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能力不止于此, 若是一直留在黑铁骑, 才叫埋没了他。”
失去一个极为有用的下属,沈霁面色如常, 反倒轻飘飘说了一句叫谢兰音格外震惊的事:“你可知, 黑风心悦听琴?”
……
相比于黑风和听琴之事, 淮安王府的事情才更加可怖。
黑风率领禁卫军们来到王府将其团团围住, 本以为他们会极力反抗, 怎知,就在黑风重重大门的刹那,见到的却是铺面一地的尸体。
空气中极为浓烈的血腥味溢散开来,倒了一地的尸体有府上的门童、婢女、护院……几乎王府中人都死在了这里。
黑风皱紧眉宇弯下腰上前探查他们的死因, 发现他们身上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口, 而现场又没有打斗逃跑痕迹, 显然应当是有人在水中下药, 等他们昏厥后再用长刀一一捅死。
如此古怪的淮安王府令人措手不及, 好在黑风也不是傻子, 他跟了沈霁多年, 自然明白什么是轻重缓急。
“先找到淮安王妃。”
他寒声下达命令, 很快, 便有一下属指着地上一人,连声道:“大人,你看!”
却见被那个下属翻过尸身之人面部被人用尖刀一一划花,身上的刀口数不胜数,可怖的是,她的死状尤为凄惨,手脚都被人砍下,瞳孔大睁,显然此人是在清醒状态下被人活活杀死。
就连黑风见惯了不少尸体,可对于死者这么大恨意的,极为少见。
这样憎恶一个女人,甚至划花她的脸,显然凶手也会是一个女人,再加上死者的打扮,身上衣料材质显然和那些婢女不一般,心底的答案呼之欲知。
“冯媛。”
他低低说了这两个字,清风拂面,只觉后背格外冰冷。
很快,下属就找到淮安王妃的尸体,与她死在一起的,还有那个将将几月大的孩子。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刀口,死得格外平静,与此同时,房中还有一封给淮安王的信。
黑风没有拆开,将信原原本本呈上,萧晗光一一看完信上内容,最后低低轻叹了一声:“阖府上下都葬了。”
黑风抿唇:“那杀死全府上下的凶手——”
“就说是刺客杀的。”
萧晗光说完这句,随手就将这封信放到烛台上,直至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灰烬。
黑风心领神会,缄默不言,等他退出御书房,门外还有一人正在这里等候。
“姜大人。”黑风行了一礼,神色自若。
姜照似笑非笑:“黑风大人如今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真是厉害。”
“姜大人谬赞。”他眼观鼻鼻观心,并未流露出任何倨傲之色。
姜照薄唇紧抿:“哼,就是不知沈霁让你坐上这个位置,若是今后君臣二人生了间隙,届时黑风大人又要站在哪一边?”
显然,姜照早被嫉妒吞噬,不管不顾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黑风面色一凛,容色渐冷:“姜大人,请慎言。”
姜照不愿同他多谈,拂袖入殿。
这一次萧晗光找他有一桩事情,他心知,他不能继续留在京城了。
……
沈霁伤势好转些许,便和谢兰音回到府中,萧晗光不太放心,便让其中一位太医直接住在太傅府,及时看顾伤势。
太医换好药,笑着说道:“太傅伤势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地走动一二,偶尔晒晒太阳对于伤势恢复也有益处。就是不能有太大动作,一些事情能让手底下的人去做便好。”
沈霁一一应下,唇畔噙笑:“多谢太医。”
太医摆摆手:“应当的,太傅救驾有功,今后还要仰仗您呢!不过还有一事须得小心,这段时日,莫要同房。”
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沈霁离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让人笑着送走太医,他便听从遗嘱命人在院中安了一把躺椅,坐在其上缓缓阖眸。
日光慵懒,流光如瀑,温润而惬意。
清风吹拂耳畔,他弯唇问道:“夫人还没回来?”
弈棋忙不迭回答:“夫人入宫不过一个时辰,许是和昭仪娘娘有不少话要说。”
左右回雪、轻云几人都在谢兰音身边,这段路程不会出什么大事,也就是如今身子有伤还要静养一阵子,不然他也要一并跟着入宫。
然而,他的平静不过维持片刻,不知怎的,他忽而想到一事:“姜照呢?”
弈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神思回笼,这才惊变了脸色:他怎么忘了!今日姜照也有进宫!按照他一贯死缠烂打,恐怕会找上谢兰音吧ʟᴇxɪ!
