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他这般小心看待腹中的麟儿,想必今后也不会心狠手辣到可怖地步。
心湖似乎被人轻轻拨动,荡漾开层层叠叠涟漪。
二人路过假山群,身后追兵不断,淮安王手持长剑走到最前,命人将此地重重包围。
“陛下,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冷声狞笑,流露出狰狞面目。
眼看退无可退,萧晗光并不畏惧,而是气定神闲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淮安王,你当真以为你赢了?”
萧晗光说得语焉不详,笑得格外肆意,不见任何惧怕。
淮安王心头一顿,蓦然划过不详的预感,只是如今帝王都被他扣在此处,身边没有任何帮手,沈霁和姜照早已身死,莫不是还能还魂?
他不屑嗤笑,举起手中长剑,正要下达命令。倏地,一道破空长箭从远处射来,直接穿过他束起的白玉发冠,发出刺耳声响。
周遭没看到诡异之人,只有寒风轻轻吹拂ʟᴇxɪ,却冻得人后背发凉。
“谁?”
这等凌厉箭术,莫非——
瞳孔剧烈震颤,淮安王不可置信抬眸,他以为早就死去的沈霁和姜照,竟然真的还魂了!
青天白日,分明烈阳高照,可额头沁出的冷汗还是一滴滴落下,沾染里衣,就连呼吸都慢下几分。
“沈霁、姜照……”
这两个名字说得咬牙切齿,分明是对二人的深深忌惮。
他面色铁青冷沉,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
与此同时,他不由想到当初他只听姜照说沈霁坠落瀑布,生死不明,而姜照伤势极重,当时失去呼吸,却没想到那只是姜照的伪装。
眼下,他是真的恨啊,若是当初能够再往姜照身上捅一刀,不该叫他曝尸荒野,那该多好!
说来说去,如此种种终究是他太过自信,他着急逼宫夺取帝位,才会导致这一切。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认输!
眼底划过一抹冷冽寒光,勾起冷漠嗜血的笑容,高举长剑,挥下。
“杀——”
没有一丝感情,他已然退无可退,只能将他们尽数诛杀。
就算被人弹劾、叫人诟病又如何,左右他走到这一步,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
沈霁、谢兰音和姜照三人匆忙赶回来,一并回来的还有黑铁骑。
黑风首当其冲,拎起长剑杀出重围,沈霁和姜照几人纷纷加入战局,就连萧晗光亦不遑多让。
如今他们手中可用之人只有这些,还要等姜照手中的兵马和京郊外驻守的护卫军赶回。
谢兰音则是搀扶着谢凝黛寻了一处隐秘角落坐下,外头到处都是淮安王的人,就算要逃也不知道要逃去何处。
除此以外,谢凝黛的脸色很是苍白,显然不适合继续赶路。
“你怎么样了?”
谢兰音以为她是身子不适,谢凝黛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深深吸了口气,“阿姐,我有了身孕。”
顿了顿,续道:“这次,是真的。”
她说得分外笃定,谢兰音心神一震,赶忙将她护在身后。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谢凝黛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即便青丝缭乱,可依旧是她愿意交付性命的阿姐。
方才仅是通红的眼眶,此刻落下一滴莹莹泪珠,洇湿裙摆。
耳畔兵刃相交、杀伐之声仿若渐渐远去,遥远记忆扑面迎来,她不禁想到多年之前。
那时,张氏头也不回离开,将她抛在生父那儿。
生父刻薄,只想要儿子作为接班人,动辄打骂,就连祖母祖父亦然。
她不堪忍受,追着生母离去的脚步,苦苦哀求,希望她带着自己一并离开。
可惜张氏当时已经生了回到谢远身边的心思,哪里愿意带个拖油瓶嫁到谢家?
她愣是将亲生女儿狠狠推开,任由她滚落坡底,不再去管,匆匆追着谢远车马而去。
她哪里知晓,谢凝黛这一路颠沛流离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哪里有办法爬出这里?
那日夕阳摇摇欲坠,染遍西天,宛若她的性命也会在此刻彻底终结。
也是这时,谢兰音的稚嫩声音传来:“嬷嬷,这里有个人。”
她被狼狈不堪拉起来,见她饿得不行,谢兰音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块糖酥饼。
“你要吃吗?”谢兰音莞尔一笑,笑容若春风拂过柳堤,“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糖酥饼,送给你!”
直到马车离开,谢凝黛久久回不过神来,手中握着的糖酥饼散发着诱人香味,裹挟味蕾。
一口咬下,酥脆香甜,她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而今,眼前之人依旧在,像是曾经的那束光重新回来了。
记忆回笼,谢凝黛眼眶湿润,嗫喏正欲开口,却见一道破空长箭袭来。
“小心——”
第八十六章 不离(一更)
无人知道, 谢凝黛在看到那道箭的时候整颗心骤然一提,正要抬手推开谢兰音用自己的身子去挡,怎知, 还有一人的身影比自己还要快。
“扑哧”一声,长箭扎进血肉,沈霁挡在谢兰音身前, 愣生生被这支箭刺中, 鲜血淋漓。
原本的伤口还未痊愈, 又遭这一箭横穿, 沈霁就算再厉害他也不是钢筋铁骨。
遽然发出一声闷哼,艰难撑着地, 一滴滴血落了下来。
“三郎!”
