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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受伤（二更）
飞湍瀑流, 涧水粼粼，山色苍苍，清泉如雪。
沈霁拉着谢兰音一路来到瀑布边, 与此同时，姜照和他的部下已将此地团团围住。
“沈霁，任凭你谋算已久, 还是逃不掉。”姜照冷冷看着他, 目露嗤笑, “若是你能束手就擒, 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姜照胜券在握，唇畔扬起的笑意愈发肆意, 沈霁手无寸铁, 还能怎么和自己斗？
听完他的话, 沈霁没有丝毫紧张, 反倒还能轻笑出声。
“死到临头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沈霁, 你是不是太过高看自己？”
姜照最厌恶的便是沈霁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他想从沈霁的脸上看到任何恐慌，甚至跪地求饶，可惜这些, 统统都没有。
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攥成拳, 眸中冷冽寒意冷凝成冰, 沈霁却淡然自然开口：“姜照, 你当真以为你能赢？”
姜照不假思索回答啊：“为何不能？眼下你穷途末路, 就连陛下都要杀了你, 你还能往何处逃？”
“陛下当真要杀我, 还是你欲假借陛下之手将我置之死地？姜照, 朝堂政事我看得远比你清楚, 接下来要死的不会是我，而是你。”
话毕，不等姜照反应过来，沈霁竟是拉着谢兰音一并坠入银白瀑布之中。
急速奔涌的水浪顷刻间将二人吞没，再也看不到任何身影。
姜照愤然朝着水中射出一箭，随后将手中长弓扔掷在地，声音森寒得几近能拧出水来：“以为跳到水里就能逃过一劫？竟然妄想带着兰音一起赴死！沈霁，若是我抓到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尸体抛掷荒野，任由饿狼扑食，吞噬殆尽！”
铺天盖地的冷意似要将周围空气彻底凝结，跟来的下属们惴惴不安，面容扭曲铁青的姜照比起长宁侯姜岸，更为可怖百倍。
……
冰冷水花疯狂灌入口鼻，谢兰音不会凫水，坠入瀑布的刹那，身子被沈霁牢牢紧扣住，水流将他们送往更远的远方。
呼吸愈发艰难，薄唇覆上一片柔软，新鲜空气渡了过来。
出于对求生的渴望，她拼命夺取着呼吸，身子浮浮沉沉，直到终于上了岸，一手攥着胸口衣领剧烈咳嗽着，半晌，才觉得自己好受许多。
“这里不能停留，他们会追上来。”
沈霁弯腰搀扶起谢兰音，他的脸色和嘴唇白的几近透明。
谢兰音勉强扶着他的手站起，身子摇摇欲坠，她明白若是真的落到姜照手里，依照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她。
一想到方才他那双阴鸷森寒的眼眸像只豺狼般盯着自己不放，浑身不由战栗阵阵。
“嗯，我们走。”
谢兰音没再犹豫，干脆利落拉上沈霁的手，眼角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一簇红痕。
“你受伤了！”谢兰音赶忙拉住他，面上沾染焦灼不安。
“先找到安全地方，不能留在这里。”
沈霁没再多言，环顾四周后朝着谢兰音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而去。
谢兰音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望一眼他背后伤口部位，原本的点点红痕已经蔓延开来，变成一大摊血迹，俨然，伤口愈发严重。
“你不能再走了，必须停下来包扎伤口。”
手边没有带金疮药，谢兰音更是焦急万分，若是伤口不及时处理，届时更容易引发高热，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沈霁也知自己不能继续走了，好在这里有不少树丛草堆灌木遮挡，一片荆棘之中，他眼尖发现一处狭小的山洞。
山洞里头并不大，洞口是藤蔓等等缠绕挡在前面，唯有拨开才能看清。
思索一番，这里确实是唯一可以藏身之地，再跑也无处可去。
“先歇在这里。”
沈霁观察过洞里没有任何野兽和危险的东西，这才让谢兰音入内，随后用藤蔓重新罩住洞口。
好在从前他上过山，知道哪些是止血草，便扯了一些直接放到口中咀嚼。
药草发麻味苦，沈霁已然顾不了这些，脱去上衣，后背一片献血淋漓，还有一枚短簇的箭头扎在肉里。
谢兰音原本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眼下看来定是姜照射出的那一箭。
“我给你的小刀可还在？”
原本忙着行路找寻庇护之所顾不上后背伤口，如今好不容易坐下歇息，伤口处的疼痛一重高过一重，额头冷汗不断落下，嘴唇苍白如纸，就连开口的话都带着虚弱和无力。
谢兰音取出那柄小刀，声音颤颤：“我带了，你想做什么？”
“把箭簇拔掉，然后抹上止血草，包扎。”
沈霁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只能简单明了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箭头扎得略深，箭簇又是不规则的，若是贸然拔出定会伤到，唯有用小刀先挑开伤口边缘，然后再拔箭。
