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水在口中迸开。
她眯起了眼：“好酸……”
宋桢不信，尝了一颗，愣了一愣。
秦忘机又转回来，想下去找地方吐籽。
宋桢自然地伸手过去，放到她嘴边。她抬起一双杏眸看他一眼，他唇角微扬，态度温润，一副翩翩君子作态。
她又垂下眼睫，犹豫了片刻，红着脸将籽吐在他微红的手心。
宋桢将籽放到桌上，又从盘里挑了一颗又红又大的，再一次递到她唇边。
“甜的，你再仔细尝尝。”
秦忘机看看他，舔了舔嘴唇，微微张嘴咬住了他手上的樱桃。
不等她反应，宋桢便揽过她双肩，凑过来冲着她嘴上的樱桃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一半顶进她口里。
四目相对，与她鼻尖相抵摩挲了片刻，又亲了她一下，才松开了她。
他的樱桃已经咽了下去，她的樱桃还包在嘴里，他又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问：“甜吗？”
耳畔热风拂动，秦忘机嚼了一下，悄悄偏开了脸。
一路顺流而下，下午，他们便到达了钱塘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喧闹声夹杂着叫卖声，还有时而穿梭而过的竹筏上，传出的江南女子轻灵的歌声。
秦忘机只觉得这边的空气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干净和清香。
宋桢先出船舱，一来到甲板上，便引得几个妙龄女郎停在路边，以手掩口，一面偷偷打量他，一面偷偷称赞。
惊云已经等在岸边。看到自家主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听着这些莺声燕语，虽然见怪不怪，一张淡漠的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得意。
宋桢却眉头都没挑一下，转过身，伸出大手挡在舱门处，生怕秦忘机被碰一下。
秦忘机弯着腰往外走，他长身玉立站在一旁，两人好似一对回乡探亲的新婚眷侣。
等她两脚都迈出来以后，宋桢很自然拉住她的手。
秦忘机下意识要挣脱，宋桢柔情缱绻看着她，嘴角一牵，拉她更紧：“娘子，当心。”
她险些忘了，此行他们要假扮夫妻！
这一声“娘子”，这蜜里调油的模样，方才岸上驻足观看的那些姑娘们瞬间气鼓鼓地挥着帕子，扭头走了。
“老爷近来如何？”
老爷便是蔺汝贞，他假扮宋桢的爹。走了两步，宋桢便问惊云。
惊云停下跟星临的话头，急忙跟上去，低声回道：“一切安好，生意也不错。”
生意便是他们此行要暗中查访的官员廉洁情况。经过几日的走访，以及亲眼所见，目前钱塘县令没有问题。作为一县的父母官，他若是没有问题，那么其下属多半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老爷病了？”否则为何没跟来？
惊云连忙道：“那会儿街上有人闹事，老爷被人撞了一下，崴了脚，这会儿在家休息呢。”
“生意”不错，还有人闹事？
宋桢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惊云瞥了眼秦忘机，绕到宋桢身边，压低音量：“有个姑娘被牙婆卖了，但是那买主也是个奇才，出了钱买下她，竟然要放她走。那姑娘不愿意，就一直跟着他……”
宋桢见他说话时，时不时往秦忘机那边瞟，剑眉微蹙，冷冷乜他一眼。
惊云额角不禁冒出两股冷汗，垂头继续压低嗓音：“那姑娘，和秦大人有几分相像。”
听到这里，宋桢脸上的温度这才回升几分。
怪哉，奇哉。
又问他：“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
临行前，他让惊云找了几个靠得住的人混进了萧行一家里，为的就是找出他的“硬伤”，毁掉他们之间那桩不合宜的婚事。
他就不信那个草包真如表面上一般光风霁月。
若真找不出，那便将他的腿砸了。秦廉总不至于眼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嫁给一个瘸子。
“办妥了，只是萧……”宋桢一个眼刀子射来，惊云立即吞下口水，改口道，“那人出远门了。”
就在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一处食肆门外。
宋桢压下心绪，眼神示意惊云先不要说了。
转对秦忘机：“娘子，奔波了一日，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他看着她，眸中似有星河流转，醇厚的嗓音回荡在秦忘机耳边，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前几日的放纵。
“唤我什么？”
