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英轻描淡写的每一句,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伤衡阳脆弱的心口。她抬手想打他,却被对方抓住手腕,毫无情面地推开,“我说过,没有我,父皇也一样不会放过陆照枝。”
“现在陆照枝的性命捏在我手里,只有我能救他,你应该好好求我,衡阳,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要杀他易如反掌。”赵怀英不再像从前那般,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他对她更多的只有厌烦,和那一口还没咽下的恶气。
“收起你从前的那些天真吧,还有那泛滥的同情心,在这皇城中,不是你死就我活,”他声音冷静了下来,“邹衡阳,我从前经历的那些,你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你不惜手足相残,你变得冷血无情,不可理喻,”她道,“端王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
“假许有朝一日,也是这样的情形,你觉得我那个好哥哥,他会放过我吗?”赵怀英道,“他到底是愿意帮陆照枝翻案,还是想借他的手来除掉我,这些你都想过么?”
她沉默了,赵怀英从小处在担惊受怕中,因而比寻常人更加多疑。他应当很早就料到了,不过是等时机成熟,一网打尽罢了。
“邹衡阳你别总扫我的兴。”眼见她脸上没有半点笑容,赵怀英也懒待哄她,起身径直离去了。
萤灯从外头小跑进屋,主仆一别,多日未见,自然十分想念。衡阳起初以为是自己做梦,赵怀英怎么会突然发善心将她送回到自己身边,直到摸到萤灯脸上的温热,才相信是真的。
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又见了陆照枝那样的惨状,她的内心已经要扛不住了。她不知道赵怀英接下去,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夫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萤灯看着她魂不附体的憔悴模样,心疼不已,“过去这些天,殿下把奴婢安置在后院伙房,望夫人放宽心,奴婢并无什么大碍。”
赵怀英这么做,无非是觉得,萤灯是她的耳旁风,会破坏原本风平浪静的日子。
可如今,萤灯已经嫁给了裴影,再要有那些心思,顾虑到的就会很多,所以放她回来,已经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我见到陆照枝了,在天牢。”
“夫人想救他出来?”萤灯问。
她摇了摇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
她累了,这两个人,她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过上清静的日子,可显然,赵怀英对她并没有失去所有的兴趣,此时此刻,必然走不了。
只能一遍遍地去触他霉头,让他对自己厌恶,最后渐渐遗忘。唯有这样,他不再想到自己的时候,才有机会逃出去。
她做这些,更多的是想激怒赵怀英,让他对自己厌烦,让他觉得扫兴,这就是她想得到的目的。
“夫人……”萤灯欲言又止,毕竟陆照枝是自己旧主,就这样放任赵怀英折磨,也实在于心不忍。
“你放心,”邹衡阳看出了萤灯的顾虑,安抚道,“赵怀英不会对他下死手的,他做的那些,是因为心有不甘。”
而她往后余生,也只想为自己一个人而活。赵怀英能做的,也就是一次次用陆照枝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但当她心中已经没有陆照枝的时候,威胁便不再有了。
无论,赵怀英如何放狠话,要虐待陆照枝的时候,她已经无动于衷了。这场闹剧,也该有个终结了。
外头日头正好,她挣扎着起身,让萤灯把自己扶到庭院内的醉翁椅上,又取了件披风,盖在自己双膝上,慵懒地闭上眼。
枯叶离枝,满地绯红,风一吹发出朔朔声响,凉意阵阵,好在日头温煦,她很快睡着了,睡得很沉。
萤灯见她沉沉睡去,才放心走开。
她听到脚步声离去,慢慢睁开眼,伸手捧了一缕阳光在掌心,看了又看。
很快,肃王府冷清的,好像只有听雪院了。立储的诏书很快就下来了,尽管赵怀英从未踏进她院子半步,外头的喧闹一样冲破了墙壁。
就连平时冷静的郑清棠那边,也有些许动静,若不是赵怀英不许,想必她是要来看看走走的。
前厅,赵怀英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唯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转头看向一旁伺候的奴仆。那奴仆是个聪明人,都不用主子开口发问,乖巧回道,“殿下,奴婢等已经去请过了。夫人的意思,是身子不适,怕扫了殿下的兴,所以就不过来了。”
赵怀英知道她是在跟自己呕气,自那日天牢回来以后,她便是这样一副面孔,死不死活不活的,看着实在叫人没胃口。
他顿时也没了兴致,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砸,“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往听雪院送半点吃食。”
周遭奴仆见他这般生气,也不敢多吭声,点头应了是,默默退下去了。
他不知道,她这副臭脸到底是要摆给谁看?明明陆照枝想联手端王,置自己于死地,她怎么半分心疼都没有?她难过是因为,陆照枝输了。
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请不动,那索性断了她的口粮,且看她能撑到几日。
但转念一想,她向来是个刚烈性子,这般对她,恐怕会闹出人命,心有不甘地又继续吩咐道,“只许给些粥汤米糊……”
奴仆面面相觑,心领神会。
她不知道赵怀英因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她只知道,没办法再同他坐在一起,和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同用饭菜。
她只想远离他。
同坐桌前的郑清棠看到赵怀英这般神情,便知道对方爱之深,已经无法挽救。她屏退了四周的奴仆,轻声道,“殿下这样做,是得不到她的心的。”
原本怒气冲天的赵怀英,面色越发狰狞起来,他拔出身旁裴影的佩剑,直抵郑清棠的喉咙,“你自以为很了解我?”