谢兰音恍然明白他的意思，手指轻轻发颤，有些不忍下手，可是若是这把箭不拔出来，他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她的手中从未沾染过血，活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拔吧。”
沈霁双拳放在腿边紧紧攥成拳，等待她的举动。
谢兰音咬紧牙关没再犹豫，努力深呼吸几口，就开始用锋锐刀尖朝着伤口处下刀。
刀尖刺破皮肉，殷红血液迸溅而出，她的眼前尽是红痕，多看一眼难保晕厥过去。
她不能退缩，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一旦后退，就没人能够将其拔出。
温热的身子渐渐变得冰凉，肌肤之下，血液流动着。
直到那枚箭头从肉里取出，迅速裹上止血草药，撕扯下布条包扎得严严实实，谢兰音才如梦初醒般喘了口气。
“啪嗒”一声，染血刀尖落在手边，纤纤玉手沾染着猩红不断颤抖着，也不知沈霁从哪儿掏出的白帕，慢条斯理牵过她的玉指，一根根擦去其上血痕，苍白面色浮现一抹温煦笑意。
“音音，你做的很好。”
分明仅是须臾功夫，谢兰音却惊惧得后背泛寒，里衣湿透，好在最后总算完成沈霁交代她的事情。
“不要有下次了。”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沈霁弯唇，笑：“好，我保证，不会再有。”
……
姜照的人是在一刻钟后赶到这附近，在他们脚步声传来的刹那，沈霁立即警觉。
“嘘，不要出声。”
沈霁的声音压得极低，他躺在冷冰冰的石壁上，身上仅剩一件白色里衣。
二人先前泡在水中，谢兰音生怕两人病着，又担心生火引来姜照等人，只能将外袍褪下，就着日光落进来的缝隙晾晒。
等外衣晾晒差不多，便褪下里衣身着外裳，这才感到身子不再那么冷。
将晒好的外袍帮着沈霁重新穿上，刚系好带子，便听他这般说着。
谢兰音身子一僵，不敢多言，只能蜷缩在角落里，静静等着外面那些人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大，正是姜照和他的下属，众人将附近搜寻一遍，没有寻到任何痕迹。
“大人，没有发现线索。”其中一人过来禀告着。
姜照眉眼冷沉，“再去找。”
他势必要找到沈霁为止。
一旦找不到沈霁，任由他逃出生天，依照他那才智，恐怕后续只会更加麻烦。
众人依言，再次沿着周遭巡查，还有些人揣测他们或许会藏到更远的地方，便上了山。
这片山林极大，想要找到人很难。
姜照看着他们搜寻，兀自站在原地思忖着沈霁可能会去哪里，他就站在距离洞口不远的位置，谢兰音见状，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
倏然，他的身子动了，而脚步的方向正是这边。
谢兰音同沈霁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不好，恐怕二人身处的地方已经被姜照发觉。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姜照突然停下来脚步，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谢兰音以为他已经找到，却被沈霁遽然扣住手腕。
此刻，沈霁的眼底褪去温和暖意，渗染无尽寒芒，他不让谢兰音起身，目光直直望向洞口。
洞口之外，另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姜大人，好久不见。”
谢兰音只觉这道声音分外耳熟，可现在叫她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此人到底是谁。
唯有沈霁，他眸底的光愈发冰冷，唇畔更是牵起一抹嗤嘲的冷笑。
“姜某可不比得您，听说您府中的爱妾身怀有孕，姜某还未恭喜一二。”
淮安王笑了笑，目光微闪：“大夫刚刚确诊有孕，姜大人这么快就清楚？”
姜照漫声笑道：“姜某在这里所做的事情不也瞒不过王爷您的眼睛。”
“沈霁呢？”淮安王不打算和ʟᴇxɪ他继续说下去，转而问起正事。
姜照眸光微冷，“还在找，他跳下瀑布逃生，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地方。”
“呵，莫不是为了那位沈夫人，姜大人特意放过他？”
淮安王玩味说着，眼底划过一抹锋芒，“只盼姜大人莫要忘了大计，只要能够杀掉沈霁，萧晗光又算的了什么？”
谢兰音听着二人的对话，这才明白，姜照竟然和淮安王联手，想必就是为了萧晗光的帝位。
这位淮安王，本以为他的心日月可昭，对权势帝位并无兴趣，只爱风花雪月，如今看来，很不简单。
“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此，免得被人看到引起怀疑。”
两人的合作仅是放在私底下，姜照并不打算摆在台面。
淮安王笑了笑，靠近姜照不知附耳说些什么。
透过缝隙，谢兰音却错愕发现姜照面色极为痛苦，腰腹处殷红的血落在地面。
面容几近扭曲的淮安王似笑非笑，不顾姜照挣扎，将手中短刃往里送入一寸，声音冷然。
