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若闻言,不由感叹道,怎么自从窦重山叛乱后,大雍各处都有人造反起义呢?
且不说到底是大雍朝失了民心,还是有人浑水摸鱼,这相互之间频动兵戈,夹在其中受苦的不还是寻常百姓吗?
先不提旁人,她们这一行便是被战火波及的无辜之人。
姜青若摩挲着袖袋里的房契,蹙起秀眉细细思索了一阵儿。
她们几个姑娘不能再冒险去长途跋涉,既然宅子的事情已经解决,她们可以在这里暂且住下。
她可以往昱州去一封信,等父亲收到信后,再派府中的护院管事来接她们......
只是这样的话,恐怕至少住在这里半年之久,她们的衣食住行,每日花销,都得好好盘算一番......
第47章
待回到镇上, 见了白婉柔与陆良玉,姜青若先是告诉了她们宅子的好消息,又接着说了前去昱州的凶险之处。
她话音刚落,陆良玉就表态, 她愿意暂且留下。
这里毕竟是陆家的老宅, 她有一种莫名亲切安心的感觉, 况且前几日那些皂吏来打扫宅院, 将宅子里里外外修缮一新, 她们可以拎着铺盖直接住进来, 连修补的银子都省了。
白婉柔也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十分同意。
她还感激地说姜青若为她们思虑周全, 因为她们毕竟是外人, 就算随姜青若去了昱州姜府, 也不好意思长久居住,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不如暂且在这里住下, 等过些日子,她们兴许还有别的去处,不必非要去麻烦姜府。
几个姑娘欣然商量好后, 次日便从周宅搬进了陆宅。
而周允礼做为难得一见的友好高邻, 除了亲自帮她们搬送行囊, 还买了许多柳木桌凳、锅灶碗碟、床褥锦被送来。
这些直装了足有三大辆马车,光是卸下这些用物, 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姜青若抱起碗碟打算送入灶房,但她刚走了几步, 便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接了过去。
周允礼笑道:“姜姑娘,这些粗活, 我来做吧。”
自从他踏入陆宅那一刻起,就从来没停歇过片刻,姜青若瞧着他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不好意思道:“周郎君,怎么能一直麻烦你......”
但她这话不顶用,周允礼毫不迟疑地接过碗碟,踏着稳健的步子走入灶房中。
待他出来打算再伸手去提两只铁灶时,姜青若看到他额上的汗珠滚下,恰好滑入眸中。
周郎君是个读书君子,平日这种活计都是家中的小厮跑腿,哪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姜青若忙拿出绣帕,踮起脚帮他擦一擦脸上的汗珠,省得汗水迷了眼睛。
只是,女子独有的馨香蓦然凑近鼻端时,周允礼好像微愣了一下,再去提铁锅的时候,他似乎有些神思不属,竟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白婉柔铺好床褥,走到窗前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而陆良玉刚抱了两床锦被过来,也盯着窗外道:“周郎君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被铁锅砸伤了脚可不得了!不过那锅还没我刚才拎的圆凳子沉呢,他怎么会拎不起来......”
白婉柔轻笑着看她几眼,又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把她往一边推,说:“良玉,你别老盯着他们了......把被子给我,咱们一起铺上。”
晚间,月色清朗,院里的青石板上遍洒清辉。
厢房里的灯还未熄,一灯如豆,映出女子纤细优美的倩影。
白婉柔披好肩上的薄斗篷,轻声推开房门,去了姜青若的屋子。
她还没睡,就着那点烛火,把荷包里的散碎银子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
看到白婉柔进来,姜青若叹气靠在椅背上,两眼盯着黑黝黝的屋顶,有气无力地说:“就剩这么点家当了,咱们该怎么办?”
白婉柔抿唇道:“姜姑娘,我还有些钗环,兴许能当几两银子......”
“几两银子?花完了之后呢?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姜青若无奈地睨她一眼。
她们总不能指望周郎君,如今已经欠了对方天大的人情了,本指望她这个大家闺秀能出些靠谱的好主意呢,没想到却只知当东西。
要维持几人接下来的生计,节流固然重要,但更重要得是如何开源。
不过几个未出阁的女子,又不能做那些抛头露面的营生,到底该做什么好呢?
白婉柔沉默了一会儿,眼神突地亮了起来:“我可以帮人代笔写信,每封信收五十文,如果每天代写十封的话,那就是五百文,足够我们日常开销......”
姜青若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瞪大一双杏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是青砂镇,不是云州,也不是昱州,镇上一共才多少人口,哪里每天有十封信给你写?再说,镇子上摆摊代写书信的就有好几个,你一个陌生的女子,别人为什么要到陆宅找你写信?先不提这个,就算你有了生意,那写信要不要笔墨纸砚?”姜青若不耐烦地指着那几块可怜巴巴的散碎银子,提高声调问,“这些够给你买笔墨纸砚的吗?”
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通质问,白婉柔的脸都红了,小声道:“青若,不好意思,我没想这么多......那你说该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凶,姜青若清清嗓子咳了一声,往回找补道:“我刚才就是太着急了,没有说你的主意不好,实在不行,问周郎君借些笔墨纸砚用也可以......”
这不过是安慰她的说辞,白婉柔也知道她说得对,镇上有摆摊代书信的摊位,别人为什么会平白找她这样的人写信呢,就算有些生意上门,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
就在她皱眉苦思片刻,又底气不足地提议道:“我会女红绣活,可以绣些花样卖给铺子,还可以帮人浆洗衣服......”
姜青若挑着秀眉打断了她的话,“你能做什么粗活?你看看你那双手,从小到大,你自己洗过几次衣裳?别说是你,就连香荷,也没做过什么洗衣裳的粗活......”
