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开始起风,吹来了薄薄的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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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午时,空气里有了湿润的味道。
吉苑去了物流园,等在大门前,枯燥地踢着鞋子。
园区出入的男工仍然会打量她,但都是匆匆带过,更多的是好奇。
天空灰沉,像早来的傍晚。
还有早来的弋者文。
吉苑看到他了,他没有走过来,眼睛上下地审视她的穿着。
一身的便宜货,只有发绳和编织包,看得出的精致。
沉住心底那口闷气,弋者文调转脚尖,去的餐饮街方向。
吉苑离他两米的距离。随风吹过来的,有淡淡的汗味,和烟草气味。
一前一后的脚步。
弋者文停在粥摊,脚踢出一张胶凳,一只手拿着点燃的香烟。
吉苑说:“我想吃饭。”
他忽然看过来,香烟近在脸侧,眉轻轻皱着,不出声,也没耐心了。往街外草坪一站,自顾自抽起烟。
吉苑自己去吃饭,吃完又回原地,弋者文不在。她等在粥摊边,他从对面摊子过来,手臂夹着一瓶冰水。
两人沉默地回去。
细雨纷至。
路上行人撑起伞,或都跑动起来,都怕雨大,奔着躲雨去。
只有他们不慌不忙,拖着鞋底,慢慢在匆急的世界中。
到园区前的花坛小坐,弋者文弹开还剩半支的香烟,亲眼看着雨浇灭。
冰水搁在花坛上,吉苑拿起拧开喝。
弋者文余光过去,嘴角轻挑,低低地笑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砸碎了所有表面。
“走。”弋者文忘掉那瓶水,说了今晚第一个字。
黑夜降临,风雨来了,树木哗啦地摇摆。
仅剩的行人纷纷从街边店铺门廊下过,他们加入队伍,半遮半淋地到了旅馆。
衣裳也半干半湿。
吉苑进旅馆,身后门阖关的声音缓了几秒。踩上楼梯,过会就听到另一个沉实的脚步。
她不禁摸了摸耳朵,伤口干燥了。
恰巧弋者文看到她这个动作,视线落到她抿了碎发的耳后,隐约有个弯弯咬痕。
房门的提示音一响,隔壁男人又冒出个头,连开门的缓冲时间都没有,像是早就蛰伏在那。
男人从门里出来,两手空空地穿过走廊,踩着旅馆的拖鞋,这么热的天气,袜子还穿着。
弋者文若无其事地进门关门,手未离开门把。
一次两次,太巧合了。
吉苑收了落地衣架上的干衣服,到卫生间换上。出来见弋者文还等在门后,侧耳贴近门板,不知道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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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苑坐床上整理其他琐物,房门倏然开关,她以为弋者文走了。
片刻后,隔壁开始放片,床头撞击墙板。男人放浪的喘声穿透过墙,清晰可闻。
折好那件旧裙子,吉苑的手压了压布料,右侧一个黑影靠过来。张开的手指修长,接近她的脖子。
那只手,吉苑知道坚硬有力,她放轻了呼吸。然而影子攥成拳头,猛地砸向床靠的墙板。
巨大的砰声,吉苑抬脸一看,白墙上有几个指骨印,浅浅地陷了进去。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到只剩风吹窗帘的猎猎。包括隔壁。
吉苑仰起目光,壁灯的微光在两人中间,碎发的阴影遮掩了弋者文的眉目,他深色的瞳孔里敛着微微的光。
吉苑察觉到他眼神里或多或少的轻视,和不解。来自于外界的不解,在她看来,是另一种谴责。
静默。
随后,弋者文转身出了房间,门狠甩上,墙都震了震。
也就是在这一秒,吉苑升起换房的想法,出门下楼梯。
未到楼梯转角,楼下传递上来急促的跨步。吉苑之所以知道是跨步上阶,是因为没几秒,弋者文就从她身边掠过。
带起的一阵风,都携着凌厉的气息。
就在怔愣的一会儿功夫,二楼爆出砸门的动静,吉苑忙转身上楼。刚走到走廊,笔直的一条道,211的男人被弋者文从房里拖了出来,推到墙壁。