一想到此处,弈棋脸色倏地变得格外难看。
“大人,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入宫看一看。”
弈棋慌不择路就要离开,却被沈霁叫住:“不必,我亲自去。”
躺了不过一刻钟的椅子抛之脑后,沈霁换了一身衣裳就要入宫,刚命人备好马车出了大门,遥遥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归来。
面上喜色瞬间攀上脸庞,沈霁笑着上前搀扶谢兰音下来,还未开口,就在她身上闻到另一种的淡淡松木清香。
这不是他所用的熏香,也不是萧晗光的。
脑海中转瞬间闪现过无数人的身影,最后定格在姜照身上。
眸色冷沉了几分,一只手负在身后紧紧攥成拳,眼底布满阴翳,挣扎片刻,还是没有开口质问。
“今日入宫,我碰到了姜照。”
未曾想,谢兰音反倒主动提及此事。
沈霁怔了怔,没有开口,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要回到边关,长宁侯府的人都一并跟着离开,包括长宁侯。”
这件事情是萧晗光最开始的打算,也是姜照自愿的。
经此一遭,他不可能再留在京城,只能远赴边关,他相信有萧晗光在,百姓定能安居乐业,这里不需要他,那他便去驻守这片天下。
或许,之前沈霁所说的那番话或多或少对他有所触动吧!
“京城不适合他,他离开也算一件好事。”
沈霁此话说得不错,这一次算计来算计去,姜照也不过是偌大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他最后能够留住这条命已经算是一件好事。
京城太多是是非非,想要活得干净通透,再待下去,他那颗赤子之心也要渐渐消磨掉。
萧晗光想要的是所向披靡击退敌寇的将军,而不是朝堂之上精心算计的佞臣。
佞臣有他一个作筏子就够了,姜照这样的人才应当留在边关。
正如他最初所说的那句话,他要死,也要死在漠漠黄土之上,不该是锦绣繁华的京城。
“他和我说了一番话就离开了,他说过,他不会再回来。”
谢兰音没有细说姜照要说的是什么,不过沈霁也能猜得到,无非又是先前那些话。
不知为何,他这一走,沈霁倒觉得京城的空气都清新自然了几分。
等到他身上纱布拆掉,终于能够如常行走,宫中又传来一个格外震惊的消息。
萧晗光废黜六宫,将宫中美人尽数放走,唯独留下一个谢凝黛在身边,而谢凝黛的位份也不再是昭仪,而是成了皇后。
皇后身怀有孕,陛下后继有人,原本心底蠢蠢欲动的大臣们所有的心思又歇了下来。
不少人更是分外后悔听了淮安王的话,什么陛下不能人道,要真是这样,谢凝黛是怎么怀孕的?
好在这些人当初本就犹豫不决,只想作壁上观,这才逃过一劫,等到沈霁伤势恢复重新踏上朝堂,这些人别样心思更是统统扔到角落,焚毁殆尽。
几月后,谢凝黛如愿生下一子,萧晗光龙颜大悦直接封他为太子。
至于沈霁和谢兰音的地位,自然无人胆敢得罪,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借机讨好。
谢兰音不喜欢这些,最初推辞不得才应下一些宴席,可等后来去了只觉得格外乏味。
“说起来上一回说的竹笋炖肉还没做给你尝尝。”
不知何时,沈霁走到她身边,将方才折下的一支芍药花轻轻簪在她乌发之间。
谢兰音本就生得极美,嫣然花枝点缀更衬得她耀如春华,人比花娇。
二人早就心意相通,顷刻间她便明白沈霁的意思:“你想去那间竹屋?”
沈霁漫声道:“嗯,就你我二人。”
谢兰音早就待的腻味,听了沈霁这话,自然迫不及待想要出门,不过好在理智回笼,又回来问他:“要去多久,你可想好了?”
“夫人愿意待多久,为夫自然听从。”
他眸中的笑意湛湛若秋水,澄明清澈。
谢兰音心跳雀跃,压着那点点心动,红着脸转身就让抱月几人收拾行囊。
上一次去的匆忙,这一次衣裳、香料等等都要多带一些去。
这一统安排,她热得额头沁出许多汗渍,还是沈霁取出帕子帮她擦去。
星河接天悬,北斗望京华。
如水般的夜色温柔,马车声辚辚作响。
谢兰音已觉困顿,头一歪枕在沈霁怀中,阖眼熟睡。
修长白皙的玉指拂面,撩开一缕青丝拢在耳后,与此同时,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白色瓷瓶,随着风卷车帘,将其掷到外头。
夜色渐深,如同他的瞳孔一样深邃幽暗,不见天光。
前方的路途——
还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还有番外!
