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流火,很早之前有人说过若是在流火下许愿,便能如愿以偿。”
沈霁温声说着这话,视线落在那片消失的地方,恍恍惚惚脑海中似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在牵扯着自己。
谢兰音闭眼许愿,双手合十。
清风拂面,将她发丝吹起,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唇畔扬起一抹清浅笑意。
“三郎,过两日我们回京吧!”
算下来,到了今日,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十来天。
沈霁落在腿边的手动了动,微微缱绻,眸光清亮温和:“怎么突然想回去?莫不是在这里待腻了?”
单从谢兰音的模样来看,一点都不像是待腻,沈霁暗道,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左右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京城中还有不少事情,你一直待在这里那些事情处理起来总有疏漏。”
更遑论,沈霁的伤势好转几个月,大夫可说了,还要细心照料着,哪能日日熬夜。
虽说她表露出来的意思没有这些,可沈霁愣是从她的话中听出融融暖意,眉眼心头皆染着笑,“嗯,我知,是音音心疼我了。”
要是放在平时他说这些话,一定会被谢兰音反驳,可或许是上次的那一道箭伤,他能够察觉得到,她已经慢慢放下心头芥蒂,总有一日会敞开心扉,彻底接纳自己。
苦肉计有用,他当初险些以命相博,总算能够得偿所愿。
他会等,等到那日到来。
……
自从黑风当上禁卫军统领之后就派人上门提亲,听琴跟着谢兰音多年,她自然希望听琴能嫁得好,更不必说黑风为人不近女色,虽然沉默寡言了些,也是一个不错的夫婿。
只是,谢兰音向听琴提及此事,听琴却直接拒绝。
“夫人,黑风大人如今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哪里是婢子能够配得上的?想必以他的地位,会有更多女子心仪他。”
黑风对听琴一直都很好,饶是先前谢兰音逃离,沈霁愤怒之下将院子里所有婢女尽数扣下,黑风还另外交代看守的下人们莫要为难她们,一日三餐依旧好好送过去。
至于送给听琴的那份,碗中最底下总是卧着一颗荷包蛋。
听琴不是傻子,为何其她人没有而单单自己的有?显然这些都是黑风的另外关照。
她也想过要不要回应,可到底女子的矜持压住所有心思,再加上后来太多事情发生,导致这份情愫一搁再搁,而今,黑风地位水涨船高,而她依旧只是一个婢女。
婢女嫁给禁卫军统帅,要是说出去,真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听琴自认她没有想过荣华富贵,也没有那样的野心,她跪在谢兰音面前低下头,说着这番话,可谁知,仅是多说一句便痛彻心扉。
听琴跟着谢兰音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谢兰音幽幽叹息了声,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柔声说道:“听琴,黑风能有今日也是他用自己的性命博来的,即便坐到这个位置今后避免不了刀尖舐血、仇敌无数,他是心悦你信任你,娶你就是想要把命放在你的手里。”
“固然有不少人愿意将女子许配给他,可你不妨想一想,若他还是跟着沈霁的黑铁骑统帅,而不是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那些女子真心愿意嫁他?”
谢兰音看得分明,黑风有情有义,赤胆忠心,否则按照萧晗光那么多疑之人不会轻易把这么重的位置交给他。
至于沈霁亦然,他当初能够重用黑风就说明此人的能力很不简单。
听琴讷讷听完谢兰音的话,心头略感羞愧,或许当真是她妄自菲薄,小看了自己,也小看了黑风。
她擦去泪水,抬头望了一眼谢兰音,薄唇颤抖:“可是夫人,若是婢子当真愿意嫁人,以后就没法伺候您了……”
到底多年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割舍得了。
谢兰音弯唇一笑,将她的手放到掌心拍了拍:“不止是你要嫁人,抱月也一样。”
第八十九章 番外 02
听琴和黑风好事将近, 不止他们,抱月和弈棋也是一样。
跟着自己最久的两个婢女都要嫁人,谢兰音自然不会吝啬钱财, 早在她们来到沈家的时候就撕掉卖身契,她们早就是自由之身,除此以外, 她也会给一笔丰厚的嫁妆, 作为二人的娘家人, 风风光光送她们出嫁。
沈霁对此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想到先前的事情:“当初在画舫的时候,我看听琴这名字和弈棋相配得很, 随口对黑风说了一句, 没想到最后和听琴在一起的会是黑风。”
这句虽说是戏言, 不过最后他还是颇为感叹了一句:“感情之事, 又有什么配不配的, 凭心而已。”
家世背景暂且搁在一旁,主要还是二人能否心心相惜。
黑风不是一个重视权势之人,他也没必要娶一个有背景的女子引起萧晗光的猜忌,故而现在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随着二位婢女风风光光出嫁, 谢兰音总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尤其这两人跟着她最久, 似乎和谢家曾经有的所有联系都彻底断了。
如今她的身边剩下轻云回雪等人, 全部都是沈霁的下属。
直到某日轻云陪着她到街上, 一人狼狈不堪跪倒在她面前, 头发散乱, 面上都是污渍, 还散发着一股颠沛流离多日的腥臭。
轻云紧皱着眉将谢兰音护在身后, 不想让这种来历不明之人靠近夫人。
“夫人,这人想必是流民,不知怎么出现在这里。”
“给点银子吧!”
