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面上一喜,低了低声音:“你可,你可听过宿丘山方禅大宗?”
他顿了顿,随即点点头,静待她的下文。
方柔急声:“方柔恳求裴将军一事,待你回到丘城,可否替我打听师父的下落?”
眼见着即将离开高楼,她再也顾不得解释更多:“你若打听到了,便去宿丘山脚的小茶馆告诉我的师兄,叫他和阿嫂千万......总之,我在京城过得很好,他们不用挂念,也千万别来。”
裴昭听完,古怪地望了她一眼,却问:“你过得很好么?”
方柔话头一滞,默默点头,步子终于踏出去,见不得天光的心里话终得收起来了。
她率先走下梯子,萧翊的目光随行而来,方柔避开了,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
裴昭快了两步,走到她的身侧压低了声音:“我替你打听。”
方柔心中暗喜,抬眸看向他,感激地回之一笑,如花如月,绝色不可方物。
她竟忘了,身后有豺狼虎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样令人窒息的占有总在与她的天性抗衡,一时的自由叫她失去分寸,丢了戒心。
萧翊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打过马球,皇后依例会摆驾回宫,将时间留给年轻人,互有好感的公子姑娘各自相约游园,增进私交感情。
而这一年,她却特地留在了别院,说是这朝晖园的百花开得格外好,今日特别有兴致,还点了苏玉茹和裴昭一并陪同。
外人看破不说破,皆知晓苏家的筹谋,笑笑散了场,各自都有安排。
苏玉茹是由府上的嬷嬷领去别院的,进了屋,皇后已坐在了上首,正低头品茶。
见她来了,神色冷淡地赐了座,苏玉茹也只福身行了礼,之后再也无话。
苏太傅膝下仅有两位千金,长女入宫成了皇后,老幺待字闺中,但今后的姻缘婚配也必不会随意打发。
这两位姑娘并非同母所出,苏承茹的母亲在产下幼子那年血崩去世,她的嫡亲弟弟也命薄,在六岁那年染了风寒病故,苏太傅一夜白了头,转年娶了续弦,便是苏玉茹的生母。
可这位苏夫人也是体质弱的,生下苏玉茹后染上病根,找了许多名医圣手皆无能为力,由此只得作罢。
苏太傅自视甚高,不屑于纳妾添房,十分讲究他大儒的名声,在京都也算独树一帜。
他着力栽培自己的得意门生,后来羽翼丰满,势力深远,也算是弥补了子嗣薄弱的遗憾。
而他这两位女儿惯来是互不对付的,甚至在人前都懒于伪装。
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由此只管做好分内之事,默默不出声。
直到苏玉茹等得有些不耐,她微微发出些声响,显示她的烦躁。苏承茹这才抬眸瞥了眼她这位小妹,刚要发话,门外忽然来了位小宫女。
“回禀皇后娘娘,裴将军他说、说朝中还有事务,抽不开身,在此谢过娘娘盛情,只得改日再登门向太傅大人赔罪。”
苏承茹一拧眉,还没追问,苏玉茹却忽然噗嗤一笑,显然没料到裴昭会拂了皇后的面子。
这一笑可谓引火烧身,苏承茹一拍椅把,怒道:“你还笑得出来!若不是你肆意妄为,何须本宫出面请人?”
苏玉茹满不在乎地饮了一口茶:“娘娘冤枉,我本意想攀上高枝,咱们一脉同出,苏府若能再出位王妃,岂不更是一段佳话?”
她笑了笑:“妹妹也想沾些皇家血脉,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苏承茹气血冲顶,扬手挥散下人,只留了嬷嬷在场。
门关上后,她已站起身:“苏玉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今日犯了萧翊的忌讳,他只会更加憎恶父亲,憎恶苏氏一门,绝不可能帮你达成所愿。”
苏玉茹脸色一冷,忽而转念,又复了笑:“我看今日犯宁王忌讳的不止我一人,孰轻孰重,只怕他憎恶谁还没个定论。”
苏承茹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似得,忽而不可置信地望了她一眼,心中却道:萧翊果真跋扈自恣,竟如此不将沈家那位放在眼里。
她一哼:“姑娘家在心上人那儿用些小手段,只是增趣,而非忌讳。”
苏玉茹:“只是小手段么?我却见宁王殿下满心满眼只有那位方姑娘。”
她一笑,盯着苏承茹:“姐姐应当很了解这滋味,两位美人在侧,总还是有个恩短情长的,怎还需我提醒?”
苏承茹手间一抖,那茶杯差些摔落在地,苏玉茹这句话勾起了她心底那极不舒服的回忆,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她每每想起仍记得那份恨、那份不甘。
苏玉茹已站起身:“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你们也知晓我的意愿了。而且,我要的东西一直不变。”
苏承茹回过神来,声音一扬:“你的意愿?你怎可能与父亲相提并论!”
