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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镇(出版书)——尸姐【完结】

时间:2023-09-12 17:15:59  作者:尸姐【完结】
  和许茕茕、纪寒灯一样,在底层之中,艰难求生。
  她不是不想找他们追回四十万,只是他们那般穷困,光是活下去都用尽了全力,还背负那么多债务,已经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
  许茕茕并不同情他们,他们惨,她更惨,她一度希望他们越惨越好,最好惨上一辈子,让地狱里那个杀人犯瞧一瞧自己妻儿的惨状,去忏悔,去反省,这就是杀害许江和赵静文的下场。
  可那不代表她想让他们死。
  尤其是,死在纪寒灯手上。
  她想起三年前纪寒灯在车里死死掐住纪晖的场景,那时她以为自己及时阻止了少年的堕落,结果兜兜转转,他还是坠入了深渊。
  一连好几天,许茕茕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身边可靠的人好像只有沐煦。许茕茕决定找他聊一聊,当然,会在不暴露纪寒灯的前提下展开话题。或许,沐煦可以帮她理清思绪。
  走到杂货铺门口,许茕茕听见几个邻居在劝沐煦相亲。
  “小沐啊,你也该找个对象成家了,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守着杂货铺过一辈子吧?”
  “李婶家那个侄女,才二十出头,长得又乖又水灵,在镇医院当护士,人见人爱!”
  “你爸的情况人家都知道,她完全不介意,多好的小姑娘啊,人好,工作好,你就见见吧!”
  沐煦笑笑:“那么好的姑娘,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我就不去耽误人家了。”
  李婶恨铁不成钢:“小沐,你该不会真跟许家闺女好上了吧?你糊涂啊!她爸妈死得那么惨,提起来多晦气啊,还有个拖油瓶弟弟,一家子又穷又倒霉,如今岁数也大了,也没个正经工作,长得也不是美若天仙,你再怎么自甘堕落也不能栽在她手上啊!”
  不等沐煦回答,许茕茕便冲上去薅住了李婶的头发。
  或许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大到压垮了她的理智,总之,她忽然就不想再忍了。
  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气,不想再假装看不见那些冷眼、听不见那些奚落。
  懒得装了。
  薅了一大把头发下来后,她又接着一巴掌抡上去,对方脸上霎时浮现出鲜红的指印。
  “抱歉啊,我父母死得太过悲惨,不小心晦气到您了。”许茕茕道,“不如您也死一下全家吧?到时候我保证会表现得大方又礼貌,绝不嫌您晦气。”
  李婶呆傻了几秒,立刻扯开嗓子嚎起来:“泼妇打人了!泼妇打人了!”
  一边嚎一边扑上去要反击,被许茕茕轻巧躲过。
  对方踉踉跄跄打不过她的样子惹得许茕茕忍不住发笑,周围乱成一团,有人在拉架,有人在看热闹,有人在跟着骂泼妇,她不在意地笑着,余光无意间瞥向一旁的沐煦,发现他正静静站在一旁,眼底带着厌烦。
  许茕茕愣在原地,笑容渐渐消失。
  他是在厌烦那些邻居,还是在厌烦她?
  还是,在他心中,她和这些邻居一样招人烦?
  在许茕茕愣神的工夫,尖利的指甲猛然刮向她的右眼,视线刹时变得模糊,她在剧痛之下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坐在地。
  谩骂声顿时停了下来。
  许茕茕右眼迅速破皮肿起,眼里布满红血丝,头发也因刚才的拉扯乱成一团,看上去狼狈至极。
  “算了,别跟这种没爹没妈的孤儿计较。”
  “难不成要把她也打死,让许家绝后?”
  “是啊,这丫头也挺可怜的,大家散了吧。”
  人们仿佛突然良心发现,纷纷叹息了起来。
  直到看热闹的邻居一一散尽,也没有人过来扶起许茕茕。
  许茕茕坐在地上,等右眼视力渐渐恢复后,才踉跄着从地上爬起,顺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膝盖有点疼,刚才可能撞到了骨头。
  沐煦看着她,终于开口:“没必要跟那些人较真。”
  嗯,她知道。
  一直都知道。
  只是今天突然想发个疯而已。
  许茕茕笑笑:“不好意思啊沐煦哥,我不该在你店里闹事的。”
  沐煦摇摇头,转身从冰柜里拿了一个冰袋出来:“先把眼睛敷一下吧。”
  可再回头时,发现许茕茕已经离开了。
  走得悄无声息。
  沐煦盯着她刚才站过的位置,愣怔间,手心被冰袋冻得疼了一下。
  被李婶挠破相后,许茕茕反倒恢复了理智。她暗骂自己发癫,竟然试图找沐煦求助。
  她指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样的建议?
