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之你糊涂啊!”年父气急,却也知女儿的婚事怕是泡汤了。
林润之最后还是成了年家的人,只是娶的是另一位表小姐。
消息传到年羹尧耳中时已经十月,气的他摔了家书,“这混账东西!”
他已进京述职半月,本打算这两天回四川,现在却忽然变了心意,绕道去了雍亲王府。
…
自从太子被废后,老大老八都倒了,往日风头正盛的皇子们接连出事,其他人消停不少,能不出府就不出去交际,连拜帖都不敢收。
四爷刚回来时,戴多心虚的不行,以为等待他的是滔天怒火,打算负荆请罪,谁知四爷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就没下文了。
中途四爷去了趟吟枫苑,将满院子枯萎的栀子花捡了回去,锁在柜子里。
院子上了锁,所有人不得靠近一步。
苏培盛瞧他面上不显,那两日却熬的格外晚,天不亮就起来打拳,就知主子爷还惦记宝格格,那位年小姐还是争不过人家啊。
然而守门过来传话,“王爷,外面有位年家的人来访。”
四爷正在书房用午膳,筷子掉在了地上,急匆匆迈着大步赶出去了。
苏培盛懵了,紧随其后还在揣度,主子爷好几个月没这么急了,这是惦记着年大小姐把宝格格忘了?
四爷赶过来见到立在花厅的年羹尧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赶紧收敛了情绪,“年大人请坐,别来无恙。”
“王爷近来可好?”年羹尧来时带了礼物,坐下寒暄。
雍亲王领镶白旗,主从关系上来说,他理所当然前来探望,更何况他还有事相求。
四爷看出了他的犹豫,轻笑道:“之前也未见你如此婆妈,有事直说便是。”
“王爷可还记得舍妹?”
四爷心里一紧,面上依旧淡淡的,“令妹可是出了何事?”
年羹尧把林润之悔婚另娶的事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四爷一脸严肃听完,差点抑制不住上翘的唇角,赶紧轻咳一声,“这位林大人确实是混账。”
“谁说不是呢,往日算我瞎了眼,居然敢辜负我妹妹!”
年羹尧火被勾了出来,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转念想到此行目的。
“臣常年在外,在京中人生地不熟,此次前来便是问问,王爷可否替舍妹寻一桩好姻缘?”
苏培盛惊呆,想说什么没等开口就被主子爷瞪了回去,赶紧闭了嘴。
四爷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了口,佯装思索,“这怕是不妥……女子待字闺中,随意向旁人打听怕是落人话柄。”
年羹尧想起母亲寄来的家书,眸子里划过一抹痛色,“王爷有所不知,我妹子寻回之时便已非完璧之身。原本想着她选秀验身一关过不了,消息传出来谁还敢娶她?多亏林家兜底。谁成想林润
之是个不靠谱的……事到如今也顾不上许多。”
闻言,四爷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笑意,淡淡道:“既如此,令妹之事便交予本王,你且宽心。”
年羹尧没曾想王爷答应的如此痛快,剩下的说辞都没用上,感动地跪下磕了个头,“臣替舍妹谢王爷照拂。”
当晚,苏培盛抱着一摞册子进了书房,京里各家的英豪俊杰都在这了。
“爷,这是礼部侍郎的二公子,才华横溢,头一次便中了举人。”
四爷接过来看了下,摇头,“脸上有麻子,配不上。”
苏培盛连连点头,心想主子爷看中外貌,埋头挑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个俊俏的。
“爷,这是安阳县县令家的儿子颇有才气,品貌俱佳。”
四爷蹙眉,“家境寒酸,配不上,再挑。”
苏培盛苦哈哈应了,心想长得好、有才干、又有钱的,爷您自己顶上去得了。
四爷嫌他动作慢亲自筛选,最后选出来三个,点了点头感觉还算不错。
苏培盛好奇看过去,嘴角抽了抽。
这三人的确家世显赫,且多学多才,长相气宇轩昂。
一个克妻克子,一个跛脚,一个年过半百。
年遐龄是疯了才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吧?
数日后,年羹尧再进府时差点惊掉下巴,说什么也不同意,“真嫁过去我妹子岂不是进了火坑?”
“以令妹目前的状况,很难择的良配,”顿了顿,四爷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倒是还有个法子,只是……”
“王爷但说无妨。”
“本王府中多一口人倒是无碍,令妹进门便是侧福晋,本王可护她周全,名节之事再无人拿来说事。只是……上次观令妹贴身戴着那只桃花簪,想必对林大人用情至深,未免再生事端,此事可不必细说于她。”
年羹尧惊了下,倒是从没想过这一层,回去便修书给了年父年母。
老两口也惊了下,四爷人品贵重又是主子,若瑾姝嫁过去当了侧福晋,那对于她和年家可都是天大的好事。
“姝儿呢?”
