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接上吹风机,说:“给你吹半干吧,怕着凉。”
他听话地坐进沙发,她打开吹风,一手深入他发间,一手晃动机器,燥热的暖风伴着她指尖抚在头皮上。他觉得痒,缩了下脖子。
热风滚动,偶尔漏出一阵阵气流,吹到黎里衣裙上。夜色作用,那黑色吊带裙将她肌肤衬得雪一般白,衣领自然堆垂出一道凹线。
她双手张开给他弄头发,黑裙子裹着的年轻身体因牵扯而晃动,像黑云边儿上颤动的白色阳光。
她本就是他的一束光。
燕羽凝视着她,挪不开眼神。他目色深如流水,缓缓下滑;软裙在腰肢处收拢,盈盈细细,随胯的起伏又隆起妙曼曲线。裙腿边的开叉像半遮的帘幕。
柔白的雪,在乌幕,隐隐绰绰。
黎里前倾过来,左手抱住他后脑勺,右手拿吹风摆弄。她身上带着他熟悉的香皂的气息,整个江边小屋的气息。
热风流淌,燕羽的手扣上她腰肢,五指刷张开摁在她腰后,轻轻往前一带,她的胸口碰上他的鼻唇。
她肌肤微凉,他呼吸滚烫。
黎里轻颤一下,关了吹风。屋里一下安静,只有外边无尽的狂风骤雨,动摇天地。
她低头看他,手指轻抚他后脖颈。他偏过头去,很轻地咬了下那根吊带,抬眸看她。
目光相黏住,像桃枝上泌出的晶莹粘稠的胶液。有莫名的暖流从足底蔓延至心脏,黎里呼吸沉下去,她其实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潜在的精神兴奋,但她不在意。不管什么状态,都是他。她都要。她抓住沙发上的抹额,系在他额头上。
燕羽忽然将她抱起,裙摆在开叉处分开,她搂挂在他身上,被他抱进卧室。
四方的老木床上挂着白色帐子,燕羽坐到床边,黎里跨坐他身上,目光胶在一起。他似乎想问什么,征询什么,但尚未开口,黎里已凑近他,手肘搭在他肩上,一只手指轻点他眉心,抹额的正下方。
她食指轻轻一勾,黑色的抹额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金银的龙凤绣在上边。
燕羽本能抬手想把遮在眼睛上的布条拿开,但黎里握住他手腕,摁在身侧凉席上。
她手指沿着他鼻梁缓缓落下,掠过他鼻尖,说:“燕羽,那天就想跟你说件事了。”
“什么?”
“你弹琵琶的时候,有个小动作。”
燕羽想了下:“弹完会摸弦。”
“还有。”
“嗯?”
“每次弹完,你都会努嘴巴。”
燕羽听言,无意识努了一下。恰好,她的指尖落到他唇上,轻笑:“对,就是这样。你知道每次,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她手指轻戳他唇瓣:“看上去很好亲。”
燕羽抿了下唇,但她的指在他唇间,等于抿了她指尖。
他微笑了下,又努了下嘴唇,说:“现在会想亲吗?”
黎里说:“你想让我亲吗?”
他说:“想。”
黎里却没动,手指缓慢描绘他嘴唇的形状,钻进他唇缝。燕羽嘴唇微微启开,她细小的指尖伸进他唇中,抚摸他嘴唇里侧,湿润而温暖的触感。
燕羽眼前一片昏暗,只觉她的手像一只泥鳅,凉凉的,滑滑的;他唇齿又张开了些,舌尖伸过去,轻触了下她指尖。
黎里颤了下,亦张开口,偏头覆上去,手指滑落,取而代之是女孩柔软细腻的嘴唇。灵巧的软舌钻进去,与他勾缠在一起。
鼻翼轻轻摩擦,阖闭的眼蹭着绣花的抹额;燕羽的手抚在裙摆开叉处,细腻如棉。隔着黑色的裙,布料轻薄,沿着腰线绕到背后,细细的带子覆在润玉般的背上,在手心搓滚,缠绕。
黎里捧着他的脸,越吻越深,越吻越热,一手牵动裙裾腰绳,一手沿着下颌落到那汉服的交领处,延展着。
衣领松敞了,燕羽一窒,几乎是本能地扣住她手腕。
黎里停住,急促的呼吸漫在他面颊上。
燕羽蒙着眼,面上粉红一片,紧紧握着她腕子。她不催,静静等着。他抿紧唇,缓了缓,终于,手慢慢松开了。
她将他一推,倒在凉席上,她覆上去,白色的交领散开,那些不见光的痕迹露了出来。
伤疤,一道一道,像残破的蛛丝,像树叶干枯的经络,布在他身上。
燕羽很静默,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忽然很感谢那抹额蒙了眼,他不用去看黎里此刻的眼神。或许,蒙住他的眼,就是她目的。
屋里很安静,只有落地扇的叶片在转动,凉丝丝的风掠在胸膛上。屋外,夏季最后的暴雨猛烈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噼里啪啦倾砸般的声响,像要把这小屋掀翻摧毁。