  沐煦本人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十八岁那年,他毅然决然地揭发了自己的父亲,代价是从此成为孤身一人。无须多问,他一定会劝她选择正义。
  可是纪寒灯跟沐山不一样。
  不一样。
  许茕茕从床缝里掏出那张车票,一个人去了小树林,从下午坐到天黑。
  小时候,她常来这里玩,爬树,捡石子,捡落叶,直到后来发生了无名女尸案,便再也没来过。因为每当靠近这片树林,她脑中都会不可控制地浮现出那具女尸的脸,苍白,孤独,绝望。
  那时年幼,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以为亲眼目睹一具无名女尸便已是自己人生中最离奇可怕的阴影。
  此刻,许茕茕一个人坐在老槐树下,将那张车票撕成碎片,又将被撕下的碎片再撕成更小的碎片,周而复始,直至掌心散落无数微小的碎片。
  夜幕下的女人,看上去苍白,孤独,绝望。
  夏风吹起。
  不远处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仿佛站了很久,一直在悄无声息地观察她,然后一不留神,被刮来的风吹得晃了下身形。
  许茕茕没有抬头,在心里猜想来者的身份。
  女尸的亡魂?讨嫌的邻居?还是,沐煦?
  白天她不打招呼就离开了杂货铺,他应该看出来她生气了。
  她并不奢求沐煦替她出头,只希望,在她摔倒的时候,他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可他并没有过来扶她。
  就只是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旁观着。
  没关系。
  只要此刻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原谅他。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她。
  “姐,”温柔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回家吧。”
  没有别人。
  只有纪寒灯。
  是啊,只会是纪寒灯。
  许茕茕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将掌心的碎纸屑从指间吹散,落入尘土。
  然后,她抬起胳膊,在黑夜之中,握住了纪寒灯的手。
  纪寒灯将许茕茕从地上拉起,低头凑近她的右眼,目光一点点冷下来:“谁干的?”
  哪怕光线昏暗,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伤势。
  “我自己撞树上了。”
  许茕茕不敢说真话。
  如果是以前,许茕茕只会担心他去找人干架,可现在,她害怕他会跑去杀了对方。
  纪寒灯指尖抚上她的脸,轻柔摩挲着她微微肿起的右眼眶,低声问:“告诉我,谁干的?”
  “都说了是自己撞的。”许茕茕装严肃,“不许质疑姐姐。”
  纪寒灯立刻不再追问。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靠近她,对着她的右眼轻轻呼了会儿气,像在哄小朋友:“还疼不疼?”
  许茕茕笑:“一点都不疼。”
  呼完气,柔软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右眼皮,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一个无比温柔的吻。
  许茕茕后背一僵,诧异地看向纪寒灯。
  纪寒灯脸上并无异样,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缓步往家走。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越界了。
  许茕茕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可能他真的只是在关心她的伤而已,并没有吻她的意思。
  比起这个所谓的“吻”,与纪寒灯同床共枕的那一晚显然更加越界。
  姐弟二人,在床上那般紧密相贴,传出去指不定会被那帮邻居怎么意淫调笑。
  许茕茕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冒起了冷汗。
  天。
  她真是昏了头。
  雪粒镇(十一)
  原创 尸尸 尸姐 2023-08-22 19:10 发表于江苏 356人听过
  图片
第18章 -如何当好姐姐-
  许茕茕头要炸了。
  很想让李婶再多挠她几下。
  她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该怎么当好一个姐姐,十四岁那年,家里突然就来了一个小男孩,自己突然就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弟弟,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发生,独生女毫无防备地就变成了姐弟俩。
  所幸,纪寒灯很好打发,尽管某些部分可能是装出来的,但至少他在表面上做到了乖巧温顺,一度让她以为当姐姐是件很简单的事。
  反正这个弟弟懂事又好哄,她随便配合一下就行了。
  以至于,许茕茕并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是不该配合的。
  比如,被纪寒灯压在床上,气息交融,紧密相连。
  他开始一晚又一晚地躺上她的床,缠她,黏她。
  一旦她试图推开他,他就会噙着泪,把头埋向她颈窝,做出一副委屈模样:“我一学期才回一次家,想多抱你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难以想象,如此孩子气的人过完这个暑假就已经是大四学生,而且刚通过省城一家大公司的面试,下个月就可以入职实习。
  “毕业后,如果成功转正,公司会给我这种外地员工提供住宿,我特意问过了,可以带一个家属同住。姐,到时候我们一起搬过去,好不好?”
