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鹤面无表情的望了她良久,道,“既然是献媚讨好,为何要杀了他?”
仲藻雪听到这里微低下了头像是在思忖。
“谋财害命,沈蒙一但死了,背负着皇胄之命,不说你今日的这些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不复存在,其刑必裁,甚至累祸一族之人的性命。”
祁青鹤道,“想要篡夺沈蒙的钱权而杀他,这种说法你自己信吗?”
“这样啊……”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你为何杀沈蒙,同犯又有何人?”祁青鹤严声厉色。
“为什么杀他吗?”
仲藻雪低喃着,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出了声,抬头望向了堂上正坐的男人,笑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吗,我是个疯妇,一个疯子,哪里来的什么原由。为什么杀了他?那当然不过是想杀他便杀了,也许是为了开心,也许是为了不开心。一个疯子杀人大人你也要究得个动机原由,可不是魔怔了吗?”
“咚!”案板猛地一震,打断了她的那些个疯言疯语。
祁青鹤面容生冷的望着她,“据实说来!”
仲藻雪跪在案堂之下神色平静的望着他,面上却是已经激不起了一丝的波澜。
“这就是实话。”
她道,“我想杀他,所以就杀了他。”
“为何想杀了他。”
“大人这么咄咄逼人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仲藻雪突然反问道。
骤然的反问让祁青鹤一顿。
仲藻雪打量了他许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形容之间有些暧昧轻佻,“大人是不是想听我说,我是因为当年沈蒙欺我之事惹得我与大人之间离隙而耿耿于怀,所以才转而承欢在了他沈蒙的身下,以伺机杀了他来报大人离弃我之仇?”
祁青鹤的眸子沉了下去。
“别太自作多情,御史大人。”仲藻雪道,“我想杀他,就杀了。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仲藻雪跪在堂下望着他笑,“但大人若想听我这么说,我也可以满足大人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大人还要我补充什么细节吗?我相思成狂?我卧薪尝胆?我歃血证清白?大人不妨告诉我想听的是什么,我都可以句字不漏的讲给大人您听。”
“本官要的只是真相。”祁青鹤面容生冷的说道。
“七月二十九日,沈蒙生宴,我亲手杀了沈蒙并在他的身上捅了二十一刀,这就是大人要的真相。”
“二十一刀为何意?”祁青鹤问。
“没有意义,如若守卫再晚一点进来,兴许他身上就是三十一刀,四十一刀。”仲藻雪道。
“如此,你是怎么杀的沈蒙。”
祁青鹤端坐于案堂之上,面容无情,“沈蒙幼承武将严鹰将帅,经年骑射,力挽得了重弓,降得了猛兽,又有受过宫中药洗,寻常的迷药与他是无效用。你一介弱质女流,是如何杀得了他沈蒙?”
“……”
仲藻雪望着他,不答。
七月二十九,王府夜宴。
宫灯悬角而持,高门之中来往道贺的人可生的络绎不绝,有城中的士族权贵,有经绡腰缠的商贾,有名门望族子弟,有外城的英武将帅,有异域风情的美人。
“哈哈哈哈哈。”
“我等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哈,数年不见,王爷还是这般的英姿伟岸,怪不得这么多的女子都眼巴巴着等着王爷垂怜。”
“恭祝王爷寿与天齐。”
锦灯高悬 ,只看着这一宴照得个通彻,无数从各地搜刮到的宝藏接二连三的被抬进了王府内。
推杯换盏之间,只听着宴上有男人的豪饮,女人的娇笑。
可是好生热闹。
只在那偏旁的一方厢阁之中,仲藻雪正坐在妆台前对镜描妆,细梳着发髻,抬手将发束挽去了头上,那妆明明绘得是那般的妩媚动人,但面上却是说不出的清寒料峭。
小桌上的那一把匕首在豆灯下森冷的泛着光。
屋内的时漏正滴,直至近了亥时左右,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烛火经晃。
仲藻雪正用一方锦帕擦拭着那一把匕首。
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后仲藻雪神容娴静的收好了那一把匕首,继而一脸欢喜的迎了上去。
“王爷,您今夜怎地来我这儿了?”
“我来这儿你不高兴吗?”喝醉了的沈蒙脚步虚浮,若不是小厮搀扶着甚至有些站不得稳,说话间一手挑起了她的下颌,“美人儿?”
仲藻雪低下了头含羞的避开了他的手,道,“王爷别闹。”
看着美人含羞的模样,沈蒙笑得很是放荡,伸手便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小厮,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哪里有闹了,你不喜欢吗?”
“王爷真是的。”
怀中的美人娇嗔了他一眼,含羞着埋怨道,“真正是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王爷可还有想我?”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你说我是想还是不想?”
