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生日,我们买了蛋糕,然后中午在午间宿舍里一块分着吃,同学给我唱了生日歌,让我许个愿望,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漫画,就随便地想了想。”
他随便地想了什么呢?
——真想见一眼炼狱杏寿郎。
“怎么就这么灵验呢?!”田中的表情都要扭曲了:“我以前许过那么多期末考试考满分这种愿望也没给我实现啊。”
“……啊这。”朝日震惊:“这是本漫画?”
“是啊,叫鬼☆之刃,你没看过吗?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呢。”
“谁和你一样啊,我那个时候不怎么看漫画来着。”
“行吧,知道你乖了小妹妹,那你怎么来的?”
朝日给他简短地讲了讲自己的事,田中眼睛瞪圆:“哇,你这也够呛啊。”
名叫祁冰的少年那一天在蜡烛熄灭的时候来到了全新的世界,以为自己是再投胎了,在山村里茫然地长大,逐渐习惯自己的全新人生,直到那天他走夜路,见到那个红瞳的男人。
“哇靠是鬼舞辻无惨啊!”田中叹气:“我当时就意识到自己到了个什么地方,可惜已经晚了。”
“我刚才想了想,也许我尝不出除了鸡肉之外的味道,就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吃人是不对的吧。”
他来到只有梦中才会存在的奇妙世界,却和小说主人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吃了很多苦的孩子哭着想回家,却再也不能回头了。
“所以你是不是也没见过炼狱杏寿郎……”
“刚才隔得老远看了一眼,”田中又叹了口气:“虽然本人真的很帅,但说实话我已经不想见了。”
他走在马路上,任由来往的行人和车辆穿过自己虚幻的,怪物一般的身体,带着满心怀念,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轻快地走向学校的少年。
叫做祁冰的高中生想念糖的味道,想念早餐摊的包子,想念食堂不那么好吃的饭菜,甚至想念那一天蛋糕冰凉丝滑的奶油。
那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却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抱歉拖着你在这里陪我啊,朝日。”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
“有什么想看的东西吗?你一直跟着他。”
“嗯,想看看我妈妈。”鬼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朝日笑了一下:“我妈妈在我读的高中做老师,跟着他到学校的话就能看她一眼。”
“我好想她。”
他们跟着有说有笑的学生们走进校门,遥远的记忆在这一刻纤毫毕现,就像发生在昨天,少年熟练地走到班级的门口,狼狈的,喘着气的朝日和变成怪物的田中躲在窗明几净的教室外面,看到那位面容和蔼的女老师走进门。
她没有特地打招呼,却在瞥见儿子的时候,目光柔软地停留了一瞬。
幻境的碎片在这一刻缓慢地分崩离析,鬼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泪水沿着下巴滴落下来。
“……抱歉啊朝日,我今天把这辈子的歉都道完了。我到这里可能就要结束了,但你还有很长时间吧?”那些属于壹原道斋的诡谲图案重新在他脸上活动过来,他像个哥哥一样担忧地看着朝日,叹了口气:“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朝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也不算是一个人,有人陪着我的。”
白发金眼的少女眼睛弯了弯,那笑眼真挚又温柔,像是被水浸湿的一轮月亮,她看着田中,田中看到她眼睛里的自己——不是肌肉虬结骨刺嶙峋的那一个,而是带着耳机夹着漫画的那一个。
“总有一天,我也是会离开的,说不定将来的某个时候,我们还能在某个地方相遇。”
鬼愣了一下,那些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沉郁的神情从他眼睛里冰消雪融地退去,田中张开胳膊抱住她,无之呼吸的刀刃和着晨光般温暖的灵力扎进他的身体,在壹原道斋的尖叫中将他的大半个身体烧成灰烬。
“兄弟,你也够累了,”鬼用尚未消失的右手拍了拍脸上的印记:“睡吧。”
“朝日啊,我刚发现这老兄的血鬼术还留了最后一点,当作谢礼给你吧。”
“哎?”
