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星河落在她眼中,满是遥不可及的羡慕。
江一木心一颤,收回目光。须臾又想到什么,伸出手,对着太白金星的位置,五指轻轻一抓。
那颗星在天幕上摇了摇,竟落下了!
孟渡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张的看向江一木:“你做了什么?怎么把玉皇大帝的特使给弄下来了?”
江一木一手撑着下颌,看着她笑。
不多时,星星落在了孟渡眼前,忽闪忽闪的,好似流萤。
“我能戳一戳吗?”
“嗯。”
孟渡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在星星上轻轻点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像一片雪。
谁知那颗星,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只蝴蝶。
月光下,蓝色的翅膀中有银白色的暗纹闪动。
孟渡不禁叹道:“这也太美了吧。”
话音未落,又是一颗星星落下,接着又是一颗。星星落在孟渡的发上,肩上,变成了无数只蓝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很快,他们沐浴在蓝蝴蝶与星辰当中。
两颗星星交织旋转着落下,孟渡觉得新奇,伸出双手将它们拢入掌心。
“这两颗星星为什么在一起?”
江一木望着她一阵,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掌合拢在掌心。
江一木的手心很烫,孟渡只觉得一阵颤栗由手背蔓延至心间。
孟渡脸微红:“你……”
江一木淡淡的笑道:“牛郎星与织女星,在天上隔着太远,好不容易相会,又怎会轻易分开。”
这时,楼下传来悠扬的骨笛声。
说梦,说梦。
谁道生来本不是一场大梦。
孟渡抬眸望向身前的少年。蝴蝶,繁星,月色与花火,人间最美的事物交织融合,却不及少年眼中的清光。
掌心传来一阵酥痒,是牛郎织女星化成的蝴蝶呼之欲出。
孟渡松了松手,江一木却没动,双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松的手,蝴蝶在二人之间盘旋旖旎,好似一对久久缠绵亲昵的佳偶。
“留下来,好不好。”
“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陪你。”
这两句话,江一木终究没有说出口。
***
夜里,府上寂静。
大家都喝了酒,睡得格外香甜。
孟渡坐在书案前,清冷的月光洒落,桌上像落了一层雪。
黑白无常踏月而来。
孟渡早已备好纸墨,握笔在墨上蘸了蘸,递给黑无常。
黑无常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白无常:“我们要走了。”
黑无常:“今夜的事,无人知晓。”
黑白无常遁入月色,孟渡望着纸上的字,久久不能平息。
那是江一木的生辰。
而他,本是生下即夭折的命。
生下即夭折,又怎能活到今日?难道有人为他改了命?这得去查生死簿了,可生死簿在五殿阎罗王的手中,她一个十殿的鬼差,如何能见到五殿的王?
等等……虽然鬼差的身份不及,但作为凡人……阎王爷一向公平的对待每一位凡人。
孟渡下了决心。
翌日,孟渡去了春香坊,和连鹤讨一把神香。
连鹤望着她,眯了眯眼。
“妹妹什么时候开始拜神了?”
嘴上虽这么说,却从柜中拿出了最好的立香。香还未燃,就能闻见沉郁柔美的香气。
“这是龙涎香,产自南洋的岛国,据说是皇帝用的御香。”
孟渡摇摇头,赶紧让连鹤收回去。
“普通祭神的香就行了。”
“咦,妹妹这就不懂了。”连鹤抿唇摇了摇头,“神都是爱美的,只有闻见最美的香,神才愿意满足凡人的心愿。”连鹤小心翼翼的从一捆香中抽出三根,“此香不卖,奴家送妹妹三根。祝妹妹得偿所愿。”
于是当晚,孟渡在房内敬了三支龙涎香,对着月亮虔诚的念完了阎王咒。
睡梦中,在一片龙涎香缭绕的袅袅薄雾中,孟渡听见一个温润的男声。
“本王喜欢这个香气。”
阎罗王是小生模样,巴掌脸,细长白嫩的脖子。五官周正而俊俏,眼睛大大的,眼尾上挑,眼周泛着淡淡的桃色,像是抹了一圈胭脂。
孟渡拱手道:“孟渡见过阎王爷。”
“为何召本王来?”
