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严许又看了眼沈莓的脚,敛了笑认真叮嘱:“但万不可勉强,知道么?”
五日后恰好是王大夫来给小姑娘取线的日子,事情碰到了一起,是以得再安排一番。
沈莓乖巧地点头应声,这时终于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她与怀琛哥哥说了会话后,困意便又渐渐上来了。
严许瞧她揉了揉眼睛,便从椅上起身,扶着小姑娘仔细躺下,尽量不让她碰着伤处。
沈莓的脚还是疼着,但她也乏了,于是被哥哥仔细盖好锦被后便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伴着脚踝一阵一阵的灼痛还是睡了。
彻底入梦时她脑海中似又掠过什么,下意识抓了一下严许的手,嘟嘟囔囔了一句:“那天夜里,是不是哥哥……也来了……”
话落,小姑娘便没了声,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严许垂眸,静静看着她的睡脸,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
片刻后,他似是无声的笑了一下,在无人的寂静深夜里,轻轻“嗯”了一声。
年轻公子起身,收回袖中的手微微拢了拢,掌心似乎还能回忆起那个雷雨夜里小姑娘魇在梦中时,抓着他的手贴在脸边不放的温度。
她那么小小一只的缩在被褥里,像团成一团的小猫儿。
只是梦里不知有什么洪水猛兽,总叫她不安稳,惶恐的紧皱着眉,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什么。
那夜他听见雷声大作,突然便想起去沈府接她那日,也是这样伴着雷声,倾盆大雨的天。
他总有些不放心,担心小姑娘会害怕,于是离开书房后也没回自己院里,而是去了琼枝院。
这一去,刚敲开屋门,便被春华告知,小姑娘似是被梦魇住了,怎么都不安稳。
那夜他也如今日般,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安抚,直至她重新舒展眉心。
其实严许心里知晓,他这般是有些唐突了,即便她未及笄,也不合规矩。
只是那夜看见小姑娘紧紧皱着眉缩成一团,那般惶惶不安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想抱抱她,拍拍她。
严许没让春华告诉沈莓。
小姑娘的脸皮薄,知道了怕是又会不好意思。
从屋子离开前,他嘱咐春华:“再过两个时辰莫忘了给小姐的脚换药,千万仔细些。”
春华应“是”,目送着公子走入院中。
清冷月色下,严许颀长的身形没入无边夜色,今日星光不显,给这夜也平添了几分阴霾。
秋实静静跟在严许身后,没有多言。
他知道今日公子心情极为不佳,他也不再插科打诨。
直到前头传来严许的沉声问话:“柳府找人盯着了么。”
秋实赶紧应声:“盯着了,临冬是一直跟着柳小姐的轿子过去的,没松懈过,不过暂时未有什么动静。”
严许不置可否,在晦暗的夜下看不清神色,只道:“让他继续,另外把这丝线交给夏知,明日让他拿去锦绣坊查清楚,你是跟在我身边的熟脸,就不要露面了。”
“我知道了公子。”
秋实接过严许递过来的一撮丝线收好,当夜便找了夏知来交代一番。
他是跟在公子身边明面上的人,鲜少有人知道,公子身边还有其他人。
眼下瞧着公子的模样,只怕是不会将这件事轻拿轻放了。
翌日,沈莓悠悠转醒时,脚踝的痛总算比昨夜稍微好了一些。
王大夫给的药敷上后便能缓解一些伤口的灼烧之感,如今她已经换过两回药了,渐渐便也不那么难以忍受。
一早上,真儿姐姐和义父义母便都来看了她,温言关怀一番后,瞧着她的状态比昨日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沈莓的脸依然有些苍白,严夫人吩咐了厨房继续熬参汤,今日给沈莓送吃食也多是清淡滋补之物。
沈莓心里感激。
只是一个上午,她都没等到怀琛哥哥来看她。
小姑娘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最后还是忍不住拉着春华问了一句:“春华,哥哥他……他不在呀?”
春华给她调整了一下腰后靠着的软枕,温声道:“公子在小姐未醒时便来看过小姐啦,说是今日需得出门一趟,下午便能回了。”
“这样啊。”
沈莓靠在床上,捧着碗参汤小口小口的喝,在听到严许已经在早前便来看过她后,心里那点失落便没了。
总归哥哥还是来过啦。
只是想起昨夜两人的说话,沈莓又沉吟着想了想,怀琛哥哥去做什么了呢?
