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渺看一眼抱着剑在一旁走神的沈妄,替他答了话,“很不幸,这里是另一道幻境。”
“呜呜呜呜——”
话音才落,另一道身影飙着泪水狂奔而来。
凌雨时梨花带雨的扑在颜渺身前:“渺渺,呜呜,你怎么在这里?”
颜渺看着她哭花的脸,抬起衣袖为她擦眼泪:“凌寒,你怎么哭成这样,是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你不用管我,呜呜。”
凌雨时已是满脸泪水,也不回答,只是抽抽搭搭的看一眼颜渺,再看向她身旁游离在外的沈妄,“你们两个看见什么了?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颜渺看一眼沈妄,再次替他一并回答:“也没有什么,都是一些记忆。”
凌雨时又看向元织:“你又是谁?”
“我名……”
元织才要回答,冷不防一只小虫再飞过来。
“虫,虫子啊啊啊……”
凌雨时大概还未从幻境中缓过神来,被她这一声喊惊到,眼泪不受控制的又一次流出来:“呜呜,渺渺……”
一片呜啊声中,满脸冷静的周礼自另一道幻境中走出,在近处的礁石上站定。
海域重归平静。
颜渺环顾四周,看一眼沈妄:“没有更多幻境了。”
看来能在幻境中寻到的,只有这几个人了。
沈妄点点头。
颜渺又看向身旁的几人:“幻境被人动过手脚,我们需得在这片海域寻到出去的路。”
凌雨时已缓过神色,才看向赤色的海水:“这,这这这是哪里?为何这海水会是这样的颜色,真的不是血吗?”
周礼在旁答话:“大概是,无念海。”
颜渺:“你也知道这里?”
周礼点点头,看向她,话语温吞的解释:“我只略略听过些许,算不得知道。这是无念海在数十年前的样子,我听长姐说起过这片海域。”
“无念海中藏着一只食梦魇,记载中的食梦魇靠吞噬人的梦境为生,但此间海域的魇兽会将人拖入无念海中,吞食人的灵识,令人永久沉睡在此地。”
话音才落,像是为了验证周礼的话未曾作假,海中再次泛起猩红色的波涛,翻涌的海浪中,一只长有九尺,通体赤黑的妖兽缓缓自海底浮现出来。
魇兽浮现,周遭泛起团团的黑雾,其间夹杂着海水与鲜血交织的腥咸气味。
颜渺皱眉,下意识抬手,将几人拦在身后。
沈妄看向那只魇兽,冷静道:“这只魇兽的身上,被人动了手脚。”
周礼点头,赞同道:“它的身上,有被人注入过戾气的痕迹。”
颜渺侧眼看向周礼,径直问道:“周礼,这幻境是你们周家所制,你可能想到是何人动了手脚?”
“我虽生于南岭墟,但本门弟子在修习符文篆术前便已修习过心法,故而无需进入这道幻境,我只是为与诸位同修心法才会一同进入这里,也是第一次前来此地。”
周礼皱眉,解释之余面露歉意,“不过这处幻境实属古怪,不知是何处出了纰漏。等到出去之后,我会向长姐说明此事,让她前来探查,修缮这处幻境。”
“今日之事实在抱歉,让诸位受惊了,是既明招待不周之过。”
颜渺:“啊……我没有说要责怪你的意思。”
周礼摇摇头:“南岭墟的幻境出了问题,便也同是我的待客不周之处,实在抱歉。”
颜渺:“……”
周礼正在一旁抱歉,海面再次掀起巨浪。
巨浪滔天,海水飞溅,周礼抬手结印,御起符印,作一道印阵护在几人周侧。
颜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即使被困此地,我们也要先解决它才是。”
凌雨时:“我同意,我们不能一直耗在此地,周礼的符印总有用完的一天。”
周礼“啊”了一声:“其实是用不完的,我可费些时间布下结界,让结界扎根在此。只要我的灵识不灭,这印阵便也不会消亡。”
凌雨时:“……谢谢,但我不太想一直留这儿诶。”
礁石发出震颤,几人摇动一下身形,重新立稳。
颜渺看向印阵外激荡不休的海水,与横撞向结界的魇兽。
她转身,又看向身侧四人:“周礼,你是南岭墟人,可能用印阵束缚这魇兽?”