“打开门,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那种熟悉的,被包裹在幻觉之中的飘忽感围上了她的身体,朝日在层叠的幻象和田中暖得发烫的尸体余烬中向前飞奔,那些掩在层层纸门之中封闭的战场向她敞开。
她看到上弦之一,岩柱,霞柱,锖兔,善逸和不死川玄弥交织的刀光生龙活虎地闪烁在一起。在他们面前,幻觉中,书页在朝日眼前打开——寂静诡谲的藤袭山上满山没有一个鬼,锖兔就倒在唯一的那最后一个面前,尸体隐没在泥潭般黑不见底的嘴中消失不见,时透无一郎和不死川玄弥只剩下半截身体,在不死川实弥的哭声中含着眼泪死去。
她看到童磨的莲花池,蝴蝶忍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池子里几乎被血填满,他分崩离析,勉强还可以称为一个脑袋的东西就漂在上面,还试图搭讪,被虫柱一脚踢得粉碎。
漫画的彩页飞快地翻过去,她看到蝴蝶香奈惠死在那个黎明,蝴蝶忍把自己做成毒药,和香奈乎的一只眼睛一起和童磨同归于尽。
主公在爆炸中化为飞灰,燃着熊熊烈火的无限列车上炼狱杏寿郎被猗窝座一拳穿胸,倒在旭日的晨光里,伊黑小芭内和甘露寺蜜璃牵着手闭上眼睛。
“他们本来都死啦。”田中叹息般的声音轻轻地吹在朝日耳边,朝日看到在她的“真实”里,猗窝座消散在炼狱杏寿郎和灶门炭治郎的刀下,他看上去想起了自己重要的记忆,是释怀的样子。不死川拉开门冲出去找无惨,她远远跟着他跑过去,而剩下的红发少年和橙发青年相视一笑。
“虽然你没有详细说,但一定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召唤受了很多苦吧。”田中笑了一下。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这么倒霉,但我要告诉你,你帮上了那么多人的忙。因为你咬紧牙关地努力了,所以那么多本来应该带着遗憾死去的人得到了幸福,虽然痛苦不会因为这种事抵消,但你也没有白白地忍受它。”
“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没做成还伤害了许多人,但你不一样,你做到了我们那里好多人梦里都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你是他们的英雄,所以就带着骄傲,挺胸抬头地走到结局里去吧!”
在空中翻动的书页黯淡下去,朝日经过了黑死牟,经过了童磨,经过了猗窝座,她面前只有一扇门了。
最后一句话空荡荡地回荡在走廊里。
“很高兴认识你,朝日,我叫祁冰,要是哪一天还能再见到的话,你要认出我啊。”
她眨掉眼睛里的泪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鬼舞辻无惨在那扇门后。
第159章 一百五十七[繁星之夜中]
鬼舞辻无惨在那扇门后。
“你在这傻着干什么呢?”不死川实弥从身后拍了朝日肩膀一下。
“哎?”朝日被他拍得猝不及防:“你怎么在我后面,我刚才还看见你在我前面跑得飞快呢。”
“哈?那你不叫住我?!”不死川实弥跑着跑着前面的走廊就被挪走了,简直像是站在跑步机上倒着跑似的,一回头发现自己又回了原点。
“哦那对不住啊,”女孩毫无诚意地道歉:“因为我刚才正忙着哭呢。”
“???哭了??”不死川一头雾水,这才发现朝日眼圈红得像兔子,他抬手想给她擦擦眼泪,结果自己指尖都是还没干透的血,只好用袖子给她抹了一把:“怎么了?”
朝日现在其实已经算是重度战损,「净琉璃」的视野反馈她除了外伤和失血,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左胳膊还有些轻微骨裂,但可能是因为肾上腺素的问题,她现在居然一点感觉不到疼,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得笔直,让不死川实弥第一眼竟然没看出她受伤严重这件事。
“……你遇到谁了?”辉利哉的鎹鸦刚带来了主公的消息,让他们“不要急”,控制好节奏,在鸣女死亡无限城解除之前尽可能地不要把无惨逼迫得太紧。
不死川实弥刚在同上弦之三的战斗中差不多也死了个十几回,不死者虽然可以办到不死,但精神上的疲惫和折磨是无法消除的,他此刻站着喘气,倒也没有骂朝日为什么就是死倔着不喝酒,只是沉默着接过了她手里的药和绑带,半蹲下来给她把过分的伤口缠起来。
“田中。”女孩低着头,小声地回答他。
啊。
白发青年沉默了一下,轻轻地把她环进怀里,像安慰宝宝一样拍了拍她的头。
朝日在这个短暂又温柔,充斥着汗水和血气的怀抱里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她从前和田中说过的——“我有个朋友叫不死川实弥,如果能见到的话,你会喜欢他的。”
田中是很喜欢不死川实弥,但他们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浮起来的一霎那,被她刻意压下去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疲惫就汹涌地奔她而来,在淹没她的前一刻沉默地静止,像凝固的雕塑一样包裹她,悬在她头上,却又生生地落不下来。
“谢谢你,前辈,我感觉好多了。”
不会再有更令人难受的事了,在通往“结局”的道路尽头所站立着的,也就仅仅是一个鬼而已了。
不死川实弥很少在朝日眼睛里看到那种在灶门炭治郎眼睛里会有的光亮,那孩子是个会由衷地为他人感到愤怒和悲伤,燃烧自己的人,而朝日很久以来,都是个很节省的孩子,简直像是怕自己生命的柴火提前燃烧完一样,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不管幸福还是悲惨,都平稳地,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亮度。
就像他那个倒霉变成鬼的咸鱼同僚一样,有很多人在黑夜里看到它,被它照亮,受它鼓舞,向着它的方向拼命地伸出手去,直到摸到了才发现那并不是太阳,甚至都不是火把,并不向外辐射热度,只是仅仅为了让她自己不感觉到太冷而拼尽全力发着光而已。
有些人看穿了这一点,不忍心分走这一点热气,将距离维持在一个合适的程度;有一个人试图将她拉得近一点,将自己的火分给她;有一个人自己没有火,只好变成一床被子给她挡一挡风;还有一个笨得始终找不到门,只会躲在远处像个变态一样折磨他自己。
但不死川实弥自己,却始终希望她能脱离这些外力,真正燃烧起来。