彼时被小姑娘在心里念叨着的严许正在平南王府。
陆博恒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我有是有,但就是……那盒冰肌膏我前两日才送给太子妃了,我又用不着。”
严许神色淡然地继续喝茶:“那就今日再去要回来吧。”
第27章
陆博恒最终还是去了东宫厚着脸皮找太子妃要了拿瓶刚送出去没两日的冰肌膏。
除了严许实在是他的至交好友外, 另一原因便是,沈莓其实有个王妃姐姐。
许是因为沈府落的下场人尽皆知,而耀王妃与沈府的龃龉其实整个京都就没几个不知道的, 在她替嫁成了耀王妃后,大家早就不当她是沈府的人了。
自然也就忽略了沈莓与耀王妃沈梨的姐妹关系。
加之她如今确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京都, 即便住在严府, 在许多人看来也终不过是个外人。
是以那些世家贵女们才总是有意无意轻慢于她。
陆博恒虽贵为王府世子,但对于出身从不看重,又听严许说起与沈莓的第一次遇见是耀王妃当初亲自带到严府来的,于是便也就帮了这个忙。
毕竟耀王妃在京都时与太子妃交好, 想来太子妃还是不会怪罪的。
在严许的催促中, 陆博恒去了东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目送他骑马离开后, 严许便也上了马,直奔临山书院而去。
他亲自又去假山群沈莓跌下那处附近查看了一番, 于秋实找到丝线的地方还发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严许蹲下身, 眸光沉沉地看着地上那道极浅的脚印, 从袖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将里头液体轻轻倒在了那个脚印上,等了一会,而后才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日他来书院还要替沈莓问问大测的事。
想必父亲这时候已经过来了。
女子院虽出了这种事,但男子院还是在正常授课的。
严许一路往院长的书房去,敲响房门推开后, 果然看见他爹和书院另外几位先生也在。
他拱手行礼进屋,道了自己此番来意。
负责带女子院上舍的钟先生闻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赏:“阿莓此般还惦记着大测, 属实难得。”
负责招生的王先生也点点头:“她若是还想考,我觉得并无不可, 派一位先生去严府监督着便是,除了地点,一切当需与书院无二,李院长和严副院长觉得意下如何?”
严先生因着与沈莓的关系,在关于她的事情上反倒向来是少说话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听了王先生的话,也只道:“便看李院长的决定吧。”
李院长在一众先生里最年长,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精神头还不错的老人。
他也没怎么犹豫,索性就拍了板。
是以沈莓可以在严府单独参加大测的事情便就这样定下了。
派去监督的先生是男子院的两位,从前没见过沈莓,也不了解其人,最大程度确保公正性。
沈莓得知严许带回来的这个消息时是这天半下午了。
她已经在软枕上靠了一天,偏偏脚伤着,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正有些躺难受了。
听见严许与她说的,当即便高兴起来,好像一下就觉得身上什么难受都好了。
“既然如此,这两日我在府中也要勤看书。”
沈莓认真道,马上便让春华将她的书都拿到了床边的小几上。
这是今日陶真儿刚让人搬来放这儿的。
怕她只能在床上躺着,许多东西想拿都不方便。
陶真儿此番过来还特意交代了一声:“阿莓如今脚伤了,不可沐浴,只能让春华给你擦澡,但抹身的香膏还是莫要忘了。”
沈莓点点头,想起之前慕百年说自己好似白了一些,便又悄悄伸出没伤着的右手想与陶真儿比一比。
陶真儿瞧见她的小动作,温婉一笑,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手袖子拉了拉,与小姑娘比了一番,而后道:“看,阿莓与我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呢。”
沈莓这时才发现,竟然真是如此!
