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意志怎么样,人的行动始终还是会受到身体的制约,在清脆的一声之后,她的挣扎渐渐无声地微弱了下来,在这样拼命的挣动中悲鸣屿行冥也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幸好折断的不是脊骨,他些微松了口气。
然后难以置信地抬头。
——在那孩子被地面磨得鲜血淋漓的右手里,只剩下刀鞘了。
那把远近闻名的不能斩鬼但异常锋利的刀像是接收到了主人的意志,宛如被牵引着一般如离弦之箭骤然出鞘!
银白刀锋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几乎在瞬间追上松了一口气的狯岳,笔直地穿透了他的胸膛,连同刀柄一起直穿过去,在他心口开出一个竖长的血洞而不停,“当”的一声扎进了廊柱里。
黑发少年维持着这个松气的表情直挺挺地倒下去,他的血把太刀从刀尖到刀柄都染成鲜红,顺着锋刃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隔了五秒钟蝴蝶香奈惠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路小跑过去检查:“没救了。”她摇了摇头。
而刚才做出了这一番令人汗毛倒竖的暴行的孩子停了下来。
她带着足以让一个经验丰富的队员尖叫出声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势,顺从无害地站了起来,恢复成了先前一动不动的样子。
“你——!”伊黑小芭内踏前一步震惊又愤怒地向朝日而去,一把燃烧着火焰般的橙红日轮刀横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炼狱杏寿郎单膝跪下来,在伊黑小芭内拔刀之前调转刀锋对向了自己。
“朝日是我的继子,我作为师父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无论她做出什么事,都由我来承担责任吧!”
苍白的五指落在他想要用力的手腕上,手指的主人不会任何呼吸法,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完全没有用力却让他无法再挪动一下。
“杏寿郎,从今天开始,朝日不再是你的继子了。”主公的叹息轻轻地落下来。
橙发少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不,主公大人——”
“别急,杏寿郎。”
产屋敷耀哉从回廊上走下
来,在众人面前拉住了那小女孩的手。
这双手的主人甚至并没有比他的女儿大上几岁。他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今天将你们叫来,并不是为了商议,而是为了解释。”少年主公看着边上狯岳的尸体,又看了看毫无反抗被他牵住的朝日,为这个即使是他也没有料到的意外感到头都痛起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我并不是在为朝日辩护,其实关于狯岳的事在两天前有人将她调查的结果用鎹鸦带给了我,请求调查的人是新晋的戊级队员真菰,鉴于她和朝日的关系,我派去协助她一并调查的是同为戊级的队员蝴蝶忍。”
“结果都在这张纸上了。”
薄薄的一页信笺上是女孩娟秀的字迹,一共加起来并没有多少字,却让每个看过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真菰和蝴蝶忍在这几天沿富冈提供的地点一路边查边问,几乎翻遍了那一片小地方所有的人家,居然真的得到了当时的目击证据——他们一度以为意外遇到鬼死去的福山是被这个叫狯岳的队员骗去的,他先是被鬼抓住,然后为了保命主动为鬼引来了自己的同伴。
并且根据富冈的证词,他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前提下违抗了两位高级别前辈的决定,擅自动手杀死了鬼。
愤怒的真菰顺着他的同队好友一并查下去,竟然找出了数条白纸黑字严重违反队规的经历,都不用加起来就够他被队内按照叛徒的条例处决了。
“主公大人,我无意冒犯,但是狯岳这个人本身该死和有人能毫无顾忌不讲道理地当着您的面前直接出手杀死他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队员朝日的危险性和背叛的可能也没有丝毫得到解决,甚至我认为如果您所说的理由真的成立,她和狯岳对于鬼杀队,在‘潜在的叛徒’这一条上没有任何差别。”金绿的异色瞳略过被主公牵着的女孩,伊黑小芭内补上了最后一句。
“甚至比起来,她要危险多了。”
不死川实弥和宇髓天元跟着半跪下来,即使他们打从心里不愿意说这样的话,理智还是告诉他们应该劝一劝主公。
从她过往的表现上看,要求这个孩子将鬼杀队的立场置于自己的生死之上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哪天她被无惨召唤了,难道还要反过来和鬼杀队刀剑相向吗?
令人不安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少年主公饶有兴致地歪头打量着将下唇咬出血来的不死川,突然提问道:“实弥没有信心能打赢她吗?”
“我当然能——!”白发少年懊恼地把话题转回来:“可问题不在这——”
“天星怎么觉得?”
八道目光刷地一下子集中在了生天目天星身上,黑发少年被看得后退一步,摸着后脑勺,慢吞吞地说道。
“我觉得朝日和狯岳最大的不一样,大概就是她比狯岳有用多了……吧?”