“殿下……”
宋桢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她的臀，这是说她没答对的意思。
“三郎……”
他又拍了一下，加重了力道，一双凤眸就如此刻一般，看着她：“叫郎君……”
她是不愿的，可在榻上，宋桢是懂得如何制服她的。
耳畔又响起他的轻唤：“娘子？”
秦忘机回过神，霎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咬着下唇，娇滴滴“嗯”了声，手心已经微微出了热汗。
宋桢这才提了下唇角，满足地看了她浓密的长睫一眼，牵起她的手，朝店内走去。
然而，两人一同僵在了原地。
几步外，一个光风霁月的白衣少年郎，正从一张方桌后面站起来，满脸惊愕地朝他们看来。
秦忘机本能地甩开宋桢的手，又把自己的两只手绞到了一起，脸刷地涨红了。
想了想，低着头朝他走去，声如蚊呐：“表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萧行一看着她两颊的酡红，又看向店门处，面带微笑却只字不发的宋桢，方才他一连叫了表妹两声娘子，那语调里包含的神情，绝非虚假。
“这位是……”
秦忘机这才注意到，这张桌子上还坐着一人，是个容貌俊秀的姑娘。
见他们相熟，姑娘此刻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双天真的美目看了眼秦忘机，面带疑惑地又看向萧行一。
“你是哪位？”秦忘机见她容貌跟自己有几分相像，本不欲多话，却也忍不住开了口。
就在这时，宋桢已经来到他们身旁。
他不带感情的目光从那姑娘脸上扫过，然后又分别看了秦忘机和萧行一一眼，走到一旁的空座上坐定，长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
“各位，坐下说话。”
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严已经从他醇厚的嗓音中渗透出来，站着的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萧行一和那姑娘立即坐下，秦忘机也走过去，在宋桢对面坐好。
她的手放在腿上，指甲快要抠进肉里，心脏却抑制不住地狂跳。
第30章
当着外人的面, 秦忘机无法跟萧行一解释，只求他能看她一眼，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丝言不由衷。
然而萧行一就是不肯看她一眼。
凳子上好似有无数根刺扎着她, 让她如坐针毡。
萧行一知道宋桢是谁，此时他在桌子下面暗暗攥着拳头。身旁这个男人若跟他抢女人，他自知无论如何都抢不过他。
一个喊着娘子，一个面含娇羞，简直一副新婚燕尔的图画。
他们二人的心思, 宋桢都看在眼里，内心有几分幸灾乐祸, 也有几分悠闲自得。
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 淡淡扫了眼一旁的女子，看向萧行一。
故意揶揄着，意在打破尴尬的气氛：“萧兄, 多日不见，竟娶了如此美貌的夫人, 艳福着实不浅呐……”
他纡尊降贵跟萧行一称兄道弟，在场知晓他身份的人，无不惊诧。
被他这么一打岔，萧行一果然再没工夫拈酸吃醋，两眼放光看向秦忘机。
“她不是我夫人。”分明他自己还在吃醋, 他却迫不及待要把自己解释清楚，“上午我出门走在街上, 碰巧遇见一个牙婆对她又打又骂, 一个虬髯大汉要买她回去当小妾, 我于心不忍，便将她买下了。”
“哦？还没过门啊……”
宋桢这一问, 那姑娘的脸瞬间红了，头垂得更低了。
秦忘机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微微把头抬起些，便看到萧行一正惶惶然看向自己。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我只是看她可怜……”
他说到这里，见对面的姑娘抬起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想了想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了下去，“我给了她盘缠，让她
自己去讨生活，可她就是不肯走，非要缠着我。”
“表妹，”他再次看向秦忘机，“我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萧行一的柔肠秦忘机自然懂，况且她觉得比起萧行一，她跟宋桢方才的行为，才更加过分。
对着他牵了牵唇角，笑得就像四月的风，道：“表兄无须跟我解释这些，我都明白。”
萧行一见她竟没有一丝愠怒，反倒笑得有些勉强，以为她生气了，更加慌了神。
摩挲着一双手，想拉着她，再跟她认真解释一番，就被宋桢打断了。