谢兰音于心不忍,哪知她的话音刚落下,面前那个流民眼底遽然一亮,慌乱着上前要攥住谢兰音的衣角。
“谢兰音,谢兰音……”
她不断叫着谢兰音的名字,仿佛陷入魔怔之中,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行径,轻云眉宇越皱越紧:“放肆!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谢兰音初听只觉得这道声音格外耳熟,可是细想又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直到那人被轻云怒斥之后挣扎着大嚷着:“我是她娘,为何不能叫她的名字!”
“我娘亲早就过世,你——”
谢兰音本想说她就算扯谎也这么荒谬,直到她从此人凌乱青丝之中看到那一双格外熟悉的眼睛,心头一凛:“张氏?”
她不是跟着谢远去了偏远之地赴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饿!我饿!谢兰音,快,给我东西吃,我要饿死了!”
这下,张氏总算绕过轻云的阻挡,紧紧攥住谢兰音的衣角。
她的手指甲中布满肮脏泥泞,脸上斑驳点点,一张脸早就没了往日富贵,下巴足足削瘦了一整圈,眼底充斥着对吃食的浓烈渴望和活下去的希望,对于变化如此之大的张氏谢兰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转念一想,她让轻云去一旁的包子铺买来两个肉包。
“去茶馆。”
谢兰音轻飘飘撂下这句话朝着不远处的茶楼走去,那两个肉包只能暂且让张氏腹中有些东西垫垫,她可没那么好心另外再买别的吃食喂饱她,之所以这般也只是想要搞清楚谢远他们发生了什么。
一路上,张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散发着热气的肉包,要不是有人一直拦着,恐怕早就扑上去抢夺。
茶楼最东边角落一处厢房,谢兰音给轻云使了个眼色,随后,轻云将肉包随手一掷,扔到张氏怀中。
张氏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吃起来,也没去洗手,直接将肉包全部吃完,后来吃得太急险些呛到,连忙喝了一整壶茶水才感觉腹部好受了些。
“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远呢?”
对于谢远,谢兰音如今直呼其名,毕竟他当初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她没必要认这个父亲。
听到谢兰音的话后,张氏反倒变得趾高气扬起来,双手叉腰冷冷睨了一眼她,倨傲出声:“我家凝黛如今可是皇后娘娘,你,带我入宫见她。”
对于她这前后的反差态度,谢兰音不觉得奇怪反倒觉得好笑至极,她没有应下张氏的话ʟᴇxɪ,反而继续追问谢远的事情。
“为何只有你一人在京城,发生了什么?”
张氏原本不打算说,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是当今皇后,还怕谢兰音和沈霁做什么!
故而,她也变得嚣张起来,冷声笑道:“你那个短命的爹被山匪砍死,我千里迢迢带着星染回来,听说凝黛如今可是皇后,我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就连陛下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谢兰音,你若是带我入宫见了凝黛,过往之事我不会追究。”
乍然听到谢远的死讯,谢兰音怔了怔,并没有什么多余情绪,不过对于张氏后来的话却不断冷笑着,她哪来那么大的脸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单单看谢凝黛对待张氏的态度便知她的憎恶,怎么可能还让张氏入宫?
或许张氏当真对自己或是对谢凝黛太过自信,才会这般嚣张,不过这样的嚣张也是时候了。
“走吧。”
单单知道这些就已足够,谢兰音不打算理会她,带着轻云几人就要离去。
怎知张氏铁了心要入宫找谢凝黛,实在没有办法,一路过来她的银子都花了精光,如今饿了整整一天一夜,她实在饿得慌。
“你不许走,不带我入宫我可不会放过你!”
张氏大张着手拦住谢兰音去路,着实有那誓不罢休的意味,她恶狠狠盯着她,姿态格外猖狂,“倘若我在凝黛面前说一声你的不是,你且看看届时谁的下场会更加凄惨!”
谢兰音可不怕她:“方才你吃了我给的肉包子,如今就这样威胁我?”
张氏以为她开始示弱,怕了自己,得意笑了起来:“现在知道怕了?只要我和凝黛多说几句好话,我会让她好好留着你这条命。”
分明求人的是她,反倒摆出这样的姿态,谢兰音可不吃这一套。
更何况——
想了想,她了然一笑:“张氏,你想找谢凝黛自己去找,不必来找我,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根本就见不到她?”