周礼点头:“以我一人之力布下缚妖阵需得半刻钟时间,但眼下……”
他看向魇兽。
“眼下你只管布阵,由我们来拖延这半刻钟。”
颜渺接过话茬,指向东北方的礁石“凌寒,我去引开魇兽,你在那座礁石上接应我,周礼留在这里布阵,沈妄……”
她看向一行人中年岁最小的少年,与他的目光交汇一处,朝他伸出手:“借剑一用。”
沈妄的目光有些不甘心,还是将手中长剑递过去:“我也可以与你们一同引开魇兽。”
颜渺接他的长剑在手,朝他笑了笑:“你留在此地,周礼布阵,元织是医修,还都需你在此相护。”
话音落,她转身看向凌雨时:“凌寒,你刀呢?”
凌雨时自储物戒中抽出一柄长刀:“哦哦哦哦哦,我刀在这儿呢。”
剑刃发出铮然一声嗡鸣,颜渺将剑鞘回丢给沈妄,踏过脚下礁石,纵身而起:“周礼,布阵。”
阵法在海面凝结,万千道符文缓缓蔓延开,与此同时,颜渺手中长剑于一片猩红之中绽出流光,剑刃扫落翻飞的水浪,荡平障眼的浮沫,直朝正向礁石冲撞的魇兽刺去。
魇兽身躯一转,身形动摇激荡起的水汽好似一道触之即溶的长刃,袭向颜渺。
剑意破开长刃,颜渺裸露在外的皮肉不可避免的溅上些水珠。
她的腕间颊侧被水珠侵蚀,翻卷开道道血痕,手中长剑毫不犹豫的旋出纷繁的剑花。
魇兽的身躯背向东北侧的礁石,凌雨时手持长刀腾空而起,刀光灼灼,向那魇兽劈去。
刀意狠戾,势如破竹,直砍入那魇兽的颈侧。
可长刀所切之处却未见血迹,反而渗出团团赤黑的烟雾,铺洒在海面上。
天际暗淡,水天共色,那魇兽颈侧虽未流血,却显然留下痛意,海浪转朝凌雨时拍来。
水珠如四散的烟雾无孔不入,颜渺踏过礁石,借力而起,旋绕至魇兽身侧,一手拉过凌雨时。
二人避开袭来的水雾,一同落至远处的礁石之上。
凌雨时不住喘息,看着她:“渺渺,你的手……”
颜渺垂首看去,这才发现,方才于水雾之中,她的手被海水侵蚀多次,此时早已满布血痕。
鲜血留下,顺着剑柄滑落至剑刃,她朝凌雨时摇摇头,示意她无需多言。
水中印阵已然成了半数。
见魇兽再次朝沈妄三人所在的礁石而去,颜渺直起身,看向凌雨时:“凌寒。”
凌雨时点点头。
衣摆猎动,两道身影再次腾空而起,朝那魇兽袭去。
随着剑刃飞扬而落下的,除了悬浮在空中的水珠,魇兽被砍伤流出的烟雾,还有自颜渺身上黏连落下的,属于她的血。
颜渺剑招如旧凌厉,好似身上所伤非她皮肉一般,手中长剑抖也不抖,与那魇兽缠斗一处。
“颜渺!”
一片猩红色中,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颜渺分神一瞬,身形向后掠去,正巧躲过魇兽袭来的一道血浪。
沈妄的传音入耳:“魇兽右肋侧三寸,该有一道被人从外打入的魔髓。”
颜渺记下他所言。
她没有犹豫,亦没有更多的疑问,再次横剑在前。
衣襟猎猎,剑意环绕,颜渺周身血气涌动而起,也不顾灼人血肉的水汽,长剑破空,直刺向沈妄所言之处。
与此同时,道道金光拔地而起,缚妖阵陡然降下。
魇兽被缚阵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身上魔气一息褪下,赤黑的雾气顺着剑刃缠绕,直袭向颜渺。
沈妄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颜渺!扔剑!”
颜渺犹豫了一瞬,长剑脱手,顷刻被魔气搅碎,一夕之间化作齑粉。
海水瞬间枯竭,继而极速下退,露出一道如深渊一般的鸿沟。
一道灵力击向石岩,颜渺借着灵力带出的力道站定在身后的礁石上。
她握剑的右手还在颤抖,一时之间喘息难平,因灵力消耗过甚,体内的灵脉近乎疯了一般的跃动不休,几欲枯竭。
她看向不远处礁石上,正欲朝自己而来的凌雨时和沈妄,仰起头,朝他们绽出一个笑。
间隔太远,她传音给几人:“怎么样,我方才是不是很厉害?”
