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低沉的男音在耳畔响起。
苏檀小手托腮,满脸好奇:“阿父,在你眼里,扶苏会很傻吗?”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是几千年后依旧是非常需要的存在。
嬴政沉默片刻,在苏檀以为他会点头时,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温和的男音在耳畔响起:“是有人欺负扶苏了吗?你是寡人的儿子,纵然不是全天下最聪慧的所在,那也是阿父心中的好孩子,谈不上傻。”
苏檀猛然抬眸。
他感动了!
他政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历史上记载,他是暴君,可一个会安慰他的人,怎么会是暴君。
目前他所看到的臣子结局,以吕不韦的结局来说,他已经很是仁善了,吕不韦、嫪毐在宫中和赵姬淫/乱,而嫪毐生下两个孩子,赵姬和嫪毐还盘算着,要等秦王政死后,杀光他的子嗣,推举二人的孩子做新任秦王。
在这种情况下,嬴政才以计策推动嫪毐谋反,加深嫪毐犯罪筹码,最后对待吕不韦,也不过是罢官,让他在河南有食邑,过的舒舒服服。
在历史上,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太多了。
他政爹纵然评不上仁善之君,但是要说是暴君,还真是评不上。
在秦朝时间久了,再加上练习碧月残金神谱,他觉得自己的记忆都好上许多,在现代学的很多东西,明明记忆都朦胧了,慢慢又记起来了。
比如说——
扶苏的死,他原本就记得是因为赵高、李斯矫诏逼他自杀。
但是现在已经记起来,扶苏会远远的去修长城,而没有跟在始皇帝身边,是因为他反对坑杀那四百多个术士。
根据他当时看到的信息,说是这些术士不光坑骗秦始皇,拿钱跑路,啥事不干,还要扭过头来嘲讽。
就连这四百多个术士,也是他们内部互相攀咬,扯出来一根藤上的瓜。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人有时候真的不用管别人的看法,谁知道百年后、千年后,别人具体是如何评判你的,做自己就好了。
再者秦朝就是灭亡的太早了,要不然谁家始祖的待遇跟始皇帝一样惨,那史书描写简直不忍直视。
苏檀想想,又乐呵起来,也不知道等他死了,史书工笔是怎么描述他的,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阿父,有你真好~”
他甜滋滋的说,不吝啬任何夸赞。
嬴政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苏檀也不吵人了,只乖乖的呆着,接着看自己的书,后来想想,怎么把话本给琢磨出来。
但现在显然是不成的。
“公子,徐市交代说,将这瓶桂花露交给您。”一旁有寺人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苏檀接过他手中的青铜瓶子,好奇的闻了一下,又倒出来在手背上涂抹,能感受到幽幽的桂花香味,和很是滋润的感觉。
“不错,跟他说,叫人多做……”还没说完,他的眉头又皱起来,这青铜瓶保管这种东西好像有些不太好,要是能把瓷器给苏出来就好了。
他视线在殿中巡视,慢慢的定在某处。
“阿父,这是?”他满脸激动。
嬴政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瓷制果盘,挑眉道:“怎的,有用?”
苏檀点头,他昂着头问:“这个怎么不常见?”
