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雨椒回神,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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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晤士河。
河岸灯亮如昼,游轮航行灯照射而过,清波游曳,泛着黑亮的光。
游轮娱乐区,灯火通明,闹浩浩的。
辜恻在沙发睡得并不安稳,酒精将他脸颊烫出指宽的淡赭色,耳珠仿佛火烧石榴籽。
他似乎觉得冷,蜷腿抱缩手臂取暖。
丁鉴从餐区端份吃的进来,见状将室内温度调高。
蹲在沙发旁,轻声开口,“恻哥,尝尝这个鹅肝卷沙拉。”
“我捞了个米其林大厨来船上做的。”
见他唇瓣翕动,丁鉴凑近听。
“好吵。”辜恻嘟囔。
丁鉴朝那帮吵嚷躁动的好友挥手,一帮人鱼贯而出。
整个舱室瞬间安静。
丁鉴临了说:“那我把吃的放这儿了,你记得吃。别总喝酒。”
谁能预想,好好的庆祝,临门一脚撞上章雨椒,以及,她旁边陌生面孔的男人,想必是她新交的男友,圣诞前夕,俩人甚至在为未来举杯。
丁鉴怅惋,找床毛毯给辜恻盖好,刚走出舱室。
里面“哐啷”脆响。他登时折返。
挣扎起身的辜恻撞倒了酒瓶,毛毯滑落,他沉重的身子朝舱门曳行。
“怎么了?”丁鉴去扶稳。
辜恻俯趴在甲板横栏,低头翻江倒海似的吐,酒液吐尽,胃里酸水将他呛得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
甲板风大,漫天卷雪。
辜恻吐到脑袋充血,倚着栏杆跌坐时仿佛力气尽失。
丁鉴手忙脚乱,一会儿给他拍背顺气、一会儿又冲舱室将外套拿来,替他披上。
-
再后来,河心游轮折返回码头。丁鉴驱车停在西区的复古店路边。
副驾下车的辜恻,朦胧里挣出丝丝清醒。
当垃圾箱空荡荡,纸袋不复存在时,他蹲在垃圾箱旁,路灯下,孤梗哀寂,仿佛被人遗弃。
掌心喑哑的哽咽断断续续。
“不见了。”
“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
丁鉴稍联想,便知纸袋的围巾出自谁手。
好友自小性子多倨傲矜骄,什么时候卑微到这种地步过。他也是偏心眼儿,事至此,对章雨椒这号人,恼怒多于惋惜,这会儿只管宽声,“没事,我们找个比她更好的。”
“好百倍千倍。”
“别哭了。”
“可我只想要她。”风雪中,辜恻陷入莫大悲恸。
作者有话说:
这是小狗和小狗朋友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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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两年后。◎
两年后。
高新产业园区某办公室。
百叶窗光影错落在办公桌隐约有枯死迹象的巴西木上, 整晚的暖气混杂浓酽的酒精味。
封清晓将门一开,直觉呛鼻。他挥手赶空气。
视线往里。沙发的章雨椒长发垂散,乌亮黑泽, 姣好的面容还是隔夜的淡妆。
茶绿的露肩毛衣睡过整晚后, 领口处雪腻风光泄露。
如果忽略办公室这股邋遢的烈酒味的话, 那么沙发上躺着的,无疑是个极度令人遐想的美女。
但封清晓是个对气味绝对挑剔的, 他甚至不想用手碰那坨酒精萦绕、发酵了一夜的生物。
脚尖踢了踢沙发, “喂,醒醒。”
章雨椒因噪声拧眉, 拢起毛毯翻身朝里, 嘴里嘟囔,
“跟他们那群孙子打完牌,喝到四点多, 你让我再睡会儿。”
茶绿毛衣深色,随她转身,熹微晨光里, 衬得薄肩的雪白极具视觉冲击力。
封清晓两根指头挑起毯子, 盖她脖根,继续悠闲开腔,
“我提醒你,潘胖子他们九点整可准时到。”
“现在么, ”他屈臂看表,“还挺早。”
“也就才八点四十五分。”
话落,章雨椒惊坐起, 睡意全无, 发圈拢了头发便朝办公室的小浴室奔去。
宿醉步子虚浮, 冷不丁撞了门框,一边嘶气一边跳进里头,膝盖顶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急躁。
章雨椒高扬的嗓音穿透门板,
“帮我把窗子打开通风,散散酒味。”
封清晓早想这么做了,将窗户推开,凛冽的冬风刀子似的往里刮。
他受不了乱糟糟的酒味,情愿站风口吹风,“你怎么不睡家里,非得睡办公室。”
“家里空调坏了。”章雨椒的声音被水珠浇落。
“还没修?早坏八百年了。”封清晓咂嘴,去翻她冰箱有没有屯零嘴。
结果里边除了招待客户的矿泉水、饮料没别的,哦,还有盒巧克力,过期的。
“没空修。”
章雨椒已经迅速洗完澡,换好藕色衬衣,包臀套裙。
一只手在腰后拉裙边的隐形拉链,踢掉拖鞋。足尖伸进沙发旁那双黑色高跟鞋里。
整个人气场顿时妖秾干练,与睡着时截然不同。
瞥了眼时间,封清晓一边帮她拎起拖鞋放鞋架上,一边不满,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招个助理。”
“估计下周吧,人力已经发招聘信息了。”
章雨椒坐沙发上,揽气垫圆镜简单上妆,重手遮了遮眼底淡淡的黑眼圈。
封清晓猛回头,以为自己听岔了。
公司成立近两年,靠着高新产业补贴、贷款□□发展到今日,规模也只能算个小型企业,全公司包括厂子,上上下下拢共不超三十人。
“真的。”章雨椒接收到他的惊讶。
“上季度的报表你看了吧,营收上面没看出什么?”
