乔长青走镖多年不是傻子, 但是有时候情爱容易迷人眼, 她也怕自己看走眼。
乔长青:“岫岫, 你觉得他是骗子?于我有所图?那他图我什么?”
云岫:“图你快马镖局总镖头的身份, 图你经营镖局的能力。”
“人,本身背负的阶级是难以摆脱、难以跨越的。所以大家会仰慕权臣,会钦佩名流, 会尊敬豪贵,自己亦想要成为那样的人,而已经大权在握的人则会去谋求更大的权力, 这是本性,我有, 你也有,只是执念深浅不同。”
“我们这些年虽然挣下一笔家产,但根基依旧浅薄,比不得存续百余年的陆水口,更何况去执掌陆水口?同时,阶级差别不仅仅存在于家世、权力、财富等方方面面,情爱亦然。你觉得陆衔这样的世家子弟,三个月就能与人情和意定?不必讲究门当户对?不必权衡家族利弊?”
陆衔虽然患有哑疾,但他能写字,家中可配仆从,完全可以继续执掌陆水口,为何非让乔长青掌权?
天上可不会轻易掉馅饼,但这是乔长青的第一次春心萌动,云岫不想打击她,看着她脸色沉重微白,便故作轻快地与她说:“哎呀,也有可能是我多虑多想了,此番话也不是让你与他立即恩断义绝,而是提醒你小心谨慎,行事三思。”
“岫岫,快马镖局风雨三年,要是没有你,有些坎儿我根本挺不过去,所以我相信你的直觉。”她是喜欢陆衔的,但是如果他所图不轨,那她绝不会拿快马镖局冒险。
唐晴鸢略有所思,婚嫁之事确实要考虑门第之见,寻常人家都会有所考量,何况是官家、贵族、士绅。但是她看了眼云岫,又陷入茫然费解中。
云岫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为了缓和气氛,便挪了挪身子,看着她发问:“哎哟哟,我们的唐小鸟在想什么呢?眼神都虚了。”
唐晴鸢却学着她俩,裹着被褥靠坐床头,尤为好奇:“既然阶级差异、门第之见难以改变,阿圆他爹和我们差别更大,那为什么云小岫你可以和他在一起,而乔爷却要考虑那么多?”
好问题!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现在其乐融融的日子,而不曾了解我和他剑张弩拔争吵不休的过往。阿圆爹是因为失去过,才明白什么是他真正最想要的,他愿意妥协改正,我愿意给他机会,所以我们才有现在。如果他不改我不愿,我们只会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云小岫,你和阿圆他爹竟会闹到那个程度吗?你们明明两情相悦,为什么会这么说?”唐晴鸢抱着被子整个人缩在里面,只露了个脑袋。
云岫瞟了一眼乔长青,看她神色已有缓和,才说道:“还是阶级环境的原因。”
“阿圆他爹的身份你们都知晓,他们那样的天潢贵胄,有权有势更有财,自小锦衣玉食,奴仆相拥,名师教导。想做什么一声令下,自有人鞍前马后,很多东西唾手可得,很多事情轻而易举便能成功,潜移默化之下他们的认知会与我们产生巨大差异。”
“我们都愿得有情郎,情发一心,对吧?”
乔长青:“是。”
唐晴鸢点头:“嗯嗯。”
云岫话锋一转:“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妻子是门面,既要执掌中馈,又要传宗接代。若是身体有恙影响家族子嗣的繁衍,反而还要为其纳良妾、找通房,便是男人在外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也不得过多干涉。而我是什么性子,你们俩都知晓,我绝不可能让我的男人沾染别的女子,所以阿圆爹有了我之后断不能再有别人。”
“我和他五年前分别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要另娶她人为妻。”
唐晴鸢咬着被子,竟然要娶别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他娶了吗?如今和离了没?”
乔长青搭话:“阿圆他爹既然还能留在缙宁山,自然不曾娶妻,更不存在和离一说。”
“哦哦,是我昏头了。”唐晴鸢应下两声,追问:“但娶妻竟然只是原因之一?那其他原因呢?”
不是所有男子都能悔改、都能妥协、都能成为如今的程行彧,所以云岫不介意用自己的往事警醒两位好友,她说起了其他原因。
“原因之二,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文经武略,所谋所求尽在掌控之中,就可为所欲为。对我诸事隐伏,甚至欺瞒、哄骗、先斩后奏。”
唐晴鸢啊了一声:“阿圆他爹骗你什么了?”