“姜照，多谢你替本王做了这么多，如今，也时候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第八十二章 卑鄙（一更）
山峰凄寒, 刮过脸颊带来阵阵刺痛。
可这些，都比不上插进腰间的那柄短刃带来的剧烈痛楚。
“为、为什么……”
姜照对淮安王没有防备，他以为二人合作推心置腹, 两人的共同仇敌都是沈霁，可眼下看来，这个淮安王似乎还有别的心思。
眼看姜照瞳孔涣散, 浑身失血倒在地上, 他的部下都被派到山中, 不会有人来救他, 淮安王这才冷笑出声：“即便我取代萧晗光，届时你这从龙之功又要如何筹算, 恐怕短短时间便会成为第二个沈霁。”
“眼下, 沈霁死于你手, 你也被沈霁暗算至死, 这样一个结局, 很完美。”
淮安王眼底的笑意戏谑肆意，姜照腹部鲜血淋漓，目光如狼般狠狠望着他，似要从他身上活生生咬下一大块肉来。
“卑鄙！”
“彼此彼此, 我可不信姜大人没有旁的心思。”
淮安王上前一步, 抬起匕首就要继续朝着姜照身上捅去, 唇边的笑意瘆人发寒：“姜大人且安心走吧, 本王会记得你做的一切。”
话毕, 手中短刃猛然扎下, 怎知, 到了半途, 一双染血的大手将其箍住。
“想杀我, 做梦！”
话毕，姜照用尽全身气力抬脚踹向淮安王，踢掉他的武器，可这么一来，他胸口的伤愈发严重，血流不止。
淮安王不通武艺，自然比不过身强体壮的姜照，更没想到的是，就算被深深捅了一刀，他居然还有气力反抗。
“去死吧！”
淮安王拾起匕首继续朝着姜照的方向攻去，姜照拖着步子踉跄逃离，身后血迹落满一地。
二人顷刻间消失在眼前，不知去了何方。
亲眼看到这一场大戏，谢兰音心魂未定，半晌才晃过神来，后知后觉倒抽一口凉气。
“淮安王他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思，想来这些事情都是他设计好的。”
“很早之前，他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一直遮掩很好。”
沈霁幽幽叹息了声，将真相道出，“即便后来陛下登基，他也没有表露过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
闻言，谢兰音一怔，“可他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甚至，已经开始谋算。
沈霁勾唇，虚弱笑了笑：“自然是因为陛下对我的忌惮，以及用姜照制衡我。”
谢兰音不解：“若是如此，他为何不选择拉拢你，或许你愿意将萧晗光扯下来，转而簇拥他？”
依照沈霁如今的地位，被萧晗光怀疑、忌惮，淮安王不应该利用沈霁，怎么反而利用起姜照呢？
“淮安王此人掌控欲极强，而我是他所掌控不了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放大姜照对我的怨恨，利用他。”
说到此处，沈霁眼底划过一抹诡谲，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几乎叫谢兰音震惊的话：“音音，你以为，萧晗光也是一个蠢货吗？”
……
一道青紫雷电割裂苍穹，殿外飓风席卷，乌云密布，空气沉凝到叫人窒息。
“沈霁和姜照都死了？”
桌案前摊开一纸奏章，上头写着沈霁和姜照坠到瀑布之中，找寻不到尸体。
淮安王躬身回答：“陛下，那道瀑布水流湍急，人一旦落入其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姜照忤逆陛下之命欲要致沈霁于死地，沈霁坠落前拉着姜照一并跌落，臣在瀑布下游搜寻，只能寻到几片破布和一些骨骸，想必定是被山林之中的豺狼虎豹吞噬。”
山中野兽最为凶残，又是瀑布又是凶兽，这要如何逃脱？
而这一些的源头都是因为姜照公报私仇，若是他没想着取沈霁性命，沈霁也不至于在坠落之前硬生生拉着他一块陪葬！
淮安王说得唏嘘不已，可言谈之间，将所有责任尽数往将姜照头上扣。
萧晗光认认真真听完他说的这番话，亦是幽幽叹了口气：“孤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孤而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下令杀死沈霁，只能说是姜照阳奉阴违，才酿成这样的后果。
淮安王呈上奏章的时候，一旁研磨的谢凝黛也在，她的手顷刻间顿住，袖子沾染点点墨渍也顾不得，不由追问：“阿姐呢？她可活着？”
谢凝黛才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她最在乎的唯有谢兰音！
淮安王表情瞬间变了变，斟酌片刻方低声开口：“沈夫人她……也跟着跳下去，生死不明。”
短短一句，谢凝黛只觉头脑钝痛，呼吸急促。
身子一软，本以为会倒在冷冰冰的地上，最后一刻被萧晗光搂在怀里，只听他沉声喝道：“传太医！”
淡淡熏香缭绕，殿外清风吹送，扬起垂落在地的重重帷幔。
谢凝黛躺在榻上头疼欲裂，连开口说一字都没有办法啊，面色苍白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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