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起伏不止。
前日,她下楼用早膳......命那个婢女给她一屉牛肉包子的人就是萧铎,背对着她坐在窗口的玄袍男子就是萧铎!!
那个雨夜,也是她自己敲开了驿站的门,所以她是自投罗网。
未过多久,有人推门,应该是哥哥,他们必须收拾行李尽快离开驿站!!!
然而等她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梦魇般的脸。
萧铎以强势的姿态推开门进入房间。
“还是别告诉你夫君,我的身份为好。”
一阵恶寒顺着她的脊背往上攀爬,她的眼神无处安放,在她面前的人恍若一座她永远都跨越不过的巍峨雪山。
“否则我不能保证那个男人能活着走出这个驿站。”
她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咚咚咚,如同一面小鼓在心脏敲打,是哥哥回来了。
“来我的房间,一个时辰。”萧铎低声诉说,转身的瞬间郁正刚好打开房门。
“兄台?”
“我来邀请弟妹共进晚膳。”萧铎道。
原来如此,郁正搂过妹妹,“既然兄台盛情邀请,我们夫妇二人必定会来。”
将人送走后,郁正不禁感慨,“这位兄台人还挺好的,这一袋子钱就是他昨日借我的,这年头如此慷慨的人真的不多了。”
郁灵心慌意乱,一下坐到床榻上,六神无主。
眼下大约巳时初刻,萧铎说一个时辰之内去他的房间。
而他的房间,郁灵想起来了,正在她房间对面,昨日她给路勋送金疮药......想想都后怕......
半个时辰将过,少女指尖不断轻磨着褥子。
她不敢去,也不敢不去,进退为难,焦躁不安。
郁正哪里能察觉她的不安,一会儿睡觉,一会爬起来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闲书,离开洛阳时还带了宝贝蛐蛐,玩得不亦乐乎!
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郁灵一头栽到床上,她该如何是好啊......
“楼上的各位,厨房有一坛酒破了,各位若不嫌弃就请下来一道喝!”
正蹲在地上玩蛐蛐的郁正忽得竖起耳朵,立马起身推门出去了,将郁灵独自留在房里。
时间掐得正好,这必定是萧铎的阴谋,这么多年,他真的是丝毫未改。
房门敞开着,而后对面的房门也从里打开了。
......
“不过是叙叙旧,不必这么紧张,坐。”
郁灵进入萧铎房间,反手合上了房门,萧铎正等着她。
坐到椅榻上,只是与他对视,郁灵都觉得自己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
萧铎亲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放心,你的夫君不会这么快上楼。”萧铎很冷静,“朕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否则楼下那个男人活不过今日。”
郁灵脸色苍白,气息颤抖着点了点头。
“朕想知道,当年你如何从皇城逃走到洛阳。”萧铎平心静气地问她。
到这般田地,郁灵也无所顾忌了,“那日我试探了凌香环......”
......
“......逃到江岸,原本想坐船离开,但皇宫禁军已经追上来了,当我看他们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杀我,我便用所有的珠宝贿赂他们,他们又肯真放我走,最后用刀逼着我跳了江。我无处可去,只能回江南找我父亲......到那里发现他已经被囚禁,慌不择路地离开苏州府,最后到了洛阳。”
三年很长,她静静说了许久。
萧铎听着。
“你在洛阳做什么?”
郁灵难以启齿,这三年她过得十分狼狈,“在绣坊,或者在街头摆摊卖茶点。”
“最后过不下去了,就将最后那件翡翠珠链典当了三百两?”男人肆意嘲讽。
果然是珠链惹的祸。
“所以你当年费尽心机离开,就为了嫁这么个东西?”
他眸光沉沉,压着盛怒。
“从前在宫里,在朕身边,你穿的都是精细的绫罗绸缎,吃的是珍馐佳肴,再看看如今的你。”萧铎毫不留情。
如今的她身着粗衣麻布,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还有她的手。
手上忽然一阵温热,吓得郁灵立即将手缩回。
萧铎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翻看她的手心。
原本柔若无骨的手,此刻手心布着薄茧。
房间里静谧无声,他捏着她的手,这叫郁灵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主子,下面有酒喝,我给主子送一碗上来!”
路勋咋咋呼呼闯入房间,可他哪里想得到主子的房间里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主子他......与仙女姐姐共处一室,主子的手还触碰了仙女姐姐手。
!!!
显而易见,仙女姐姐很是排斥抗拒,吓得瑟瑟发抖。
路勋知道了,这、这、这有什么不清楚的!
昨日他说仙女姐姐貌美,主子上了心了,看上人家,竟然以权势逼迫一个民间的良家妇人。
“主子,她、她已经嫁人了......”路勋道,“是别人的妻子......”
