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几代谢家以来战功赫赫,又出了一位贤明在外的元敬皇后,凭借谢家如今的模样,根本无法在朝中立足。
显然,谢家人也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近来关于谢家的一些风声也传到她耳朵里,说永宁侯已经私下向皇长子倒戈,有谢家相助,东宫之位于李昌烁而言已经是囊中之物。
她对此并不在意,永宁侯做什么决定也不是她们一家人能左右的,只盼着父亲早日归来,到那时她便劝说父亲分家搬出侯府,寻一个清静自立门户,他们一家三口也能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样一想,谢禾宁悬着的心隐隐平静了几分。
正准备将家书收好时,她听见乐阳公主欢快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冲屋里喊着,“禾宁姐姐!”
谢禾宁放下手中的信尚未来得及站起身,便被公主跑进来一把拉住。
“姐姐怎么还在这里,三哥哥回来啦!这会儿应该去城楼上刚好可以看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快走我们快去瞧瞧!”
乐阳公主拉着谢禾宁往宫外跑,沿着小路一直跑到城楼脚下,身后宫女和侍卫慌乱的追着。
她们这些闺阁中的姑娘,从小便被教育着行为举止需得端正得体,喜怒不言语表。难得有这样肆意的时刻,谢禾宁一路跑过来,心情也随之欢快起来。
城楼上的风比别处大,她们的衣袖随风飘动。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她看见一列队伍正缓慢的向城门靠近,为首的那人骑着浑身黝黑的高头大马,身穿玄色盔甲,脊背挺直,扑面而来的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谢禾宁攥紧手心里的帕子,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人。他看着似乎是比离开的时候强壮了些,个子也高了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李昌烨仿佛看见她了一般,往城楼上瞟了几眼。
而彼时,城楼下的李昌烨也心急如焚,冥冥中仿佛有预感一般,他抬头望向城楼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谢禾宁。淡蓝色的衣袖随风摇曳,半年多未见,她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些。
返京还需先行向皇帝请安,再与兵部交接,不能延误此时他根本没有办法抛下一切去拥抱自己心爱的姑娘,只能极力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先做好应对皇帝询问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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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芜会试中了武状元,依照大周律本应任授职参将,但念他十几岁就在锦衣卫做舍人,又是指挥使徐政之子,授予了中所千户一职。这样一来,他倒是成了名副其实的锦衣卫。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刚领了腰牌过去面对的便是一堆余下的烂摊子,他领着人将那些陈年旧册搬到院中阴凉地整理,外头天气热,每个出入办差大院的人都是脸色通红,满头大汗。
他们和那些个文臣不一样,没那么讲究仪表,徐青芜后背湿透了,他撸起袖子在那些落了灰的箱子里翻着,这些册子摆放的毫无规矩可言,他一边翻一边骂娘。
身边的小旗灌了一大口绿豆汤,苦笑着说,“大人,这些东西好像都有个七八年没拿出来用过了,您确定还有用吗?”
徐青芜抬手随意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爽朗道,“怎么没用?这上面记着近十年锦衣卫人员调动,我刚入职怎么也得把身边人底细摸透吧?”
小旗听了他的话笑的更厉害了,“大人,您十岁那年不就扬言已经把锦衣卫内部摸了个透吗?”
他小时候皮得很,在家待不住一定要跟在徐政身边,有时候徐政嫌弃他烦,说他跟着自己碍事得很,徐青芜就当着北镇抚司所有人的面,将他们的籍贯年龄全都报了一遍,还说自己已经对锦衣卫了如指掌了。
惹得当时在场的人一顿大笑,时至今日当年的那些人仍旧是经常提起此事来调侃他。
徐青芜摆摆手,装作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干你的活吧,废话真多!”
这会儿晌午,办差大院也没什么人。他们赤着手臂坐在廊下一本一本整理着。过了没一会儿,院里匆匆来了个人,徐青芜抬头见是个面生的,便问:“兄台找谁?”