乔长青知道一些云岫的往事,但是有些细节不甚了解,一双眼也好奇的看向她。
“那我来数数吧。”云岫掰手指一一道来:“初识的时候,装瞎子,令我降低警惕;自称爹娘双亡,孤寡一人,即便眼瞎也不得不与家仆外出行商,令我心生怜悯;骗我是商人,隐瞒真实身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又什么都不告诉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个儿玩去,我还就不奉陪了。”
“原因之三,我讨厌麻烦,而程行彧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如果我当时和他在一起,就会被困在京都,与别的女子争风吃醋,与别家夫人虚情假意,与高门世家人情往来,相互阿谀奉承、卑躬屈膝、明争暗斗。日子虚假而疲累,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远是非,寻潇洒,闲快活!”
唐晴鸢忽而感慨,竟然真的有人弃富贵而求自在!却又立马反应过来,云小岫赚钱特别牛掰,她不需要求财,她才是花鸟为邻郎作侣的富贵闲人。
唐晴鸢望着云岫:“但现在的阿圆爹很好啊,会照顾孩子,会下山买菜,会进灶房帮忙,已经比很多男子优异了。”
毕竟,君子远庖厨,何况阿圆他爹,还能进灶房帮忙端菜,饭桌上对云小岫和两个孩子也是照顾有加。
“是啊,所以我让他留下来了,所以我们还能继续。”
乔长青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岫岫虽然说的是她和程行彧的往事,但是实际上却是在委婉告诉她,她与陆衔之间可能会出现的矛盾。
五年前阿圆他爹那样的身份地位,都有不得不为之事,而陆衔呢?尽管不及阿圆他爹,但家族世家的事情关系也绝不会那么简单容易,
仅三个月,她就冲动地把一个男人带到缙宁山?
为什么在听到岫岫的那些话后,她无法平复心绪,感觉内心深处很杂乱?
陆衔为什么让她权掌陆水口?
陆衔是否对她有所欺瞒?亦或是对快马镖局有图谋?
陆衔也不是平民百姓,他是否能做到洁身自好,对她一心一意?
陆衔的家族会接受她吗?若是她与他的亲友发生冲突,又如何应对?
看了一眼乔长青,云岫瞧她神色就知道她把那些话听到心里去了。自己的本意也只是想让她在与陆衔的交往中保持清醒,明辨真伪,而不是反对她与陆衔在一起。
毕竟,谈恋爱可以,但恋爱脑不行。
云岫轻笑两声,安抚道:“乔爷,你也不必过多忧虑,若是喜欢尽管与他试试,很多事都要经过朝夕相处之后,你才能看出这人到底适不适合自己。再说了,既然陆水口如今的掌权人是你,那你也可以趁机从中学习了解水运营运手段。若陆衔是位良人,你们水陆结合,还能做出另一番事业;若他另有所谋,有我在,有唐小鸟在,你又何惧于他。”
云岫一句话,便是一颗定心丸。
乔长青的心瞬间定下来,是啊,有岫岫在,有晴鸢在,她在纠结什么?一个男人而已,试试就试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好歹也是快马镖局的乔总镖头,所见所闻,所经历之事亦不少。
“想通了?”云岫问。
“嗯,想通了,多谢岫岫。”乔长青松懈后便躺回床上。
唐晴鸢见状,忙问云岫:“云小岫,你怎么不问我?”
乔长青听到她的问话后为之低笑,云岫也跟着重新躺下,顺着她的意,问:“那唐小鸟,你呢?听明白了吗?”
唐晴鸢应答如响:“当然也明白了,我日后找夫婿也要找个像阿圆他爹那样的,会呵护我、保护我、愿意帮我采药熬药、甘愿陪我下山看诊救人。远离京都,远离权贵,我定能找到个与我心意相通之人。”
完蛋,真正的恋爱脑是躺在中间这位,云岫和乔长青对视间,两人瞬间对此无语,摇头失笑。
罢了,总归她在缙宁山,再不济还有唐大夫唐伯母在,而且唐山长也不是省油的灯。
唐晴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听了云岫的往事,对有些细节难免好奇,追问不止。
“云小岫,你和阿圆他爹,谁先动的心?”
“乔爷,你呢?你亲过陆衔没?”
“云小岫,你和阿圆他爹既然没成亲就有了阿圆,是酒后乱性还是见色起意?是不是像画本子里说的那样,看见阿圆他爹容貌奕奕,偷偷下药弄到手的?”
云岫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我还需要下药吗!还有什么叫做弄到手!能不能好好用词,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本子少看些。”
画本子果然害人不浅,呜呜,但是她突然好想念小寡妇系列,程行彧白日干嘛要说给她听!