鬼杀队是为了杀鬼而存在的,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甚至都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除了杀鬼之外甚至都找不到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事,不管如何地憎恨和
痛苦,他们都必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和它们一同燃烧殆尽,简直就像是宿命的诅咒。
说起来有点让人不爽,但在这个队里大多数人,尤其是柱,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三十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伊黑小芭内那么喜欢甘露寺,也不敢向她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但朝日不一样,即使这孩子倒霉到了一个他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以一个比起柱来说都夸张得多的频率挣扎在死亡线上,但不死川实弥始终觉得她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她是有未来的。
曾经他想让玄弥也拥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果然还是太晚了,妈妈的事,哥哥的事已经在他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他没有办法轻松地将那些过往抛下,独自一个人迎接新生活,像是每一个饱受仇恨和内疚之火日夜灼烧的人一样,将自己的未来同那些可悲的生物纠缠在了一起。最后不死川想算了吧,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哥哥拉着他的手,就一家人一起走进地狱里去好了。
而那女孩是不一样的,她似乎与生俱来带着一种距离感,虽然不死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在万世极乐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这家伙有一副冰封的冷酷心肠,没有人能真正做她的伙伴,让她动容,就算是那个木村早季,也无法让她背上卸不下来的重量,而她在那之后也很少遇到“遗憾”。
她独身一人走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融不进去一样,他们在书页里,她是坐在桌子边看着窗外发呆的人,灰尘和羁绊一样没办法落在她的肩膀上。
他感觉不爽但又有点庆幸,主公可能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样也好,不管最后哪一边赢了,她都能放下这些已经消失的东西,自由地走到自己的未来里去。
所以不能依靠别人,无论是太阳还是被子还是笨蛋都不需要,她只有自己真正地燃烧起来,才能在将来真的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不感觉到冷。
而这样担忧着,试图用严厉的教导让她明白的风柱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在无惨的门前看到了那样的热度。
就像是那些堆积起来的痛苦和遗憾终于压碎刺穿了那一层外壳,追上了她,深深地扎到了她心里去,汲取着血和咽下去的泪水一起,结出了叫做“成长”的果实。
她现在是一个真正能散发出生命热量的人了。
他好心疼。
“走吧,我预感无惨的样子会非常鬼畜。”朝日叹了口气:“又有得痛了。”
“别发牢骚了,是死是活就这最后一遭了,绝不能让他跑了。”风柱笔直地看着前面,在女孩惊讶的目光里,拉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沉稳安定,和光滑纤细完全沾不上边却有着惊人的温度,像是保护又像是牵引和陪伴,将朝日的整个包裹在里面,不死川实弥站在她前面拉开门,朝日透过他看到里面的样子。
……一个巨大的,美艳的,匪夷所思的,怪物,正像某种人首蛇身的幻想生物一样,冷冷地盘踞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的巨大空间里。
鬼舞辻无惨可以算是半个标志的黑发从头顶开始变成了全白,数不清的,骨鞭一样的东西从他腰椎的地方伸展出来,尖端带着吸血口器似的尖锐导管,在半空中恶毒地游弋着,数道上下翻飞的身影围着他,锲而不舍地同那些骨鞭和触须纠缠在一起。
他手上拿着珠世的半个头,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被尖端张开的口器串着吊在半空,那东西似乎想要吸他的血,将他撕碎了吞进肚子里,却又因为不死药的作用而始终不能得逞,两者像是在拉锯一样来来回回。
“那药是你做的吧?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它的秘密吗?”鬼的食指扎进珠世的眼睛里,雪白头发顺着肩膀流泻下来,鬼舞辻无惨厌恶地偏头避过富冈义勇的刀刃,被擦到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合上了,快得像是根本未曾切到一般
。
他抬眼看了一下走进来的朝日和不死川,叹了口气:“又来了……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恨我呢?真烦人啊。”
“亲族,朋友,爱人……死了就死了,归根结底只是他们倒霉遇到了我而已,你们自己可还是幸运地在活着呢。就将我当做无差别的天灾,心安理得地苟活下去不好吗?”
“你们见过有向地震和海啸复仇的傻子吗?”
在这个话音刚刚落下去的瞬间,他看到那个白发女孩攥紧了刀。
第160章 一百五十八[繁星之夜下]
“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难道不是吗?”鬼中之王瑰丽的红瞳轻轻地眯起来,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还是说你们觉得现在自己死不了了,就有了能战胜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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