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想起在荒野露宿时, 大自然原本的存在, 干净, 没有外因。是他此生无法拥有的干净。
而暴雨后的荒野, 肆意的木植香,是一种受过伤的热烈。
这种热烈,缠绞着弋者文, 壁灯昏昧, 也给吉苑双眸蒙一层水光。随着他的掠夺而碎裂。
她肌肤红得艳极, 身上香气散发的更厉,可她仍保持着一丝痛楚的清醒。
弋者文身体绷得僵紧, 他一面沉沦,又被吉苑目光里若有若无的探究,刺到冰冷。
欲到深处,人的情思犹如张到极致的细线,脆弱,任由倾轧。
他僵硬的身体缓缓放低,他的脸埋在她湿热的颈侧,肩膀微微地颤抖。在他脑海里最初的那一眼,干净,难以撼动。
“你就这样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死去,不好吗?”
“现在,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又这样?”他反复问着,他似乎对一切迷惘了。
吉苑伸手抱住了弋者文的肩膀,他将脸埋得更深,气息与汗水沁进她的皮肤。
“我承认……是我不知羞耻,我想要你,我不怕认了,因为是真实的欲//望,我现在就想要你。”他说着,眉眼又变坚硬,摒着股疯狂的劲力,磋磨着她。
灯光晕染开,像一朵朵闷炸的烟花,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虚虚实实。吉苑缓慢地眨了眨眼,将捻卷着床单的手松开,放在小腹上感受。
那一刻,她共情到了一丝缠绵的悲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者文重重地压在身上,吉苑快透不过气,他低低地念了一句话,翻身离开。
“既然无法干净,那就一样地肮脏。”
吉苑心底重归平静。
*
这天下午,三号台风登录北海,气象台发布了台风蓝色预警。未达停课停工标准。
微信高中群里都在讨论:不放假的台风不是好台风。
9到10级的阵风,外出通勤无论是步行,还是挤公交都困难,自驾开车的就怕凭空飞来的广告牌和椰树叶,妥妥的无妄之灾。
这种狂风造作,乌麻麻的天气,无论上学上课都是反人类。关紧门窗,充足电,接好生活用水,备齐两三天的食物,裹被子躺床上,看部安静的人文电影,才是对台风的尊重。
所以群里一片怨怼,怒刷了几百条消息。
吉苑看了看,彭慧陶桃她们都在讨论,廖蓬欢也在蹦跶,不过她是幸灾乐祸,因为南宁受的影响小,生活一切正常。
才中午,天就完全黑了,开始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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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一直有哐砰关门关窗的动静,还有阿姨的大嗓门,提醒住户:“关好门窗啊!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去,我们旅馆有单独的发电机,所以别怕停电。供水有蓄水箱,但无法支撑太久,一旦停水,还请节约用水,顶过两三天就好了。”
有些住户会开门询问几句,可能是外地客,不免担心。阿姨负责安抚,清洁工就跟在后面进房打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开门的应该都经历过台风,稀松平常了。
走廊也不隔音,交谈声断断续续,清洁工一路打扫过来,敲门,吉苑开了门。
更换床单被套,收垃圾,清洗卫生间,清洁工赶往下一间房。
吉苑摸了摸床单,白色纯棉清洗过,表层会有微弱的绒绒手感。因为接触得多,她善于分辨床件是全新的,还是拆下未清洗的。
目前看来,这家旅馆卫生过关。
躺在干净的被子上,吉苑身体还残留着昨夜的疼痛,她抱紧腹部,想起生物课上笼统略过的话题。
男女,情//欲,精子,卵子,基因的自然法则。
原来生命起于一场痛苦的入侵。
原来生命起于死亡前夕。
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
台风不知道刮多久,可能会被困住,吉苑忍痛起身,出门备食物。
下楼时碰到小红,说上几句话,发觉目的一致,便一起去附近的小超市。
小红出门都是全妆,还差个口红,边走边照化妆镜,口红点唇,抿开。
吉苑放慢脚步等她,她照镜满意了,立即追上去。
“又刮台风了,预报最高风力十级,鬼哭狼嚎的声,一个人住还真有点害怕呢。”小红问,“你会怕吗?”
“不会。”相反,吉苑从七岁起,最期待的是极端恶劣天气。
小红又问:“你朋友会来陪你吗?”
因为吉苑说过,不是男朋友,所以她用了朋友一词。
“我不需要他陪。”
“不需要是一回事,那他‘会‘吗?”