他感觉得到黎里离他近,但她一动没动,像被按了停止键。
分明风大雨大,他的心静止得像水面千米下的深海。直到,忽然,两滴水落在他锁骨上,似天上掉落的雨;甘霖降落枯败龟裂的大地。
而下一秒,她的吻落下来,覆上他的伤疤,一道道,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就好像,她终于拆开那个精美的包装盒子,却愈发挚爱裹在里面的残破的玻璃般的灵魂。
清凉的风,温热的泪,
他的肌理在她亲吻下,一寸寸骤缩起来,仿佛灵魂在颤抖。
燕羽将自己置在黑暗角落,不知多久,突然有种想冲出去看她的渴望;他握住她肩膀,将她提起来,翻身置在席上。抹额松脱,坠落下去,将将掉在黎里面上,遮住了她的眼。她没去拂开。
燕羽看见,她脸上尽是泪痕,嘴唇在颤动,压抑着哭泣。他也在发颤,低头去吻她,咯咯颤动的唇齿咬擦、碰撞在一起;像两个破碎的灵魂拥在一起发抖。
那声响在两人身上激起一阵莫名的战栗。隐忍的、压抑的情感,像急于破土的芽,突突窜动。
燕羽的吻变得有力而凌乱,一下下深深亲舔她的嘴唇;像是本能驱动一般,只想紧紧和她融在一起,死都不分开。
有质感的繁复的衣料摩擦着凉席,发出暧昧模糊的嚓擦声,紧密的亲吻抚平心底汹涌的情绪。一股愈发纯粹而本能的亲密渴望显露出水面。
他手掌心炙热,上次在小屋沙发上探寻过的地方,再次被抚弄,像泥鳅钻入夏雨后湿热的泥。
黎里啊呜仰起头,抹额滑落头顶,她紧绷如一根拧紧的琵琶弦。
而他是最温柔精巧的乐师,指尖弹、挑、勾、撩,弦上震颤的电流一瞬席卷至百骸;一下一下,奏得她心底的弦震荡出悦耳的音响。她张开口,嘤咛出声。
燕羽亦难以自控,不安地咬紧下唇,咽着嗓子,忍耐着那烫灼般的痛感。
他忽莫名觉得,黎里像一块他最爱吃的糍粑,看着冰凉,硬邦邦的。可只要把它放在火上慢慢烘烤,它就柔软下来,白嫩嫩,糯叽叽,甜滋滋的。内心炙热滚烫,淌着浓稠黏密的白糖汁水。
所以,可以多活一天。
他克制不住再度吻她,吻着,开始试探,像触到温热的春水。他脑子一懵,思绪散成烟花,只本能地想沉浸进去,沉入温软的水底。
可他找不到,笨拙地寻觅着。
黎里像被一溜儿凌乱拨动的风铃,叮叮咚咚在风里乱颤,只觉那风铃绳快被拨断了:“呜——”
燕羽脸红如火烧,小声而哑然:“我好像找不到……在哪儿。”
黎里满面羞红,还有点懵,看一眼他的手,低声:“那……怎么找到的?”
“不知道。可能……比较聪明?”
“……”黎里窘迫看着他,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也未探寻过。
于是,他尝试,小声:“这儿吗?”
“好像……不是。”
“这儿?”
摇头。
“这儿?”
“嗯。”
两人对视半刻,他抿抿唇,低声:“我……”
她目光盈盈,有些紧张,但又期待,欢喜,冲他点了下头。
他凝视她的眼睛,低头吻她,舌尖抵入唇中,与她交缠。
她舌根发疼,另一种更深的疼痛刺心而来;唇舌被封堵,指甲狠抠进他手臂。
究竟是他闯进她的心,还是她撞进他的。分不清了。两颗温热、紧实而潮湿的年轻心脏紧紧纠缠搏动在一起。
灯光揉碎在白纱帘上,像白色的梦境。
暴雨敲打屋檐,香樟树叶唰唰作响。燥热小屋内,风扇呼呼吹着。他发稍洗发液的香味,肌肤上的香皂香,凉席上竹草的清味,帐子上的樟脑香,混揉在一起,夹杂着雨夜夏泥的气息,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
黎里的心里像溢满了一整个夏季暴雨的池水,震荡着,波浪层层叠叠地在蔓延,满溢。
废船厂的龙门吊直指天空,风雨洗刷着空寂无人的船海。雨水在堆积。
在某个秘密的,无人知晓的江边小屋,举行了一场紧密的仪式。
好幸福……
隐秘的、颤抖的、疯狂的快乐在蓄满雨水的池子里堆积,动荡。夏季的、野生的池水里爆开了无数密密匝匝的五颜六色的水生的花儿,色彩绚烂,晕眩却又清晰。
他戴着那条项链,玫瑰金的圆币颤落在她唇上。坚硬的金属反复轻贴她柔软的嘴唇。
她迷迷睁眼,见燕羽一瞬不眨俯看着她。他面颊红红,额上有细密的汗,额发一下下颤动着。那双她最喜欢的丹凤眸子,湿润清亮,凝望着她,像有无限的深情在里面。
在那些对自我最迷茫困惑苦痛的日子里,燕羽曾疑惑过,爱是什么,亲密是什么,而女生又是什么?