“噗——”年轻主公笑的弯下腰去给自己顺气,一边觉得绵谷推荐来的这个孩子果然很有趣,一边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看,她就进入了鬼杀队短短两三年,在座的柱就有三位被她救过命,如果不是她我就死在万世极乐教了,当然我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的话我们就痛失一个能知道上弦之二是什么样子的机会了对吧?万一她哪天倒霉见到无惨,我们岂不是连无惨什么样子都能知道知道。”
“更别提她在被召唤了之后顺手多杀的那好多鬼,往好里想,在这种苛刻条件下都能尽可能地约束自己,这难道不算是白捡来的好队员吗?就因为她的一点自己都没有办法决定的个人因素,就要因为没有做过的事提前杀了她或者把她推到鬼的那一边吗?”
“这孩子的品格诸位心里自然会有自己的决断,我想说的是,事实上,朝日已经给我传递过有关于无惨的消息了。”产屋敷
耀哉眨眨眼,这个重磅炸弹让在场的所有人瞳孔收紧,一瞬间把朝日的事都抛之脑后,然后少年主公坏心眼地接道:“不过这就是下一个讨论的话题了。”
“实弥和天元觉得为难,行冥和小芭内担心我和队员们的安全,这都是很好的想法,我想说的是,这样的顾虑不止你们有,”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大了一点,他难过地看着毫无反应的小女孩:“在朝日刚入队的时候,她就将自己的担心向我完完整整地摊开了,而我当初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是将她选入了鬼杀队,这一决定直到今天也没有后悔。”
“我身上背负着这孩子的信任,她将自己作为一把刀交到了我的手上,那么刀刃该指向什么方向就是我才需要考虑的事。”
鬼杀队年轻的主公微笑着看向他的剑士们:“虽然我还不太成熟,有许多考虑不到的地方,但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他的剑士们整齐又安静地伏在他膝下。
——“此身愿为主公大人差遣。”
在这一个议题快要结束的时候,朝日被蝶屋的人带回去治疗伤口了,最终由锖兔,富冈,炼狱和不死川四名柱级队员联名担保,主公的决定是将她作为鬼杀队的一个全新培养方向,雇佣侦查队员重新雇用,既不再是继子,也不会升到柱,她将与鬼杀队需要保密的部分切割开来,独立完成她的工作。
“前提是她还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伊黑叹了口气。
“那就不劳伊黑先生担心了,”蝴蝶香奈惠眨眨眼:“我会努力的。”
“鉴于各位柱级的大人都很忙。”
在不死川咬牙切齿的目光里,生天目天星微微一笑:“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看着她吧?”
产屋敷耀哉微笑地看着孩子们吵起来,他不太担心这个问题,名叫朝日的孩子的强大不在肉眼能看得见的明显的地方。
在关于不屈服和不妥协,她的觉悟从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
.
朝日沉默地躺在床上,她感觉不到痛苦,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像是一粒种子,在阳光灿烂充满生机的世界里被一重重地困在深重的漆黑和寂静里。
然后在这虚无和寂静组成的无边黑暗中,有什么人微小的啜泣声隔着千山万水突然在耳边隐约地响起。
那种子挣动了一下。
即使不说出口,这样的表达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还是近乎不可能的困难的事,她一个音一个音地含糊着发出来,几乎会让人以为是无意义的梦呓而错过去。
“是,你在,哭吗”
「……我没哭。」
每过去一个字她未出口的话语就逐渐变得更加流畅:“你是谁?”