“哪只手?”他摁住男人肩膀,低声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松手!不然我报警了啊!”男人声音发慌,抓住弋者文手腕,使劲推开,扭身挣扎。
弋者文干脆屈肘,紧箍住男人两只手臂,压紧他胸口按在墙上。
“哪只手?”他厉声喝道,戾气逐渐爆发。目光移动,男人立即心虚地缩了右肩。
“你知道我在讲什么,装傻而已。”弋者文嘴角一挑,眼神抬高,顶灯衬得那双黑瞳,亮得恐怖。
“我懂法律的啊!你这是蓄意伤害,警察……警察肯定、肯定能抓你……”男人抖嗓子威吓,眼睁睁瞧着自己右臂被抬高,而这人无动于衷,面上笑容诡异地放大。
“抓吧,反正案底不在乎多一件。”懒散无谓的语气。
男人听着浑身抖了抖,这个人有前科……整只胳膊突然碎了般剧痛,他痛嚎出声。
“啊——呀!呀!呀——”胳膊被死死箍住,一下下撞击在实砖墙壁,无异于拿硬器生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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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捂住右肩,疼得满头是汗,呻//吟声也弱了。
弋者文倏然松手,男人一下子撑不住,从墙上滑落在地,脚底铲起一边地毯。
地毯下的潮虫惊慌四窜,弋者文从容地避开两步,“嗤”地嘲讽一笑。
吉苑在走廊那头,看见男人几回尝试起身,却都半道跌回去。
而一边的弋者文,扭动了一圈脖子,手指交叉着揉转手腕,随意得像运动前的热身。光看那身形,就能想象出他气焰多嚣张。
211那货终于站起来了,扶墙踉跄着逃离,经过吉苑身旁时,拘住手脚恐惧地闭紧双目,看都不敢再看。
弋者文也看见吉苑了,走过去。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直直地延伸到走廊这边,这道峰棱的剪影,撑起了吉苑面前这段短短的路。
只听到他高调地哼:“这次为什么不叫我打死他?”
话音刚落,楼梯传来阵阵滚落,咚咚咚,和着声声凄厉的惨叫。
吉苑笑了笑,对着他说:“你的命只能留着杀我,其他人,不配。”
第21章
“你的命只能留着杀我, 其他人,不配。”
弋者文不置可否,忽而极轻松地笑了一声。
当晚, 风啸雨急。
弋者文在旅馆住下,洗过澡, 就穿着他买给吉苑的衣服,还是她之前换下未吹干的那套。
吉苑没说什么,在他之后洗澡, 没换衣服,毕竟刚刚淋雨才穿上的。
窗一关, 屋内就闷热,所以空调开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间方正而窄, 床周一圈可容一人的走道,椅子也没有,床上是唯一活动空间。
弋者文和吉苑各据一边,两盏壁灯, 只有一盏正常使用, 在她那里。他高个宽肩, 同样小码的衣服, 他撑得满满的, 坐着不适。
扯个枕头,弋者文靠着手臂躺下。
床的另一侧,吉苑坐在床沿, 低头握住手机回信息。可能和她的家人, 或朋友。
壁灯刚好在她头顶, 细细的绒发在淡光中微微扬开,宽松的T恤在她手臂和腰际叠了几褶。包括短裤的裤脚也是, 余出一大截。
和弋者文的捉襟见肘相比,她就是人在衣中晃。
室内冷风呼呼,窗外雨扑打,啪嗒啪嗒不停。
弋者文的视线从窗户到天花板,最终又回到吉苑身上。他才明白她的反常,她不愿意待在旅馆的原因,还有频频回头的那道目光。
背影动了,吉苑放下手机,侧过身时,弋者文撇开脸,再次望向窗户。
只听到细微的动静,大约是她起了身,在床头柜上摸索什么,又走去卫生间。
窗外骤亮了下,一道狰狞的闪电猝然撕开混沌的天际,紧接着轰隆几声雷鸣。
弋者文起身拉合窗帘,背靠着,听外面的极端天气。室内相对安静,也安全,在反差的环境中,人最能从中获取难拥有的感受。
两年前的十二级台风,惊涛漫城,大树摧折,狂风卷飞的枝叶垃圾,扫在人身上如钝器捶打。他闯进沙脊街一幢楼房,在停电的最后一秒,看到二楼伏窗观望的吉苑,她身后昏黄静谧的灯景,那时在他心里,这是能称作归宿的一幕。