“小女有一事相求。”
阎罗王嗤笑一声:“有事求我?”他望着她,懒洋洋的眯了眯眼,“你拿什么交换?你连阳寿都没有。”
孟渡怔了怔,没想到阎罗王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阎罗王忽然走近了,掐起兰花指,指背轻轻刮过她的下颌:“你是十殿的人,不如来五殿给我做妾吧。来我五殿,也不能算下嫁。”
孟渡一动不动,也没有看他。
阎罗王轻哼了一声,收回了手,背过身道:“既然没东西给我,我也不能将那人的生死簿给你。”
孟渡心惊,原来自己的心事早已被看穿了。
“不过呢,本王倒是可以提醒你一句,有的人生死簿已死,只要换上生者的三魂七魄,就能以命换命。”
话落,阎罗王又消失在了来时的迷雾当中。
孟渡醒来后,感到头脑发胀。
天刚蒙蒙亮,竹林中有鸟鸣。重明鸟还在酣梦之中,并没有起身回应。
回想昨夜阎罗王的一番提醒,倘若江一木真的是借了别人的命,背后给他换命的人是谁?谁又能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给一个婴孩呢?
或许,唯有父母吧。
可江一木的父母是谁?孟渡记得江一木在龙吟阁时说过,他是孤儿,从小在城外的永顺镖局长大。
如何打听他的身世,又不被他知晓?事关永顺镖局,孟渡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阿禾,可阿禾是江一木的义兄,她若是去问阿禾,阿禾肯定转头就会告诉江一木。
然而江一木的事,她又不愿去找外人。
看来只有一个人可以问了。
孟渡收拾起身,喊上青昼,一起去了老徐的住所。自打在禅房答应江一木不再独自行动后,孟渡去哪都会喊上青昼一起。
老徐正在府上收拾东西,看见孟渡迎了上来。“哎哟,今天的东风把孟娘子吹来了。”
“徐道士,好久不见。”孟渡侧身介绍道,“这位是青昼。”
老徐笑眯眯道:“青昼姑娘,你好你好。”
少南、少昂放下手上的活,小跑步过来,对二人抱拳道:“见过孟娘子,见过女公子。”
孟渡看着老徐,道:“徐道士,我有事想问问你。”
老徐对少南,少昂摆摆手道:“好啦,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吧。”
孟渡让青昼在院中等她,独自进了屋,合上门,对老徐说:“关于江郎中,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第54章
“江郎中告诉我, 你曾说他命格有异?”
“是啊。”老徐笑笑,“这孩子从小生活在镖局, 练武之余就喜欢看书,专门喜爱钻研那些常人看不下去的医书和经文。而且江一木极其有天分,不到十岁,行医能力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江湖郎中,至于研习道术的天赋那就更令人惊讶了,要不是有他哥阿禾拦着不让他走这条路,我真想把他送去最正统的道观修行……”
孟渡问道:“江一木从小学习道术就很快吗?”
老徐咂舌道:“岂止是快啊。别人练会一个道术, 先要背熟各种咒语、手诀、阵型,即便是这样,倘若不能悟道,法术还是不能施展。但江一木所有的道术一学就会,一学就通,好比人吃喝拉撒,生来就会似的——我说的粗鄙,你不要介意。加上他记忆力极好, 看过的经文过目不忘,很快就甩了同行一大截。”
难怪江一木能在情急之下想出什么古书上的阴阳两仪阵,又在与雪鬼交过手后悟通了幻术。
“而且他从小开了天眼,能看见各式各样的鬼,可不就是命格清奇?”老徐无奈的笑了笑, “老天赐予他异于常人的天资, 同时夺走他的双亲,让他从小尝遍谋生之苦, 心怀善念,悬壶济世。他没和你说过吧?他的医馆几乎没有收入, 但光是给皇亲贵胄、乃至圣上医治所得的赏
赐,已足够他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孟渡:“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得到的越多,所担负的就越多,这都是相生相成的,所谓万物均衡的道理。”
老徐笑笑:“孟娘子自然更有体会。”
“徐道士,您可知江一木的父母是谁?”
“这,我也不知。”老徐回道,“当年,是刘府刘亮平的父亲在城外捡到江一木、送去的镖局,但刘父早在几年前过世了。”
孟渡沉吟着点了点头。
老徐道:“你倒是可以去问问刘砚舟,就是刘亮平的外公,或许他能知道一星半点……这件事这么多年也没人问过,也没人提起过,没能帮上忙,对不住啦。”
孟渡和老徐道了谢,带着青昼在附近的食店用了午膳,之后沿着一条小巷步行回临江轩。
阳光正盛,屋顶和墙头的轮廓在白光中依稀难辨。
这里是居民区,午时过后是午憩的时间,可路上的行人也未免太少了吧?孟渡不由得警惕起来。
青昼也觉得奇怪,问道:“女公子,光天白日的,路上行人怎么这么少?”