宫中守卫森严,再加上张氏穿着这样破破烂烂的衣裳,不可能说一声她是当今皇后的生母,看守宫门的人就放她进去。
张氏本就心虚,所有想法被谢兰音拆穿瞬间怒不可遏,“你胡说八道什么!”
“被我说中了?真是可惜啊,求人还是这副姿态,你给谁摆谱?张氏,你要知道,我早就不是从前的谢兰音了,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你心底的谢凝黛也会是以前的谢凝黛么?”
谢兰音意有所指,张氏想到她所有寄到京中的信统统石沉大海瞬间怒急攻心,口中不断嚷嚷着:“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和凝黛说我的坏话,你这个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话毕,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
轻云几人护在身前,随手一推,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可她们忘了一点张氏本就没什么力气,如此一来她整个人朝后倒去,头颅撞上方桌尖锐一角,顷刻间鲜血遍地,整个人昏死过去。
闹了这么一场,谢兰音有些后悔见她,迫于无奈之下只能将大夫请来,顺便书信一封让人送到谢凝黛手里。
张氏不能移动,只能暂且躺在茶楼里屋的榻上,没一会儿,大夫哆嗦着手诊断完脉象,表情复杂。
“大夫有话不妨直言。”谢兰音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也不会傻到把责任统统往自己身上揽。
大夫深深叹了口气,“她伤到了脑袋,今后活是能活着,不过或许行为精神会异于常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谢兰音瞬间明白过来,莫不是张氏今后会变得痴傻。
还没等张氏醒来,谢凝黛匆匆赶来,见谢兰音安然无恙她这才松了口气。
谢兰音将大夫的话如实说了一遍,谢凝黛面上没有任何可惜怜悯之意,反倒关心问起谢兰音道:“你有没有受伤?”
谢兰音哑然失笑:“她都没有碰到我,我哪能伤着。”
听了这话,谢凝黛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将视线落在张氏身上。
“我会处理好她们的事情,你不必管。”
谢兰音没有追问她要怎么处理,只是轻轻颔首转而回了沈家。
沈霁今日归来得早,一见到她就问了和谢凝黛一样的话:“那个疯婆子可有伤到你?”
谢兰音无奈:“你们两人说的话怎么这么相似?我真的没事,不过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谢远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远的死亡这么重要,沈霁不可能不知道,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隐瞒自己。
沈霁赶忙矢口否认:“我也是方才才知道的,比你早不了多少,只是那时还在宫中还没想好要怎么同你说。”
“他那样对我,对于他的死我一点都不同情也不会伤心。”
或许和谢远之间,二人注定只能是仇敌没有父女之情。
即便知道他的死讯,她的心底也没有任何波澜,或许很早之前,谢远在她心中就成了一个陌生人。
不过,转而她倒想起了一件事情:“你后日有空吗?”
沈霁含笑:“怎么,你要我陪你出去赏花?”
乍暖还寒时候,山林之中开遍烂漫桃花,沈霁以为谢兰音要自己陪着一同去,可等到听到后来那句,他的心微微一动。
“后日是我娘的忌日,我想和你一起去祭拜。”
第九十章 番外 03
谢兰音的生母云氏葬在京郊之外, 她的墓地并不在谢家,多年来谢兰音偶尔得了空也会前去扫一扫。
通往墓地的这条羊肠小道被人清扫得极为干净,她月月给了人一笔钱, 包括坟头附近的杂草都一一拔出,故而和其他人的墓地相比,显然云氏的墓地格外特殊。
过来的路上, 她特意让人做了不少云氏生前爱吃的东西, 轻云手巧另外编了两个花篮一并带上。
“娘, 我和三郎来看你了。”
这是她头一次带着沈霁一起过来, 从轻云手中接过花篮放在一旁,弯下腰将红木食盒中的吃食碟子一盘盘端出。
云氏生前最爱的便是各种甜点, 沈霁府中厨娘手艺不错, 这些甜点样式精致, 还有一些是新出的口味, 只是可惜云氏生前尝不到。
沈霁静静站在一旁抬手挥退下属, 听着谢兰音对着云氏的墓碑呢喃自语。
她说了很多,包括谢远的死,还有张氏,最后才说回自己身上。
“娘, 我现在过得很好, 三郎也对我很好, 你不必担心。”
沈霁同她十指紧扣, 唇畔牵起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一阵清风拂面, 仿佛是云氏对她的回应。
……
从山林归去的路上, 谢兰音的兴致始终不佳, 似乎想到了从前种种是是非非, 尤其对于张氏和谢远的结局分外唏嘘。
沈霁将其尽收眼底,漫声道:“谢远死不足惜,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张氏和谢远还有一个孩子谢星染,也算是谢兰音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只是那孩子被张氏教导从来不会亲近她,至于谢凝黛也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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