“哪里有。”
怀中的女子红着脸望着男人,对视之间伸手缓缓的抚向上他的脸颊,那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像是诱情挑逗,像是多情缠绵。
那手指轻柔抚过,像是一根羽毛一根撩人心痒。
怀中抱着像是盈盈的一池柔水,听着她呵气如兰,“王爷这般俊俏的模样,可是有多少的女子倾慕,却也不知道王爷心中可否还有我的一席之地?还是只我一人这些年里为王爷暗害相思情苦?”
这话说的情意款款可生的撩人。
沈蒙听着难耐非常,正想着一亲芳泽就被嬉闹着美人欲拒还迎似的避开了,只握攥着那一只玉脂般的柔荑,在她回眸一笑中被勾得魂不守舍,一力便抱起了她走向了那一方的香榻。
小厮早早的知趣离开了。
只剩下屋内的红帐三千,却不知是谁的意乱情迷。
“……”
“不需要用什么迷药,他那夜喝了很多的酒,原就是不甚清醒没有什么防备的。”
仲藻雪一双手被扣着镣铐的跪在了审堂下,面上平静的激不起一丝的波澜,“更何况,这是在王府之上,他的府邸里面,他贵为皇胄之尊更是圣上的胞弟,怕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胆敢在他的府邸之上,在他的生辰夜宴上,向他下杀手。”
“当时在案的还有何人?”祁青鹤问。
“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与沈蒙二人。”仲藻雪道。
“没有其它人?”祁青鹤望着她。
仲藻雪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末了,竟笑了起来,“御史大人,深夜正是燕好之时,下棋尚且只需要二人便可,又不是开得个春日小宴要得个群英会萃,又还会有谁人在呢?”
看着男人脸上生冷铁青的颜色,仲藻雪笑得更甚玩味。
好似一只悠哉的大猫正用着前爪戏弄着猎物一般,那脸上原是没有一丝的温度,只是一直在笑,笑得有些轻嘲,笑得有些残忍。
“这就是你的回答。”祁青鹤道。
“看来我的这个回答大人还是不甚满意。”仲藻雪笑道。
抬眸间,那一抹笑意的残忍更甚,“沈蒙是一个好色急色之人,他见着了我便将我一把抱了起来,就在了那床上我与他耳鬓厮磨颠鸾倒凤,至他意乱情迷之时,我就骑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胸膛挑逗着他,一只手握着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还有什么细节需要我说得再详尽一些吗?大人。”
作者有话说:
前期提审剧情里女主的话不要信。
一个字也不要信。
第13章 、一审
“还有什么细节需要我说得再详尽一些吗?大人。”
审狱中的气氛冷却了下去。
明火正烈。
高堂之上正坐着的男人面容生冷如铁,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的表情,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视着她,像是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窥得一二的罅隙,辨别得她话中的真假孰是。
祁青鹤知道她在激他,只忍怒不发的望着她。
一旁跟审的单正阳听完她的这一番话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你……你当真是恬不知耻!”
仲藻雪听到了这话却是笑了笑,“大人不都知了我是个贱妇之身,既是贱妇又怎知道羞耻一二呢?”
“你这……”
“再然,御史大人现在正在查盘我,想要具悉了解当夜案发全数原由,我不正是在据实禀报配合大人的审讯吗?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实话吗?”仲藻雪跪在了堂下一脸的天真无邪。
单正阳被她的这一番话怼的一时间哑口无言。
“大人若有什么不想听不便听的实话,不若都提前告诉我罢,我好一并摘除了去。”仲藻雪笑道。
“……”
祁青鹤盯着堂下跪着的女子,却是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看大人还是不甚满意的样子?哦,难道大人还想知道的在详细一些,比如说我是怎么挑逗沈蒙的?那一夜我刺杀他的时候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体位什么样的姿势?是如何与他情意绵绵如入忘我的颠鸾倒凤的?或者是……”
“够了!”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祁青鹤还是忍无可忍的拍案起身打断了她的话,面上沉冷如铁。
一旁的单正阳被他的一声骇得不清,跟着也站起了身来。
堂下记录的师爷刘能也跟着站起了身,这一方站立,一眼便在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堂上坐椅处的扶手上留着的几道指爪刻剜下来的印记,只是瞧着便是见着力透三分,可见得刚刚坐在那里的人忍怒到了何般的地步。
看到这里的刘能忙低下了头,跟候在了一旁待令。
“看是这是大人不想听的话,妾身记下了。”仲藻雪微微笑了笑很是乖顺的模样。
祁青鹤没有说话,只是背身走去了一旁那一口气窗面前,像是在平复自己失态的情绪。就这样过了许一会儿,待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已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平静,长步踱了过来,每一步皆见的不怒自威。
有了犯人前两次的袭击,这一方祁青鹤身边多了不少的人,就连审狱室里的捕头和衙役都多之倍数。
狱室之中只听得他踱步的声音,每一步都沉稳而又生重。
仲藻雪神色平静的跪在了堂下,只任由着他审夺着自己。
就这样走了半圈,祁青鹤忽而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问,“你刚才说你行刺沈蒙用的是什么凶器?”
