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超兴摇头。
相反,邬北读初中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老爸邬牧生不知道从哪弄来门道,把儿子送进了贵族私立中学。
富人的优越心在十几岁的时候是藏不住的,谁不爽了都可以踢他两脚,包括学校那些漂亮女孩们也对他退避三舍,生怕老鼠味沾到自己四位数的裙子上。
公子哥某天放学忽然手痒了,叫了社会上的混混拿钢筋棒围堵邬北。
他则站在众人中央,用最下流的污言秽语侮辱邬北常年有隐疾的母亲,未料恰好触到了少年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一道防线。
少年陷落在无月的黑夜中,眸中迸出一点猩红,森冷的,平静的,只让人觉得诡异非常,似地狱修罗。
当晚,公子哥住进了市中心医院的ICU急诊病房。
值班护士说,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有个男生溜了进来,她生怕他把病人的呼吸管给拔了,过去时没看到人影,病人的心跳指数却达到新高。
没想到邬北厚积薄发今非昔比,成为了京圈里谁都不能惹的人物,听名儿就叫人脊背发冷。
综上所述,乔超兴认为他是怕的。
吴俊说:“小青是北哥的女朋友,哥们你再好好想想,敢问微信吗?”
乔超兴倒吸一口凉气:“那算了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吴俊明显对邬北过往的兴趣很大:“照你这么说,邬家是突然富起来的,还是从家徒四壁跳到富可敌国那种?”
乔超兴抠了抠后脑勺:“对啊,我一直觉得这种人很可怕,他爸好像先跟了林氏集团的贵人做生意,这两年公司开得特别大,还有人传邬牧生是京城真正的首富。”
“林氏?不会是林觅那个林氏吧卧槽?”
“嗯?”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行呗……”
话剧总长三小时,演完上半段有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林觅感觉嗓子有点干,回后台倒了一杯温水喝。
演出是不允许带通讯物件上台的,她拿起小桌上的手机,有两个陌生数字的未接电话,IP在泞京。
林觅打回去的时候,遇上从后边推门进来的邬北,耳边响起人民医院的客服音乐前奏,她把溢到嘴边“把后台当你家了呢”的话无声咽回。
邬北虚虚搂了下她腰,跟自家里似的,敞腿坐在贴着女友名字的化妆椅上,陪她耗着打完这通电话。
“你好,这边是泞京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林觅说:“我是37号病床白娉家属,刚才那通电话我没接到。”
对面说稍等。
十多秒后,电话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林小姐吗?这边病人的情况跟你汇报一下。”
林觅在哪儿站着,台上表演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紧张,捏着指节听下文。
“好。”
“今天下午六点多的时候,病人出现了眨眼的动作,但是目前无法判断是不是视觉定位,如果是视觉定位基本可以确认有意识了,具体情况还需要进行后续的观察,你看晚上有没有时间过来看望病人,尝试用一些行动刺激她大脑皮层的神经。”
闻言,林觅用颤抖的手抚向心脏,剧烈到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这场黑夜太过漫长,此时此刻,她终于看见些白昼的光透进来,丝丝缕缕地旋出喜悦感。
纵使黑暗吞噬了一切,太阳还可以重新回来。
邬北瞧她这副总算有点烟火气的模样,眼廓轻轻柔和下来。
他伸手去牵她。
林觅却撒开了。
“我要去准备后半场演出,你回观众席吧。”
第47章 第四十五次失控
泞京大剧院室内禁止抽烟, 中场休息的时候,齐超兴与吴俊招呼一声,自顾自走到户外抽烟。
说来怪, 下午这场《青蛇》座无虚席,独独齐超兴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上半场演完了也没见人来。
他站在半透明建筑外吞云吐雾,心道那人真是暴殄天物,抛开男的心底的好色不谈, 这场话剧艺术成分极高,即使台上不添加字幕, 凭借演员们的功力,也能清清楚楚听到情感递进入木三分的台词表现。
城市观光车晃荡着驶过, 这块市区拥挤,日复一日,车轮的嗒嗒声、行人交谈的声音和建筑修造声汇聚在一起。
像被套在一个固化的规则禁锢里, 生来自由, 活于枷锁。关键时刻一个巨浪拍来,大部分的人可能就一蹶不振了。
齐超兴在垃圾桶上碾灭烟头,大剧院出门是一条宽阔的人行道绿化带,冬青树的叶子长得油光光的, 茂密的枝叶在铺路石上拖着长影。
看见一身黑衣的男生, 一手抄兜昂望对面的灯楼。
天气是阴沉的, 过了傍晚时分不见霞光, 他的背影几乎要融入这道树影里。
街上人也不少, 齐超兴却觉得这幕出其的孤独。
齐超兴常年身体不好, 来学校的次数是正常学生的一半,学校体谅他每年能以较高的分数通过期末考, 提交了病历证明后便没多管了。
从小泡在药罐里长大的,齐超兴经常看到同一病房的朋友纷纷离他而去,白床换新人。
他只感到别样的寂寞,像断了锚链的轻舟,无依无傍,孤苦伶仃,最终被苦水淹没。
而他很早就在邬北身上有了同样的感受。
大家爱唤那人作“浪子”,就像一个脊椎里藏箭矢的人,可以死亡,但无法折腰。
邬北在等一个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回头,重新来过的恩人。
那道身影与记忆中单薄的少年身形重合,又渐渐分开。
齐超兴不由自主迈步过去,站在男生身后一米远,指关节从烟盒中顶出小截烟蒂:“来一根?”