章雨椒挑眉,继续往脸颊拍粉扑。
“我没来得及看。”他前阵子一直扑在实验室。
“总之,舒特的大单子谈成了,助理会有的。”
“尊敬的封老师,你的豪华实验室也会有的。”她嘴角绽笑。
章雨椒办公室植物总是养不活,大概因她总在外跑,连有水就能活的巴西木也枝叶蜷枯。
但唯独她,是这间不算宽敞、不算气派的办公室里最鲜活的代表。
“少给老子画饼。”他冷哼。
又翻起两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别忘记你怎么把我从伦敦骗到北城郊区的。”
天花乱坠、滔滔不绝之后,一句“为我们的未来,干杯”。
干你妹!
飞机落地北城的封清晓对着一间逼仄凌乱的实验室、刚收来的二手工厂彻底傻眼。
那会儿他们还未迁址产业园区,条件比现在落魄得多。公司在郊区,全公司除了他们俩,就剩工厂三五工人。
封清晓京大本硕博连读的高材生,正要签约伦敦某家高级研究院,光鲜亮丽拿不菲年薪。
结果摇身一变,天天开车跟坐拖拉机似的来回鸟不拉屎的郊区。
封清晓当然拎包要走,被章雨椒死乞白赖挽留。
那段时间,章雨椒开她那辆二手马自达车接车送、三餐包揽还不重样、他一个眼神她就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貌似有个丫鬟伺候也还能忍受。
现在。
他看了看手里拎着的某人的拖鞋,到底谁才是丫鬟……
越想越气,他这颗明珠,得蒙尘到几时。
章雨椒最怵他提从前,那段苦日子较他当时的成就与名气而言,着实屈就。
她立马岔走话题,“帮我复印张身份证。”
“在我包里,潘胖子要的资料里就差这复印件。”
潘胖子是他们私底下给一行长起的诨号,九点钟这趟是要来谈贷款增额的。
银行那帮人见今年报表势头好,就跟鬣狗嗅到肉味似的争抢着给授信额度,早年周转难,求他们贷款都推三阻四的。
不过,公司发展阶段,授信增额自然是好事。
“啧。”
封清晓瞪她。
但时间紧,搁好拖鞋只得去她包里翻身份证。
“说了多少次,你起码得给我发两份工资。”他抽出身份证。
“行,两份就两份。”
章雨椒化好淡妆,起身收拾过夜后略显凌乱的沙发。
“章总这么阔气?看来公司是真赚钱了。”
以往一提涨工资她不是肚疼就是头疼,再不然就尿遁。
边说边掀打印机顶盖,将身份证搁上面。
人像面朝上,他掠过眼,又低头定睛。
视线停留在身份证她的照片上,“这是你?”
“不然呢。”章雨椒收拾完沙发又开始捡桌面文件。
打印机那边封清晓继续疑惑,
“你以前跟现在一点也不像。”
“身份证照片嘛,拍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没记错的话,身份证照片是她大一补办拍的,她想当然以为是露耳显额,加之素面朝天,差别才大。
“不是样貌。”
封清晓一手举身份证,视线从照片移向正在叠整文件的章雨椒。
光线里,动作利落,转身之际,微扬的发梢宛若金线流光。
她周身徜徉的、自内而外盎然生机,是照片里“那位”所不能及的。
“是感觉。”封清晓得出结论。
“刷”。
章雨椒皎洁的面容赫然眼前,她抽走了身份证和复印件。
挑动流线般明亮的眼睛揶揄他,
“只信数据和推论的封老师也开始说感觉了?”