他有些恼羞成怒,“我要她的心做什么?留下她的人,就足够了。”
他弃了剑,拂袖离去。只剩下脸色苍白的郑清棠,伫立在原地,不敢哭出声响。她原本是想出谋划策,帮一帮赵怀英的。至少这样看来,她不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来日赵怀英也会揣度她的用处,而让她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弃如敝履。
她一个相国千金,卑微至此,不过是想他偶尔的垂怜罢了,让他明白,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也可以是把很好的利刃。
听雪院这边,萤灯看到灶房送来的吃食,感到震怒和不解。刚想同那小厮理论几番,却被衡阳拦住。
“萤灯,”她摇摇头,“先搁下吧……”
“夫人,这分明就是他们,”萤灯气愤地说不出话来,“这帮人未免也太势力了些,夫人不过同殿下拌嘴几句,并不曾失宠,怎地就送了这些清汤寡水苛待?”
只有她知道,这是赵怀英的意思。他想要自己屈服,去认错,更要想尽办法同自己作对,发泄他的不满。
“我本来也没什么胃口,清汤寡水也挺好。”他越想自己臣服,她越不认。
纵然他有千百般手段,但只要不在乎,就半点伤不到自己。
而这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他发疯罢了。
疯子做的事,谁又会理会呢?
她痛快地把那些汤粥喝完,比起平日里精致可口的吃食,这些更不能饱腹,可她的心已经死了,吃什么其实分别不大。
赵怀英一进屋,看着案几上空空如何的碗碟,忍不住紧了紧拳头。她还真的不屈不饶,使出所有力气和自己较劲。
“好喝么?”他险些被她气得面目狰狞,总以为她会怄气不吃,没想到她吃得挺欢。
她转过身去,不理会他,俨然视他无一物。
他越发生气,粗暴地将她衣物扯下,整个人覆了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仅供自己发泄自己□□的用具。
她很疼,身上的筋脉一扯就痛,眼里噙着泪,死死咬住嘴唇不坑声。
果然,□□褪去后,他的神情又辗转如同陌生人一般,冷冷道,“邹衡阳,别总想着躲开我。”
他要困住她一辈子,哪怕是躯体,他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她含泪,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穿好衣裳,用帕子细细擦去下身的浊物。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这在赵怀英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他不去多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她,很是扫兴。
“我这就去杀了陆照枝。”他道,试图从她眼里寻找一点风浪,可惜都没有。她很平静,和从前很不一样,她不会再为陆照枝的生死疯狂。
他已经威胁不到她。
他有些泄气,愤恨地下塌,摔门而去。
裴影见他这般怒气腾腾地回屋,便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不敢多问,只是默默送上去火的凉茶。
“从今往后,不许她再踏出听雪院半步……”他喃喃道,“我倒要看看,她能倔强到什么时候?”
“也不许她见念归。”他心有不甘,又补了一句。
第33章 第 33 章
◎非亲生骨肉(三更合一)◎
“殿下……”裴影想劝什么, 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道,“殿下这样做, 就不怕夫人一时想不开……”
“她心里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 怎会舍得去死?”赵怀英阴冷的语气中夹杂着信誓旦旦,“你的担心有些多余。”
说这话时,赵怀英的手亦在微微颤抖, 裴影说得不假,他确实也怕她寻短见, 嘴上却道, “我想让她反省几日, 倘若因此寻死觅活,也不怕丢了邹家的颜面。”
赵怀英有得是法子,不给她吃饭,只是其中一种。直到她被告知,自己不能见到念归的时候, 她才知晓, 为了逼自己屈服,他的手段会有多卑劣。
她见不到念归事小,可如果念归因此受了惊吓,成日惶恐不安,又该如何是好?没有一个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十月怀胎,好容易养大成人,骨肉分离, 是何种凄苦?