源氏的名刀轻轻地回答她。
「我是你的刀。」
第64章 六十三[春天将会慢悠悠地到来]
前因后果有很多,一时间可能说不清楚,但总之,现年正值十六岁,青春年少的生天目天星开始了他的奶爸生活。
他自告奋勇照看着的是一个叫做朝日的孩子,因为不知名的诅咒现在正在自闭状态。谁都不理,单纯依靠本能行动,但每一天都在飞快成长着的小小花苞。
他需要做的就是跟在这孩子后面,看着她不要被风吹歪,以及每天都去浇一点水,确认一下花苞有没有悄悄打开。
……没有打开。
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这孩子还是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好消息是,她开始正眼看人了,虽然还是不太会听人讲话,但眼睛里总算是有了焦点,生天目闲的时候会在手里拿一根树枝,顶上穿一个会不时发出叫声,并且五颜六色闪光的小纸人,左右晃动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运气好的时候会看到她像盯着线团的猫咪一样上上下下地移动目光,运气不好的时候他会像个二傻子一样一个人演独角戏并被朝日的师父鳞泷左近次先生当场逮到,运气最最不好的时候会被她师弟林太郎和禾井撞个正着。
“噫,生天目哥哥,恶心心。”
“…………”
生天目看着面前的朝日,白发小女孩从她神智不清醒的这一年开始抽条,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褪去了一半孩子气,成长出了一丝少女的身姿,只有歪着头打量他时的神情让她看起来还是茫然又天真的样子。
她丝毫不理会生天目手上的逗猫棒,专注地盯着他。女孩现在身高在他胸口向上一点点,生天目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雪白的眼睫毛,纤长浓密,杂乱地上翘着,仿佛小白鸟被雨打湿的细软内羽,微微地掩住下面凝滞不动的细碎金光。
少年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捂着脸转过身去。
……恶心心就恶心心吧。
与她进步缓慢的交流能力相反的是这孩子突飞猛进的武力。明明刚醒过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利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前用拼了命锻炼出来的成果就渐渐地从身体深处被一点点唤醒。
蝴蝶香奈惠也拿不准朝日的情况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她像是一个床上躺了太久的植物人,大脑和身体一起锈住,但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像是退化回了小时候。花柱本能地觉得这样的表现和朝日异于常人的抽血结果有些关系,却又完全找不出相关的范例。
“只能说小朝日现在的恢复进度大概类似于西洋那边的表达方法,从百分之五的朝日,到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一百。”她叹了口气:“只能等了。”
这个说法似乎确实有点道理,在这孩子身上最先复苏的就是她对白发色的人的偏爱和强烈的保护自己的欲望。
不死川实弥头一次在朝日这里得到不同于其他人的优待,一时间竟感到无所适从。
蝶屋的环境不太适合朝日长时间待着,在她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之后,生天目就把她带回了训练她的培育师鳞泷左近次那里,只每隔半个月去一次蝶屋做身体检查。
生天目天星对于朝日在执着什么是很清楚的,但他没想到仅仅是只有发色一项符合的鳞泷左近次都因此得到了优待,不戴面具且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不死川实弥和宇髓天元一头雾水,茫然中感到一点快乐。
但总体来说,她谁也不亲近。
刚醒过来时在蝶屋闹的那一出让绝大部分不熟的人都不太敢接近她,而参与了柱合会议的柱们又总是对她抱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太敢靠近。比如水之呼吸的那两个,蝴蝶香奈惠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两个人对她伸出手又犹豫着收回来。
他们眼里混杂着愧疚和小心混合而成的种种情绪,而被这样注视着的女孩神色平静而陌生,
如同冬日冻结着阳光的湖面。
富冈义勇是个看上去一条路直到底实则心里九曲十八弯的孩子,蝴蝶香奈惠并不意外,但炼狱杏寿郎则不同,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个他照看着的孩子。
朝日不再是他的继子,柱的任务繁杂而密集,他都来不及在朝日去蝶屋复查的时候赶来见她一面。而最近主公新的安排分下来了之后,他的情绪就更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来,尽管在人前没有显露一分一毫,但蝶屋的小葵告诉蝶屋的主人有一回她看到炎柱单膝跪着把白发小女孩抱进怀里。
橙红色的脑袋埋进茫然站着的小少女肩窝,他长久地一言不发。
也许是主公当日的问话给了不死川危机感,他生怕到时候和朝日刀剑相向,自己没打过她来让别人比如岩柱动手,一不小心把这家伙杀了,整个人一言不发地埋头努力。
饶是这样,在一次蝶屋的例行检查中他还是被惊呆了。
“……你确定她真的没好吗?”
他抽动着嘴角问生天目,另一只手架着那把一杀成名的膝丸。
生天目懒洋洋地抬起一只缠着纱布的手冲他摇了摇:“前天我试图晚上给她盖被子的时候被她削的。”
眼睛都还闭着,身体却能一瞬间从睡梦中蹦起来。
生天目之所以这么牢牢跟着她的一个原因是他不清楚朝日身上的那个召唤会不会分时候,万一在这种时候把她再次召唤走了就麻烦了。
做好这次要带别人飞的觉悟,生天目天星在两个月之后的第一次召唤里就重新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他的作用大概只是防止朝日被传送走了之后再也找不回来。
虽然还是懵的,但少女的脾气渐渐地也开始找了回来,生天目天星只来得及抓住她逐渐透明的手,在眩晕中再一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朝日已经抬刀横向了掐着小孩脖子的鬼。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变得坦率了许多,那一刀直奔主题,半点没考虑吓得尖叫的小男孩,结结实实贴着他脑门擦过去砍掉了鬼的脖子,小男孩头顶一凉,活生生被理了个新发型,腿都软了,一下子没站稳就要向前扑过去。
朝日后退一步。
这一跤摔得货真价实,小孩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姐姐如此冷漠,嘴巴一扁就又要哭起来。白发姐姐看了他一会,似乎是觉得他挺烦的,转身走了。
“…………”
生天目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得脑仁疼,笑够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
黑发黑眼的少年微笑起来有着暖洋洋的柔和,他摸了摸那小孩头,牵起他的手,两个人慢悠悠地跟在女孩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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