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嗤笑一声。“算了吧,你也不必和我装假。我知道你身上肯定藏了秘密,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凶夷奸细。就凭你这般的样貌和出身,说句难听的,哪怕想当凶夷人的奸细,人家也未必肯信你。”
阿蛮苦笑,“姑姑说的是。”
“你若信我,不妨和我讲讲。”
阿蛮却摇头,“姑姑见谅,这件事我只能和小姐说。”事涉沈稚最大的秘密,他怎可轻易与他人言。
可小姐已经不愿再见他了。
阿蛮眸光黯然。
“姑姑,小姐她究竟怎样了?病得重吗?可好些了吗?”
红袖闭口不答。
“姑姑,求你了……”
红袖从头至尾,一直在细细审视着他的每一个最细微的举动、表情。手指的一个轻颤、肌肉的一下抽动、放松,全都一一看在眼里。
此时,红袖仿佛铁石心肠一般。声音也冷冷的,“枉费小姐昔日对你恩情关怀,我看你是打算一装到底,无论如何不肯悔改招供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与你闲耗。”
言罢转身就走,却被一只手抓住脚踝,阿蛮哀恳望着她,“小姐若当真病了,请您替我转一句话。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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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乞饶
红袖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面色却是悲悯,“如此也好,免得小姐日后忆起这个罪奴时,心中有甚么憾处。”
见沈稚眸光微动,红袖心中更添几分了然。“小姐既要亲审,红袖这便去石芜院中看看。也好先耗一耗这罪奴的气力,防他忽然心生歹意再伤了你。”
沈稚闻言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不必。”又缓缓松了手,转开目光轻声解释,“他十指都伤了……如何还能暴起伤人。姑姑多虑了。”
红袖拍怕她的手,叹息一声,“小姐切莫小看阿蛮,还是小心些为上。再者,也得给他稍微收拾收拾,换件干净的衣裳,才好见人不是?小姐不妨先回汀荷院中歇息一会儿,晚些再去石芜院也使得。”
言罢也不等沈稚再说什么,便匆匆去了。
*
孙丰得了红袖的吩咐,这两日自然是不会再为难阿蛮,除了囚着他不许跑,饮食上一应不缺。
红袖进院时,阿蛮正盘膝坐在老树下调息。当然,脚上仍戴了厚重的铁锁铐。
阿蛮睁眼,瞧她是独自前来,眸光瞬间黯然下去。姿态虽未改变,可莫名的,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更瘦削了几分。
红袖走近前去捞起他的指头看了看,额角不禁突突直跳,气得低骂,“你小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兽园里的那些……都没你这般恢复的本事!”
阿蛮不明所以。红袖也不多解释,只皱眉盯着。片刻后挥手吩咐孙丰,“来几个人,把他给我吊上去,好生过过水。记得多泡一会儿!晚些时候小姐要来亲审,别给他留太多气力。”
阿蛮呆了一瞬,面上立即浮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多日未说话,他此时嗓音微微哑涩,“小姐当真还愿见我?”
那几个人抬桶的抬桶,倒水的倒水。红袖也不理他,侧开身,让孙丰给他背缚了双手臂膀,捆得严严实实,倒着悬吊在木头刑架上。
护卫给他绑腿时,红袖皱眉伸手拦了,“那伤腿就别绑了,捆在脚踝罢。”
孙丰心道让捆牢了浸水耗力气的是您,不让绑的也是您。您这到底是怕不怕阿蛮护卫伤人啊?转念一思量,阿蛮要是真想暴起伤人,多捆几道也是白饶。反正都是红袖姑姑的吩咐,他听命行事便罢了……
红袖本以为还有得等,不料这边才刚备好,凶夷护卫那双一直漠然的金棕眼眸忽然柔软了下来,期盼又眷恋地望向院口。红袖蹙眉,凝神细听,片刻后果然闻见熟悉的轻盈脚步声。
低头看阿蛮那副期盼又畏缩的呆样子,红袖额角青筋跳了两跳,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之前的嘱咐。姑姑知你心中难捱,可是和小姐硬梗着于你没半分好处!一会儿千万记得,不许再说什么‘认罪’、‘甘愿’之类的混话。你不肯服软,难道指着小姐主动饶你么?”
见他目光茫然,红袖恨铁不成钢,就差指着脑门教训了,“你在汀荷院中长大的,如何求得小姐心软宽宥,难道还要我教?”
言罢也不等他细思量,绳索放长,“噗通”一声将人连头脸带胸腹,牢牢浸入了水缸中。
*
沈稚在院门外稍站了一会儿,才淡淡吩咐橘绿推门,平心静气地慢慢走进来。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受水刑的人。随后目光偏转,在之前枷笼下的血迹处停留一瞬。冷声问道,“他招了吗?”