邬北眼睑懒懒耸拉着,眼周一片青灰色。
闻声掀起在齐超兴脸上停留片刻:“戒了,怎么不和吴俊待一块?”
齐超兴眼眶放大:“真的假的,你记得我?”
邬北笑了笑:“继承我床位的齐超兴么不是。”
齐超兴把烟盒收回裤袋:“对对,我初中和你一个班的。”
“嗯,我也记得。”
那是一段灰暗不见光的岁月,邬北再提起时,眉眼寡淡,透着一种久经风霜雨雪后的麻木感。
就像齐超兴对吴俊说过的,这种人最可怕,往往也最容易成功,有着非常人能比的耐心一步步踩着尸骨堆登顶。
邬北一条胳膊搭在后颈,左右抻了抻骨头,咯咯作响。
他瞧了眼表情秒变惊恐的齐超兴,言简意赅:“谈过恋爱吗?”
乔超兴心跳漏半拍,这种情形下问他中午吃了什么都比这个合理。
他开始回忆邬北在观众席的座位,猜测会不会是他下意识冒出的“天菜”被正主儿听去了,这会儿准备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豆大的汗珠滑到腮边,说:“谈过……吧。”
邬北声音没波动:“如果一女孩儿跟你谈恋爱到半年多还是忽冷忽热,一般什么意思。”
“放在我头上的话,只能代表对方不喜欢我吧。”
乔超兴想了下说,又见邬北垂眸一脸若有所思样,瞬间反应过来骂了句脏话。
“等下,靠!凭北哥你这前女友数量怎么该懂得比我多吧,好不容易谈了个久点的女朋友,原来是你被女的牵着鼻子走了,忍不了忍不了,给她惯的。”
听见乔超兴愤愤不平说的那话,邬北心里头压着躁,满脑子都是最先前那句“只能代表对方不喜欢我吧”,许久未起的烟瘾顺着气焰攀上来。
他这人向来懒懒散散,什么事都不爱搭理的样子,此时腮帮似有微动,黑眸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林觅身上的秘密,令他时时感到挫败与憋屈。又觉得,本该如此。
一道响铃从剧院传出——
“请各位观众上位,《青蛇》下幕起。”
乔超兴与邬北并齐回到剧院,入门的时候邬北往二楼戏台去了。
乔超兴看他背影松了口气,看来上半场的话没有被正主收入耳中。
原本空缺的位置上坐了一名戴墨镜的男人。
乔超兴经过时不免多看了几眼,男人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西服穿在身,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红润的嘴唇端着一抹笑,风致如妖。
画外鼓声高亢响起,白素贞在夫君面前化作原型,恰逢大水溢进庙门,四面楚歌一触即发。
“男人,女人,出家人,谁的六根都不清净。”小青娇娇柔柔伏上法海的肩,眼角微微挑起,“你若不抱我,我将心肺炸裂,这就去抓许仙。”
轻纱掩身,与初入场不同,小青的脸上已然有了人类的情绪,一只细嫩雪白的腿支棱在法海肩头,美得索人心魄。
法海闭着眼:“那我便如磐石不动。”
观众席顿时传来一阵唏嘘,声声感叹法海惊人的定力。
小青跌跌撞撞退后两步:“法海!你为什么无情!”