孟渡站定,环顾四周,说道:“何止是少,是只有我们了。”
无风,也无声,民居里的人呢?怎么连午睡的鼾声也听不见?
“女公子,我们换条路吧。”
“嗯,回头。”
就在这时,两面墙上跃下十余人,皆是蒙面黑衣的打扮,手上有刀剑和弓弩。
二人拔刀出鞘,当即砍倒挡路的几人,拔腿就往反方向跑。身后有弩箭飞来,擦过耳边发出嗖嗖的响声。孟渡听着声音左右闪避,青昼在她身后断后,用长剑挥落纷纷射来的弩箭。
孟渡抬头看天,正午的太阳光芒炽烈。她掐诀念咒,霎时白光更盛,好似无数面镜子反射阳光汇聚于巷中。
孟渡一把拉过青昼的手,说:“跟我走。”
离开小巷,又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大路上。
青昼眨了眨眼:“刚才的强光是怎么回事……”
孟渡说:“我施咒让阳光短暂的蒙蔽了刺客的视线。”
青昼有些后怕道:“什么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
孟渡将手中的矛形鈚箭在青昼前晃了晃,问她:“这和你上次中的箭是不是一样?刚才逃跑的时候我在地上捡了一支。”
青昼凑近了看箭,却被孟渡左臂划开的一道口子吸引去了视线。
“女公子,你流血了!”
孟渡拗不过青昼,被连拖带拉的带去了禾木茶馆找江一木。
青昼身上也有些轻微的擦伤,江一木给了她些药和纱布,青昼简单处理完伤口后,回府上给孟渡拿干净衣服。
给孟渡清理伤口时,江一木道:“听你的意思,这次遇到的刺客,和上回青昼遇到的是一伙人?”
“嘶……”
孟渡眉心一蹙,江一木捏着棉球的手一缩。
“我还没上药呢。”
“痛……”
“好,我轻一点。消炎的棉球中沾了些酒,是会有些刺痛。”江一木轻轻涂拭伤口周围,心说给人缝针时都没这么紧张,只是上个药,额头都沁出了汗来。“之前好像有人被簪子扎了都不吭一声,怎么消个炎就这么怕痛?——诶哟,痛、痛,别捏了。”
孟渡松了手,江一木脸上浮出两道粉红色的指印。
孟渡:“之前有人划开自己的掌心都不眨眼,怎么脸被捏了一下就痛成这样?”
江一木噤声,直到封好药,抬眼看着孟渡:“谁说不眨眼了,我可是将掌心的伤口保护得好好的。”江一木举起右手,玄色手绳上的狗牙和朱砂也跟着晃了晃。“这可是某位鬼差大人赠与在下的信物。”
孟渡一呛,皱着眉头道:“我从未赠予过人,也不知哪个厚脸皮的收了去就再也不还了。”孟渡理了理衣袖,起身,正色道:“青昼认出了暗器,确实是同一伙刺客,不知背后是什么势力,居然能清空藍州一条居民巷就为了围堵我们。”
江一木问:“暗器在哪,可以给我看看吗?”
孟渡说:“是一支矛形鈚箭,在青昼那。上回刺中青昼的那支鈚箭被钟离松隐拿走了,他说要去查一查鈚箭的下落,也不知如何了。我打算直接去问问他。”
江一木听见钟离松隐的名字,也跟着起身,淡淡的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
钟离松隐刚刚见完藍州几位主事,正在客堂中喝茶。
淮仪在门口将三人拦下,说:“少东家有令,除了孟大人,其他人不得进入。”
孟渡说:“这位是江郎中,这位是我的贴身武婢青昼,钟离公子都认识的。”
淮仪仍坚持。
江一木说:“没事,我们在门口等你。”
孟渡对二人说:“我问完就出来。”
孟渡走进客堂,钟离松隐坐在右边的太师椅上,两盏茶在中间的方桌上摆好。
钟离松隐请孟渡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孟渡左右看看,说道:“这个客堂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许旁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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