阿年当真不是诓她,她只泡了月余的牛羊乳,便已然是白了好些了。佚䅿
昨夜因着脚伤了而委屈哭的小姑娘,这会又高兴起来,加之严许还带回来了好消息,她便更开心了。
好似连脚踝的痛都感觉缓了两分。
而严许瞧着小姑娘喜形于色的模样,又笑着从怀里拿了一个广口小瓷瓶出来。
沈莓蓦然看见,倏地愣了一下。
她像是想到什么,眼睛渐渐睁大了,心里冒出些希望,却又不敢问,怕那点希望最后落了空。
严许在床边坐下,清润墨黑的眸子里都是她小心翼翼,想问又不敢问的神色。
他轻轻拉过小姑娘的右手,将小瓷瓶放在了她的掌心,微微一笑:“哥哥说有法子,便不骗阿莓,这是冰肌膏,日后阿莓用上,脚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
那日王大夫后来说虽不一定能完全如初,但若能用上冰肌膏,至少也是不细看便看不出的程度了。
沈莓被这接二连三惊喜砸的有些懵了,眨巴着眼睛,直到掌心里传来瓷瓶微凉的触感,才堪堪回过神来。
“冰、冰肌膏?这真是冰肌膏么哥哥?”她猝不及防问道,“可我听说冰肌膏十分珍贵,哥哥是如何寻到的?”
若是因为她而让严许欠了什么情,她心里便会十分过意不去的。
严许也没瞒着她,如实将近日去平南王府的事说了。
“陆世子早年得过这赏赐,他一个大男人左右也用不上,我便让他给我了,阿莓不用担心,他也没白给,拿了我一本孤本去。”
“可是他都已经送给太子妃了……”
沈莓还是心里忐忑。
严许笑了笑,目光柔和看向小姑娘:“阿莓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王妃姐姐,耀王妃先前在京都时便与太子妃关系交好,今日也是太子妃愿意把这冰肌膏予你用的。”
沈莓闻言,想起自己早前在沈府里交集不多,如今却已然成了耀王妃的三姐姐,心里忍不住喃喃,她当真得了许多三姐姐的福荫呢。
今日一连得了这么些叫人高兴的好消息,沈莓便是连晚间入睡都安稳了许多。
严许依然在入夜后来琼枝院看了一眼,见小姑娘睡的熟,已不似昨日了。
他松了口气,离开前又嘱咐了春华一句:“小心伺候着些。”
春华自是应了,即便公子和夫人不叮嘱,这两日她都尽心尽力的。
严许回了自己院里,书房门口有个穿着黑衣的高瘦青年已经在等着了。
见他回来,夏知恭敬地行了礼:“见过公子。”
“嗯,进来吧。”
严许从琼枝院出来,一直和煦的神色转眼便沉了下来。
他在桌前坐下,修长的手轻轻搭上桌沿,嗓音里不辩喜怒:“查的如何了。”
夏知躬身道:“锦绣坊的绣娘辨出了那丝线,是千花缎,极好的料子,如今在京都里只有三家绣坊布行有这料子卖。”
严许食指摩挲过桌沿,冷白的手在烛灯下骨节分明。
“直接去查给给柳府做衣裳的那家,想办法看到他们的账目,将关于柳府的都记下来。”
“是,小人知道了。”
夏知应声退下。
秋实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走进书房送了杯茶,终于忍不住问:“公子,既然已经猜到多半柳小姐所为,公子打算如何?”
柳家虽不是什么世袭爵府,但在京都也算势大。
严许端起茶杯,杯盖轻轻拂开一些没滤过的浮叶,浓黑的长睫压住眉眼,清隽的轮廓也隐在了若有似无的温热雾气后。
看不清神色。
片刻,他轻抿了一口热茶,声音极淡,却染上几分冷意:“人,有时候越看重什么,便越会失去什么。”
秋实没太明白公子这话是何意,但也知这不是他该多问的。
于是便也没再说话。
只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嘀咕几句。
阿莓小姐这学堂上的,还上出个危险来了,柳家这位千金也太毒辣了些,什么仇什么怨啊便要这般对他们阿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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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沈莓哪怕每天都在床上坐着,却一点不懈怠,日日温书。
严许每日会来看她两回,严夫人说这到底是她的闺房,他作为男子还是不好总往这儿来。
沈莓便会细心把温书时遇到的不解一一写好,待他来了便等着他解惑。
她坐在床上,脚踝伤着不能动,要写字只能别扭的侧过身子,有些费劲。
严许瞧着都替小姑娘辛苦,便找了个工匠坐了张小桌子,可供她放在床上,暂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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