“前几年,越国进献上来的,寡人瞧着还不错,就摆着了。”嬴政低声道。
说着他又解释,说是瓷器不常见,先前也就越国有,后来楚国要兼并越国,打了几年仗,越国这瓷器都给打没了,后来和秦国交好,就献上来了。
苏檀顿时高兴了。
有时候真的,一个人的气运你不信都不行。
什么好东西都往秦始皇身边涌现。
“能请越国的匠人来,多做些瓷瓶吗?”苏檀举起手中的桂花露,笑着道:“到时候制作精美些,放这些花露,这些花露可厉害了,不光能保持一日都香香的,还能润泽肌肤,想必贵女们会很喜欢,一两花露一两斤,这银钱还不哗哗的来。”
嬴政:……
你还怪会做生意的。
但是他说的确实诱人,这些赚来的钱,到时候就能买兵马了。
“宫中便有越国当时一并进献的两个匠人。”
嬴政低声说着,摆摆手,示意寺人去请。
而苏檀见有人,顿时高兴起来,起身就找纸笔,认真的把自己想要的形状给画出来,还认真的想要添些漂亮的造型,后来看看,实在太过繁复,失了瓷器那浑然天成的美,就又回到最初简单的样子。
等匠人来时,他已经定了终稿,还给嬴政看,这样的小瓶子好不好看。
“好看。”嬴政给予肯定。
苏檀便将图纸交给匠人,笑着让他们先烧几个,细细叮嘱,规格大小一定要肉眼看着差不多。
这瓷瓶有盖,但属于静密封,不足以支撑长途跋涉,到时候这还得再想法子,怎么能做出密封性能很好的盛器来。
“阿父,你说什么东西能把瓷瓶给封的很严实?”苏檀苦恼的皱着眉头。
嬴政随意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泥封就很好,跟封酒一样,到用的时候拍开,应该就可以了。”
苏檀:!
有道理,这样就解决了长途跋涉时瓶子会存现的问题。
然后开始做梦到时候这桂花露卖的好,还有桂花头油,在古代时兴几千年,肯定有他的厉害之处。
将东西都准备好,他瞬间心满意足。
这种跟小蚂蚁一样,慢慢将好东西都挪在自己窝里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第36章
在等待瓷器出来的日子, 桂花头油已经做好了。
按着三斤桂花干对一斤脂麻油的比例,在坛子中腌上三日,油脂充分的吸附花香, 就可以用了。
苏檀闻了闻,味道确实很香, 便盛了些, 并桂花露, 一道提着回甘泉宫。
到的时候, 就见楚姬依旧在练剑, 阳光晒的她脸颊红扑扑的, 但神采奕奕,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精神头极好。
“阿母~”
他唤了一声。
楚姬听见声音,笑着回眸, 她收剑来到他跟前, 笑着道:“扶苏来了。”
将佩剑递给一旁的寺人,她牵着扶苏的手, 往内室走。
“先前儿子过生辰时,便想着送阿母礼物,但当日来不及,这两日在准备着,你看着是桂花露,用来润泽肌肤,不管是脸部、手部、亦或者身体都可以的, 这个很香的是头油, 你洗完头发,快要晾干的时候, 就抹在头发上,头发就会很润很顺了。”
苏檀一口气说完,才将两个小瓶子递到楚姬手里,笑眯眯道:“阿母生扶苏时,受苦啦~”
楚姬听完他说话,登时双眸亮闪闪,温柔道:“阿母不觉得辛苦,还觉得能有扶苏是阿母的幸事。”
她真的很喜欢扶苏。
这么一说,苏檀心中更加愧疚了,毕竟他来了,也不知原主扶苏去了哪里。
说到底,他不是她真正原装的孩子。
但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以后会加倍对楚姬好的,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刚开始在他心里,楚姬就是个寻常的古代贵女,生的漂亮,家世好,家教好,骄矜尊贵,做了秦始皇嬴政的夫人。
是公子扶苏的母亲。
但是现在,她不是这样符号化的人,而是一个很坚强柔韧的女子,在失去她心中依仗后,快速的想法子保护自己。
就算——
她不知此行可否。
苏檀这样想着,神情愈加柔和起来。
他盼着楚姬能更好一点,也盼着这个时代的女性能更好一点,现在最大的社会矛盾并不是男女,女子并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
比如赵姬,她可以直接监国,上朝听政也没有任何人反对。
如今是奴隶制社会,比起女子,更应该去解救的是那些没有人权的奴隶。
但是没关系,他政爹会努力的。
那宏伟壮观的兵马俑,就是废黜人殉的标致。
苏檀这么一想,心情又好上许多,他乐呵呵道:“阿母,这些你先用着,等我再研究些好东西,送于你来用,等会儿再给你送一匹,你看着交好的贵妇,尽管赏下去,到时候招人在咸阳城中开个铺子,专门卖这些,不管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孝敬给你。”