不等他回呛,她面颊绽出个花似的笑。
迎向玻璃墙外的来客。
“潘行长,里边请。”
一行人涌入办公室,为首的潘胖子大腹便便。
“小封,倒杯水进来。”
早年他们招待来客,人手不足,章雨椒日常应酬,要充点门面,装作手底下有人可差遣,便会支使隔壁实验室的封清晓,甚至喊他“小封”。
要知道平时被人敬重爱戴惯了的封清晓,第一次听这个称呼,该有多咬牙切齿,强压当客户面掀桌的冲动给她和客户倒水。
事后,章雨椒就差跪他面前谢罪。
如今,公司迁址在高新产业园区,各部门也日渐完善,章雨椒随意即能喊门外的人倒杯水进来。
可着他喊,纯粹把这当成套把戏玩。
毕竟,封清晓平时也没少毒舌她。
封清晓皮笑肉不笑照做,搁下茶杯,冷冷甩她一眼,“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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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艺术中心。
聚光灯如雾,台上的舞者轻盈一跃,仿佛广袤原野高贵的羚羊,身体柔软如纱。随着音乐激扬,每个动作又兼具力量感。
即便只是次穿着常服的彩排,也能看出台上人似笔勾勒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的起伏。
结束时,围观工作人员掌声由衷而发。
馆长率先去接下台的辜恻。
他正将舞鞋换下,踩双限量的运动鞋,捞起一旁的羽绒服披上,拎包朝外去。
馆长跟在旁边感慨万千,“辜首席难得回国,会在北城玩一段时间吗?”
辜恻现任伦敦芭蕾舞团首席,难得一见的亚洲面孔,初次登上皇家剧院舞台时轰动全网。
这段时间舞团全球巡演,国内作为最后一站,北城艺术中心在一众主办方当中竞争到承包资格,票一经发售哄抢而空。
馆长热衷欣赏芭蕾舞剧,对辜恻早有耳闻,但对方从未正式在媒体前露面,采访也未曾有。
今天难得见真人,馆长格外激动,一路相送。
相比馆长的热络,辜恻则愈显冷淡。
“不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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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中心门外。
一辆路虎揽胜停稳,驾驶座的封清晓骂骂咧咧,
“三倍,你得给我三倍的钱!”
“还有一份是司机的!”
“嘭”,副驾车门响。
章雨椒身影匆忙,天寒地冻的,大衣揽在臂弯来不及穿,拎包绕过车头灯,边应,
“行行行,今年底我的分红都给你。”
这家公司成立之初,章雨椒负责筹钱,封清晓则以光掩膜技术入股,股份对半。
今年效益好,年底分红定然可观。
一听,封清晓反倒扭捏,“倒也不必。”
“又不是明年不干了。”
工作上,章雨椒从未食言。提及匀一年分红给他,语气却轻松到仿佛在分一块过期巧克力。
这会儿只顾问他,“我身上酒味重不重?”
她刚从酒局脱身。
封清晓这阵子清闲,被她夺命电话催来,开车送她到艺术中心陪客户看音乐剧。
公司客户有的嗓门大热衷拼酒、有的情调深致流连艺术场所。章雨椒这次要见一个极有格调的女客户,她再三确认身上酒味是否浓郁到唐突。
辜恻站在艺术中心门口,羽绒服拉链敞开。
北城干燥冷冽的冬风不歇,一次又一次撞他襟怀。
不远处,街道车流不息。
昏黄路灯下,画面静止,车窗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在她发梢细嗅,蹙眉后却又松展。
说:“还行,比你早上好闻多了。”
“你个狗鼻子都说还行,我就放心了。”
章雨椒捋顺肩前发丝,转身,蓦地止步。
十米远的距离,是两年漫漫长河。
黝黑澄谧的视线交汇半空,车流、鸣笛、晚风都在刹那间万分飘渺,整片夜空下似乎只余他们二人。
馆长微惑的声音打破僵局,“是辜首席认识的人?”
“不认识。”辜恻漆眸盯凝她,翕动的嘴角声音淡漠。
这话足以清晰飘入章雨椒耳内。
辜恻说完,拾步朝她方向来,擦肩而过,坐进了路边一辆商务车。
“嗡”,车门紧闭。
空气里什么也不剩。
作者有话说:
简直不能太认识了哈哈。后面交集越来越多啦。(这个字数还行吧bb们 (。ˇε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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