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说崇文楼安静,那以后我可不可以也跟着你去那里自习啊?”
她站定看对面的人,眼里是不能用“期待”概括的情绪,杂糅着小心翼翼与半分强撑的坦荡。
温始夏看他不说话,紧了紧手臂,接着说:“图书馆不能预约,喜欢的座位总是被人占,很烦的。”
此时一阵风吹过,扬起她从围巾里漏出来的几缕长发,她迎着风眯了眯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傅星桥转头看她,夜里的辉煌灯火映得他眼里的东西虚虚实实,他伸手替她拨去脸上的发,笑意晏晏:
“崇文楼的阶梯教室,之前就我一个,师妹敢来吗?”
温始夏眼眸微闪,她敛了敛心头的悸动,一字一顿回:“有什么不敢。”
*
十二月中旬付屿情况稳定下来,付菀回国。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见老朋友。
那天是个星期六,温始夏下午在辅导员办公室打印资料的时候付菀打来了电话。
她看了眼电脑上的打印进度,然后朝张老师道歉地笑了笑,这才出门去接。
付菀开门见山地问:“夏夏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温始夏在办公楼内接电话,周围有老师和研究生行过,她的声音压很低:“现在在老师办公室打印东西,等会儿吃完饭打算去图书馆。怎么了妈妈?”
那边有瓶瓶罐罐的声音,“妈妈前两天回国了,今天有个阿姨约我去吃饭,我想着这不周末嘛,就带你也去见见。”
温始夏沉默了很久,她因为从小被送去爷爷奶奶家,和父母的朋友们不太熟,便一向不喜欢参与这种饭局。
不过付菀又补充道:“这位阿姨很久没见你了,说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
护肤品玻璃底磕碰桌面的声响消失,付菀安静等待她的回答。
良久,温始夏说了声:“好。”
陈叔是五点半在安大校门口等着的,车在北门车道边打着双闪,温始夏背着挎包直接去了后座。
付菀也在车上坐着,看她上来了偏头看了一眼,顺手递过来一盒热牛奶。说:“暖暖胃。”
温始夏拉上车门后接过,柔柔朝她笑。
直到上车的前一秒,温始夏还不知道陈叔会把车开去哪儿,她一路上看着中午打印的资料,腿面上放着电脑,蓝光眼镜倒映出屏幕上的密集表格,她一边核对一边填写。
付菀在旁边提醒她:“不是说了在车上不要看电脑看书么。”
温始夏把眼镜摘掉,扣上笔电后抽了张纸巾揉眼睛,回答她:“这个表格挺着急的,刚才张老师差点不放我走,我打包票说下班前肯定交上去,人才批了假的。”
她说得轻巧,付菀翻了翻,从自己包里找出眼药水给她塞进小包的侧兜里,皱眉道:“真怕你做这事吃力不讨好,这还占用你周末时间。”
“张老师其实对我挺好的,辅导员嘛,全年无休,理解一下。”
“我只理解我女儿。”付菀说。
温始夏揉眼睛的手顿了一下,手挪开的时候,清白纸巾沾了点水,有点发皱。
当车停在安城一家有名的老字号门口时,温始夏挑了挑眉问:“怎么来这里?那位阿姨也是安城人吗?”
付菀还没搭话,后面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菀儿?”
付菀一听这声音,就扬起笑转过头去:“余珺你这人还是这么腻歪,孩子在呢。”
“怕什么,从小的交情了。不过上次见你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温始夏在一旁对门口的侍应生说:“有预约了,姓付。”
侍应生把她们引去位子,刚坐下,付菀就拉过温始夏的手:“问候你余阿姨,你们也好久不见了。”
温始夏今天出门的衣服是付菀撑着手机看着她衣柜配的,软糯粉色的毛衣外面是白色的羽绒服,头发侧辫在身侧。
此时她乖乖巧巧的,挂着笑问好:“余阿姨好。”
她没说自己对这位阿姨已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也不知道付菀说两人以前见过面是不是在扯谎。
余珺应声笑着回道:“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这么漂亮。”
温始夏低下头腼腆地笑。
好友聚餐不过会说些陈年旧事,付菀这个年纪的更会聊一些家长里短.
