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记得,当年她是如何在他身边承欢。
她的颈侧弧度优美,雪白细腻,散着些许青丝,萧铎气息沉沉。
方才慕容循推给他的两个舞姬,怎么比得上她的容貌?
“你能不能,放了他?”郁灵仰起头,眸光哀求,“我会跟你回皇城,我不会再逃。”
一句话令人的理智回归。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他,这三年她与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个男人如今占据了她所有的神思,足以叫她为了他不顾一切,牺牲自己。
他绝对不能被她迷惑,“滚出去。”
郁灵掌心揪着男人的衣袍,以卑微的姿态哀求他。
萧铎不再看她。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房间,趁着萧铎沐浴,去了马棚看哥哥。
“你怎么来了?”郁正被铁撩绑着手脚,看到郁灵大喜过望。
“被赶出来了,恐怕我今夜要与你一道睡马棚了。”郁灵道。
郁正看了看左右,低声道,“看守我的侍卫晚上都喝酒去了,至今未归。路勋那个傻小子,将铁镣的钥匙放在那处了!快去找来!”
郁灵想起夜里的歌舞声,所有侍卫都喝酒作乐去了!!!驿站的门口也无人看守!!
她从草队里爬起来,按着哥哥的指引找到了钥匙。
时不我待,这还磨蹭什么?!
郁灵立即解开哥哥的铁镣,再挑了两匹最快的马,一人一马骑了就跑。
夜里大风呼啸,风沙很快就会掩盖马蹄踪迹。
“简直天时地利人和!!”郁正迎风呼喊道。
***
萧铎第一个发现两人逃跑,怒不可遏地亲自去追。
酒醉得躺作一堆的侍卫们吓得要死,纷纷骑上马跟在皇帝身后。
“这该死的妖妃!怎么又跑了!”王长明怒斥道。
慕容循从榻上起来,发现事情不妙,今夜是他特意叫来教坊得歌姬舞姬寻欢作乐,身边的舞姬与他是老相好了!!!
他没想到娴妃还敢逃!真不想活了!
冬季的郊外一片荒芜,渐渐的身后有了声响。
“糟了,他们追来了!”
“老规矩,分头跑!”郁正道。
郁灵跑了许久许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边跑一边回望,追她的人越来越少,一直到她疲惫至极,身后有一个马蹄声却始终紧紧跟随。
夜路难行,前头竟然是一片湖,郁灵再也支撑不住摔下马背,她挣扎着往前逃去。
追她的人也下马了,步如疾风一般朝着她走来。
不要再追她了!
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是萧铎,果然是他,只有他才会锲而不舍地追逐她!
郁灵已经逃入湖水,她的发丝凌乱不堪,整个人狼狈至极,足下被水草绊住,生生地跌入了冰凉的湖水,沾染了半身的泥浆。
惊恐地看着那个身影朝着她走来。
她被硬生生地拖拽上岸,胳膊都要折了。
最终还是有能逃掉。
她绝望至极。
最终还是被带回到驿站,慕容循与王长明他们气急败坏,“这么不安分,干脆将他们统统杀了完事!何必带回皇城?!”
郁正也被抓回来了,此刻被吊在马棚中,正哀嚎着,被鞭打得满身是血。
“哥哥......”
她要扑上去,却被萧铎死死揪住。
“五十鞭,让他长长记性!”萧铎命令慕容循。
“臣遵旨!”慕容循他们正愁没有地方出气。
“不要......”郁灵哭求,“别......”
郁灵被关入了房间。
“你觉得你能逃掉?”
她后悔极了,当时就不敢抱着侥幸逃走,她明知道若是失败,必定会遭到萧铎更激烈的报复。
“我明明没有动那个兵符,也没有背叛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郁灵质问道。
为何?萧铎真想问问她,为何要逃?为何要嫁给别人?她现在要他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可是这样的话,高傲如他,怎么说得出口。
“明明朕说了,只要你杀了那个人,你我还如从前那般,为何你舍不下他?他就那么好?比朕都对你好么?”
郁灵心潮澎湃,欲言又止。
萧铎气得去了马棚。
马棚里唯有留下看守的金永与路勋。
“陛下放心,臣不会再有疏忽。”金永道。
吊着男人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是伤,想跑也跑不了,恐怕熬不过今夜。
萧铎不会杀他。如此一来那个女人会永远恨他。
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路勋疑惑地问金永,他至今不知两人身份,“为何一定要捉拿他们兄妹二人?”
金永示意他住口,“他们不是兄妹。”
“他们就是兄妹啊。”路勋狠肯定,“他们长得很像,而且郁正大哥亲口说的,他与仙女姐姐是兄妹,他们都姓郁。”
第79章
兄妹?