第八十八章 番外 01
冰雪消融, 草木蔓发,万物争春。
温煦日光烈烈,将融化后的水面照耀得晶莹明澈, 石笋林立,山溪水满,青山隐隐相衬, 烟柳万家。
无数缩在地底的笋竹争先恐后竞相蹿出地面, 迎接着这一抹朝阳, 竹篓搁在一旁, 沈霁穿着一身粗布短褐弯下腰,手中紧握着铁锄和春笋做斗争。
“先把竹笋外的泥土刨去, 再挖笋, 挖笋需要一些气力, 你暂且退后些。”
由于要做粗活, 故而沈霁没有穿上好绫罗锦袍, 生怕将衣裳弄脏。不过里衣倒是好一点的料子,毕竟穿在里头,蚕丝衣保暖透气,也不伤及皮肤。
谢兰音也换上同他差不多的衣裳, 她不会这些, 昨日学着沈霁那样挖笋, 险些将手伤到, 索性后来沈霁就不让她动手。
二人是来这里享受日子, 可不是过来受苦受难的。
弯唇一笑, 沈霁不再想其它, 将笋挖出一块来, 谢兰音连忙拿起一旁的箩筐装上, 然后跟在他的脚步后面继续挖另一根。
前几日山林下过一场雨,除了竹笋外,还有不少野菜和蘑菇。
沈霁已经教过谢兰音如何分辨无毒和有毒的蘑菇,谢兰音记性很好,看到一小片蘑菇冒出头来。
“三郎,我先去将那些摘了。”
竹林小院里头还有一只活着的野山鸡,爪子用细绳系在篱笆里头,正好可以将这些蘑菇采摘回去炖一锅鸡汤。
加了蘑菇的鸡汤放入少许调味料就能变得格外香甜可口,更何况沈霁很会做饭,谢兰音着实有些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回了府中她特意让厨娘也做了一次鸡汤,可放的调料一般无二,却一直做不出来沈霁那样的味道。
后来谢兰音就想着会不会因为用的不是山鸡,也不是刚采摘的新鲜蘑菇,故而口感才会有差。
想完这些,谢兰音不再迟疑小心翼翼将这些舒展伞面的蘑菇摘下放到白帕里,她一连摘了许多,一块白帕不够用,她又用了两块才依依不舍收手。
就这些吧,这么多的蘑菇还能炖两回汤,多摘一些又吃不完。
至于野菜,谢兰音根本就不认识,沈霁笑着给她看了其中两样,让她画葫芦跟着这种样式去找。
谢兰音找东西的本事还是不错的,不一会儿就找到小半箩筐。
别看这些野菜这么多,实则等焯了水捞上来一炒,也没剩下多少,更何况沈霁还说这些野菜有别的用途,具体问他做什么,他也没有回答。
随后,沈霁又继续挖出几根竹笋一一放到竹篓里,将竹篓背着,一同回到竹屋。
刚抓回来的野山鸡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起逃离这片危险地方,然而它的爪子用细绳系的很牢,怎么飞都飞不起来,等待它的就是放血,除掉鸡毛,做成一锅香喷浓郁的鸡汤。
至于那些色彩斑斓的鸡毛沈霁让谢兰音收集起来,清洗干净在太阳下曝晒,随后做成一个毽子。
“你先玩。”
沈霁将毽子扔给她,用哄孩子的口吻同她说着这话。
左右谢兰音不会这些活,就一边踢着毽子一边看着。
踢键子这种游戏以前小时候侍女们也有玩过,有一回被她看到,她分外好奇,只是碍于身份最后只能眼馋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去碰。
时隔多年,重新拾起小时候的玩意儿倒是有些五味杂陈,她的异样被沈霁看在眼底,不禁诧异:“怎么了?”
记忆回笼,谢兰音摇首:“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她的眼底浮现点点怀念之意,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并不想继续说下去。
沈霁见她不打算说没有追问,有些时候,两人之间总要留些空间,免得追得太紧,叫人喘不过气来。
谢兰音从最初的生涩到后来渐入佳境,毽子越踢越高,动作也越发熟练。
她面上盈满笑意,眼底流光溢彩,自沈霁记忆以来,她似乎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沈霁本想夸她两句,怎知下一刻毽子飞的太高她没能找到,也不知道最后落到哪里去了。
“应当在篱笆外,我陪你找找。”
沈霁用皂胰子净手,随后和谢兰音一并出去找毽子,直到两人看到毽子的同时,还发现压在毽子下的一只兔子。
沈霁:“……”
谢兰音:ʟᴇxɪ“……”
守株待兔可还行?
最后,连着那只山鸡和这只野兔,一并进了肚子,谢兰音都快吃撑了。
用薰草将竹楼里里外外过一遍,除去飞虫,夜间星穹铺展,流萤飞渡。
山中夜景伴着清风徐徐,月光清晖如霜,映衬着远间墨山重峦叠嶂。
“这里好美!”
谢兰音真心实意赞叹,不过她也知道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沈霁手中的折子愈来愈多,不少折子她入睡后,他又起来继续看着。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看看翌日一早油灯少了多少便知其中端倪。
沈霁抬手将披风添在她肩头,声音温润如斯:“山中夜里风寒,容易着凉。”
他倒是依旧穿着白日那身衣裳,同她并肩而坐,望着遥遥天阶。
遽然,一簇流萤划破苍穹,拖着长长尾巴坠入山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
她错愕睁大眼睛,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异象。
62/64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