“一把刀。”仲藻雪道。
“什么样的刀?”祁青鹤侧身问。
“可以杀人的刀。”仲藻雪道。
“长有几寸,重有几斗,由何而来?”
仲藻雪跪在堂下,道,“偷的,没注意,只见着锋锐好使便拿来用了。”
祁青鹤走到了案桌之前,就着包着的一块麻布拿起了上面的那一把匕首,说道,“你可知道沈蒙身上不止一处刀伤?”
“知道,我刺了他二十一刀。”
“这二十一刀里面有两种不用的凶器你知道吗?”祁青鹤拿着那一把匕首,转过头来望向了她。
“……!”
仲藻雪望着他手中拿着的那一把匕首,那是再见之后的第一次,祁青鹤在她的眼中窥得了一丝的罅隙,看到了里面一闪而逝的震然。
“这把匕首是谁的?”祁青鹤问。
“是我的。”只是一瞬间的波动,很快的仲藻雪神色平静的答道,“第一刀,我便是用这把匕首捅向了他的胸口,因为刀刃没入了进去不好拔出,我趁着他吃痛的时候摸到了另一把锋利的短刀再刺向了他。”
“既然是因为刀刃没入进去不好拔出,又为什么后来拔了出来?”祁青鹤问。
“为了让他死得更快。”仲藻雪说道,“抽刀之时,他必定会大量失血。”
“但沈蒙却并非是死于失血过多。”祁青鹤道。
“所以我继而补刀,一刀又一刀,直至他咽下了这一口气。”仲藻雪说道。
祁青鹤转过了身望向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此,你跨骑在沈蒙身上正面对向他,何以他背后会有同时致命的第二刀?”
“那是后来刺的。”仲藻雪说道,“我杀了他后瞧着他前面已没有一块完好之物,便将他翻了个身好继续下手。”
“一派胡言!”祁青鹤驻了足侧目之下厉色的望向了她。
“……”仲藻雪抬头望着他面上的厉色。
“凡活人被刃杀,其刃口皮肉紧缩,必有血荫四畔,且其色多为花鲜色。反之,若是死后被人刀刃,其留下来的伤口必因血脉不行而呈现出干白色。”【注1】
祁青鹤侧目审视着她,“沈蒙所受的那二十一刀,唯独致命的两处伤分别在胸口与后心,其色花鲜,有冲血之象,且创疮生紧,除此之外的其余刀伤皆是生白色,触手按压无清血出,可见这些伤才是你在沈蒙死后补添上去的。”
仲藻雪跪在了堂下听完他的这一席话后怔了怔。
“你既说是面向他持匕首刺入的这第一刀,那么沈蒙背后的这一处致命伤你是断然够不到的。”
祁青鹤侧身望着她,颜容生冷而满是厉色。
“说,当时在现场的另外一个人是谁!”
“只有我一人大人还想要我说什么!”仲藻雪抬头高声道。
“你包庇的那个人,你的同伙。”祁青鹤望着她道。
“我再说最后一遍,杀沈蒙,只有我一个人。”
仲藻雪颜色也冷戾了下去,“无论大人问我多少遍,我都只有这一个回答。”
“……”
祁青鹤负手侧手望着跪在堂下的女子,望着她眼底的决绝与一潭的死灰色,那是了无生望的一双眸,淡漠而又孤傲,透着一股森冷的寒色。
“雪娘,你若不据实招供,仔细着这牢狱之中的严刑伺候。”单正阳喝道。
仲藻雪跪在了堂下抬头望着立于眼前遥不可及的男人,眼里平静的毫无波澜,“大人觉得现在我还会怕得了这些东西吗?”
祁青鹤面容生冷的望着她。
“谁都知道刺杀亲王的罪责有多大,凌迟处死,诛及九族。但我现在已是了无一物,左不过就是一死罢了。而至于生死,如今我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早便不挂于心无所谓这一副皮囊了。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等着这不过早晚的大人的一声令下教我杀人偿命。如此大人也好拿我这一条命去交差不是吗?上报给皇上,大人又是一番建业,以大人的鸿图壮志怕是这三品的御史也满足不了罢,介时官拜丞相,或居太傅,做得万官榜首可是正好?”
仲藻雪望着眼前似是熟悉又似陌生的男人,道,“但却不知为何大人好似心有不甘,还想要挖出一些什么其它的东西?”
“本官要的是这一件案由的真相。”祁青鹤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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