这人汗流浃背,将手里皱皱巴巴的书信一股脑塞给徐青芜,说:“卑职是永宁侯府威远将军的侍卫,我曾听四姑娘提起过您,我入不了宫,劳烦大人帮忙派人通知我家姑娘,西北兵败,将军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文章高潮来袭,要开始虐一些的故事情节喽,不要担心哈小虐怡情,我们的男女主化解误会后还是恩爱的一对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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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风雨
徐青芜当即穿好衣服往外跑, 急匆匆的赶到长乐宫却补了个空。公主和谢禾宁都不在,听内侍说两位姑娘去城楼那边看三皇子回城了,他没敢耽误, 此时也顾不上其他,沿着宫道飞速往城楼方向去。
彼时, 李昌烨刚入了城, 兵部侍郎杜维带着众官员已经在宫门处迎接。他翻身下马,拱手回礼, 简单寒暄几句后兵部众人跟随在他身后一同入了宫门。
杜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笑了笑说, “春日里天气总是变化无常, 雨说下就下,殿下回来的时间刚刚好,避开了这场雨。”
李昌烨摘下厚重的头盔放在身边侍卫手里,没了头盔的阻碍, 视线也宽阔了些。乌云正一点点往这边飘来,逐渐盖住了头顶的半边天, 他看了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看来昨日日夜兼程是个正确的决定。”
“殿下一路上舟车劳顿, 拜见过陛下后就回殿中休息吧,其余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
李昌烨转过身,正欲开口时,见前方宫道上一个身穿提着官袍的人正跌跌撞撞的往他们身边跑。那人喘吁吁站到他们面前,被侍卫拦在了离三皇子几步前。他顾不得喘息连忙呼喊着要见杜大人。
“什么事?”杜维见是兵部新调来的官员,便上前问道, “殿下在呢, 你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那人见杜维过来连忙道, “卑职方才接到了一封飞驰驿报,是从常州发出来的,说是送往西北战马到达交战地便出了问题,一夜之间全部病死。大人,谢家军已经与敌寇激战数日,急需这批兵马支援,这怕是要出大事了!”
杜维面色瞬间惨白,推着身边的人连忙说:“快去!快去着人去永宁侯府打探前线消息,通知尚书大人,申请兵马往赶往西北支援!”
李昌烨在听清谢家军三个字后瞬间觉得头晕目眩,背后生出阵阵冷汗。
怪不得!
怪不得他接到谢禾宁的信时还觉得疑惑,他将送来边关的马匹军粮都一一检查过了,的确是有问题,但按照往常路上损耗来看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病马数量比往常多了些。
他当时还以为谢禾宁过于谨慎了些,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批病马实际在半路上调头去了西北,送到了谢家军手里!
军马和军粮不同,军粮是从两京一十三省收上来的,再由户部负责统理检查。可军马户部只是负责统收,并不负责检查。西北若是出了事,这把火势必要烧到兵部头上。齐永春这老狐狸,算准了战事吃紧的时机不说,还虚晃一枪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外头的天已经整个被乌云遮蔽住,阴风四起,看着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李昌烨猛然转身,看向身后高处的城楼,离得虽然很远但仍旧能看清那抹淡蓝色的身影。
他瞬间心急如焚,将手里的东西一把扔掉,冲着那抹身影跑去。
他听见身后的官员在后面喊着,“殿下,你去哪里啊,马上就要下雨了!”
快点!他要再快一点!
谢禾宁本来站在城楼上看着李昌烨同身边的人讲话,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转身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跑过来。如此一来,她确定了李昌烨早早的便看到了她,是要过来寻她。
看着他快步奔跑的样子,谢禾宁有些担心打算下去迎迎他,尚未下了楼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了。
这边李昌烨还没到,那头徐青芜足尖轻点,几个翻身上了城楼,最后一下似乎是力竭了没站稳,踉跄的摔倒谢禾宁面前,忍着疼咬牙说道,“西北兵败,威远将军受了重伤!”
天空中猛然闪过一道白光,短暂的将周围映照的格外亮堂,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惊雷。李昌烨在那声雷里站定了身,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谢禾宁。
谢禾宁呆呆的望着徐青芜,似乎是没理解他的意思。
大周开国至今,谢家军驻守西北近四十年,从未打过败仗。最最危机的时候。她父亲和祖父只剩下三千兵马,也能从两万敌寇中杀出重围。
她们谢家军被世人称为常胜军,大周战神,有着不败的神话。
她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兵败。
从来没有。
暴雨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乐阳公主浑身发抖拉着身旁愣在原地的谢禾宁的手,小声询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李昌烨稳了稳心神,缓步上前揽过谢禾宁的肩膀,“阿宁,你听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威远将军再英勇,他也是个人,不是神......”
他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见她这幅模样心中焦急的很,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外面雨下得大,被风一吹虽有遮挡但也难免被淋湿。
谢禾宁眼眶通红,脸上的妆容都被雨水冲刷掉了,她扭头看向徐青芜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不是...那批病马被送到了西北?”
徐青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她浑身颤抖的愈发厉害,声音也哑了下来,“竟是...是我...害了父亲?”
上元节那晚,傅沉舟偷偷调查军马一事被人发现后住在永宁侯府西苑里养伤时,将他得知的消息告诉了谢禾宁。
这批军马是在那晚要动身要送往边关的,想来必然是觉察到被人发现了,才中途掉头送去了西北。
可她明明当时也往常州寄了信,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徐青芜站起身,抚了把脸上的雨水开口道,“你先不要担心,此事蹊跷,朝廷必然是要给出一个交代。永宁侯已经奉旨入宫,现在应当和内阁众人在御前议事。”
*
谢禾宁的马车停在永宁侯府门前时,侍卫正在门前等候。
她心里急,脚下的步子也迈不稳,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半湿透了。她慌张的下了车,“怎么样了陈大哥?我父亲可还好?”