温始夏坐在旁边,分了只耳朵操心着看她们会不会忽然提到自己,另一面将脑子放空,想着还不如回学校自习。
“你们之前把夏夏送去她爷爷奶奶家养,我还以为我记忆出现错乱了,就想着你当时怀她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在一块儿见过面吗。”
不知聊到什么,余珺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温始夏条件反射般去看付菀的脸色。
只见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的她仿佛丝毫没有被冒犯到,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你儿子呢?今天怎么没跟来吃饭?”
“别提他了,每天忙得人影都不见一个。”
付菀笑了一下:“大孩子了,我们家这个也是很久才回一趟家。”
温始夏听到这里,搁下筷子凑近付菀,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
旁边人点了点头。
温始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余珺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忽然一闪。
她点了筷豆腐,抬头问付菀:“我记得夏夏是不是比星桥要小一岁?她也是在西港读的高中吧?”
第25章 长夏25
那天饭局结束, 付完想带着温始夏回家住,谁料人姑娘抬出期末说事儿,付菀只好放人离开。
温始夏下车后直奔图书馆, 在那里借了几本专业书查阅。
十点钟闭馆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活动了一下脖子, 收拾东西离开。
超市门还开着, 她走进去买了杯酸奶,结账时队伍前面有个男生一直回头打量她,温始夏受不了这视线, 在他第三次回头的时候扬起笑,脆声声说:“同学到你了。”
那人抱歉地点头。
她握着酸奶慢悠悠挪步, 刚刷卡进了宿舍门就听到倪思蓓紧急的招呼声:“夏夏?是夏夏吗?夏夏你快来!我受不住了!”
温始夏一下子丢下东西跑进卫生间,路过江沐语位置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椅子, 脚趾随即被晃动的人体工学椅压到,钻心的疼痛从神经末端传上来, 她“嘶”一声,无暇顾及。
倪思蓓扶着褚楚, 手里拿着一包卫生纸, 皱着脸往门口处探。
“这是怎么了?”
“回头别看,她吐着呢。”倪思蓓皱眉道。
温始夏捏着鼻子向前跨了几步,等到褚楚那阵劲儿过去才掰了下冲水阀门。
两人把潮红着脸的褚楚从卫生间里扶出来, 哄着她上床睡觉。
结果她平展展地坐在椅子上,抱着小狗公仔“哇”一声哭出来。
温始夏深吸一口气,生无可恋地闭眼:“楚楚, 你又分手了?”
倪思蓓挠了挠山根, 从旁边的桌子上捞过自己的六级单词:“开始吧。”
褚楚和汪卓阳分分合合,从大一到现在, 闹腾了没十次也有八次了,每一次为难的都是她们俩。
这姑娘酒品差,回回都能闹到后半夜去。
刚开始那几次,温始夏她们还会帮着出谋划策,帮她分析情感问题,后来发现这俩人就是作得慌,要是哪天两人都情绪不好,为一杯不热的奶茶也能上纲上线。
这哪是谈恋爱啊,这分明是渡情劫。
褚楚接过温始夏递给她的面巾纸,擦了擦眼泪,忽然非常冷静地说了一句:“这次是真的。”
倪思蓓睨她一眼:“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温始夏站在她旁边,忽然想起来她去英国之前,江沐语和褚楚闹的那一场。
这时,江沐语的床忽然晃动,她“唰”一下拉开帘子从床上下来,坐去座位上从桌底拿了袋牛奶叼在嘴里,又掰开电脑劈里啪啦将键盘敲很响。
倪思蓓和温始夏都被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谁料褚楚忽然站起来走去江沐语位置上,一把扣上她的电脑,狠狠骂了句:“贱人。”
温始夏想前去拉住她,不想被倪思蓓扯住手臂。
她回头去看,倪思蓓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将她拉去座位上,从抽屉里找了创口贴递给她。
“褚楚你要搞事有本事去找汪卓阳,在我这儿撒泼算怎么回事?”江沐语悠悠怼她,根本不把她的辱骂放心里去。
“那你为什么没拒绝汪卓阳?”褚楚摁着她的电脑大声质问。
“拒绝什么?他要请我部门所有人吃饭,是我带教老师拉我去的,酒也没陪床也没上你说我犯什么事了?
“哦对了,我不喜欢下雨是因为下雨就得背包装电脑,我觉得很麻烦,你们其他人喜欢天晴天阴关我什么事?”