苏玉茹笑了:“父亲?他拿你当货品,你却张口闭口喊他父亲。”
她侧眸,拂了高高在上的苏承茹一眼:“你甘愿作交易是你的事,我不想嫁给裴昭,他也未必会如你们的心愿。皇后娘娘还看不出来么?裴弈宣不是萧括,他不会摇着尾巴非要攀上苏家的高门,才能安心坐稳龙椅。”
第22章
◎放浪形骸◎
皇后与苏玉茹在别院的争执无人知晓,众人早已四散去了,园中万花齐开,互有好感的青年男女聚在一起,今日过后,城中又将有不少佳偶缔结良缘。
此时东园空无一人,方柔独自在这躲清静,还筹谋着如何悄悄出去一趟。
直到何沉找来:“方姑娘,殿下忽感不适,需即刻回府静息。”
他没提旁的要求,可方柔知晓她是躲不掉的。
更何况,何沉说萧翊身体有恙,她不免有些内疚,暗想该不是他抱住她落地时受了内伤,面上瞧不出异样,实则损了心脉,当下痛苦煎熬。
方柔思及此,步子快了几分,跟随何沉一路走到了园外等候多时的马车前。
门帘掩着,方柔瞧不见里头的境况,她担忧萧翊的伤势,撩了裙摆自己攀了上去,随后弯腰进了车厢。
马夫跟何沉对视一眼,随即也登上马背扬起鞭子。
也正是此时,方柔一没站稳朝里扑了去,结果被人稳稳地拦住,甫一转身,竟不知坐在了谁的腿上。
四面的帘子都落下了,方柔紧贴着身后那人的胸膛,这才反应过来,能坐在王府马车里的,除了萧翊还会有谁?
萧翊宽大的掌拢着她,不让她挣扎,方柔心惊肉跳,却还是关切地问:“你伤得很重么?”
他一怔,并没有意料到她会如此记挂,那不过是将她哄上马车的托辞,他换下那身衣衫时已确认过,不过是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可萧翊听着方柔关切的语气,真切地被她这份紧张不安给取悦到了。
他心中大感满足,并不作声,微微垂首,闷热的气息洒在方柔细白的脖子,惹得她微微颤抖。
方柔的语气有些急:“若内伤严重,还得找人诊脉......”
“阿柔,别说了。”他打断她的关心,五指已从外襟慢慢朝里探去。
方柔杏眼微动,很快察觉到萧翊的意图,忙抬手按住他的腕,语气里满是恳求:“阿翊,别!”
萧翊怎会老实听话,小衣已被扯开了,他慢慢拢住那团柔软,手里的力道由轻及重,最后又是毫无分寸。
方柔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令人羞耻的碎音。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因腿软无力,上身找不到支撑点,最后只得软软地靠在萧翊怀里,眼里噙着泪。
他手里的力道由轻及重,最后不带一丝怜惜,遑论她无力的低声抵抗,方柔挣扎着,不愿在这样令人窘迫的地方承欢,可萧翊根本不由分说,他只顾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意愿,甚至还觉得这挠痒似的抗拒更有情.趣。
方柔衣冠楚楚地被萧翊拢着,可在齐整的衣衫之下,是她被□□的自尊。
马车有些许颠簸,不时还有人声自帘外传来,这强烈的对比令方柔愈加难堪,而她被迫承受着,毫无个人意志。
萧翊一刻不停,方柔悬着的那颗心,随着马车停稳终于得以喘息。萧翊似乎有刹那的犹疑,最后替她拢了拢外衫,随后将方柔抱出马车。
王府内外俱低头下视,默默行礼,全当自己看不清楚。
萧翊一路直往西辞院去了,小院冷清,门一关上,就更像与世隔绝那般,只剩他们二人相对。
方柔脸上有一丝热意,萧翊越发放肆了,哪怕当下是青天白日他也不管不顾,不论方柔如何拒绝,如何求饶,他只当是从前那般的一种增趣。
方柔便知晓了,一切又是场骗局,凭宁王萧翊的本事,那样程度的意外怎能伤得了他分毫?
他掌控着她,方柔难过地流泪,一簇簇泪落下,惹得萧翊愈加蛮横。
“裴昭只是我萧家养的一条看门狗,你对他何须笑脸相迎?你得分清自己的身份。”
原来,又是她错了。
连笑也是不该的,连愉悦也是不能自发作主的,她的喜怒哀乐都失去自由,尽数交由萧翊掌握。
萧翊忽然强迫她仰起头,她羞耻而痛苦。
“哭什么?如今你对着孤只剩下眼泪,以前的你呢?”
他强势地用力,方柔细声尖叫着求饶,手无处放下,只得无力地摇着头。
“阿翊,你放了我吧。别把最后那点好糟蹋了......”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哀,她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和痛苦坦白。她记着萧翊的好,他们在宿丘山明明有过那般如梦似幻的温情。
为她梦里的一段似真似假的风景,萧翊走遍宿丘山,只为带她去看梦里那场日出。因她好奇中原之事,萧翊不厌其烦与她说前因后果,言辞毫无保留,他们依偎在星幕下,望尽天涯。
他在她夜不能寐时哄她入睡,讲起来书中故事滔滔不绝,方柔听了心生崇拜。他在玩闹比试时故意露出破绽输给她,过后还佯装受伤让她须得照拂他一生......