她一回话,唐晴鸢更是来了兴致。
“山下书肆这个月要更章《女匪首和她的男土匪们》《风月楼老鸨传》《温泉日常小记》,我们啥时候下山去书肆看书买书?”
“哦哦哦,而且临近年关,已经开始赶集了,云小岫,乔爷,我们什么时候去逛逛?”
云岫清早还有课,已经合眼在酝酿睡意,对唐晴鸢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乔长青虽然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但是声音中明显带着困倦,为了回来过年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她也疲累得很。
年轻就是精力充沛啊!云岫最后只隐隐约约听见她说要去哪处庄子泡温泉什么的。
随后沉入梦乡,再不知其所言。
第74章 粥底火锅
云岫早上起床的时候, 唐晴鸢和乔长青还在睡。没打扰她俩,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就出了卧房。
程行彧已经把阿圆和安安带来药庐了,他自己正在灶房熬白粥。
“阿圆他爹,想不到你还会熬粥呐。”唐夫人正在做下粥小菜, 看见程行彧在搅和一大锅白粥, 竟又是她从没料想到的。
程行彧手拿木勺,整个人很温煦, 听见唐夫人的兴叹后, 嘴角微笑:“伯母,我也只会熬粥而已, 其他菜以后还需慢慢学。”
云岫站在灶房门口, “啪啪啪”给他鼓掌,想不到还愿意做饭了。她为其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岫岫。”
“云岫, 你自己先把粥喝了,别耽误你去上课。”唐夫人说着,就让程行彧去给她盛粥, 然后又问她:“这天, 估计明日就要放晴了, 晚上要不要吃锅子?我看阿圆他爹熬的白粥不错, 晚上一人一个小陶锅,吃唐晴鸢之前念叨的粥底火锅如何?”
“我们人多,怕是没有那么多小炉子。”人多不适合煮火锅, 虽然粥底火锅一人一锅,但是有十余人,去哪找那么多的小炉子。
唐夫人诶呀一声:“你忘了这是药庐, 我们平日里熬药的小炉子可不少,一人配一个绰绰有余。”
“那可以呀。”云岫倒是没想起这茬, 既然有锅有炉,那晚上就吃粥底火锅。
因下粥小菜唐夫人还没做出来,所以她直接往白粥里放了一点糖,吃了碗甜粥,简单搞定晨饮,然后又把程行彧叫出去,和他说起陆衔。
“你心思活络,平日里帮我观察一下陆衔,看看这个人,人品如何?是否坦率?是真心来此,又或是来缙宁山另有所谋。”
云岫不会平白无故这么说,程行彧略有猜测:“发生什么事了?”
“拥有七十三码头的陆水口,你知道吗?陆衔就是陆家长子。当然有些事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目前还没有发生,所以我们也不便提前插手。我需要你帮我,以你的角度,看看这人究竟如何,明白不?”
程行彧知道陆水口,在南越水运中陆水口占有一席之地,话语权不轻。而且它虽然名叫陆水口,实际上却是一个水运帮派,陆衔是陆家长子,那有些事就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今年我去青州前,在京都城得知过一个消息,陆家早年丢失的嫡子找到了,所以…”有些话不用说太明白,他看着云岫。
云岫倒是不在意嫡庶之别,如果他真心对待乔长青,即便失权失势、脱离陆家,与乔长青再建第二个陆水口也不是问题,但就怕此人有其他目的,她只能先对程行彧说:“先不管那些,你平日帮我多听多看就好。”
“他是个哑巴,岫岫。”便是他想套话也套不出来啊。
云岫撇撇嘴,戳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程,行,彧,让你识别他行为动作是否得当、神色表情是否真切、为人处事是否谦逊,你别和我说你只会听不会看?”
程行彧嘿嘿讪笑,握住云岫的手揣到自己怀里给她暖手,答应着:“明白明白,我一定为你探明这人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为乔总镖头,还是为其他利益。”
最主要的事已经和他交代清楚,云岫也要准备去书院授课,于是把手从他怀中抽出来,对着程行彧再道:“晚上要吃粥底火锅,你等会儿下山买菜,如果遇到有人卖鲜鱼河虾的就多买些,如果冬日没人卖,就买鲜肉,猪羊鸡鸭都行,另外素菜也要,分量可以少一些,但是种类尽量多。”
程行彧答应:“好,还有山下在赶集,岫岫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吃食,比如羊四软、白炸春鹅、丰糖糕、五福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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