法海依旧不看她:“金山寺是我的鼎业,求佛祖助力,断了我的七情六欲、宿世孽缘,今生我绝不背离佛道。”
小青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喉咙里咕哝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拉坠落。
此刻,齐超兴听见身边一声着迷不已的轻叹,有点沾边那方面。
他侧眼瞧见男人勾成尖弧状的红唇,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跟大白天见了亡灵一样,耳朵里嗡嗡怪叫。
吴俊见齐超兴忽然靠过来,问怎么了。
齐超兴五官都走了位置:“我旁边那个戴墨镜的男的,好像是个变态,咯咯咯地笑。”
吴俊越过他看了眼,低声:“嘶,兄弟你加油。”
“我怕。”
“别他妈gay我。”吴俊嫌恶地把攀在他胳膊上的手臂推下去。
谢幕致辞结束,林觅到更衣室换回常服,婉拒了教授一起聚餐的邀请。教授多少知道些林觅家中情况,听到她要去医院看望母亲后便没作强求。
林觅顶着一张卸完妆的素净小脸走出剧院偏门,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的声音闯入了耳中。
她遥望向停靠在草坪正中的一架银白直升机,巨大的旋翼飞速旋转着,好像要把天空割裂。
骨相上乘的男生坐在驾驶座上,身形微躬,两只臂肘随意抵在膝盖,手指敏捷而准确地在屏幕敲击,清瘦手背轻微凸起的关节透着一股子冷感禁欲。
几缕剧院里的光线透过雾蒙蒙的玻璃,折射进去,如同叠加了一层朦胧滤镜似的,三庭五眼格外标志。
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存在,头颈微抬,目光遥遥穿透人群而来,与林觅四目相对时笑笑的,一些心事与情绪被他尽数藏在了眼角。
林觅走了过去,机身地盘与地面有一段距离,她抬头对邬北说:“我叫了车,先走了。”
邬北手指掏了掏耳朵,让她大点声,他听不清。
林觅只好踮起脚尖:“我说……啊!”
邬北忽地抻长手臂,托住女孩腰身上来。
林觅只觉视野天旋地转,下秒臀部入座一软,副驾驶的安全带被他拉长扣紧。
邬北扔给她一套飞行头盔和护目镜,朝外探身合上舱门,再坐回来慢慢悠悠拉动总距杆,全程一副懒散样。
林觅心里头有点来气:“我都说了叫了车,你拐我上来做什么?”
邬北觑她一眼:“你说了?”
林觅:“不然呢?”
邬北:“那你声音小我没听见,不作数,以后叫大点声。”
“……”
他这人什么损话都能说出来,林觅皱了皱鼻子,看着底下逐渐缩小的万家灯火,没跟小孩儿一样回怼去。
毕竟他总有别的法子堵住她嘴,这事上吃亏的是她。
没听到回应,邬北轻掀薄薄的眼睑,睨了林觅一眼。
反观是林觅眼观鼻鼻观心,黑润的眼里透着不服输的劲儿,仿佛在说“不和你这个耍皮赖脸玩文字游戏的一般见识,我多大度”。
邬北重新看向前方,嘴角挂笑:“我媳妇今儿台上比我想的青蛇还要神,票值了。”
林觅托着下巴:“怎么个神法,让你激动到恨不得当场撸一发?”
直升机仿佛遇到气流颠簸,林觅还没搞清楚状况,半空中猛然往下坠。
她抓紧安全带,待机身平直后重重喘了两口气。
邬北控制住重心,犹如密密麻麻的细丝缠上来,连呼吸声似乎都染上了几分荒唐。
“哪儿学的?”
林觅说:“就我觉得,比你更过分你就会收敛些,喜欢吗?”
邬北当即眉心猛一跳。
明明那声听起来还是绵软的,转头看过去,那张清纯无害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恶趣味,颠覆了过去几个月在他心中的形象。
刚好进入人民医院范围,邬北将直升机悬停在顶楼之上。
“砰”地一声,轮滑落地。
他牙痒痒地要把林觅拉过来进行“私人谈话”,她就和一只野外惯性跑S线的兔子般,灵活地溜出男生臂弯,脚落地面后,蓄力直直往楼梯口奔。
撒野有她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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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病房内,白娉眼皮一开一合,有时睁眼的时候会长些,但无论林觅怎么在她耳边说话,都没有一点别的反应。
护士长让她先不要急,情况会一天天好转。如果之后病人的眼球能够跟着手指动,说明意识恢复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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