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渡在石门上拍了拍,喊了几声,声音被厚重的石壁所吞没,没有回音。
孟渡回到庭院中,韩芊芊哭得梨花带雨,秦晓晓、秦元化,还有郑长策都围在她身边安慰她。
秦晓晓说:“这是秦府,又不是荒郊野岭,江郎中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下人去找地窖石门的钥匙了,只要找到钥匙一下就开了。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的芊芊宝贝哭花了脸,待会江郎中出来就不好看了。”
孟渡翻了个白眼,心想韩芊芊是有多傻才能躺在害自己心上人的人怀里哭。
孟渡径直往秦府门口走,钟离松隐跟了上来。
“孟大人是想去找地窖其他的出口吧,我陪你一起,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孟渡狐疑的看向钟离松隐:“你有这么好心?”
钟离松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面扇子,一边悠悠扇着扇子,一边说道:“我帮的是你,又不是他。”
秦府外围是一些民宅和散落的商铺,孟渡仔细留意着空宅或空巷。钟离松隐倒是一副闲散模样,压根没有帮忙找的意思。
直到路过一家古董店,钟离松隐像是忽然醒过来了,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间独栋的小楼,装潢气派,古色古香,门前的牌匾上写有「万玺斋」三个烫金的大字。
钟离松隐指着店内,对孟渡说:“看见窗边那排博古架了吗?正中间的黄金九龙九凤冠,那可是个宝贝。”
孟渡知道钟离家真正核心的生意涉及古董,但眼下她真的没有心思陪钟离松隐鉴赏什么九龙九凤冠。
钟离松隐看出孟渡眼中的不耐,笑说:“孟大人别急,听我说完这凤冠的来历也不迟。两年前,秦知州本人亲自跑了一趟郢州,在钟离家赞助的一场古董会上重金买下了这顶凤冠,拿回藍州,作为万玺斋的镇店之宝。”
孟渡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万玺斋是秦家的?”
钟离松隐笑笑,不置可否。
二人进店,掌柜赶紧迎了上来,见钟离松隐一身华服,光是腰间的玉坠就值好多钱,二话不说,直接将两人往楼上的包厢里带。
钟离松隐忽然俯身,在孟渡耳边轻声道:“万玺斋背后有间荒院,你去瞧瞧。”
掌柜站在楼梯口,客气问道:“公子有什么指示?”
钟离松隐直起身,笑笑:“吾妹对古董不感兴趣,我让她在门口玩会儿。”
钟离松隐随掌柜上楼,孟渡离开了万玺斋,绕到小楼的后方,果然有一间小院,四面被高墙围绕。
孟渡翻上墙,悄无声息的落入院中。
院中荒草丛生,一来无人打扫,二来以便遮掩角落里的一口枯井。
孟渡捡起一粒石子,算准了角度弹出,石子砸中井底后蹦跶了几下,不见踪影。
井底真有暗道。
孟渡一提气,直接跃入井中。
一落入井底,地窖那股潮湿阴森的气息又来了,像是有挥之不去的瘴气从四面八方裹夹而来。
暗道中无灯,孟渡取下桃木笄,点燃了绛紫色的火苗引路。
孟渡一路顺着暗道往前走,都没有遇见分叉口,不禁怀疑起来这口枯井是否真的能通往江一木所在的密室,即使走到密室跟前了,没有钥匙,她又当如何打开石门。
正思忖着,一个拐角过去,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白衣少年正背对着自己打坐。
孟渡一窒。
她差点被气笑了。
自己心急火燎的找到了枯井,结果当事人好端端的在地窖中打坐。
而这,甚至不是一个密室?
江一木听见了动静,起身看了过来,唇角弯了弯:“孟娘子,你终于来了。”待她走近了,江一木将她拽到侧面的石壁前,“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石壁中央有一块松动的痕迹,但颜色和材质与周边看不出区别。孟渡环顾四周,发现三面石壁上都有这样的痕迹。
“这个密室四面都是石门,只要以正确的顺序按动机关,四面的石门都可以打开,我猜想会通往四个不一样的出口。”江一木说道,“多亏了秦小姐的鬼火,让我不至于在完全的黑暗中找寻机关。”
孟渡一愣,问道:“所以你专门在这儿等我,想给我看这些机关?”