说到这里江沐语将褚楚的手从自己电脑上扔开,漫不经心来了句——
“你别自己看着那坨香就觉着别人也想吃两口。”
温始夏都被她这句骂得震了两下,她转头看着一脸漠然喝牛奶的江沐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褚楚眼泪一下被逼出来,还准备说两句的时候倪思蓓急忙把她拉开,给她手心里塞了几团纸巾说:“没事没事...”
她把褚楚摁去她自己床位上,帮她顺了下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头发,打定主意最后一次苦口婆心地说:“为那种男人喝醉酒真的不值当。”
温始夏站起来,把褚楚往床上赶:“快睡吧,太晚了,最近期末周,明天还得学习呢。”
褚楚这下乖了,安安静静上床,又默默拉上自己床帘,过了两分钟,连里面的小灯都灭了。
倪思蓓看了眼温始夏,轻声问她:“脚痛吗?要不要去趟校医院。”
温始夏摇头,与此同时,褚楚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带着哭腔:“汪卓阳,我们周末再见一次面好不好?”
倪思蓓“啧”一声,上前一步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床帘里探出一只握着手机的手,她看到后,步子忽然顿住。
温始夏眉头拧紧,单脚蹦着去瞧。
聊天软件上,回复那五秒语音的是两句冰冷冷的文字:
汪狗:【不用了。】
汪狗:【你哭成这样,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聊天背景上褚楚与汪卓阳的甜蜜合照都变成一个笑话,而褚楚再发过去的那条消息,旁边已经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温始夏的心也跟着如坠冰窖。
*
那场闹剧让311的气氛尴尬了许久,但是因为最近大家都事情多,课业覆盖在这些不可广言的□□之上,温始夏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给她带来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连带着倪思蓓也好几天不待见张壹轩。
第二天傅星桥提出要和她一起自习的时候,彼时的温始夏正在书桌前往包里塞书。
她看着手机上傅星桥发来的消息,昨晚褚楚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直往脑子里钻。
温始夏沉默几秒还是回了句:【师兄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约了,改天吧。】
那边什么也没说。
在连续两次被拒绝后,傅星桥开始先斩后奏了。
那天天气很好,临出门时天还没亮完全,被风吹起来的阳台的窗帘轻轻摆动。
安城冬日里干燥,温始夏出门前挤了两泵防静电喷雾,又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带电容笔和眼药水,这才离开。
她背着书包刚走出宿舍楼门手机就亮了,来电显示:【师兄】。
温始夏站在台阶上咬了咬指尖,最后下定决心摁了一下待机键装作没听到,谁料一抬头,就看到傅星桥站在晨光熹微里,朝她轻轻偏了偏头。
“小师妹,早上好。”他声音平平的,顺手将早餐递过来。
温始夏带着被抓包的尬笑,她扶了扶肩上的包带,接过后礼节性地问了句:“师兄吃了吗?”
“当然吃了。师兄七点就过来蹲了,师妹好学,每天都早早去图书馆,我哪能不早点?”
明明是漂亮话,温始夏却觉得阴阳怪气的,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弱弱回:“是吗?”
旁边人又从口袋里拿出小包纸巾,慢悠悠撕开贴纸,从里面抽出一张塞进她空着的左手里,半分得意半分嗔怪——
“嗯哼。”
等坐在5301的椅子上,温始夏才慢慢将心平静下来。
傅星桥也没问她前两次为什么拒绝他,温始夏也不好开口解释。
她从书包里掏出iPad和打印好的PPT,努力投入学习,认真整理笔记。
傅星桥与她隔着一个座位坐着,他只拿着电脑和厚厚的专业书,一堆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温始夏学到一半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犯恶心。
傅星桥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扬眉,声音含笑:“好好学习。”
“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教室里只有中央空调的工作声、傅星桥键盘轻轻响动声和她电容笔与类纸膜摩擦的写字声。
白昼与黑夜那一笔浓重的交线逐渐变模糊,白天变得明朗,温始夏假想笔所划成的每一笔都是她人生马拉松的一程。
她沉寂许久,高中时无数个令人绝望的夜晚,都是文字陪她度过,而由这些词句构成的世俗意义下的分数、名校、排名,都变成助她与他坐在一起的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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