她望着风中轻轻摇曳的烛火, 一言不发。被软禁在听雪院中, 已经第七日了。
赵怀英的脚步从未踏进过这里,关于他的消息,也都是萤灯寥寥几句。这个丫鬟聪慧得很,说多了怕她伤心,一字不提,也怕她不安心。任何事,点到则止。
她知道,赵怀英这些日子大概还沉浸在储君之位的喜悦中,自然没有心思理会自己,更何况也没给他好脸色瞧,他也不乐意触这个霉头。
萤灯从外头走进来,将手中用油纸包裹整齐的糕点打开,“夫人,这些日子你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若精气神都不养足,又怎么能顺利地逃走?”
她眼眸微动,似乎听进去了些,只是无话。
萤灯见状又道,“夫人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或许都是郑清棠安排好的,这世上凑巧虽也多,可哪里有这样凑巧的。她既然知道小侯爷去投奔了端王,也就意味着他会把所有的实情一字不漏地供述给端王。夫人只要去了,遇见了,自然能听到。”
她努了努嘴,眼底泛起淡淡忧伤,苦笑了一下,“不论是否郑清棠有意而为,我都该谢谢她,要不是她,我又怎能知晓事情的真相,这样也好。”
她知道陆照枝对自己有所保留,但没想到他会这样三番四次利用自己的真心。她也知道赵怀英心结未解,可从未想过,造成这一切都始作俑者都是他,而他轻飘飘的一句,帝王无情,把罪责都推了出去,捧出一张慈悲脸来对待。
自己才最可怜又可笑。
她不是对郑清棠的心思毫无察觉,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夺走所有的宠爱。
“因为只有这样做,夫人才会对殿下生恨,从而疏远,那么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萤灯长叹一口气道,“往后她要和你争的就是皇后之位了……”
“我从未想过……”衡阳话到嘴边又很快咽下,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她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即便要走,也得想办法带着念归一起走。郑清棠虽然同自己没有明面上的对峙,倘若念归真落在了她手上,未必会有好下场。
即便要撕破脸皮也不是时候,她得忍一忍,先把念归送出府去。只是赵怀英这人向来狡猾且多疑,且阴晴不定,想在他眼前耍小心思,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衡阳起身,走到妆奁前,抄起上头的一只奁盒朝自己腿上砸了下去。
“夫人!”萤灯惊呼一声,忙上前制止,“夫人这是要做什么,纵然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啊!”
衡阳轻嘘一口气,缓缓撩起裤腿,细看几眼,果然被砸处已经起了淤青,她用手碰了碰,疼得有些头皮发麻。
“萤灯,还要你帮帮我才是。”
“夫人又是哪里话,尽管吩咐就好。”萤灯一时间也想不通她这样做的用意,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明日,你要想办法让赵怀英知道。”
萤灯愣了愣,很快点头,“奴婢晓得怎么做,不会有任何破绽。”
衡阳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处,略有所思。
“夫人想伪造跌倒受伤的惨状,可也不该下这么狠的手,”萤灯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值得。”
万一赵怀英没来,岂不是白白吃了苦头。
衡阳抬手碰了碰她额角,脸上笑容很是无奈。
如她所愿,第二日晌午的时候,赵怀英就来了。如同叛军进城般在院子里翻找了一遍,最后在看到安然无恙的衡阳以后,适才转了脸色,“要不是我亲耳听见,是不是就不打算说?”
他以为伤得很重,但看着她腿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好像也还好。
没有摔倒血肉模煳,也算是好事。
衡阳作惊恐状,整个人本能地往旁一躲,神情一顿,下意识地放下掀起的裙摆。
微妙的动作还是被赵怀英盯了个正着,他眉宇间仿佛是山雨欲来的阴沉,一把掀开她裙摆,仔仔细细瞧了个遍,甚至想上手去撕,被衡阳制止。
“疼……”
赵怀英觉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知道啥因为疼还是害怕。他有些愣住,乖乖地把她裙摆放下收拾好,冷不丁地训斥,“你那两黑不溜秋的玩意是长着玩的?要是没用就剜去喂狗。”
简短且冰冷的话,让衡阳原本想使出的妙计有些凝滞,油盐不进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这样嫌弃,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是故意来看我笑话吗?”她语气比起从前平淡了许多,像张纸,轻轻一撕就破了。
“我们两个,非要这样争论不休么?”赵怀英不由蹙起眉头,好像在她眼里,自己的出现,好像就是什么晦气的东西,得拼命躲着。
衡阳抿了抿嘴,没说话,耳朵却先红了,“争论不休的人是你。”
“你敢说,你来,不是因为关心我?”衡阳觉得这话有这呃逆,但为了念归,不得不忍一忍。
赵怀英没料到她会这么讲,多日不见,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寒冰会愈来愈厚,没想到一下子消融了不少。他心中火焰消沉不少,嘴里不算太甘心,“别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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