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点头:“师姐如今与宗门打交道大有不便,当初在石窟与斋舲上又被那般言语针对,如今同这群弟子碰上,又何必管他们的闲事?届时若是师姐没办法救治好那个弟子,宗门的人怕是又要拿这个来做文章编排师姐。”
颜渺安抚他:“无事,左右只是一试,他们如今不敢拿我怎么样。况且那些编排我早听得习惯了,你不也是如此吗?”
沈妄显然没有被说服,皱着眉头,轻扯她的衣袖:“可是师姐……”
颜渺顺着他扯衣袖的动作牵过他的手:“我不是还有你在?”
沈妄勾一勾指节,不说话了。
小院外破败,内里还算整洁,大概是几人来此歇脚时顺带着将此地洒扫干净了。
贺勉怀安静的倚在房中一角,面上横七竖八的贴了许多张符纸。
颜渺看后失笑,瞧向一众弟子:“你们中可是有南岭墟人?南岭墟就是这样教你们贴符纸的?”
齐慕晚面露窘态:“颜师姐,这里只有剑宗弟子……他面上的符纸是,是我贴的。”
颜渺“哦”了一声:“你在剑宗竟也能学些南岭墟的符篆之法,孺子可教。”
她探过贺勉怀的脉息,而后起身,将众弟子挥退至屋外。
众弟子纷纷走出后,齐慕晚却顿了顿脚步。
她忽而朝颜渺弯身一拜:“颜师姐,贺师兄他在石窟时曾那样出言对你……如今我代他谢过师姐。”
见她知礼懂事,颜渺没忍住抚一下她发顶:“我肯帮他,不因他是谁。”
房中唯余二人,颜渺瞧一眼沈妄:“你也一起出去吧,等我一会儿就好。”
沈妄不肯挪动脚步,道:“我又不是他们。”
颜渺抬手,也揉他的脑袋。
瞥见沈妄微红的耳尖,她笑道:“嗯,说的也是,你是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她抬手,灵力带起的风掀开贺勉怀面上的符纸。
他的额间已生了被傀蛊所控的青印,缠花四散。
颜渺手中的灵力化作利刃,点在指尖。
符纸顺着厉风呼啦啦的飘飞在屋内,封住贺勉怀经脉的符纸不在,他一瞬间暴戾而起,直朝二人袭来。
颜渺手中的灵力已然收拢,指尖沁出一粒血来,飞点在贺勉怀的额间。
缠花中的蛊虫一瞬间自他的额头冲出,染过血的符纸化作一团火,将蛊虫烧作灰烬。
蛊虫已消,贺勉怀重又昏死过去。
才推门出去,颜渺袖中的传音石忽而作响。
她来不及对齐慕晚交待,只对她点点头,示意贺勉怀已经无事,又匆匆行至院外,拎出传音石来。
会用传音石与她通信的八成是凌雨时,与宗门人前,她同她的牵扯看起来还是越少越好。
果不其然,传音石才发出莹莹光亮,对面传来凌雨时焦急的声音。
“颜渺,沈惊谪他,逃了。”
第61章
此言一出, 颜渺眉头微皱。
她转头,同沈妄对过一个眼神,再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雨时道:“昨日宗门议事, 决定将人交由南岭墟后。”
“送到南岭墟的不是沈惊谪, 而是一具貌若真人的傀儡。”
颜渺想了一下,问:“周礼呢?”
凌雨时:“周既明已去搜寻, 只是近日中洲多地都有傀蛊作乱,宗门没有人手可以抽调, 他便只带走了周让。”
颜渺再问:“沈衔青呢?”
凌雨时:“沈宗主?他已回了中洲, 只是他对宗门的处置颇有微词, 只道不会任宗门如此处置沈惊谪, 而后听闻沈惊谪逃走后,同样带了人去搜寻。”
“好, 我知道了,凌寒。”
听她此言,颜渺思索一下道, “我这边在西境遇见了一群小弟子, 你若得空记得找宗门的人来将他们带回去。”
凌雨时追问:“那沈惊谪一事呢?你当初能料到沈衔青会将他带回,如今可是又有了打算?不过颜渺, 风浔州毕竟是剑宗三门之一,沈衔青若真的有心包庇, 怕是我们还要费一番周折。”
颜渺未过多瞒她, 道:“是, 你不必过多担忧此事,等时机到了, 我定会给你答复。”
凌雨时仍有些不放心:“沈惊谪之事既已惊动宗门,你行事可小心些, 一旦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务必传信给我。”
颜渺“嗯”了一声:“你已说过好多遍这句话啦。”
凌雨时冷哼道:“我是说过好多遍,可你有一次听过我说的吗?”
