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也没把倪庚所说的做客当真,但眼前的情景刺激到了她,这与被关起来的囚徒有什么区别。
金魏也是楞了一下,虽知道这里有人守着,但没亲自过来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加上带着来的人又是里面关着的人的至亲,金魏有些不好意思,觑了下戚缓缓,想解释一下,但事实摆在面前,从无解释,总不能说是在保护她一家老小吧。
好在,戚姑娘什么都没问,重新迈起步来。
守卫与金魏行礼,金魏本想一个眼神对方能明白过来,是让他开门的意思,但对方出于下级对上级的礼貌,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他拿手指了一下大门,对方还是没明白,无所动作。
金魏只得轻咳一声后下令:“把门打开。”
守卫马上听令开门,没等金魏闪到一旁,戚缓缓已先于他进到院中。
戚老爷正在院中摆弄他的花草,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了,想着是不是小三子回来了,可又一想,今日好像不是孩子休憩的日子。至于时王,他自打上次来把小三子带走后,就再也没迈进过这个院子。
这个时辰,早饭已送了过来,也不该是送早饭的。这么一想,戚老爷马上回身去查看,看到站立在门口的人后,他手上浇花的水壶掉到了地上,几欲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戚缓缓看着父亲,眼眶立时湿了,爹爹老了,再不是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他了。
戚缓缓朝父亲奔了过去,戚老爷颤着朝女儿走了几步,因太激动了,根本走不快,甚至有踉跄之势。
在金魏这种练家子眼里,他一眼就注意到戚老爷的情况,可不能让戚老爷在戚姑娘面前出事,他差点就出手了,好在戚姑娘跑得快,扑进她父亲怀里时就把人扶住了。
金魏见此,悄声地退了出去,殿下没说要盯着,他可不想在人家一家团聚的时候惹人嫌。
屋中戚夫人与戚思思听到动静,皆跑了出来,看到父女相聚的场面哪能不落泪呢。
戚缓缓与戚老爷流了一通泪后,又见到了母亲与妹妹,自是又一番哭泣。
戚家人一直以来的担惊受怕以及委屈,在家人面前再无掩饰,皆发泄了出来。
哭的时候,一问一答间,大家终于知道戚缓缓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有露面。戚老爷戚夫人一阵后怕,怕娇娇女儿在路上遇到危险,怕她在极寒之地受冻生病,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否则戚缓缓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于是他们又开始害怕被时王抓回来,时王要如何对她。
就在戚家人团聚之时,去往宫中路上的倪庚忽然想到,他是不是该提前通知金魏,把守在后院的人都先撤了的好。懊恼不过一闪而过,他没有因为她的出逃而惩戒任何人,已是他最大的妥协。
戚缓缓该庆幸她是时隔一年才被他逮到,若是刚逃时就抓到她,他是一定要罚她的。
第73章
倪庚心下这样想着, 还是吩咐了下去,让人去接了戚家小子回趟王府。
养怡殿中,倪庚与皇上说了拢羌的情况,没有迹象表明, 拓石与此部落有所勾结, 尚无需顾虑。
皇上看了倪庚一眼, 然后道:“不是说四下都要探询一番的吗,怎么只去了个北方就回来了?”
倪庚知他皇上什么都知道了,直禀道:“臣找到人了,急着把人带回来,至于东西南三地,皆派去了可靠之人巡视, 皇上可放心。”
“放心?你一直让朕放心来着,怎么就这一件事上, 连绵不绝地处理不干净。”
“圣上要臣如何处理?”人找回来了,正好借此机会与皇上说清楚的好, 倪庚迎头而上, 没有回避问题。
皇上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朕指的是她的身份,她在王府里的身份。”
倪庚想起,在宋丘求皇上赐婚前,他是拿着纳妾书来与皇上交待的。可现在, 经过戚缓缓这么一逃,倪认再拿不出此物。
但他也知道,皇上与太后在意的从来不是他执着地要一个女子, 而是他给那个女子的身份。
倪庚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也不想骗皇上,他道:“圣上, 臣目前没有娶妻亦没有纳妾的打算,”
顿了一下又道,“臣认为圣上并没有比臣大多少,圣上身体康健有目共睹,反观臣这一年来,受私心所制,身体倒真出了一些问题。大杭继者乃国运,也许并不会按您与太后所设想地那样走。”
皇上皱了眉头:“胡说什么,年纪轻轻不知轻重,怎可咒自己。”
倪庚:“臣不是信命之人,臣不惧此,臣只是在说实情,况若未来之君要靠姻亲才能坐稳江山,统辖臣子、疆土,那这人也不配为君。”
“哼,豪言壮语谁不会说,制国挟臣难道只靠壮志,只靠说说就行的,你还是年轻。”皇上虽在暗指倪庚年轻气盛,不愿走最稳妥的路子是为天真,但也承认,若真能做一个不用委屈自己事上妥协的君主,还是很令人向往与佩服的。
一切尚早,如倪庚所说,自己虽比这孩子大了十岁有余,但除却近年无子以外,身体并无病恙,反倒因为想要个皇子,这些年更注重养生,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不怎么找上来了。
反正他也没太出格,做了暂不娶妻的打算,那就再接着磨下去吧。
此事就此不提,倪庚与皇上就柳望湖这条线又聊了很久。
最后,皇上问:“你是怎么看宋修撰的?”