“今早便进宫了。”
年父沉思半晌,“也罢,此刻告知她也只是徒增烦恼,出来再说吧。”
两日后,储秀宫,管事嬷嬷从里间出来笑的和煦,“姑娘验身没问题,随老奴进去吧。”
宝春:“???”
第42章 选秀
半月前, 年家管家驾着马车拉着他家大小姐去了京城,一年多前就是走的那条路,这回熟门熟路, 一直拉到了紫禁城脚下。
城楼前人马纷沓,衣香鬓影, 来自各省份的秀女候在神武门前叽叽喳喳, 上朝的王公大臣们为了不冲撞秀女,改走东华门和西华门。
时隔一年,宝春又见到了那面巨大的朱漆门, 生出一瞬间的恍惚,像从未离开过似的。
门楼周遭停的马车还有骡车, 讲究些的人家将牲畜屁股后套个布袋子,也有的顾不上的就直接拉地上了, 熏得美人们用帕子掩嘴,抱怨不断。
“小姑奶奶忍忍啊, 咱进去走个过场就出来啊,再不来遭这罪了……”
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轻哄着自己闺女, 一口一个姑奶奶叫着, 可见平日里在家中多么惯纵了。
旗人女子嫁人前地位最高。用膳时,嫁进门的媳妇不能与长辈同席,未出阁的闺女却可以。茶楼、酒馆、戏园子、球房类似的去处也不拘着她们。
哪怕婚后过得不顺心, 儿时在家美好的记忆也能撑起她们咬牙向前走了。
思及此处,年管家忍不住为自家小姐惋惜,最是自在的年纪流落在外吃苦, 回来还没享几天福便要戴上枷锁了。
宝春倒没想那么多, 唯一的感觉就是挤。
车挨着车,车帘子都快掀不开了,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寻个落脚的地方都艰难,怎么也得有两千来人。
“这还只是头一日呢,”管家笑着解释,“八旗女子十二便进宫选秀了,不经这一遭没法子回去自行婚配,错过就又要等三年,岁数越拖越大可不愁死了。”
辞别管家后,宝春随大流进了宫,
朱漆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众人身后缓缓关上,外面的喧嚣议论被彻底隔绝开,红墙金瓦内明媚又灰败,像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秀女们深处闺中哪见过这种阵仗?忍不住好奇地东看西看,瞧见太监了窃窃私语。偶尔见到路过的妃子被人簇拥着,身上的绫罗绸缎惹人羡慕。
宝春只管低头走路,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存在感,这条长长的路她随四爷进出过许多次,除了觉着费鞋底子没什么别的感觉。
内务府还算厚道,考虑到大部分秀女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正式择选前安排了一顿午膳。只做这么一顿御膳房也要累死了。
两千多人屋里根本坐不下,只得将膳桌安置在储秀宫的院落里。十人一小桌,共两百多桌,中间过道窄的可怜,看得见隔壁秀女脸上的粉匀不匀。
秋燥容易上火,所以上的是菊花奶锅子,每桌按人头分的猪羊肉,配上各类蔬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女人们聚在一处用膳互相打量着,举手投足透出的教养高下立现,岁数最大的也就十七八,青葱似的年华像能掐出水来,最小的十二岁没怎么发育呢。
宝春对面坐着个穿绿旗袍的,五官不丑,皮肤却粗糙暗沉,头上没什么发饰,她将自己面前的肉吃完就惦记旁人盘子里的,被隔壁秀女嫌弃了。
“别跟没见过肉似的……我这份也给你吃吧……”
挑剔她的人穿着浅紫底滚金边儿旗袍,丹凤眼,头上数不清的珠翠,一看就知家境殷实,宝春见她眼熟,原来是那个白胡子大官的闺女。
白花花的肥油她根本吃不下,斯文地嚼了几根青菜梗,就放下了筷子。
“有肉还不吃?俺在家里可没吃过这么多肉!”绿色衣裳的秀女将所有肉一股脑儿倒进去涮了,开始大快朵颐。
“就你这样的,大老远跑一趟也是白费功夫。”
“俺又没想着中选!来选秀就给一两银子的车马费呢!一整两雪花银嘞,俺爹在外面一年都不一定挣的来……”
两人互相嫌弃却聊得投机,宝春在一旁安静听着,她也没怎么吃,琢磨着验完身被刷下来就出去吃顿好的。
秀女们的吃相全都落在了嬷嬷们眼中,储秀宫的嬷嬷们呆在阁楼里,偷偷向下眺望着,每年就属这会儿最热闹了。
正值饭点,嬷嬷们也正吃着锅子,桌上的涮菜比下面的秀女吃的好了不少。除了份例中的猪牛羊肉,还有新片出来的鱼,薄薄透明一层码在雕花盘中,刚下过没一会儿就熟了。
一个胖胖的嬷嬷忙着捞里面的菜,还不忘向下看热闹,“那个穿绿衣服的是哪家的?这样的也能进来?”