传音石的光暗下,沈妄在旁问:“师姐可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宗门共同议事守卫何等森严,几个宗门联合起来看守沈惊谪都能叫他逃了,沈惊谪该是有多大的能耐?”
颜渺点一点头,缓缓道,“况且如今能参与议事的人,除去凌寒,其余人在宗门中个顶个儿的都是人精,怎么会连关入牢中的人是傀儡还是真人都分不清楚?”
沈妄明白她所言,继续问:“师姐怀疑,沈惊谪是在前往南岭墟途中被人掉了包?这样说来,是宗门中有人同他里应外合?”
颜渺瞧着他,却未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未必是里应外合,沈妄,你觉得在这种时候能将沈惊谪带走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沈妄沉默了一会儿。
颜渺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沈妄抬起眼帘:“此时最关心沈惊谪安危的人是沈衔青,而想从沈惊谪身上的得到什么消息的……师姐是说,周既明。”
颜渺笑着抚一把他的发:“沈妄,好聪明呀。”
“师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妄小声反驳,却乖乖低下头来,任她在他的发顶揉了一把。
“沈惊谪当年同周望舒有诸多牵扯,周礼怕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将人带离宗门的视线。”
颜渺思虑着道,“你还记得当初在斋舲上,与我通信之人说,沈衔青曾前往金平城,为沈惊谪所制的那只傀儡吗?”
沈妄点头:“师姐说的是你在金平城结识的那个谢从止吗?”
颜渺叹一口气:“我说的是沈衔青前往金平城一事,不是在说谢从止……不过你将他的名姓记得这样清楚,你很在乎我和他结识了许久?”
“在乎的。”
沈妄眼睫微垂,轻声道,“见到师姐同他言谈时是十分熟悉的样子,又想到这五年我没能陪在师姐身边,反而是他同师姐十分亲近,我就难过极了。”
“尤其听他言语,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么在乎啊。”
见他一副委屈模样,颜渺笑着去捏他的脸,“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在斋舲,林青能寻到我们,是他暗中在我身上放了识踪蛊。”
沈妄错愕。
颜渺继续道:“当年我的身骨不便行走,有些时候不便亲自行事,我接近他是为借用谢家的傀儡术,而他在靠近我时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此后更曾用同识踪蛊探知我的行踪。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他怕是早与周望舒有些联系,只是……”
只是她未能想明白,谢从止曾与周望舒有过联系,却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响。
贺勉怀与齐慕晚正从小院中走出,后面还跟着几个宗门弟子。
那几人缓缓走近了,齐慕晚推一把贺勉怀,道:“贺师兄,今日同样是颜师姐救了你,你即使再于她有什么偏见或是怨言,她毕竟救你两次,你如今也理应向她道谢才是。”
颜渺向前走一步,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贺勉怀目光躲闪,仍是一副不肯服气的模样,只是朝颜渺弯身作了揖,没有说话。
颜渺没有言语,只是走向一旁的齐慕晚,道:“我们还有未完之事,不便在此地久留。这座村落距离黎荒很近,如今这般情形下很容易生事端,宗门能抽调的人手并不宽裕,你们尽快给宗门传信,不要再涉险了。”
言罢,她拿出一沓以血绘制的符纸来,交给齐慕晚。
“瞧准了,符纸只需朝这里贴。”
她点一点齐慕晚的额头正中,“若是再遇身中傀蛊之人,用此符纸便是。”
齐慕晚的目光中还有些不舍,怀抱着那一沓符纸,追问道:“颜师姐,你们要去哪儿?你……还会回云浮宗吗?”
颜渺没有应答,错身走过几人。
她本打算甩甩手,却不想才抬起手,便被跟上来的沈妄牵住了。
于是她也牵紧了沈妄的手。
小弟子的轻声议论还在身后响着。
“都说五年前,沈妄前往山崖追杀颜渺,而后因为颜渺留在山崖的戾气入魔,怎么如今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反倒好得很?”