这句话,方柔当时听了心弦轻颤,她与阿翊原来是要度过一生岁月的。
那时的萧翊很好,来到京都后,变回宁王的萧翊虽然有些不同了,可他仍旧很好。
直到那件隐瞒下来的事情被捅破,直到他说她只能抬个侍妾,到最后,原来是要误会一场,要争吵不休,他才以一种莫大恩德的语气,告诉她许侧妃之位仁至义尽。
方柔似乎才看清萧翊的全部面目,原来他这样看轻她的真心。
可萧翊被她这话惹恼了。
他丝毫不收力,这一场纠缠简直可以用放浪形骸来比喻。
到最后,方柔半点声音也没有了,她的眼泪流干,只能埋头在枕间虚弱地喘息。
萧翊披衣坐在一旁,热气慢慢散了,抬眼,窗外暮色四合。
他垂眸拂了眼方柔:“别再说要离开王府的胡话,今后你贴心待孤,我们仍与从前一样。”
方柔连抗拒的力气也没了,她闭上眼不答,可萧翊并没有离开。方柔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挪走,他偏要她的回应。
他的手重新覆上脸颊,滚烫、力道有些重,她这才微微睁了眼,慢慢点了点头。
这对萧翊来说显然是不够的,可他也没再为难,起码方柔摆出了他想要的姿态,之后的细节可以慢慢算。
他站起了身离开床榻,没喊人进来伺候穿衣,只让门外候着的春桃去了传饭。
萧翊独自穿戴好,似乎仍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他低头理腰封,随后深深望了方柔一眼:“你身子虚,饭食不可敷衍,孤今夜要晚些回来,不必等。”
方柔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她抬眸,望着他模糊的身影站着不动,悲哀地开口:“知道了。”
她再次深刻地明白了,如今她一举一动都要在萧翊的规限里,他须得满意,方柔才得以喘息。
什么柔情蜜意,什么百般在乎,全都是虚妄的。
她不过是萧翊一时兴起豢养的玩物,因性子野,难驯服,自由意愿太过高了,惹出他无尽的兴趣,由此才愈发要极尽所能打压、揉.捏,教她折断傲骨,乖顺地当一只笼中雀,如此才能过上所谓自由欢欣的日子。
原来,萧翊的好,也是一场骗局。
第23章
◎十两◎
萧翊推门踏出院子,夜风拂面,他却倍感神清气爽。
他也没离开王府,出了西辞院便往书房去。
他素日里起居议事都在王府东边的望湖院,那里亦是他的书房。何沉一直守在书房外,见萧翊闲庭信步地朝里走来,忙躬身行礼:“殿下,人已在里头了。”
萧翊这才收了闲适之色,眸光一冷,何沉耳聪目明地推开门,他提袍走入,房内正跪着一名内官和两名宫女,无一不是伏倒贴地,浑身微微颤抖。
他们听得身后脚步如风,更是胆战心惊。
萧翊在案后坐下,掀了眼帘,冷扫过去:“谁起的头,收了哪边的好处,说吧。”
三人只顾着发抖,哪还有人敢贸然接腔,犹疑了半晌,忽有一面生的宫女半个身子贴在地上,颤声哭泣:“殿下饶命,奴只是听宋公公吩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好处也没有。”
而在场另外两人丝毫没有被出卖的怨恨,而是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因他们知晓她即将到来的下场。
萧翊冷眸轻压:“抬头。”
那小宫女抖着肩膀,慢慢地仰起脸,眼睛却朝着地下,不敢平视贵人。
她是在园中负责将金绳交给沈清清的宫女,这绳子到最后被偷龙转凤,她实属功不可没。
只是这一份功绩,算不到他宁王府,应挂在沈清清手底。
萧翊只是垂眸端起茶杯,何沉已应声而动,旁人尚未看清楚分毫,那宫女忽而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一道血痕慢慢沁出,鲜红落满了她的衣裳,最后,她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名贵的地毯逐渐被染出来一团阴影。
另两人霎时抖如筛糠,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萧翊慢饮一口:“宋公公。”
跪在最右侧的灰袍内官抬起头,目视极低:“奴拜见殿下。”
除了应声,再不敢多说半个字,他是宫里的老人,自知主子不问,作下人的切忌开口搭话,方才那小宫女便是犯了忌讳。
萧翊松了身子,斜靠在圈椅里,垂眸把玩着腰间吊坠:“说吧。”
宋公公深吸了口气,稳着嗓音:“奴认罪,奴该死!求殿下宽恕。”
萧翊发了个气音,何沉抬脚就是一下重踹,宋公公惨叫一声,俯身倒地,嘴角沁出了一丝殷红,大气粗喘。
“孤不听废话。”
他长指一摆,那吊坠被他甩到一边,何沉已应势上前,还不待宋公公有所察觉,一根极细的银线已勒住了他的脖子,稍稍一紧,他就会跟那宫女有一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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