条案上叠了高高两大摞册子,另一个瘦嬷嬷吃饱后,正在筛秀女们的名册。
地上已经丢了上百本,全是用膳这轮就被淘汰下来的。
有些爱与旁人发生口角,有些吃相粗俗不雅,甚至严格到只要袖子是汉家那种大敞袖,耳上不是三钳而是一钳的,都得刷下去。
沾染汉习最是要不得,这样的人送上去非得连累她们挨板子,皇上去年就因这个发过火。
“我说你手真是够黑的,那个颜色多鲜亮啊就被你扔了。”胖嬷嬷瞄见了地上一本,忍不住啧啧一声,那可是里面最漂亮的几个。
瘦嬷嬷白了她一眼,“你这是明知故
问。”
秀女们未正式入选前,东西六宫的嫔妃们哪个睡得着?一个个点灯熬油打探消息。
这可是个肥差,每逢这个时候嬷嬷们收好处收到手软,把关也就更加严格了。
但凡姿容出挑的来一个按下去一个,尤其狐媚子那种更不能放了进去,不然娘娘们怎么雨露均沾?
胖嬷嬷吃饱打了个饱嗝,眸光一转瞥见了宝春,不由眯了眯眼,“呦,真是稀奇了,这还有个破了瓜的。”
行止间一举一动带着媚态,肯定经了人事被滋润过,嬷嬷们见得多了,像这种企图蒙混过关的一抓一个准。
“噤声!”瘦嬷嬷见四下无人,凑过去和老姐妹咬耳朵,“你可得记好了,这个年家的姑娘是万万不能动,上面特意交代了要选进去……”
“嗯?你给我透个底,上面是说哪位啊……”
瘦嬷嬷在袖子里伸了四根手指,胖嬷嬷悟了。
雍亲王啊,那她得赶紧下去准备了。
秀女们用完膳便要去验身,御膳房的灶这两天就没熄过,大桶的热水不间断地运向储秀宫,供秀女们洗涮。
一路颠簸身上都是尘土,所有人脱得光溜溜下水开搓,旁边有管教嬷嬷盯着,谁嫌疼敢不用丝瓜瓤子,别怪她们这些老奴下狠手代劳。
洗完了换上统一的秀女服饰,所有人脸上素着,最原始的样貌露了出来。
是否有麻子胎记、长短腿、大小脚、牙齿歪斜残缺、手型脚型……零零总总筛到了最后一个关节就是验贞操了。
宝春咽了下口水,进了屏风。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壁虎血守宫砂一说,每人身下放着一个铜盆。
里面是干松的香灰,岔开腿站在上面,嬷嬷拿一根羽毛搔弄鼻子引人打喷嚏,香灰不散便是处子之身,香灰四散便是经了人事了。
轮到宝春这里,弄完后没来得及低头看就让退了出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那盆灰怎么感觉是潮的……
所有步骤折腾完,外面的日头已经沉了下去,秀女们攥紧了手,焦急等待着查验结果。
胖嬷嬷一脸严肃,大声念册子上的名字,叫到谁就可以进去分床位了,没叫到的拿上包袱直接走人。
宝春行李都收拾好了,闲散地倚在柱子上,正琢磨着一会儿出宫先吃肘子还是烧鸡,被旁边人捅了捅手臂,“嬷嬷叫你进去呢,恭喜了。”
“年瑾姝在何处?验身通过!”
“……”
宝春有点懵,偏偏这事儿还不能主动问,问了就惹祸上身,只得暂时进去了。
两千人走了近一半,穿绿旗袍的毫不意外落选了,临走前顺走一碟桂花糕,被发现后赏了十个板子。
淡紫色旗袍的成了宝春室友,床挨着床,是瓜尔佳氏的大妞,名唤兰若。
宝春斯文安静,生的又讨人喜欢,难得合了兰若的眼缘,两人躺在各自的帐子里,有一搭无一搭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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