第77章
郁灵挣脱萧铎的手, 离开了房间。
“快收拾包袱,我们现在就走!”
“走?外头追捕你我的官兵有成千上万,你我踏出这个门口立马就被捉拿住你信不信?”
“那也比在这强。”
郁正没有法子, 只能顺着妹妹的意思。
“这就要走了,我去跟那位兄台道别, 问问他家住何处, 诶诶诶?”
郁灵一把揪住哥哥,往楼下走去。
此时门口侍卫通报, “主事,外头来了辆豪华马车,车夫说他们是慕容循大人的车驾, 还请你速速出去迎驾!”
主事一惊,他这个皇家驿站地处偏僻,通常达官显贵都会直接去洛阳,近日不知是什么原由,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糟了, 是慕容循!”郁正惊呼。
慕容循的人将皇家驿站死死围住了, 他们走不了了!
郁正立即抓起郁灵往房里逃,“愣着干什么?快躲起来!”
兄妹二人躲回房间, 郁正将门栓栓上,“慕容循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还是说他们只是在此处住宿?若被他抓到, 会不会当场砍杀我们?”
郁灵知道, 慕容循定是追随萧铎才会过来, 但这样并不重要了, 她已经插翅难飞。
“要不找隔壁的兄台帮帮忙?助我们逃走?”
郁灵木讷地摇摇头, “他们是一伙的。”
“认识?不会吧,我听说那兄台是来查处贪官的, 人看着很正派啊!”郁正道,“等天黑吧,慕容循的人总要用晚饭,我们趁机开溜。”
黄昏时分,有人敲响了房门,“我们主子请二位下去用晚膳。”
郁正道:“不、不必了,我们夫妇二人有些不适,就不用晚膳了,多谢你家主子的好意!!!”
“主子说了,无论如何请二位赏脸,要不他就亲自上来请二位下去。”
郁灵听出来是金永的声音,她认命,打开房门下楼,郁正也只能跟在妹妹身后。
进入偏厅,只萧铎一人,郁灵无可奈何坐下,郁正倒是松了一口气,慕容循不在就好。
萧铎抬手为二人斟酒。
“兄台客气了!”
郁灵按住哥哥的手臂,“饮酒伤身,还是以茶代酒吧。”
“夫人不会以为我在酒里下了毒吧?”萧铎语气幽幽。
“怎么会呢!我们与兄台一见如故,怎么会疑心呢!”郁正觉得妹妹真的多虑了,甩开她的手臂,一饮而尽。
郁灵心里难安,她知道萧铎骨子里是个怎样的人。
“不动筷子么?”萧铎问。
“吃吃吃、”郁正顺手就给妹妹夹了一块鱼肉。
郁灵饿极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当个饿死鬼上路也挺好。拿起筷子开始吃。
“这鱼像是死鱼,还是吃别的吧。”
啊?
郁灵的碗里多了一块羊肉。
郁正吃了一口鱼肉:“确实不够新鲜。”
他心想这兄台人还真怪好的!
郁灵夹起羊肉。此时楼梯响起脚步声,竟是慕容循与王长明一前一后下楼来了,进了偏厅坐到他们旁边的八仙桌上,叫来婢女点菜。
郁正虽然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但是他在洛阳见过慕容循啊!!慕容循也见过他啊!!而且好死不死,慕容循所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郁正立即起身,坐到了郁灵身边。
“娘子,你吃这个。”顺手给妹妹夹了菜。
郁灵沉默着吃饭,傻哥哥,他们都是一伙的啊,慕容循早就认出他们了,这会儿与皇帝一起逗弄他们呢。
郁正闷头吃饱饭,准备开溜了,“兄台,酒没了,我去后厨打酒!”他觉得妹妹很机灵,两人分头跑比较好!
“娴妃娘娘,倒是叫臣一顿好找啊。”哥哥一走,慕容循转而坐到他们一桌,笑得阴森森的,“娘娘见到臣是不是很惊讶,以为臣死了?”
郁灵不言语,事到如今,她没有什么可说的。
她搁下筷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死了太便宜你了,陛下说了,押你回皇城,慢慢折磨。”慕容循道,“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夫君,他可知道你真的身份?知道不知道大难临头了?”
王长明惊呼:“还真的与人成亲了?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他不是我夫君,是我兄长,放了他。”
慕容循嗤笑:“娴妃,你将人当傻子?若那人真的是你兄长,那与你一样是逆党,更该凌迟处死。”
郁灵不与他们争辩,吃饱就上了楼。
未过多久,企图逃跑的郁正也被抓了回来,揍一顿,扔进房间。
侍卫道:“在这好好待着,休想逃出驿站!若再逃,就讲你们捆到马棚里。”
郁正狼狈:“原来慕容循早就认出你我了,派人盯着我呢,我刚想爬墙就被抓下来了!慕容循的手下说、说我们插翅难飞,明日就捆了我们送回皇城受审!”