谢兰音连忙搀扶住他, 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咬紧牙关, 愣生生掰断长长一截箭身。
好在与此同时, 护卫军们及时赶到,原本占据上风的淮安王节节败退,最后手中长剑被黑风挑开坠落在地,冰冷长剑横亘在脖颈处。
“真是好一只忠心耿耿的狗。”
黑风扣着淮安王迫着他跪在萧晗光面前, 对于他的讥讽充耳不闻。
淮安王抬起森冷的眸子不屑看着萧晗光:“若不是沈霁, 这个皇位本该是我的!我才是天命所归!”
突如其来的失败令他丧失癫狂, 不过好在, 临死之前, 能够拉着沈霁垫背, 就算是在黄泉路也有人陪。
不过真是可惜, 他本想杀的是谢凝黛, 好歹也是萧晗光放在心尖上的人, 若是她死了,一定能叫萧晗光痛不欲生。
只可惜他的箭术不佳失了准头,这才导致长箭偏向谢兰音的方向,不过那又何妨,左右能死一个是一个!
他猖狂狞笑着,黑风担心生变,始终紧紧扣着他的肩膀,用长剑的力道压制。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萧晗光拧紧眉宇冷声吩咐,再三叮嘱一定要看仔细了,淮安王此人用心险恶心思颇多,若是趁机逃跑就麻烦了。
解决完淮安王的事情,萧晗光这才感到双腿有些发颤,勉强迈着步子朝着沈霁几人的方向走去,望了一眼失血过多的沈霁,薄唇紧抿:“孤已经让太医赶过来,殿内还有金疮药,恐怕要先将箭拔出才好。”
等到太医过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更何况前几日沈霁伤得不轻,伤势叠加,哪能撑得住。
萧晗光命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屋子,此时沈霁浑身止不住发寒,另一只手紧紧扣着谢兰音的手腕。
“音音……”
即便在昏迷之际,他依旧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想到这些日子二人独处,她看到了与过去迥然不同的沈霁,心头也多了些许与往日不一般的想法。
或许,她也该好好放下过去,不要一味纠结着过往而活。
她下意识回扣住他的手,沈霁似乎感受到了,不由加大力道。
这一次,轮到萧晗光给沈霁拔箭。
他的动作娴熟,等到上完金疮药,沈霁浑身都被汗水沾湿,湿漉漉一片仿若刚被人从水中捞出,面色更是苍白到失血。
太医总算姗姗来迟,沈霁的脉搏格外微弱若是照料不慎,今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还是要好好调理一番,情绪莫要大悲大喜,容易牵扯到伤口,也对身子不利。”
他开了好些药,还有一些补品,照这样看来,恐怕足足十来天,沈霁都要好好养着身子,不要轻易下榻。
这恐怕是这么多年来,他伤得最重的一次,那支箭但凡再偏离半分便会伤到心脏,届时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对于太医的这番叮咛,谢兰音自然点头如捣蒜,统统应了下来。
至于萧晗光,他还要处理淮安王后续事宜便带着谢凝黛一同离开,怎知,才刚走出大殿,黑风过来禀告:“淮安王自尽了。”
闻言,萧晗光心头一凛,等他匆匆忙忙赶到关押淮安王的地方,果然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他只命人在外头看着,没有捆绑住手脚,或许淮安王想到大势已去这才选择自尽身亡。
对此,萧晗光目光微冷,眼底只剩嗤笑。
他本以为淮安王多少能有些骨气,或是今后蛰伏图谋大计,如今看来,到底还是他太过高估。
淮安王有野心,可单单有这些还是不够,他没有谋略和耐心,否则也不会中了沈霁和自己的圈套。
不错,这是一个圈套。
早在很久之前就是一个伏笔。
帝王对于臣子的忌惮不过是一场戏,一场扫清朝堂平衡势力的戏码。
而今看来,或许淮安王并不配做为他们的对手,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就算真的能将自己从皇位上扯下去,也不见得今后会是一个好皇帝。
“好好葬了他。”
萧晗光随意挥了挥手,命黑风将淮安王的尸体带走。
到底兄弟一场,风光下葬,也能体现一番他为君的气度,至于淮安王府的那些人……
……
沈霁足足昏睡两日,期间高烧难退,好在最后统统都熬了过来。
两日来,他始终没能睁开眼睛,一直处于昏迷中,谢兰音只能将汤药灌到他口中,再喂些米汤。
晨曦破晓时分,他渐渐转醒,正要起身,胸口疼痛叫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谢兰音睡得不深,听到动静立刻睁开惺忪睡眼。
“你醒了!”