倪庚想也没想地道:“他该是发现了柳望湖的不对劲,但当初是他与虎谋皮,不好大张旗鼓,这才暗戳戳地以拜帖的方式特意引起我的注意。”
皇上点头,想到一事:“但愿吧,郡主小时命苦,希望她往后顺遂,若宋丘没有参与进去,朕只当不知,不会深究。”
倪庚从养怡殿出来去了太后那里,他特意问了一嘴郡主的近况,听到太后所说,他眉眼越来越轻松。
王府后院,小三子听时王派来的人说,王爷让他回家一趟,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路急着赶了回来。到院门口看到金魏大人守在门外,他紧张相询,金魏笑着道:“无事,小公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是好事。”
屋中,戚缓缓等人已经平复了情绪,忽见一人走了进来。
戚缓缓站了起来,她都不敢认了,与二丫比起来,小三子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个子高了,人也挺立了,哪还有之前木讷的样子。
她想起倪庚所说,他把小三子安排到了什么铸剑坊,当时她还想,就以小三子的性格会不会在那里出什么危险,毕竟打铁铸剑是有危险的。
如今看来,至少这件事上倪庚说的是对的,小三子成长了,像样了。
当今,谁不想家中儿子能成为顶梁柱,父母以前一直说这个家就指着她了,也是因为小三子立不起个来。现下好了,这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鲜活与希望。
戚缓缓笑着把小三子搂在怀里,她是真高兴。
小三子也高兴,他虽有话爱放在心里,但也知爹娘有惦念着姐姐,他也惦念,他没告诉过爹娘,他每天无论在铸坊忙到多晚,都会抽出时间把王爷交给他的功课背好,就是想着在王爷考他全会时,能搏得他的高兴,他好趁王爷心情好时问下姐姐的情况。
小三子问了,挑的王爷笑着夸他时,紧接着他看到王爷的笑容没了下去,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至此他就在心中发下宏愿,他要在铸剑一事上超过他的师父,甚至是前人,他要打造出最坚硬最锋利的兵刃,成为国家的人才,到时,他再向时王问起姐姐,他就该告诉他了吧。
眼下好了,姐姐出现了,她没事,她看上去很好。
“你怎么回来了?”戚老爷问小三子。
小三子略显兴奋地道:“王爷让人找我回来的,原来真是好事。”
戚缓缓看了幼弟一眼,问他:“你很相信他?”