萧铎伸手, 掰过郁正的脸仔细端详,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不,眼睛, 这个男人有这一堆琥珀色眼瞳,与娴妃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郁正......草民名叫郁正, 是郁灵的亲二哥, 我父亲正是苏州知府郁礼,陛下......”郁正失去意识之前, 说了这最后一句话。
原来真是兄妹。
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这一瞬间,萧铎压抑多日的怒意彻底爆发。
他折返回去,冲入房间质问郁灵, “马棚里那个人是你的谁?你告诉朕。”
郁灵六神无主,喃喃道,“他是我哥哥......”
“你没有嫁给别人?”
郁灵摇摇头,“没有, 我没有嫁给别人, 求你放了我哥哥。”
父亲谋反, 郁灵并不觉得逆臣之子的下场会好一些。
“荒谬。”萧铎自嘲道。
所以这是她又一次的谎言。
“你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朕, 你觉得这样狠痛快么?!”
“伤得我体无完肤,这样很痛快么?郁灵?”他疯了。
“这几日弄得朕痛苦不堪, 纠结不已, 你觉得很痛快?”
郁灵愣住了, “我没有伤你......”
“你总是这般, 满口谎言!”
出门在外伪装成夫妻更安全, 她们当年就是这样一路逃来洛阳......
她头一会儿见他这模样,仿佛她对他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我没有、我、”郁灵百口莫辩。
萧铎走了, 彻夜未归。
郁正倒是挺过来了。
萧铎没有杀他,隔日还从路勋那抢了早膳吃,赖在金永马上不肯下来,非要金永带他骑马。
皇帝也没有再管他。
所以说逆臣之子的待遇比皇妃奸夫的待遇好那么一点点?早知如此他就早点说了,还担心皇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一刀送他上西天。
马车里安静得仿佛呼吸都是过错。
郁灵忐忑地蜷缩在马车角落。
今日萧铎看他得眼神,比前几更冰冷凶狠一些......
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啊。
郁灵的眼神无处安放,若是一不小心抬眸触碰到萧铎的视线,她就会被冰冻三尺,瑟瑟发抖。
不要再这样凝视着她了,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已经被萧铎杀死几百次了。
救命了!
皇帝对娴妃着态度,慕容循与王长明看了倒是很痛快。他们并不知道郁正的身份,只当皇帝是因为娴妃郁那个奸夫逃跑而愤怒难当。
原该这么对娴妃!
今日不着急赶路,午后便到了洛阳城行宫。
“没想到跑了那么远,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了。”郁正感慨啊,“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满身是伤啊。”
他以前总想着等时来运转,一切安稳了就离开洛阳离开文氏,现在觉得文氏也挺好的,虽然也打他,但下手轻,不至于往死里打。
今夜郁正依旧住马棚。
郁灵一点儿都不想面对萧铎,行宫里房间多,“我今夜能不能单独住一间房?”
“要么随你哥哥住马棚,要么住朕的房间,你自己选。”
三年不见,他似乎比以前更强势一些了,脾气也更古怪了。
此时,殿外宫女禀告:“陛下,慕容大人送来两位美人。”
萧铎不言语。
郁灵觉得萧铎艳福不浅,有位好臣子随侍左右,还天天张罗着为他寻觅美人。
郁灵眸光怪异,“我去睡马棚吧,我不打扰陛下了......”
“你不满?”萧铎质问她。
郁灵眼神无辜:“我没有不满,我只是不想打扰陛下好事,陛下从何处看出我不满了?”
虽然她心里确实堵着一股气。
“横竖一直以来你想宠幸谁就宠幸谁,包括凌香环。”
萧铎不反驳了。
郁灵心情郁结。
萧铎去了桌边倒茶,饮了茶忽得道,“你有什么资格提凌香环?”
萧铎:“当初背叛朕的人,是你。”
郁灵不想在这儿待下去,她会被逼疯。
“怎么不反驳么?说你没有背叛。”
“我、”
萧铎来到她面前,“那件衣袍是什么意思?”
重逢多日,他终于问出了口。
这么多年,魂牵梦萦,他无数次想过,若再见到她,一定当面问她这件事。
只是再见面时,他以为她已经有了别人。
“逃离皇宫,却又在私库里放那样的东西?为何?”萧铎质问她:“是怕朕找到你秋后算账,故意哄骗朕,你以为一件衣袍就能叫朕心慈手软?”
“那件衣袍,可是你又一次的虚情假意?”