沈妄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颜渺捕捉到他的声音:“是吧,我就知道我很厉害,不过你怎么知道他的右肋侧有一道魔髓?”
“厉害厉害。”
凌雨时在旁插话:“祖宗啊,你可快些回来,也好让这个小医修给你瞧瞧。”
颜渺停下传音,运转周身静脉,平复着喘息。
体内所能调用的灵力已不足以将她身上的伤处修复如初,于是她抬一抬手腕,抹去留在表面上的血痕。
好像看不见血痕,那些伤处就不会再发出痛楚一般。
颜渺掩好血痕,朝几人所在的方向迈开脚步。
脚下礁石却忽而震颤。
礁石碎裂,石块滚落,颜渺骤然跌落下来。
意识模糊之前,最后所见的,是凌空朝她奔来的,沈妄的身影。
而后是不停的下坠。
直到她坠落到最深处,坠落到一片黑暗中。
“怎么样,渺渺她怎么样了?”
“放心,已没什么大碍,只是灵力消耗过多,灵脉波动急促,需得平复些时日。”
“周扶仪,你不该给我们一个交待吗?我们只是前来南岭墟修习心法,那幻境却伤了渺渺,亦险些让我们葬身其中?!”
“雨时师妹,还请消气,不可如此不敬掌教。”
“我管她是谁?周礼你起开!少在那里给我装好人!别拦我!”
耳畔一片嘈杂声响,黑影绰约,交替在眼前闪动,身畔浮动起落,尽是苦涩的草药气味。
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周掌教,我已将此事传信给云浮宗,你们现在不解释,也总要给云浮宗一个解释。”
嘈杂声响消失了,往来匆匆的影子也消失了,眼前似乎闪过微弱的一点光,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很轻,有些低低的。
“师姐……”
颜渺的神志清醒几分,迷迷糊糊睁开眼。
视线模糊着,颜渺眨一眨眼,熟稔的摸出一枚糖丸塞进口中。
眼前的光景渐渐明晰起来。
夕阳将散,自小窗投斜进来,将飘荡的帘帐染成一片璀璨的暖金色。光线照落在床畔人的发上,流淌下溶溶一圈浅淡的光影。
低伏在床畔的青年正安静合着眼,睫羽微颤,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手挨在她的手旁,腕上还横亘着一道未愈合的血口,修长的指贴在她衣畔,轻轻勾住她的衣袖。
那道血口乍眼,颜渺皱一皱眉,却想不出它的来历。
如今凭借沈妄的能耐,旁人连近他的身都非易事,难道是在石窟的时候,她失手伤到的?
颜渺想了一下,实在想不通,索性放弃。
她侧过身,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出,勾一勾他的指节。
正欲抽手起身,手指却被勾紧了。
沈妄抬起眼帘,神色还有些迷糊,软着声唤她:“师姐……”
可勾住她手指的力道却丝毫不软,不准她抽回手。
颜渺被他这一声唤得心软,挠挠他的手心:“我想坐一会儿。”
沈妄这才松开她的手,取了软垫来,小心翼翼扶她坐起。
躺在床上时不觉,这一动,颜渺只觉得胸腔处的疼散发到五脏六腑,每一道经脉都在叫嚣着痛楚。
才靠在软垫上,便听沈妄问她:“师姐,你如今感觉怎么样?还很疼是不是?”
颜渺咬咬牙忍下,摇头道:“小伤,算不得什么。”
沈妄的的呼吸乱了一瞬:“师姐用过融灵引,那石窟中戾气深重,我带师姐回来药谷的时候,师姐体内的经脉几乎都乱作一团,更别说那融灵引的反噬……”
颜渺抬手扯一扯他的衣袖:“好了,真的不疼,怎么你的面色又看起来这样差,好像伤的反倒是你一样?”
沈妄没应答,放回她的手,又替她拉过掉落的被子:“师姐坐一会儿,我先去找元织来。”
颜渺再次抬手拽他,苍白的唇瓣开合:“我睡了多久了?”
沈妄:“七日。”
颜渺提早做好了面对时间的准备,也没多大惊讶,点点头:“沈妄,在石窟中我可有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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