江一木点点头。地窖中虽昏暗,但桃木笄的光足以照亮他清亮的双眸。
“不对,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从哪个方向找来呢?”
江一木勾了勾唇。
“我说占卦占的,你信吗?”
“……”
“地窖中空气不好,我们出去慢慢说吧。”
此时此刻,秦府中乱作一团。
江郎中在藍州好歹算是个名医,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有些留下帮忙想办法,有些胆小不愿掺和的,早已悄悄离开秦府。
有人提议道:“只要咱们没人提起江郎中来过,不就没人知道今天的事了?”
身旁的公子掏出一块帕子,上面写了半截药方:“可是江郎中给我写的药方,才写了一半。”
另一个稍年长些的赶忙夺走他手中的帕子:“你傻啊,赶紧收好了别给旁人瞧见。万一出了事,你这张帕子能把我们都害死。”
一旁的凉亭中,韩芊芊脸色发白,郑长策一直耐心的陪着她。
秦元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听见了大家七嘴八舌,有些害怕了,将秦晓晓拉到角落里,说:“石门的钥匙怎么还没找到?此事可不能再闹大了。”
秦晓晓掩面一笑,说道:“哎呀,找是自然难找的,因为那把钥匙已经被我扔了。哦,不对,是被我那俩婢女扔了。”
“什么?”秦元化的脸色青下去几分。
“你别急,咱爹爹的房间里还有一把。”秦晓晓白了他一眼,“哎呀,别担心了啊,我去取来就是了。”
秦元化担心这个胡作非为的妹妹再搞出什么名堂,威胁她道:“你最好快点找来,不然我告诉爹爹。”
秦晓晓再肆无忌惮,还是怕这个爹爹的。虽然来去有些磨蹭,但还是听话的找回来了钥匙,交给下人去地窖打开石门。
不一会儿,下人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地窖中,无人!”
“什么?”
秦元化拍案而起,就连秦晓晓也露出了怯意,韩芊芊更是差点厥过去,好在有郑长策在身后接着。
韩芊芊着急的看着秦晓晓:“怎么办?要……报官吗?”
秦元化也盯着秦晓晓,差点脱口而出“瞧瞧你干的好事”。
秦晓晓虽有些害怕,但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倒也不真的担心把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凭空弄没了会落得什么不得了的后果。秦晓晓深吸一口气,叫来几个家丁:“给我搜!把秦府搜遍了,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
“不必搜了。”一个凉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家回身望去,竟是消失了一下午的钟离松隐。
钟离松隐道:“你们在找江郎中?他已经回去了。”
秦晓晓睁大眼睛:“回去了?怎、怎么可能?”
钟离松隐冷冷的瞥她一眼:“秦小姐在质疑我的眼睛吗?”
秦晓晓不敢得罪钟离,嗫喏道:“不是……”
钟离松隐不以为然的说道:“本以为秦家是怎样的名门望族呢,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秦晓晓:“你——你刚才说的那么好听,要和秦家共同开发藍州、甚至整个江淮!你还说要和我们家,要和我——”
钟离松隐:“我改主意了。”
秦晓晓一副冲上去打人的架势,硬是被秦元化拉了回来。
钟离松隐冷笑了一声,大步离开了秦府。
钟离松隐坐上马车,淮仪在车帘前问道:“少东家,秦府地窖的建设图还需要吗?”
“需要。”钟离松隐想都没想,“我觉得这张图不全,你们再去找,我要最原始的图纸。”
淮仪应下。
钟离松隐又问:“江郎中的身世查得如何?”
淮仪:“属下无能,还未查到。”
钟离松隐向后靠着椅背,望着车窗悬挂的兽面铃。
“不着急,慢慢查。”
第47章
江一木回医馆处理了一些事情, 下班后带着孟渡在东市一家酒楼用膳。
隔壁桌正好聊到知州府上的菊花,孟渡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一木看着她道:“就这么开心?”