郁正虽然没有缺胳膊短腿,但浑身都是皮肉伤,郁灵从包袱里取出金疮药,为他上药。
“哎,轻点,疼死了。你怎么下手比那些侍卫还要狠?”
“多擦些要才能好。”
“好什么啊,说不定明日就人头落地了。”郁正唉声叹气,“说真的,我们去找对面那位兄台想想法子。”
“我说了,他们是一伙的。”
“不可能,方才用膳,他们都不坐一张桌子,连声招呼都不打。”郁正道,“若真是一伙的,你说说那位兄台是谁?在官场是个什么职位?”
郁灵说不出口。
“我不管,我受了伤,过一天少一天,今日我要睡床!”郁正道。
郁灵也不想睡地板,两人争夺起来。
“或许明日就死了,或许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回睡床,你忍心么?”郁正赖在床上,郁灵拿他没办法,两人都累极了,倒在一张榻上休息。
殊不知驿站的隔音不大好,附近都能听得见他们房间的响动。
隔壁房间慕容循嗤笑:“这都死到临头了,他们还有心思亲热!”
王长明:“奸夫淫、妇,就该拉出去浸猪笼,不知为何陛下非要带回皇城再处置!”
天气寒凉,兄妹二人将两床被子叠着盖,依偎在一起。
忽得一阵推门声,将正逐渐入眠得两人吵醒了。
郁正惊坐起来,不会是慕容循要趁着夜色杀了他吧?!
郁灵跟着坐起身,看到的是萧铎那张怒意沉沉的脸。
“兄台?”
“听闻你受伤了,我房里有跌打药,可叫手下帮你上药。”
“哦哦好,兄台你人太好了!”郁正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慕容循同伙!掀开被子就去了对面房间。
郁灵从榻上起身,去桌边倒茶,“你来是为何事?”
萧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银匕首,郁灵见了吓得微微一颤。
“拿着。”他将匕首递了过来,郁灵不敢接,这个疯子,不知他有什么目的。
她被他逼退到角落,郁灵依然不敢接过银匕首。
他近在咫尺,近得她得意看清他眼底熊熊怒火,还有他抿着的薄唇。
她身后已经是墙,退无可退。
可他还在靠近,若不是那高傲的目光,那不可一世的气势,郁灵觉得他似乎......想如从前那般吻她,他的视线仿佛一直都落在她的唇上。
当然,这是错觉。
她毫无回手之力,只能如受惊的幼鹿一般,靠在角落里,因为惊恐,袖下的双手攥得很紧。
少女素衣麻布,脖颈间雪白细腻,透着浑然天成的美。
萧铎唇瓣微动,移开视线,气息却比方才沉重了几分,硬生生地掰开她的右手,将匕首塞到她的手心。
“你去亲手杀了那个男人,然后跟朕回皇城,你还是朕的娴妃。”
郁灵眸光直勾勾地望着男人,“放了他,我随你回皇城,任凭处置。所有的罪,我都认下。”
“你对他倒是情深义重!”萧铎狠声低语。
***
驿站里外三层侍卫,他们根本就插翅难飞。
清晨,郁正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找了对面的兄台帮忙,他的手下一会儿带我们离开驿站!”
然而一直到郁正被金永捆了,甩到马背上,他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诶?!诶?!不是说带我们走么?怎么捆我做什么?我自己能骑马!!”
“陛下,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金永禀告。
“陛下?!”横趴在马背上的郁正惊愕地仰起头看向萧铎,“兄台?你别开玩笑!”
萧铎给郁灵留了几分体面,没有命人将她捆起来。
慕容循看着皇帝将娴妃拽入马车之中。
“不妥,不能叫这妖妃迷惑主子!两人同乘实在不妥。”
王长明倒是觉得他杞人忧天,娴妃再嫁了,皇帝对她恨意滔天,怎么可能被她迷惑。
慕容循命令路勋:“你去主子龙辇上坐着,护着主子周全。”
路勋:“啊?我骑在马上,一样护着陛下安危。”
慕容循:“谁要你这么护着了!去马车里看着,防止那女人勾引主子。”
路勋并不知道郁灵身份,心想仙女姐姐怎么会勾引陛下,明明是陛下他对仙女姐姐起了色心!!
路勋甚至不明白,为何要将两人捆了带回皇城,问顶头上司金统领,统领也不说。
马车里,两人昨夜谁也没睡好。
萧铎环着手臂,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透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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