孙丰跪下抱拳,“属下惭愧,诸般刑具皆尽用过,未能审出一字半句。请小姐降罪。”
沈稚眸光低垂,看不出情绪。“无妨,将人提上来,我亲自问他。”
两个护卫就要上前,被红袖抬手拦了,她笑道,“小姐不妨稍待,这水刑严苛得紧,一日间也不敢多用几回。现下既用了,且再熬他一会儿看看。”
沈稚袖口微微生出褶皱,面色一片平静,“也好。”
那水面始终平静无波。所有人都在静等。
红袖无奈极了,背着手,不动声色在缸沿上敲了两敲。
索性那混小子还没蠢到家,果然不消一会儿,绳索震动,露在上方的修长双腿也微微挣扎起来。
沈稚面色一动,刚要开口。红袖已拿了根粗实的短棍,迎着膝盖重重敲击下去,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老实点!”
随即笑着对沈稚解释,“不妨事,且还能多挣扎些时刻。”却见沈稚已疾步走了过来,一双纤纤素手早已搭在了缸沿儿上。
凶夷护卫似乎知道是她靠近,不知不觉竟慢慢停了挣动。只怔怔隔着晃动不停的水面去看她,当然什么也瞧不清楚。
红袖气得把后槽牙都咬紧了。片刻后勉强笑着,温言解释,“小姐可是在看水面?这水刑是要将人肺中气息吐尽才肯丢下去窒的,因而不会有气泡滚上来。”
沈稚搭在缸沿上的指甲微微发白,声音仍算沉静,“那就先拉上来吧。我审过之后,再丢回去不迟。”
红袖眉梢微挑,“是。”
孙丰带人拉动绳索。将绑得严实的凶夷护卫从缸中慢慢提了上来。他浑身都湿淋淋的,急促喘息着,看上去很是狼狈。
水珠溅到沈稚身上,她并不躲。只是盯着他瞧,神色间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反而是阿蛮不敢看她。
他结实遒劲的身体被湿衣服勾勒出匀称漂亮的线条,此时就搁在陶缸旁临时搭的木板上。双手牢牢反绑着,也无处可躲。苍白的面庞渐渐染了两分微红,瑟缩般半躬起脊背,惨白的薄唇微颤,“小姐……”
沈稚只淡漠地点头。“你要见我,是有什么话说?”
“我……”阿蛮终于望向她。金棕的眸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通通哽在喉口。他想说小姐清瘦了……他想问她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想问一句,小姐既然恨他至此,为何不索性杀了他?反而要难为她自己,生生病倒了……
“我……”阿蛮再次鼓起勇气。
“咳。”红袖始终站着沈稚身后,状似无意般清了清喉咙。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看见了,杀鸡抹脖一般地狠狠瞪他!
“我,”凶夷护卫的话音生生止住。结巴了两瞬,转了个弯儿,“……冤枉。”
“你冤枉?”沈稚轻声,清冷的眸光中似是压抑着怒火。
“对。”凶夷护卫低了头,“小姐冤屈了阿蛮。我、我……”他索性一闭眼,“我心中委屈。”
“好啊。”沈稚怒道,“我已经饶你不死,你还敢委屈?”
“是。”阿蛮抬头,对上她的点漆般明亮的双眸,眼中隐有泪意,“阿蛮自入府那日起,待小姐之心就从未变过。永远炽烈忠诚。凡小姐所言,阿蛮没有不听从的。凡是小姐所愿,阿蛮没有忍心违逆的……”
他仿佛已经豁出去了,越说越是顺溜。
“哪怕是像今日这般,小姐忽然不喜爱阿蛮了,就命人如此折辱拷问我……阿蛮也不想违背小姐心意,束手就擒,任您责打惩罚。那阿蛮呢?阿蛮从前所有的驯顺忠诚,在小姐心中难道就半点不值么……忽然翻脸无情,重刑拷打,却连一句委屈都不许我说……”
凶夷护卫垂着脸,眼角似有水意滴落,却偏着头用一缕乱发挡了,不让她看见。只声音哽咽,“小姐对我何其不公?阿蛮心中煎熬难忍,难道还不许说委屈么?”
沈稚瞠目结舌。
捏着凶夷护卫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许是确实难过得狠了,不止眼角,便连鼻尖都微微发红。
阿蛮原本脸就小、五官是凶夷人的精致深邃,在水中泡得久了入手处冰凉,愈发显得脆弱可怜。
那双异族眼眸的睫毛极长,沾着水滴,微微垂着,看起来更显无辜委屈了。
“你……”沈稚深深吸气,“好,我问你,崇和七年秋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那时可知道我是谁?”
阿蛮为难地眨眨眼。偏过脸颊不肯说话。
“说!”沈稚恨声问道。“雅乐斋初遇,你可认得我是谁?”