对于见过几次面的人来说,小红的问话有点锲而不舍。吉苑没在意,说:“不知道。”
“哦。”小红点点头。
超市没多远,吉苑先进去,小红随在后。
矿泉水,牛奶,面包,吉苑只买了几样必需品。
小红瞟了眼吉苑简单的购物篮,心里打上一个“理智”的标记。喜欢吃的零食拿了一大堆,没重点,她拎去结账。
收银员按倒购物篮,扯出个三毛钱的大口袋,一个个地扫码。
吉苑先买好了,站在收银台外围等。
小红看了看她,年轻饱满的脸,眼睛圆而拖尾,眼色余韵,鼻子不高但小巧,唇型柔润。五官说不上精致,但留白舒缓,有种木然的明媚。换个说法,就是不自知的风情。
怪不得一提吉苑,刘勇就有极深的印象,身为女人,小红也觉得未经开发的美,足够有吸引力。
“一共206.8元,扫码支付还是现金?”收银员问。
思绪被打断,小红急忙划开手机,“微信付。”
一大袋零食,多是膨化食品,实际不重,小红挎在手臂上,对吉苑说:“走吧,回去了。雨估计要下了。”
“嗯。”
两人一人一个购物袋,并肩走。
可能是职业需要揣摩人的原因,也可能是小红的好奇,她主动开口:“你怎么就买这些?要不要薯片,这个牌子很好吃……”
“不用了,”吉苑按下小红翻找零食的手,“我不太吃零食。”
小红笑出声,浅浅的鱼尾纹添了些调皮,“我发觉你不像现在的小女生,倒像超了十岁的心态,太沉静。”
吉苑想起廖蓬欢,提及过类似的想法,“人各不相同,人性也复杂。”
小红也赞同。她入社会早,人性见得多了,善是一样的善,恶有千变万化。
“其实我前几天见过你朋友和你,就在物流园里。”
吉苑看向她。
小红说:“物流园也有我的客人,我去招待,出来时看到你们,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互相对峙。”
是弋者文咬了吉苑耳朵的那天,她伸手去摸耳后,伤疤早就好了。
“这种相处模式,挺特别,而又矛盾。”小红的眼线画得长而拐翘,眼里风霜世故,此时却有些不解。
“矛盾么。”吉苑说。
“嗯,隔墙相望,想见又不得见,亲近而疏远的感觉。”
下起小雨了,被风裹着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吉苑蓦然一笑,“像言情小说的描述。”
小红佯惊讶,“那席绢的小言我没白看,都能出口成章了。”
扯扯玩笑,雨大了,风也劲,两个女生小跑着进旅馆。
门刚关好,啪——
门外一块不知哪来的塑料布刮过去,瞬间又消失在视线。
台风天里很常见的画面,但胜在凑巧,也侥幸,她们不由笑起来。
阿姨从楼梯后面出来,看见她们大包小包,夸赞有忧患意识,“对了,你们在笑什么?”
小红抿嘴,“笑台风啊!”
“台风危险,还笑呢。”阿姨说。
天空雷电一闪,霎时间狂风骤雨,灌得玻璃门砰砰晃动。
吉苑离得近,身体靠上去压门,阿姨见状喊:“妹仔撑住了啊,我马上去拿闩木挡。”
小红放下零食,去帮忙拿破布毡,塞进门缝底下,防雨泄进来。
闩木一卡,门纹丝不动了,阿姨松口气,和吉苑说:“谢谢。”
吉苑摇摇头,视线看向外面,有些发痴。眼前晃过一个影子,她转脸见到小红趣味的笑。
“看什么?这么专注,情郎来了?”
吉苑说:“看台风。”
“啊?有啥稀奇的。”
“台风天像掀翻的海,风雨是波涛,人如浪里的一叶舟。”
“你形容的真贴切。”小红终于能理解吉苑说的不怕,听她描述,明明有那么丝向往。
为表谢意,阿姨舀了两碗木薯糖水给两人,因为是一次性碗,吉苑拿回房吃。
阿姨拉小红进前台里坐。
天气不好,难得悠闲,阿姨在电脑里找了部电视剧看。
仍是那部看过几遍的《下一站,幸福》,播放第十四集 。
“光晞不行!他不能捐!”