“谁知道呢,怕不是当年之事本便有什么蹊跷。”
“可我听师兄说,当年在宗门时这两个人就水火不容,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死对头,后来颜渺更是在结魔婴后重伤了沈妄,当年雷劫降下,将瑶山的半面山石都劈成了焦土,沈妄回风浔州可是休养了几月有余。”
离得远了些,再听不见小弟子在身后的嘀嘀咕咕,颜渺轻晃了晃手臂,道:“原来我离开宗门后,他们还是这样说我们两个的呀?”
沈妄眉眼弯弯:“是啊,可师姐知道的,我从来都是喜欢师姐的。”
行至偏僻之地,颜渺停下脚步。
她抽出空符纸来,点染了鲜血在其上,绘制了一道符印。
“灵力移形太过费力,你拿上这张符纸,去一趟金平城。”
她将绘好的符纸交给沈妄,“若是不好面见,便到金平城西的平泰巷寻谢从止,告诉他……”
“我会去找谢家的家主。”
沈妄没有打算听她后话的意思,道,“师姐想让我去找谢家的家主,拿一份沈衔青曾为沈惊谪开脱的证据。”
见他十分不愿同谢从止打交道,颜渺点头:“沈衔青修为已将至大乘,若他执意参与此事,于我们而言是个不小的麻烦,借宗门之手阻止他,是最好的办法。”
沈妄犹豫着问:“师姐要我去金平城,那你呢?”
颜渺道:“我去南岭墟,找周礼。”
沈妄仍是有些犹豫:“师姐,若是周既明和沈衔青一样想要包庇自己人,执意掩藏周望舒一事,你不要同他正面相对,要等我前去。”
颜渺:“你是怕我打不过他?”
沈妄摇头,眉头微微皱了皱:“五年前,周既明曾率南岭墟人在畴昔山布阵,想要捉住师姐。即使曾是相识几载的同窗,他也丝毫未留情手。如今周既明符篆之术远胜当年,我怕他会对师姐不利。”
颜渺点头,轻轻应他:“好,你放心就是。”
沈妄垂着眼,话语中尽是不舍,软声唤她:“师姐……”
颜渺朝他伸出手来。
沈妄想也不想,将手放上去,牵住她的。
可颜渺并未回握,反倒抽出手来,拉过他的,垂首咬在他的腕处。
齿痕留下,颜渺擦拭过唇畔血迹,抚平被她咬出的伤处:“好了,去吧。”
见她口中应答,却显然是在为动用灵力做准备,沈妄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拥过她,无可奈何的在她的耳畔落下一句:“师姐,你答应我的,要等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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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沈妄道别后,颜渺半刻也未歇息,径直前往南岭墟。
赶到南岭墟时正值清晨,天还未亮,冷风一阵又一阵的掠过身畔,颜渺打了个冷颤,捏了张符纸出来。
换形术笼下,将她的身形变高许多,又为她换了一身袍角织金的玄色衣衫。
她想了一下,并指在眼前划过,双眼前覆了一条半指宽的黑练。
走入南岭墟的山门,守卫弟子纷纷行礼,道:“宗主,您回来了。”
颜渺点头,循着记忆前行,一路上接受着弟子的揖礼,毫无阻碍的行到了周礼的寝居。
寝居的小院门前是一方印阵,颜渺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轻轻挑起眼前黑练。
虽然换形时是以灵力化作黑练,不如寻常黑练那般遮眼,但眼前放着一层气流在,却也还是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颜渺观察过眼前的印阵,面露了然。
虽然按照凌雨时所言,周礼已带了周让下山去寻找沈惊谪的踪迹,但观眼前这方印阵中的生机,布阵之人显然未曾远去。
门内忽而有脚步声响动,颜渺重新抹平眼前黑练。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开门的人正是本该被兄长带下山去的周让,他见了颜渺,面露错愕:“兄……兄……长?”
颜渺轻咳一声,瞥见门前印阵渐消,径直朝他走去。
周让后退一步,弯身作揖,问道:“兄长才在门前下过禁制,怎会又……”
院门合拢,颜渺轻抚一把黑练,道:“周让,我前来找你,随我一同去见沈惊谪。”
“周让。”
话音才落,寝居的门打开了。
身着玄衣,眼覆黑练的青年立在寝居门前,朝颜渺转过头来,“你果然来了。”
周让的眼睛睁大了,看一看门前的周礼,再看一看眼前的颜渺:“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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