她守着沈霁整整两夜,尤其他这道伤是为了救自己才会这样,思及此,始终惴惴不安。
好在如今,他的烧已经退了并且醒了过来,这样ʟᴇxɪ便好。
“既然醒了,先吃些东西,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身子哪能受得住?”
想要好的快一些,三餐少不了,别看只是短短两天,可眼看着,他足足瘦了好大一圈。
抱月几人赶忙端来热好的饭菜,沈霁伤得重,只能由谢兰音搀扶着小心翼翼坐起,由她来喂。
饭菜没有做的油腻,御厨另外熬了一盅鸡汤。
鸡汤浓郁,香味飘散,对于调养身子再好不过。
谢兰音吹去汤匙上头的热气,一勺勺送到他口中,沈霁这一觉睡得实在太长,他足足喝了一整碗才缓过神。
“淮安王呢?”
他的声音轻飘飘如柳絮,盖因伤势问题没有太多力气,就连说句话都能轻易牵扯到那道箭伤。
握着汤匙的纤纤玉手顿住,谢兰音舀完最后一勺等他咽下才回答这个问题:“淮安王自尽而亡。”
闻言,沈霁瞳孔微怔:“自尽?”
他竟然这么轻易寻死?
他的想法和萧晗光的大同小异,皆认为淮安王此人即便失败也不会这么简单赴死,恐怕还会做最后的挣扎,布了这么久的局突然死掉,真是叫人恍然。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他是怎么死的?”
谢兰音错愕:“凝黛说他撞墙而亡,顷刻间没了生息,黑风想要去救都没有办法。”
“把陛下找来,我有重要之事要同他说。”
谢兰音见他面色沉凝,目露深思之色,似乎此事另有蹊跷。
她没敢耽搁,赶忙让宫婢去将萧晗光叫来,萧晗光前几日大病一场奏章摆满整张书案,原本正埋头处理那些事情,怎知却听到宫人入内禀告。
听到沈霁醒了他很是高兴,不过——
沈霁的怀疑会是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紧赶慢赶过去,随后,遣退屋中所有人,仅留他和沈霁二人。
朝堂之事谢兰音没有听,这两日她也身心俱疲,便让手底下的人暂且看着,她去了便殿小憩一会儿。
殿中,沈霁低低轻咳几声,倏然问道:“淮安王的尸体下葬了?”
萧晗光负手而立,答道:“孤已命人收敛好暂且放到棺椁中,怎么,你怀疑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里头有古怪,淮安王当真这么容易赴死?最好还是检查一下他的尸首为好,还有淮安王府的人也要控制住,别忘了,淮安王还有孩子。”
淮安王谋逆,萧晗光不会放过他的孩子,做事须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萧晗光不是蠢人,他自然明白这一点,等到正事谈完,这才抬眸瞥了一眼沈霁,似笑非笑:“那道箭,你是故意的。”
他说得笃定,沈霁微怔,面露无辜之色:“臣不明白陛下指的什么?”
“看来那几日你还未让你家夫人放下心防,才闹出这样一出戏。按照寻常来看,那道箭的方向那分明可以用手中长剑挥开,却要闹出这样一场生离死别,你觉得值么?”
萧晗光睨了他一眼,只觉得沈霁此人对于自己格外心狠,也太会算计。
他想要的,就算用自己的性命作饵,都要拉着那人,不惜一切代价。
沈霁默然,半晌,才恢复面容如常笑意,扬唇说道:“陛下果真厉害。”
“不是孤厉害,是这样东西。”
话毕,萧晗光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朝着他的方向抛去,“那日你受了伤昏厥过去,内侍为你换衣的时候,孤发现了这个瓷瓶。”
“有趣的是,孤出于好奇找了太医问过瓷瓶里的东西,太医说这是一种可以叫人心魂迷散的东西,若是搭配香料,只会叫你想要之人永远离不开你。”
“沈霁,你和谢兰音独处的那些日子,你应当无数次想要用这瓷瓶中的东西吧?不过孤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要三思而行。”
二人皆不是蠢货,又是了解彼此多年的君臣。
闻言,沈霁扯开一抹凉薄笑意,日光从花纹窗跳跃落进,从脚底蔓延而上的寒意冻彻心扉。
“陛下让臣三思而行,陛下自己又何尝不是?”
第八十七章 正文完(二更)
淮安王谋逆自尽身亡, 禁卫军统领护卫陛下不利,连降数职,令人意外的是, 新的禁卫军统领竟然换成了黑风。
对此,谢兰音分外惊讶:“黑风不是黑铁骑的首领,怎么会……”
黑铁骑隶属于沈霁, 陛下任用黑风不就代表直接用了沈霁的部下保护自己的安全, 萧晗光居然会这么做?他真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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