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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修齐立刻回过神来，转而对护院说道：“还不请温少夫人出去？”
谢琉霜睨了一眼站在陆修齐身边脸上露出得意笑容的柳曼娘，倏地悠悠笑开。
谢琉霜本就生得一貌倾城，如今她这粲然一笑更是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陆修齐本就是好色之徒，如今看到谢琉霜这一笑竟是连眼珠子都看直了，却不料谢琉霜接下来的话令他冷不防打了个冷颤。
“好心提醒陆少爷一句，宠妾灭妻的话，恐怕朝廷上的弹劾奏章可少不了。”
单单陆修齐这样的做法就和谢琉霜所说的“宠妾灭妻”相差不远。
陆修齐被她的这句话气笑了，正当他想要开口，门外却传来一道清冽如碎玉的沉稳声音。
“是谁要宠妾灭妻？”
第15章 东苑
两道身影从门外进来，其中一人一袭雪青杭绸竹纹镶边广袖长袍，容貌俊逸，带着几分内敛沉稳。
而另一人眉目朗朗孤傲不羁，当他眉眼扫过在场众人之时，带着睥睨天下的强势，宛若寒星的深邃眸子令众人后背森冷，隐隐发凉。
谢琉霜未曾想时隔多日，竟然在陆太傅的府上再次碰见萧长霆！
就在她怔愣之时，陆修齐已然跪了下去，恭敬说道：“臣陆修齐拜见陛下。”
孟锦瑶和柳曼娘等人也一一叩拜行礼，只剩下谢琉霜。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是最后一个行礼的，也显得格外突兀。
萧长霆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浅笑又迅速消失不见。
这里的人太多，想到谢琉霜身为女子脸皮薄，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她太过亲密。
萧长霆顾虑到这点没有多看她，而是让众人先起来。
陆缙看向陆修齐，想到先前听到的那番话沉声开口说道：“说说吧，先前那番话是怎么回事？”
陆修齐瞬间怔然，没想到谢琉霜的那句话不仅说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竟然还被陆缙和萧长霆二人听见。
然而，就算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他却不能承认，否则会有数不尽的折子弹劾他。
虽说他的义父是当朝太傅，然而他却没有义父那般的能力，只混了个小小的官吏。
他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对上陆缙冷漠的目光，迅速低下头回答：“义父，我、我没有宠妾灭妻……方才那些不过是小小的玩笑话，锦瑶，你说是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陆修齐才会想到孟锦瑶，顺便拉她出来帮自己说话。
不论如何，陆修齐和孟锦瑶还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先前陆修齐救过他们孟家人，因而孟锦瑶虽然心底冷笑不止，还是选择维护陆修齐的体面。
孟锦瑶莞尔道：“义父想必是听岔了，琉霜和我们说的是先前一家巷子里头有个人宠妾灭妻的事情。”
陆缙还未出声，倒是一旁的萧长霆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紧跟着目光落在谢琉霜身上，佯作不知问道：“不知这位女眷是谁？”
陆修齐适时出声：“这位是英国公府三公子的发妻谢氏。”
谢琉霜垂眸不语，只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岂料萧长霆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忽而扬唇道：“倒是想起来了，先前孤同夫人在佛寺有过一面之缘，当初那位贼人出手太快，夫人可被吓到？”
他故意忽略了“温”字，只喊她“夫人”二字，虽说语气淡淡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谢琉霜却能听出他口吻中的戏谑之意。
天子询问，不得不答。
谢琉霜恭敬答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妇无碍。”
萧长霆意味不明牵起唇角的弧线，好在没有继续追问她别的问题，跟着陆缙一同离去。
……
孟锦瑶送谢琉霜离府，谢琉霜语含歉意：“今日的桃花香露碎了，等下次做了新的再给你送来。”
孟锦瑶摆摆手道：“你和我什么关系，我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想到方才陆修齐的表现，谢琉霜不免为孟锦瑶的处境担忧，她柔声开口道：“锦瑶，陆修齐那般对待柳姨娘，若是真等她生下孩子哪里还有你的位置？你是怎么打算的？”
孟锦瑶淡淡笑了笑：“原本我是打算生个孩子借此巩固正妻的地位，不过现在……我有了别的打算。你且放心，等我事情办妥后再同你细说。”
既然孟锦瑶不让谢琉霜插手，谢琉霜只得点了点头，不过临行之前还是留下一句话：“锦瑶，不论出了什么事，你同我说，我都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帮你的。”