夜幕降临,该点灯了,殿里昏暗。
“既然你已经认定,又何必问我。”郁灵道,“确实是我又一次的虚情假意。是我贪生怕死,故意讨好你,这样的回答,陛下满意了吧。”
“为何背叛朕?明知道没胜算。”
萧铎连声质问,这些问题压抑心中数年。
在他这般眸光之下,郁灵无处躲藏。
“因为我不甘心。”郁灵眸光纠结,“你是我年少时,情窦初开就喜欢的人。我不甘心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还抵不过一个凌香环。我不甘心,你明明早知我已经无法生育,你却还口口声声地哄骗说只要我生下皇子,就封我为皇贵妃!我不甘心,你明知道我与淑妃是死对头,你还是将后宫的权柄交给她。”
“我并非从一开始就背叛你,我是被逼到了绝路。”郁灵哭诉,“我何尝不知贵妃毫无胜算。你口口声声说我背叛,可是,我忠心耿耿的时候,你已经不信任我了。你将凌香环藏在御书房,听信她的话而猜忌我。你冷眼看着他们欺辱我!”
“我只是不甘心,那么多年,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
“直至今日,我从来都没有后悔所做的任何事,若我委曲求全留在皇宫,现在是什么下场?一个父亲谋反、没有子嗣、在宫里没有依靠的妃嫔,会是什么下场?”
郁灵说过无数谎言,但是这是她头一回在萧铎面前,将心都剖开给他看,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
她不蠢,该懂的道理她都懂,她很清醒。
说完这些话。她挺直了腰身凝视着他。
无声的凝视间,郁灵丝毫不胆怯。
萧铎比她想象中更平静。
“太后对你下药之事,朕不比你早知道几日。”
“凌香环的父亲也谋反了,可她来找朕,如今她与她的弟弟过得很好。”萧铎道,“可是你呢?你可曾将朕当做你的夫君,你总是满口谎言,一意孤行。在你的心里,朕没有贵妃重要,甚至没有司徒珏重要,你觉得朕残暴不仁,不可信任,在你的臆想当中,因为你依附贵妃,所以才有了娴妃的地位。若贵妃失势,你也会坠入尘埃。当年在王府,朕杀了你的婢女,那个婢女是废太子的卧底,可是从那一日起,你就完全否定了朕。”
萧铎语气极力平静:“这么多年,朕任由你予取予求。朕不曾忘记当年在王府,那样无可抑制地对你动心。可是你后来,再也不许我靠近。你甚至不肯提王府的事。仿佛那些只是我一厢情愿!入主皇宫那段时日,我痛苦不堪,旁人都以为朕因谋权篡位而痛苦,而你呢,郁灵你明明知道朕痛苦的根源,却高高在上,作壁上观。”
他的手掌捏得她肩胛都痛,“你我之间,究竟谁更残忍?!”
两人气息凝重,看向对方的眼神并不平静。
互相在对方心里有着数千条的罪状。
此时侍卫来禀告,“陛下,郁正又跑了!金统领已经派人去追。”
萧铎谴责的目光扫过来,“他逃去了何处?”
“我怎么知道?”
“那朕叫金永找到之后就杀了,不必再来回朕?”
“别别别!别杀他!他不是逃走,他只是记挂家里,应该是去见我嫂嫂了。”郁灵道,“我与他逃走的时候,没告知嫂嫂,这会儿嫂嫂估计正六神无主。”
郁灵卖惨道。
她被萧铎揪着上了马车,一道进城去找郁正。
夜里的洛阳城人流如织,进城后只能下车徒步前去夜市,远远地她瞧见了哥哥郁正,他果然没有走远,小吃摊客人云集,他正忙着收拾桌上的碗筷。
文氏一边骂他,一边给客人上菜。
“那个人就是我嫂嫂。”郁灵道。虽然嫂嫂不过是个市井妇人,但这两年的确庇护了他们兄妹二人,郁灵觉得哥哥对嫂嫂还是有情意的。
“小娘子!”
身后有人忽得喊她,郁灵回眸看去,糟糕,这人是媒婆上次介绍的李公子,洛阳首富家的独子。
郁灵的打扮与先前的天差地别,衬得她愈加飘逸出尘,李公子看到她,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线。
“小娘子,跑什么?”李公子伸手将人拦住,“你这回可别诓我了!你明明还没成亲,上回那人不过是你兄长,收了我一百两银子没有还?就必须跟我回家给我做妾!”
“什么一百两银子?”
听见这沉沉的一声,一脸富态的李公子才留意郁灵身边站着的高大男子。
郁灵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死的心都有了!
李公子立即变脸,对萧铎树起敌意,“你是哪一位?”
“我是她夫君。”萧铎眸光渗人。
“我才是他夫君!上个月她家收了我一百两银子,将她给我做妾,没想到她跑了,我手里还有收据,就算闹到官府去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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