白婉柔咬着唇,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双纤细白嫩的手,往衣袖里缩了缩。
她是挺无用的,若不是那晚生病耽误了时辰,也不会牵连青若她们,话说回来,除了来云州寻找陆良埕的路上吃了些苦头,她在家时,确实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每日只喜欢读书作画、做些女红,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却派不上什么用场,帮不了姜姑娘......
就在她自责时,姜青若下意识叩了叩桌沿,对她道:“我有一个主意,你帮我想想,看可不可行。”
“我打算把陆宅和铺子都抵押出去,抵押得来的银子呢,可以在镇上租一间好铺面,也有了经营的银子。这件事要尽快着手去办,宅子怎么抵押,选什么样的铺子,都得打听清楚了才行......”
等她三言两语说完,白婉柔茫然地眨了眨眸子,问:“......听上去不错,可是租了铺面,要卖什么东西呢?”
姜青若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能写会画,又会女红,我要你帮我一个大忙......”
接下来的数日,姜青若打算去云州的钱庄一趟,周允礼表示要陪同她一起前去。
只是,待听说她要把宅子抵押给钱庄,拿到银子后打算在镇上再租一间铺面时,周允礼皱着眉头道:“你何必要亲自经营铺面,姑娘家抛头露面,难免会招人议论......不过是陆宅的日常花销,你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我可以先给你......”
但姜青若冲他微微一笑,坚持道:“怎么好一直麻烦周郎君?你以前帮了我们这么多,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了......等我开铺子赚了银子,一定要好好谢你。”
周允礼看着她含笑弯起的眉眼,一时有些失神,这个话题便没再继续。
钱庄收到姜青若抵押的房契,要先估价才能放下贷银,中间需要等待一段时日。
在这等待期间,姜青若经常去逛一逛镇上的铺子,好寻间合适的租下。
不过在陪她看铺子时,周允礼细细讲完每家铺子原来是做什么的,生意如何,又趁机劝道:“这些粮油铺子,金银楼、乃至于那些布行,都是男子在打理生意,你一个姑娘家经营铺子,总不好亲自招揽顾客,不如招个靠谱的男子帮你看顾铺面......”
当初姜青若给韩大哥投银子开茶馆,看重得是他信得过的人品,如今她们初来青砂镇,两眼一抹黑,能信任何人?
再说,这生意必须她自己亲手打理,才能掌握其中的成败关键,等生意做熟了,再交给旁人打理她方才放心,这样就算以后她去了昱州,这铺子生意依然可以运转。
姜青若婉拒了周允礼的提议,“周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我正经开得第一家生意,凡事都得经我自己的手才能放心。”
说完,她便轻提裙摆,继续沿着街道漫步,同时一双明亮的杏眸左顾右盼,看是否有合适的租赁或转让的铺面。
而等她寻好几间铺面后,考虑到底租用哪间才最为合适时,她要白婉柔做的事也已经有了眉目。
只不过,白婉柔身子病弱,每努力地绣上一日绣活之后,便累倒在榻上难以起身,但第二日她还会咬牙起来,一边费劲地咳嗽,一边琢磨姜青若传授给她的“绣金技艺”。
香荷每日遵照小姐嘱咐,给白婉柔熬一大碗滋补润肺的银耳莲子汤,白婉柔每次都会尽力喝完,但这些汤水的效果有限,她的咳疾因为劳累又有复发的苗头。
姜青若垂眸看着已经初具“绣金玉衣”模样的绣活,耳旁又传来白婉柔压低的咳声,不禁担心道:“你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绣活先放到一边,等你好了再说吧。”
但白婉柔却一改往日温柔的态度,从她手里拿回绣活,又低头绣了起来,还说:“好不容易找对了路子,岂能半途而废?”
母亲曾传授给她景家的绣金技艺,但那时姜青若的年纪实在太小,只记得三分而已。
绣金玉衣,重点不在“衣”的样子,而是制衣的绣金锦缎最为难得,需要将捻成细丝的金线按照特殊针法嵌入上好的锦缎中,做到细观时经纬分明,远看时不露痕迹,用这种绣金锦缎做成衣裳后,便会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效果。
当初送给虞美人的“绣金玉衣”,是景家用绣金锦缎,辍以玉石制成,原是专门进贡给宫中用的,送出之前,姜青若曾对灯细看了小半个时辰,那三分模糊的记忆逐渐回笼,变成了五分。
不过,她女红不好,就算脑子里有一个囫囵的绣法,但针线到了手里,便完全不听使唤。
所以,她与白婉柔一合计,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她口述绣法,白婉柔先照着她的描述记画下来,然后再一步步摸索,原来的绣法是金线,白婉柔改用明姜色丝线嵌在寻常素锦料子上,每绣完几针,她便左看右看一番,若是发现有错处,便拆了重新来做。
虽然研究绣金技艺不像姜青若那般在外头风吹日晒找铺子,但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所耗费的心神,一点也不必姜青若少。
白婉柔落下最后一针,拭去额头上的虚汗,迫不及待地递过去绣绷子,让姜青若看效果如何。
姜青若细细看了一番。
虽不如景家原来的绣金技艺那般出色,但绣成的锦缎一样光彩夺目,况且,原来的绣金锦缎太过贵重,经白婉柔改造后,就算是寻常之家,也能买得起这种料子做衣裳。
这些足可以帮她们赚来银子,在青砂镇安身立命了。
姜青若毫不吝啬地夸赞一番,笑道:“白姐姐,真是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听到她喊白姐姐,白婉柔先是愣了愣,然后轻轻抿唇笑了起来。
这姜姑娘可真是个妙人。
三番两次地救她,对她的态度却并不十分亲近,现在铺子还未开张,已经沾上了些许精明的市侩气,看她尚有用武之地,便张口唤了她一声“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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