“谁能想到地窖门开后竟是空的,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孟渡一手撑着下颌,漆黑透亮的眼睛眨了眨,“可惜离开的太早,真想见见秦晓晓看见空荡荡的密室作何反应。”
江一木也跟着笑了笑,道:“再怎么惊讶,第一反应也该是封锁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名誉远比草民的性命重要。”
孟渡同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先前你明明看出那鬼火有诈,直接掐灭不就好了,为何还要亲自前去?”
江一木向后坐了坐,唇角微微勾起, 说:“我不仅知道有诈,还知秦晓晓早就令人将石门的钥匙扔进了月牙湖中。”
“诶?”孟渡惊讶道,“这件事肯定做的极其隐蔽, 你又如何知道?”
“……前些日子在医馆待到很晚,不小心撞见的。”江一木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拔刀砍了秦元化的马车帷幔,眸色不自觉的又沉下几分,“后来秦元化前来邀我赏菊,那两个丢钥匙的婢子坐在秦元化的马车上, 我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孟渡听完后沉思片刻, 似乎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秦晓晓的婢子在秦元化的马车上, 你又是如何瞧见的?”
江一木忽然咳嗽两声,孟渡:“嗯?”
江一木合目清了清嗓, 道:“那两个婢子在车上对你出言不逊,我把车帘划破了。”
孟渡一时讷讷,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时伙计端了一托盘的酒菜上桌:“让一让,上菜了啊。”
伙计将下酒菜摆满一桌,烧鹅、煎鱼、豆干、醉蟹……还有两壶温好了的、店家自酿的米酒。
酒菜的鲜香打断了方才的对话。
孟渡问道:“这么多,吃的完吗?”
江一木笑笑:“不着急,慢慢吃。”
几碗酒下肚,江一木又说回了先前的问题:“以秦晓晓的脾性,我若当场揭穿她,难保她不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再说那鬼火,明眼人都能看出有诈,陪她演一下也无伤大雅。”
孟渡咂舌:“江郎中还真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好脾气。”
江一木眉一挑:“这不是重点,我真正前去的原因还是地窖。你难道没发觉,那个地窖的气氛有些异样吗?”
江一木本以为孟渡会同他讨论地窖的异象和四面石门的机关,没想到孟渡似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嘴角微微耷拉着,那只捧着酒碗的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碗边。
“孟娘子,你……不开心?”
“没有。”
没有就是有了。
“是不是我故意陪秦晓晓演戏,你生气了?”
“不是。”
江一木暗自叹了口气:“我以后不演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是这个原因。”孟渡抬起头看向他,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平日里一贯平静如冰的黑眸,难得泛起了涟漪。“万一找不到钥匙,真将你关在密室中,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你怎么喝水,怎么吃饭?万一地窖是封闭的呢,没有空气的流通,你能撑过几个时辰?江一木,你不是一个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杜仲、辛夷、川柏,子炎、老何,还有青昼,阿禾,徐道士,他们怎么办?等着问诊的病人怎么办?”
孟渡一股脑将想到人的全部说了出来,江一木却沉默了。
“还有呢?”
孟渡一滞。
江一木抬眸,看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你呢?”
孟渡深吸一口气。明明只是米酒,怎的如此烧心。
“我……”孟渡顿了顿,“我在不在意,江郎中不知吗。”
江一木心中一颤。好像是那夜的蝴蝶,忽而飞回了心间。
密室中,他确实发现了机关,但并没有打算自己找个出口离开,他笃定秦晓晓不敢真的让他出事,最后一定会找来备用的钥匙打开石门。秦晓晓再飞扬跋扈,秦元化胆子不大,定不敢在府上惹出大祸,到时大家众口纷纭,秦元化一定会逼秦晓晓收手。
他只需在密室中等着秦府的人来开门就行了。
江一木不想招惹是非,让秦府的人知道他摸清了地窖的机关。
江一木怎么也没想到,正准备将最后一道石门复原时,地道中传来了脚步声。
他竟不知自己对孟渡的脚步声已经熟悉到了一听便知的程度。
江一木站在黑暗之中,听着那脚步声越发的接近,带来了熟悉的绛紫色光焰。他一时收不住笑意,脑袋一热,背过身打坐。心说秦府的人知道就知道吧,总不好叫孟娘子来了又走,更不能留她一同守在地窖之中,若是叫众人瞧见他俩独处密室,那不是等同于毁她一身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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