宋桢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道：“开个玩笑而已，萧兄不必紧张。”
萧行一感受着肩上不容小觑的力道，看到他点了一眼秦忘机，又饶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
一颗紧张的心这才放回肚里。
这时小二过来，一眼看到宋桢身后的两名“家仆”，便知道他是最有钱的那个。走到宋桢面前，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询问：“客官今日要吃点什么？”
宋桢随意翻了翻菜谱，最后直接让他把所有的招牌菜都上齐。
不多时，一张方桌上便布满了江南名菜。
油亮透红的东坡肉，外酥里嫩的脆皮烤鸭，清香扑鼻的桂花糖糕，红糖芋苗，清炒藕片……
除了那姑娘，其他人都知道宋桢的身份，所以等菜上齐，直到宋桢连请了三回，秦忘机和萧行一才不自然地拿起筷子，等他吃了一口之后，两人才慢吞吞地跟着吃起来。
任何人跟自己的上司，跟位高权重的人同席吃饭，都会因为紧张而食欲急剧减退。
特别是此时，秦忘机和萧行一各怀心事，所以桌上即便是美酒佳肴，这顿饭也成了一种煎熬。
秦忘机一瞬不瞬地往对面瞥，眼神期待而讨好。
宋桢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可还是慢条斯理地把每道菜都尝了尝，才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
一旁惊云和星临见他停了，连忙从自己那桌起来，走到他身后站定。
“这江南菜，你觉得味道如何？”宋桢深深望着秦忘机，一双眼好似阳光下的湖面般波光潋滟。
“有些甜，不过我喜欢。”
秦忘机蹙眉回完话，又瞄了眼萧行一，看回宋桢时，眼里写满了恳求。
见他唇角微扬，心情似乎不错，才软软地道：“你先回去吧，我与表兄不期而遇，想跟他叙叙话。”
宋桢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自觉想到某些时刻，心念一动，眼皮一掀，尽显风流之态：“我让惊云陪着你，记得早去早回。”
没想到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秦忘机惊喜之余，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来到街上，秦忘机和萧行一走在前面叙话，惊云则带着那姑娘走在后面，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
秦忘机先解释了此番来钱塘，自己和宋桢假扮夫妻其实是为了办公事。
萧行一没想到她如今已经为官，见她说得恳切，心头那些疑虑才下去了些。
他此番下江南，则是为了置办聘礼。这几日正好途径钱塘。
“我与那女子真的什么都没有，表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表哥，该不会日后你见着与我相像的姑娘，就要与人家扯上关系吧？”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但秦忘机还是隐有忧心。可是转念想想，她嫁给表兄，图的就是安稳，姨父又是那种三妻四妾的男子，日后若表兄真的有了别的女人，自己应该会容得下的吧？
萧行一立即握住了她的手，拔高了音量：“下不为例，表妹，下不为例！”
光天化日，人流如梭，秦忘机连忙把他的手拨开，快走两步，等他跟上来，才小声嘟囔道：“可人家姑娘好像真的打定主意要跟着你呢，你怎么办？”
“一会儿我马上告诉她，我已经与你结了亲。”又一想方才她说要隐瞒身份，萧行一又改口道，“我不说是你。”
秦忘机心里头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难道表兄一直未曾告诉那姑娘，他已经有了婚约？所以人家才一直跟着他？
可想想前些日子自己跟宋桢的那些事，内疚很快爬满了她的心房。
不过好在如今他与宋桢已经两清。只求接下去，一切顺遂。
经过一个卖糖人的铺子，秦忘机觉得新鲜，不由得停下观看。
老板从碗里揪起一块糖，一拉，一捏，一吹，三两下功夫，一只胖乎乎的小兔子变戏法似的，便竖到了她眼前。
萧行一看着她眼中的波光，嘴角也绽出了和煦的弧度。
付了钱，秦忘机手拿着那琥珀色的小兔子，怎么也舍不得下嘴。
萧行一的笑容加深：“再不吃，一会儿可化了。”
秦忘机弯着眼角，舔了舔唇瓣，还是舍不得吃，只是凑上去嗅了嗅。
清风拂过，将她一缕头发粘到了兔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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