“四姑娘,我这一路上赶的急现在那边的消息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将军他这次伤得不轻,已经退回到营地疗养,前线兵马损失严重......”
谢禾宁心口一紧,随之问道,“为何突然受这么重的伤?”
陈侍卫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他四处打量了一圈后谨慎的说道,“将军的饭菜被人动了手脚,一行三位副将也中了招,上战场后没多久许多人连刀都提不动。又不知怎么的那些新到的战马也出了问题,返程的时候口吐白沫全都死掉了。”
谢禾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陈侍卫又说,“谢将军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虽然表面上看着无碍,实际已经是旧疾缠身,这次的事十分凶险他身中数刀,若不是几个副将拼死将他拖了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谢禾宁知道,这些年父亲征战沙场戍守西北的不易。谢家军四十年来从无败仗,一度成了百姓口中大周王朝的守护神,她也知道,在这样的盛誉下父亲独自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水满则溢,每打一场胜仗就是往将盛满水的缸里再填一杯水,直到这缸再也无力承受溢了出来。
这一次兵败,败掉不仅仅是父亲的荣耀,更是谢家军自建立至今的声名。
她父亲为国效命,尽心尽力。用肉身冲在阵前,使得西北敌寇二十年未曾进犯。他面朝敌人,身后却受到来自自己人的一把冷箭。
谢禾宁心口的楚痛加剧,在这一刻她无比憎恨所谓的世家利益,厌恶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不惜一切。漫天的雨滴源源不断地砸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像是无声宣泄着同心中的痛苦。
陈侍卫看向谢禾宁,“将军一回营帐便急忙嘱咐我来给您报信,下毒的人已经杀了,此事不宜声张,他怕姑娘您和夫人在京城遭遇不测,所以特意派我回来将您与夫人接走暂避风头。”
谢洵强撑着回了营帐,在失去意识之前派人给家中报信,他受人毒害横遭祸事却不能声张,他若是报给朝廷有人下毒谋害,那便又是一场浩劫。谢家军功屡屡立功,这些年早就成为了朝中众人的眼中钉,若是一朝除他不成让下毒之人恼羞成怒,恐伤害妻女家人。
谢禾宁红了眼眶,心间满是酸涩委屈,她强撑着问道,“陈大哥,你实话同我说,我父亲伤的如何?”
此话一出,陈侍卫再也绷不住了,这一路以来他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要将消息当面传达给谢禾宁,可一回想自己将军身受重伤血淋淋的从外面被人抬回来时他害怕的只想哭。
他捂着眼睛说道,“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日夜兼程才赶回来,那日将军被人抬回来时随行军医说...军医说...将军很有可能撑不过去......”
一阵强风吹来,大雨随之轰然而至,哗哗的落雨声在四周响起,她看见陈侍卫的嘴巴一张一合,可除了雨声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脑海里只是循环着那句,
将军可能撑不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还有一更!
第36章 倒戈
雨下的越发大了, 兵部尚书闻远山和杜维一起撑着伞在殿前等着李昌烨。却见他冒雨前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侍卫。两个人都是脸色苍白,看着魂不守舍。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上前, “殿下,西北兵败这事来的蹊跷, 我怕出什么意外, 便请闻大人一同前来。”
闻远山闷咳了几声,他年纪大了, 自打去年生了病就一直不见好转,兵部的事大多都交给杜维打理。今日他刚一得了消息, 便知道其中必然有古怪, 派人抬了轿子急忙往宫里赶。
他向李昌烨颔首行礼,“殿下,老臣听闻您在边关的这段时日将户部送来的军需都进行了登记,老臣敢问这记录的册子, 殿下可曾带回来?”
李昌烨点点头,“我留了备份在随行侍卫手里。”
“那便好, 如此我们便有证据在手, 也好自证清白。”
闻远山的目光落到一旁侍卫打扮的人身上, 尚未开口便见殿内的公公出来传唤。
李昌烨见后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别让父皇和众大臣们就等了。”
一行人移步入内。
隆德帝坐于屏风后的软塌上,听着殿前众人嘈杂的议论声未发一言。
“西北军需皆是由户部筹备,选上了的马匹都是病马, 户部派过去的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人发现?”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崔进最先开口, 谢家军四十年不败的神话被自己人所轻易地摧毁, 气愤的他连折子都没来得及写,直接上前质问齐永春,
“往常边关和西北都是在年初将军粮和战马筹备好,送往前线,怎么今年断断续续的送到五月方才送完?常州每年春季战事焦灼,发了不止一封驿报催促,户部一再拖延到底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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