丁当的《我爱他》前奏一响起,阿姨的眼泪立马就流下来了。
“唉哟!作孽哦!就光晞不知道小乐是他的仔。”
“没事,这集结尾就恢复记忆了。”小红吃着糖水,也看得津津有味。
第26章
到晚上, 人类都安静了。
只剩风的怒号,门窗的顽抗,汽车的警报, 以及树木被劈折的尖叫。
这三号台风也巧,风向不偏不倚直往物流园的宿舍楼冲, 还专挑南面阳台,整晚接二连三的玻璃炸碎,楼里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地卷铺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头肯定是没法睡了,叫了巡夜的保安, 一起帮忙工人转移。
弋者文的宿舍也在受灾行列,他的行李少, 收拾好就回去。
一方面要保障工人安全,一方面又担忧仓库,老头急得上火,好不容易见着弋者文, 拽住他讲话。
“我才巡视过二十个仓库, 剩下的十六个你去看有没有受灾, 让傻佬帮你忙, 他知道雨衣和手电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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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佬本来跟在老头屁股后面瞎忙, 这会听到自己名字,大声地念“到”。
弋者文捞过他肩膀,“走!去干大事。”
傻佬被拽着走, 脚歪了两下才跟上弋者文, “什么大事?”
“去征服台风。”
傻佬两眼放光, “哇~”
仰慕的一声叹,弋者文在他眼里的形象简直高万丈!
傻佬登时挺起胸膛, 雄赳赳气昂昂地甩动胳膊。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穿梭在匆急的灯明中,去往黑暗。
宿舍楼一层有间杂物房,傻佬有钥匙开门,两人穿上雨衣,戴上安全盔,用塑料袋裹好手电。
弋者文问傻佬,“你们巡逻先从哪里巡?哪里结束?”
傻佬说:“从外围到内围,左右右左,最后回到岗亭。”
因为是重复规律的,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窗户外就是灯柱,狂风暴雨将灯光吞噬了,外面的天泼墨了般,不见一丝光亮。
弋者文闭眼,在脑中绘路线图,大约摸排出剩余的十六个仓库,扯紧自己身上雨衣,又帮傻佬系好头盔。
“走!紧跟在我身旁。”
“是!知道了!”
出宿舍楼向右,食堂正对那一排仓库开始,应该是剩下未巡逻的。风实在太大了,实际他们没转向,刚好刮的一阵风,将他们推到那边去。
跌跌撞撞,两人靠在一起,增加重量,才勉强行走。
雨衣是加厚的,材质偏硬,被大风吹得紧贴在身,雨捶打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挨揍似的。
这种情况听觉根本没用,弋者文用手电筒到处扫,警觉地排查潜在危险。傻佬的电筒一直照路,先前商量好的分工合作。
抵达仓库时,灯照过去,弋者文看出区别,巡逻过的仓库门底都压了塑料布。老头心思缜密,即使水淹不到的位置也做了防范。
但现在事态紧急,弋者文没那么多闲工夫一一去顾,他与傻佬巡视过去。
仓库与仓库之间,风势有缓冲,行走轻松点。在地势低的库门前扯塑料布,压石头沙袋。
就这么来到岗亭后背,这排仓库对面是十几棵树,其中菠萝蜜树正结果,随便被砸一下都够要命。
弋者文拉过傻佬,让他走自己左边,他则注意右边的树。
这排仓库位置好,淹不到,倒是堆了好几个菠萝蜜在库门前。如若不清理,会阻挡雨水排泄,仓库就会进水。
因为围墙矮,外面马路空旷,所以这边风更大,雨敲在头盔上,耳朵跟聋了没区别。
弋者文拍傻佬肩膀,手电筒指菠萝蜜。傻佬明白,郑重地点了几下头。
两个人分别去搬,风阻雨阻,比平时更费气力。
弋者文连搬开两个,抬头的瞬间,恍惚看到路灯光圈晃了晃。雨水糊了视线,他抬手抹一把,觑眼看,后背一秒毛了!
叼!灯柱要倒了!他慌忙去拉傻佬,这人还舍不得扔掉菠萝蜜,他踢脚去踹。
菠萝蜜掉了的同时,弋者文和傻佬向左侧跳去。
“嘣!”
巨响的一声。
灯泡玻璃四碎。
弋者文起身捡电筒照去,朦胧的雨幕中,看到灯杆将仓库门砸个黑洞,也不清楚有没有漏电。他抓起愣住的傻佬,带其回宿舍楼。
进楼,脱掉头盔,出气都急,脸也冷僵了。两个人动作缓慢地解开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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