  白天的纪寒灯看上去正常了许多,认认真真削完苹果皮,切下一小块果肉,递到许茕茕嘴边,脸上笑意盎然。
  他受够了与她分隔两地的日子,也受够了那些街坊邻居对她的议论,她以为自己被李婶欺负的事能瞒过他,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许茕茕吃下苹果,边嚼边说:“我好好的去省城干嘛?”
  前几天她刚面试了一家工厂的会计,位置就在雪粒镇附近,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入职,一个月工资两千,以后会慢慢涨起来的。
  纪寒灯耐心等她咽下嘴里的苹果,又切了一块递过去:“姐,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去大城市看一看吗?省城的工作机会更多更广,以你的能力,在那里一定会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离开雪粒镇是你从小的梦想,让我们来实现它,好不好?”
  许茕茕沉默下来。
  纪寒灯凑近她,眼里满是希冀:“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坐地铁,逛大学城,逛艺术展,跨年的时候还可以去广场看倒计时。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能见到好多不同种类的超市、商场、便利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空调可以蹭。等我们赚够了钱,偶尔也可以享受一下生活,一起去看电影,看话剧,参加音乐节,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花钱,别担心,我会专挑打折票买的。总之,省城有着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事物,你一定会喜欢的。姐,跟我一起去吧。”
  许茕茕从来没有坐过地铁,在她的想象中,应该跟火车差不多。
  她也没有去过大学城,艺术展,音乐节,连电影院都没去过,更别提话剧。
  与无数陌生人站在灯光璀璨的广场,一起数着倒计时跨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许茕茕听着他描绘的美好未来,心口被慢慢撕成了两半,一边是憧憬,一边是困惑。
  纪寒灯,既然你为我们规划了那么光明的前路,那为什么,偏偏要去杀人?
  为什么,要在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即将迎来光明之时,让自己双手沾上血?
  前几天李婶家的窗玻璃一夜之间被全部砸碎,查了好几天也没揪出是谁干的,闹得全镇人心惶惶。许茕茕当然知道是谁干的。
  这次只是砸碎玻璃,下次会不会要人家的命?
  一个已经跌入深渊的怪物,是无法迈向光明的。
  许茕茕起身走到水池旁,用手心接了点水,尽数浇到自己脸上。
  这样便不会被纪寒灯看出来她在落泪。
  纪寒灯跟了过来,拿着毛巾温柔地帮她擦脸上的水。许茕茕把脸埋进毛巾里,许久没有抬头。
  她没有答应跟他走。
  纪寒灯低头注视着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
  他已经尽全力列举出一些她肯定会感兴趣的东西了,可为什么她毫无反应?
  难道他漏掉了什么?城里还有什么?还有哪些更好玩更有趣的地方?
  没关系。
  再多想几个。
  总有一处能吸引到她的。
  纪寒灯努力地回想,想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晚上,许茕茕背对着纪寒灯,侧躺在床的最里面,似乎在有意疏远他。
  心口慌乱无比。
  纪寒灯靠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低声说:“姐,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诱饵。
  ——他自己。
  也是他最真实、最无法伪装的内心所想。
  “八岁之前,爸爸妈妈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对我不闻不问,八岁之后,阿姨叔叔经常外出跑长途,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所以,从小到大陪在我身边最长最久的人,只有你,姐姐。”
  “假如一条被遗弃的、跌进泥潭的幼犬,在迷茫无助之时,只有你坚定地将它拉了出来,将它洗干净,给它食物,给它温暖,那么,它自然会从此会把你认定为唯一的主人,至死不变。”
  “但随着年纪增长,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你要上班,我要上学,偶尔见一面也总是匆匆忙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分隔两地,每分每秒都要忍受思念之苦。我知道,为了生存,每个人都是这样不断奔波,离别,渐行渐远。可是,姐,我们就一定要跟其他人走一样的路吗?”
  “普通兄弟姐妹,或许长大后就会各自成家,不可避免地彼此生疏,再不复往日亲近。可我们不一样,我不愿意、也不打算跟你分开。只要没有外人介入,我们就永远不必分离疏远,对不对?姐,求你,和我一起走吧。好的,坏的,我们都去一起体验,一起度过,就这么相伴到老,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不许任何第三者插足。”
  “姐,我只想要你。”
  “所以,你也只要我,好不好?”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磁性嗓音,附在她耳边低低地恳求。
  似情人间的暧昧,又似姐弟间的撒娇。
  愕然,惊诧,震颤,无数情绪涌上来。
  许茕茕没想到纪寒灯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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