认识她以来,才明白,是身心里的一度被封闭的本能;
是对亲吻、拥抱、安抚的渴求,是鱼翔深水飞鸟袭空的念想,是想彼此紧密相连,在心与灵的各种形式上。
是一首纯粹的、赤诚的交响曲——
风声雨声,天地间的一呼一吸,布料摩挲,草席沙响,风扇叶片的转动,雨打屋檐的噼啪,划刮床栏的咔擦,纱帘细微的飘摇。
是一种很奇特的鲜活的感受,像萌芽,像汇流,像两颗种子交缠到一起破土、生长,像生命,像活着。像狂风骤雨落在炙热了一整个夏天的大地,像盛夏尾声的一个狂欢的秘密。
是黎里。
第81章 chapter 81
雨水倾泻整夜, 到拂晓才停。废船厂草木茂盛,叶尖儿上雨珠凝着日光,饱满地坠落砖瓦上。
云层尽散, 光线灿烂。小屋的窗帘缝里透出晨光。
黎里蜷睡在沙发上、燕羽怀里, 一张薄毯盖着两人紧贴的身躯。
昨夜的风声雨声似还在耳边, 她像一叶行在风浪里的舟,上下颠簸。
原来,和所爱之人云雨亲密,是比亲吻、拥抱还要强烈百倍的快乐。极致的感官体验如夜海行舟,小船时而被浪潮抛至空中,时而跌落水面击打成碎片,时而又沉入深深水底,安宁静谧。
燕羽也与她相同感受,初尝人事, 不知节制,来来回回像不舍停歇的雨水。
吹着风扇的暴雨的夜, 两人竟大汗涔涔,他抱她去冲了个凉, 再回来时直接蜷倒在沙发上。
小屋光线朦胧, 昨夜的雨水气还在,潮湿而粘稠。黎里的脚轻蹬一下, 沙发布上都沾上些许潮气了。
她迷糊想回头看他, 尚未扭身,他在她耳朵边低低问:“醒了?”
许因一夜亢奋放纵, 他嗓子暗哑, 粗粝的瓷一样,透着一丝不同于寻常的性感, 叫她想起昨夜他在她耳边青涩的忍耐的喘息。
黎里脸热,枕着他手臂:“你什么时候醒的?”
“半小时。”燕羽的声音在她脑后,气息拂在她脖子上,痒痒的。
她垂眸,抠抠他的手心:“那你不叫我?”
“不想叫醒你。”他手指虚虚握拳,拢住她手指,另一手覆在她小腹上,掌心温暖。
那时,就想静静多抱她一会儿,她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软软的,哪里都是温热柔腻,像一捧刚出炉的棉花糖。
她长发间的香气,细白肩膀上的皂香,小屋里陈旧的混杂着雨水气的味道,随着墙上挂钟一格格地走动,像定格在了记忆里。
黎里静静依偎着,感受着。但忽然,她想到什么,一转身,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燕羽一愣,倒没叫疼,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他头发乱糟,眼睛黑亮得像珠子。
“上次在这儿,你都不要。”
燕羽勾住她腰,解释:“那时候你醉了。”
“那你想吗,那天?”
他没回答,吻她的耳朵。灼热的呼吸爬进她耳道,她缩了下脖子。明知他讲不出某些话,但想着昨夜在最初的青涩无措之时,他又同时展露出的欲念的一面,她心痒,忍不住小声问:“是种什么感觉啊,你?”
燕羽起先不肯讲,被她摇了几下手臂,才模糊说:“觉得你,像糯米,糍粑。”
黎里一巴掌拍他手上:“你才像糍粑,你从头到脚都是糍粑!”
他怕她生气,只能解释,可多少又有些窘迫,低声说:“生的时候,很硬很凉;熟了就很热很软,很黏,也很香。”
黎里闷声笑,笑得脸又红了。
静躺了会儿,她忽想到她从酒店拿了一个出来,可不料他居然有很多,于是问:“你哪来那么多那个?”
燕羽莫名:“哪个?”
她咳一声:“小雨伞。”
他愣了下:“我没有伞啊。”
她脸一红:“安全套。”
“……”燕羽脸也红,摸摸鼻子,“啊,那个啊。”
原来,和谢菡逛完街那天晚上,气氛来时,他看了眼酒店床头的安全套。后来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他想着之后会用上,就将那个拿走了。当然,他那时不知道,黎里也拿走了一个。
而第二天,保洁阿姨给床头补上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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