谢琉霜紧紧牵着孟锦瑶的手，孟锦瑶亦是笑着道：“好，我信你。”
……
意料之外的是，谢琉霜并未回到府上，在她不曾注意的时候，车夫竟是换了个人，紧跟着马车直直朝着另一处僻静的宅子驶去。
好在清月掀开帘子才发现这件事情，心头大惊：“夫人，这不是回英国公府的路。”
谢琉霜神色骤变，正要质问车夫的时候，车夫却朗声答道：“夫人且坐好，有位贵人想要见你。”
此话一落，谢琉霜心头惊愕，她先前才在陆太傅府中见过萧长霆，观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打消念头，这是怎么回事？
她分明都装作失忆也不记得曾经的过往，为何萧长霆还要纠缠她不放？
谢琉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就在怔愣之余马车已然驶进宅邸，清月和照眠二人错愕得四目相对，面上浮现点点彷徨之色，纷纷看向谢琉霜。
谢琉霜心头亦是有些慌张，但是此刻若是连她都惊慌失措，清月和照眠更是噤若寒战。
半晌，谢琉霜低声说道：“暂且静观其变。”
如今萧长霆身为天子，手底下的人不少，而她只是区区妇人，若是跟他硬来不但会惹怒他，更糟糕的是还会殃及英国公府和谢家，她不能这么做。
好在下了马车并未看见萧长霆的身影，倒是有几位婢女恭恭敬敬迎了上来，郑重行了一礼：“夫人。”
这些婢女的容貌很是普通，并不出挑，连清月和照眠二人的四分容貌都比不上。
谢琉霜怀揣着狐疑，不过并没有追问此事，而是淡声问道：“你们的主子把我带到这里想要做什么？”
其中一个稍微沉稳些的婢女镇定回答：“主子并不在府中，他让婢子们带夫人在府中游赏一番。”
萧长霆不在？
听到这句话谢琉霜心底的惶恐放下了一瞬，只是不知他让自己过来在府中逛一圈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这座宅邸似乎是翻修过的，廊柱和假山花丛都还很新。
宅邸极大，谢琉霜跟着婢女一路闲逛过去只当做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只有这样她的心情才会好受许多。
直到几乎将一整座府宅逛完，还剩下东边的一片区域，还未穿过垂花拱门，婢女就低声说道：“夫人，这片东苑是主子亲自为您建造的。”
话毕，婢女推开朱红色的木门，扑面迎来的是一片繁花葳蕤，以及，那片矗立在碧湖之上的湖心亭。
婢女唇边扬起一抹嫣然笑意，柔声开口道：“夫人，请进。”
然而此刻，谢琉霜的面色苍白如纸，她记得这个地方——
这个东苑的每一处角落竟然和江南的镜湖一模一样！
第16章 当年
春日暄和，杨柳枝垂落在湖面，随着和煦的风荡漾开一层层涟漪。
檐上飞来几只燕子正在筑窝，花团锦簇间还有蝴蝶翩跹飞舞。
萧长霆长身玉立站在陆府书院的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那面湖泊，视线久久未曾收回。
对此，陆缙开口道：“陛下今日来我陆府，莫不是过来看风景的？”
萧长霆声音不冷不淡：“你知道我过来的目的。”
两人私底下并不以君臣相处，陆缙不由失笑，“我知，方才那位就是你找了多年的谢窈吧？”
他一语揭穿，萧长霆并未否认，而是坦诚相告：“她失去了记忆，遗忘掉过去的所有，先前是我误会她了。”
闻言，陆缙不由挑眉：“你的意思是她失忆后，单单忘记了你？”
“不是，她忘记的是江南那一年发生过的事情。”萧长霆解释道，“我已经让奕怀去调查江南的事，当初是我不对，我会补偿她。”
陆缙可不像萧长霆这般想：“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好，陛下何不放下这段感情，放她自由也放你自己自由？”
“呵？她过得很好？”萧长霆冷嗤一声，面上尽染霜寒，“嫁给一个病秧子夫婿，那人活不过二十五，这也叫好？”
“更何况，她当初一直喜欢的人都是我，后来不过是因为失忆才嫁给温亭书。这段感情不是她真心想要的，我会让她恢复记忆，让所有的事情回到正轨。”
听着萧长霆说了这么一通冠冕堂皇的话，陆缙只觉得分外好笑。
不过谁让当初的他那么无情地拒绝掉谢琉霜，如今谢琉霜失去记忆，他又要逼着谢琉霜同他在一起，真是——
作茧自缚。
……
清风吹拂而过，垂落在胸前的发丝随着风轻轻舞动。
谢琉霜早就从最初的惊愕到如今的淡然，左右都要进来的，又何必犹豫不定，反倒徒增猜忌。
她深吸一口气牵起裙摆走了进去。
假山流水，莺啼舞燕，草木蔓发，万物生春。
微风吹过冰冷的湖面送来丝丝凉意，走到木桥上，底下一群游鱼游弋，婢女送来一盒鱼食同谢琉霜说道：“夫人，这些可以用来喂鱼。”
左右萧长霆还没来，谢琉霜无事可做便将鱼食接过，随心所欲抛下去。
鱼食落入湖中惹来群鱼争先恐后的疯狂抢夺，谢琉霜喂过几次兴致缺缺，净过手后走在木桥上，朝着湖中央的亭子而去。
这座立在湖心中央的亭子很是雅致，正中央有一方石桌并几张石凳，旁边还有一架古琴，看上去价值不菲。
谢琉霜眸光微动，问道：“古琴也是特意放在这里的？”
婢女笑着回答：“主子说夫人的琴声很美就放在这里，夫人可要弹奏一曲？”
谢琉霜想到当初发生的事情，心底划过点点冷笑。
犹记得当初她头一次看到那么美丽的湖泊，尤其是镜湖中的亭子格外雅致，她一时动了念头便想着将古琴带来弹奏一曲。
琴声悠扬响彻在山谷之中，她弹得很是认真，岂料，那个时候山谷之中竟来了山匪，不仅抢夺路人的金银财宝，更是杀死不少人。
当时谢琉霜尚小，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哪里还顾得上弹琴转身就拉着照眠一块儿逃跑。