卫生间门拉开,打出一道光,又瞬间暗了,吉苑从玄关走出来,看了弋者文一眼。
之后她到床头柜找东西,又搬开柜子,与墙的缝隙中只有些蜘蛛网和陈年垃圾。她跪低身,弯腰在床底摸。
手指碰到了金属头,找着了!在床底比较深的位置。吉苑伏低身体,手肘支撑,伸臂进去,一点一点地够住数据线,拽出来。
白色的数据线上有灰,吉苑擦了擦,偶然回头,与弋者文的眼睛对视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目光赤//裸,而不避讳。
衣服太宽松,里面几乎空荡荡,吉苑意识到了,拉下刚刚因俯身而上掀的T恤。
弋者文垂下眼眸,转身走进玄关。
吉苑起来拍拍膝盖,将手机充上电,不经意瞥见空调下的落地衣架,挂着属于他的衣服。她随之想起卫生间里的,才洗晾的内衣裤。
然后听到轻微的锁舌嵌合的“哒”。他进去了。
柔软与坚硬,越掩埋的,越在光天。那将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吉苑卧进床里,闻到了浓烈的烟草气味,卫生间没有窗,任之弥散。
直至烟味淡下去,弋者文才走出来。
壁灯还亮着,吉苑躺在被窝里,侧身不动,像是睡着了。
刚抽完几支烟,嗓子干得冒火,弋者文拿起电视桌上的水壶,空的。他环视一圈,在吉苑的床头柜看到矿泉水。
移步过去,拿起水,拧开直接灌了大半瓶,才得以缓解。弋者文放下水瓶,不自觉地看向吉苑。
她松松盖着被,双手握在枕头侧,面容宁静。
手刚松开,水瓶立即倒了,弋者文才发现瓶底没放平。他半蹲下拾起,床前这点空间太窄,他前膝不小心磕到床沿,吉苑的手臂恰巧有点伸出,动作间就这样碰到了。
吉苑睁开眼,弋者文近在她面前。她眼眸清亮,轻轻地念他的名字,“弋者文。”
声线也清晰。完完整整的清醒。
放置好水瓶,弋者文欲起身,却听到吉苑再次开口。
“你看到了吧?”
方才猛灌下的水,后知后觉地凉透整个胸腔。弋者文落回身,就势靠坐在墙壁,淡声反问:“看到什么?”
“看到我的大腿,腰,胸。”
“我看到的不止这些。”
灯光柔柔地在吉苑身上,她的眼神直白,勾刃,解剖,“是,你还侵//占了我的身体。”
这间房,衣架上的衣服,他立足的一角,两年前的交集,他掌控着她给予的权利。譬如种种,都是侵//占。
弋者文的脚挪动,上身缓缓倾近。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闪亮,软件推送时事新闻,三十秒后息屏。
两人对视的目光,试探,漫长,仿佛一场内心拉锯的战争。
谁试图占上风?
弋者文抬手越过吉苑耳后,捻揉他制造的伤口,嗓音低沉,“你勾住了我的手,不是吗?”
他说:“是你迎接了我。”
吉苑侧正身,脸颊贴合着他温热的手腕,她看到他鼻峰的光影,擦过他隆起的喉结。她视线守在那里,说:“嗯,是我甘愿的。”
这句话轻拿重放,弋者文胸膛不受控地起伏,喉舌燥得要命。
而吉苑静静观摩,唇边含着浅浅的意味。他明明清楚,他灰败地落入她的圈套,再一次。
手往下捏住被角,扯开,弋者文手掌扣进她的腰,往上掀起她的衣服,露出不着一缕的身体。
灯光描摹,浅勾深涂的笔触,曲线流转。
他膝跪着,塌腰,气息越来越近。
她黑发太黑,目光太静,里面有着除此之外的审判,阻止了他的堕落。
她并不遮掩,任冷风荡过敏感的肌肤,“你为什么说我不知羞耻?”
弋者文的嘴张了张。愤怒与不甘随体热褪去,他有很多的语言可以羞辱她,可此时他无法说出口。
吉苑眼眸里少有的认真,认真地看着他,“不知羞耻的,不是我,是他们。”
他们,也包括弋者文自己。
最终他只是替她盖上被子,越过床的另一侧睡觉。
一夜过去。
*
弋者文走时,吉苑是知道的。
房间的窗帘厚重,遮光,雨好像停了。她继续睡,醒来已经快中午。
将弋者文换下的衣服搓洗,晾在落地衣架,关空调,敞开窗户通风。吉苑下楼梯,一楼有女人在欢声交谈。
阿姨眼尖,吉苑才刚走到楼梯转角,她就看见了,招手道:“妹妹仔来!来喝糖水,吃虾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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