凶夷少年脸颊微红,腼腆道,“知道啊。”
“小姐是阿蛮的主人。”
“你…”沈稚气结。指着他的指尖隐隐发颤,也不是被气得还是恨得。
索性抬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阿蛮被扇得偏过头去,却笑了,眼眸中有几分自嘲,“小姐,阿蛮与那些金豹、猞猁何异?挨了小姐鞭子,难道敢龇龇牙齿吗?”说着还将另一侧面颊也贴过来,闭目忍着羞,主动蹭蹭她的掌心。“小姐要打就打吧。阿蛮不会躲的。”
沈稚气得登时就抬起手来。
见他乖乖闭目等着,只觉得这一幕刺目得很。
他的面颊……是冰凉的。沈稚不由想起院中刑具上的血迹来。心中微颤。
抬起的手也不知不觉放了。只是仍愠怒不已,“好,你还敢狡辩!我再问你一句,当初明明听得懂中原话,又为何装作不知?”
阿蛮睁开眼睛望她,无辜道,“小姐既然知道我的出身,阿蛮能听懂几句中原话不是很正常么……”见沈稚神色恼怒还要张口,他面容倏然哀戚下去,声音也失落低沉,“阿蛮心知此时无论再说什么,小姐都笃定我有罪了。阿蛮自知难逃一死,此刻只想斗胆再求小姐一件事……”
“你说。”沈稚气得手都在颤,仿佛随时要揍他一顿。
阿蛮闭了闭眼,异族人俊朗的面容上慢慢浮出几分缱绻怀念,“阿蛮想求小姐一个恩典。求小姐念在从前阿蛮忠心耿耿的份上——再赏阿蛮一次伤药吧,便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
“阿蛮太疼了。”他垂头,轻声低语,“小姐不知道,阿蛮的腿骨已经被枷断了。手指尖也疼得难以忍受。阿蛮只想求小姐再施舍最后一次伤药的恩典,就算是…有始有终。”
“红袖!”沈稚忍不住高声。
红袖姑姑闭目,心道完了完了……她确实稍微提点过阿蛮一下没有错。可谁能想得到,这个在武学上天分极高的混小子,竟然在旁处也是如此的一点就透啊!
学得也忒快了些!上手就会啊?
这下做得可能太过了……
红袖姑姑讪笑着上前一步,“小姐有何吩咐?”
沈稚深深呼吸,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回汀荷院,取我的金疮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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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逃走
凶夷护卫浑身湿淋淋的,跪坐在陶缸旁的架板上。受伤的腿因承压而微微发颤,他双肩臂被反缚着用牛筋绑了三四道,扣结打得巧,一下都挣动不得。
沈稚正站在他身后,用白棉细布沾了药粉,仔仔细细裹他的指尖。
阿蛮有些艰难地回头望她,眸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伤指全都细细裹好。沈稚才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额角鬓发,并不抬头看他,轻声淡淡道,“不是喊疼么……这会儿腿怎么不颤了?忘了?”
阿蛮不说话。
沈稚极轻地笑笑,随手拿了另一罐小药瓶。“坐下吧,把腿伸出来。”就要接着给他抹药。
凶夷护卫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沈稚冷冷抬眸望他。“这会儿不装了?别哑,继续喊疼。”指尖在架板上轻敲几下,勾着唇角催促,“别跪了,坐吧。把腿伸直。”
阿蛮满面为难,脸色因难堪而憋得微红,似是被逼到极处。哑声求一句,“小姐…”
沈稚不为所动,“不愿意听话?那也好。”她点点头,转过身去。招手吩咐道,“把他给我沉进水去。”
随着噗通一声水响,沈稚这才回头,眼睛盯着那绳索。直到快淹到手腕才比了个“停”的手势,不使他刚缠好的指尖沾水。
然后从护卫刀鞘中随手抽了一柄刀刃,亲手割开他膝盖小腿的衣料。望着那狰狞的伤痕,沈稚不由得一怔,随后强压下手部的轻颤,继续面色沉静给他敷着药。
凶夷护卫整个上身都浸在水中,看不真切。直到小腿上感受到药意的沁凉,才慢慢的从眼角滑出一滴泪来,静静融入了水中。他仿佛放弃了一般,僵直着一动不动。直到沈稚慢慢将两条膝腿都处置好,命人将他徐徐拉上来。
凶夷护卫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静静伏在架板上,仿佛一条砧板上的鱼。
*
红袖姑姑傻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过是回汀荷院为小姐取一次药而已,走之前还是“好好的”——阿蛮终于开窍了,知道示弱讨饶……小姐虽被气得不清,可明显也是拿他没辙。
眼见事情已有转圜之机,怎么一错眼的功夫就又坏事了?
*
半刻钟前。
沈稚确实气得不轻。她心中明明白白,这小混蛋就是在和她明着耍无赖!
——既然无法将自己摘得清清白白,他索性就模糊两可地囫囵认了!
阿蛮把身家性命全都交付了,小姐当真就舍得打死我吗?
这是明目张胆的、赤裸裸的阳谋和裹挟。
他们两个默契极深,简直是太了解彼此了!沈稚恨得咬牙切齿,可正如阿蛮所预料得那样——他如此可怜兮兮地自承了卑微弱势,红着眼圈儿瑟瑟发抖,喊冷喊疼,乞求她一点怜悯和宽恕时……
她竟当真不能狠下心来。
所以才气急败坏地命红袖姑姑给他取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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