她生得很美，逃跑途中遮面的面纱不小心坠落在地露出那张天仙容颜。
这里不过是江南小镇，山匪何曾见过这么姿色出众的女子，顿时生了想要掳走她的心思。
当时谢琉霜万念俱灰，心想若是自己还待在京郊称病该有多好，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长霆出现了。
少年风姿俊逸，眉眼如画，俊冷非常。
他手持长剑，声音翩若惊鸿，不过须臾便将这些山匪一一斩杀，鲜血溅落一地，猩红的味道浓郁刺鼻，令人作呕。
谢琉霜惊得险些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好在这些山匪已然伏诛，她的性命也没有大碍。
然而就在她对着萧长霆真诚致谢的时候，萧长霆抬眸瞥了她一眼忽而开口问了一句话：“方才那琴声是你弹奏的？”
谢琉霜因为他的问话心脏“砰砰”直跳，她连连颔首，面上浮现点点羞赧之色。
她在京畿之中，琴棋书画样样皆是一绝，想来这位少年也是被自己的琴音所俘虏。
谁知，少年的目光流露出嫌弃之色，寒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令她至今难忘——
“好难听。”
……
回忆戛然而止，谢琉霜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越活越回去，当初没有被萧长霆的冷漠疏离和不解风情气死，怎么现在想起来会这么生气？
大概是因为再次见到同样的地方和这张古琴的缘故，天知道后来她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方古琴砸了，然后整整半个月都不曾再弹奏过古琴。
往日的唏嘘渐渐涌上心头，好在谢琉霜尽力克制住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
就在此时，耳畔听到婢女恭敬的声音：“主子。”
谢琉霜抬头，却见萧长霆朝着自己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
到了湖心亭，他抬手挥了挥，婢女和侍从全部退下，原本清月和照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被这里的人一并带了下去。
好在她们并没有被带走多远，只是站在岸边的长廊静静等候，这么长的一段距离，这些人都不会听到萧长霆和谢琉霜的对话。
顾及到他现在的身份，谢琉霜第一时间行礼：“臣妇拜见陛下。”
她的动作才做了一半就被萧长霆制止，萧长霆唇畔含笑，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不必同我行礼，先坐下，我有事情想同你说。”
见他不像上次一见面就失控发作，谢琉霜的心稍稍放松片刻，然而他竟是舍弃了“孤”的自称，对于这一点谢琉霜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萧长霆叫了她的小名：“窈窈，这么多年我很想你。”
谢琉霜的心刹那漏跳一拍，好在她记得自己的身份，沉声提醒道：“陛下，我已嫁作人妇，您叫我的小名不太合适。”
谢琉霜说归说，萧长霆并不放在心上，他自顾自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顿了顿，他续道：“当年之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冷冰冰拒绝你，但是……我都是有难言的苦衷。后来知道你葬身海底我很是悔恨，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我找了你那么多年，好在现在终于找到你。”
“窈窈，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第17章 上药
重新开始？
世间所有的事情莫非都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解决的吗？
萧长霆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一片小心翼翼和温情款款，若是当初，或许谢琉霜还会心动，然而现在……
谢琉霜福了福身子，声音淡如清风：“陛下可是醉了酒？臣妇并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她当然明白萧长霆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承认。
想到她如今脸上的一片漠然，萧长霆负手而立，拳头紧紧攥起努力控制着起伏的情绪，低声哄道：“窈窈，不要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沙哑，像是破碎的沙漏，裹挟彻骨的寒霜。
谢琉霜没有回答，她也不敢回答。
“窈窈，你现在只是失去了曾经的那段记忆，只要你能重新回想起来，你就会明白你根本不爱温亭书。”
萧长霆兀自开口说着，言辞凿凿，甚至眼底多了一片如同琥珀般温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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