小三子楞了下才道:“我,说不上来,王爷待我很好,是那种真的好。长姐,你别不信我,我知道什么是好。”
戚缓缓淡笑:“姐姐没不信你,我们小三子心里有数着呢。”
小三子笑了,去一旁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赶得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这会儿才觉口渴。
得倪庚允许,戚缓缓的午膳是在后院里用的,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用饭了,心慰之余也颇有伤感之意。
席间,戚缓缓又旁敲侧击问了小三子些问题,小三子并未察觉长姐的目的,依然兴奋地把铸剑坊里的事,依姐姐所问都说了。
吃过饭,小三子先走了,他心思简单,见到了姐姐,姐姐无事,他就开始想着铸剑坊的活计了,一刻不多呆地跑了回去。
戚夫人对戚缓缓道:“他每次回来,我也是这样问来问去,但你也看到了,他成长得很好,人也快乐了很多,你别怪他,他看不懂你的苦。”
戚缓缓摇头:“我怎会怪他,他这样很好,愿他一辈子都不必看懂这些。我问他,只是不放心他,我实难相信倪庚。”
戚夫人有些欲言又止,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娇娇,你觉不觉得,时王之所以在小三子的事上用了真心与诚意,是因为你。”
“可把你们关在这里的也是他,小三子也好,你们也好,就算是我又如何,不过是他拿捏在手中为他自己谋私欲的物件,就算他是这世间的贵人又如何,我们也是人,不比任何人轻贱。”
戚夫人自也是一身傲骨,但为了女儿,她才违心相劝,她就是怕女儿像现在这样,惹得时王暴戾,终是耐心耗尽,治她个私逃之罪。
戚缓缓明白母亲的担忧,她收了收语气道:“娘亲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也不会让你们有事。”
戚缓缓不能多呆,这午膳没撤多久,金魏就开始在外面探头探脑了。
戚缓缓最后拉过二丫,对她道:“你自己的事是怎么想的?”
二丫道:“姐姐是指时王所说,婚嫁一事?”
“是,你的年龄确实该谈婚论嫁了,但你不用听他的,只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二丫想了一下道:“我不似姐姐,不看重姻缘自己也可过得精彩,我,我还是想嫁人的。”
二丫有自知之明,她比不得长姐,那些长姐爱读的书,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因为看不懂。她完全没有继承父亲的经商头脑,也不感兴趣,她从小勤修女红,想得就是嫁人。
以前可能还没这么想,因为姐姐若掌了家,她相信她可以不嫁。但现在情况有变,姐姐身不由己,无论父母还是长姐都不再能给她撑起一片天。
所以,她想嫁人,看到小三子在铸剑坊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她也想借着时王府给自己谋一门亲,至少能在长姐再做出反抗时,她不要成为她的累赘。
“好,我明白了,此事我会上心,定要与你找个心正有担当的男子。”戚缓缓盘算着说出口。
戚缓缓又冲戚老爷戚夫人道:“爹娘也准备一下,你们想回崔吉镇老家吗?”
当然想,当初离开也是因为戚夫人察觉到戚缓缓生了逃离时王之心,才想着全家避开,好让她尽力一试。
如今尝试失败了,若能回到崔吉,自然好。
“时王会放我们走吗?”戚老爷忧虑道。
戚夫人也道:“那你呢?我们走了,这里只剩你了。”
戚缓缓:“我?我能去哪啊,就呆在这啊。不过,我还年轻,有一辈子来与他磨,我不信他会对我永不放手。我在对他失望后,就把他放下了,我相信,待他对我彻底失望后,也会放下的。”
戚夫人想说,男人与女人不一样,上位者与下位者不一样。
但这时金魏走了过来,冲众位一拱手道:“姑娘,该回了。”
戚缓缓给父母行了大礼,然后与金魏离开了后院。
戚缓缓踩着石子路,闷头想事。她当然知道倪庚不会放手,她只是在安抚父母。但,家人给了她力量,让她重新获得了与倪庚撕扯缠斗的勇气与耐力。
在这之前,戚缓缓确实失了力气,说话的力气,好好活着的力气,她想任自己行尸走肉下去,把灵魂与身体分离,至此浑浑噩噩。
但见了家人,吃了这顿团圆饭,她活了过来。她发现她要做的事有好多,她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责任。
父母予她身,宠之娇之,拉出所有崔吉镇的姑娘,没有人像她这么幸运,降生戚家,得此父母姊妹兄弟。所以,她就算再苦再累再难撑,骨子里对戚家对家人的责任永不灭。
回到照月轩,戚缓缓望向主屋。金魏见她驻足,见她朝殿下所在的主屋望去,他适时提醒:“殿下还未归,姑娘可以申时过去,殿下该是在的。”
戚缓缓点点头,道了一声谢。金魏没想到她会这样平静,还道谢,他本以为迎接他的该是戚姑娘的冷嘲,毕竟回京都这一路上,戚姑娘虽很少说话,但偶尔一句冷嘲能刺死个人。
倪庚刚一进照月轩,金魏就向他禀报了:“殿下,戚姑娘去了后院,已按时归来。回来时,戚姑娘好像要去主屋找您,属下告诉她您会在申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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