楚姬秀气的嗅闻着面前的小瓶子。
“好好好,都听扶苏的。”她高兴坏了,笑的见牙不见眼,过一回又小心的摸摸苏檀的手,软声道:“阿母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他现在身上气势,隐隐有秦王风范了。
苏檀微怔。
他到底忽略楚姬许多。
短短的胳膊努力伸开,苏檀歪着小脑袋笑:“阿母抱抱呀~”
楚姬赶紧抱起他,一顿心肝肉的喊,见他小脸红红,又把他放下来,软声道:“阿母满足啦。”
两人聊了会儿,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苏檀了却一桩心事,便回去看看自己的玉米秧,见长势正好,已经跟他一样高了,不由得唏嘘,这太离谱了,竟然长的比他快。
第二日一早,他睡醒后,先练一遍碧月残金神谱,对着隐约的日光,心中甚是愉悦。
突然——
他感受到一股细弱的微流,暖洋洋的,在丹田处游走。
苏檀登时惊了,屏息凝神,仔细的感受。
但是片刻间,那种感受又没有了。
他又立在原地,认真的感受下,发现真的没有了,这才去沐浴更衣。
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他勤学苦练,总有一天能够练出内力来,做一个武林高手。
在乱世里面,武力值高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在自己。
他想想,哒哒哒的跑去找政爹,双眸亮晶晶的问:“阿父练神谱时,可有什么感觉,比如肚腹间有一种热乎乎的细小暖流?”
嬴政摇头:“没有。”
“也许是你先前没有注意,明日你练武的时候,注意点身体的感觉。”苏檀殷切叮嘱,这才跟着王贲一起上课去了。
就连嬴政的应声也被遗落在后面了。
等走到大将军府门前,就见一身白衣的范增正在门口立着,见他来了,眸色闪了闪,似笑非笑道:“公子扶苏,动辄打骂?”
他说的语焉不详,但是戳到了王贲的痛处,他捏着拳头皱着眉头,一脸凶悍:“怎的?挨个揍还要上门嘲讽。”
范增:?
原来是真的。
他还以为是为了骗他才这么说的。
“先生,里面请。”苏檀笑吟吟道。
范增神色微怔,这些日子,公子扶苏待他若即若离,有时候觉得是真心想要招他为谋士,有时候又觉得,他身边不缺谋士。
但是他看着秦国如今的情形,实在有些舍不得。
“增不方便入宫求见公子,便来大将军府候着,想着若是有缘分,许是见着了,也好跟你辞行。”范增低声道。
他眉眼低垂,带着微弱的笑意。
苏檀对他还挺不放心的,毕竟历史上他以骄傲自大出名。
“那苏苏便不留你了,只是扶苏心中仰慕先生,若是先生周游列国后,愿意回秦国,扶苏必然以上宾之礼待之。”
苏檀说的客气。
但是范增敏锐的从中发现问题:“增原以为,不留增是因为近来逐外客,原来还有再入秦国的可能?”
听他说话,便知他是个聪明人。
“人在秦国,心在秦国,便是秦人,说是逐外客,也不过是朝堂势力角逐的借口罢了。”苏檀语气淡淡的解释。
范增瞬间若有所思,他拱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先生走时,扶苏有几句话要交代,秦国势大,已不可逆转,先生若真怜惜楚人,不若好生想想旁的法子,比如为秦国效力,在秦国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在吾王面前有足够的话语权,到时候也能给楚人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扶苏挥手间可召唤万千星雨,先生是见过的,若全力施为,则楚军必败。”
苏檀笑的一脸纯稚,看着范增的眼神甚至很友好,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再者,爱屋及乌,苏苏是极喜欢先生的,盼先生早日明白。”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一旁的白衣范增,温声道:“先生,等你走出城门,但凡有瞬间踌躇,便打开这荷包,若是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意,那就烧了罢。”
苏檀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范增在他身后,有些失落的伸了伸手。
你倒是留一留我啊。
他心中犹豫的厉害,近些日子看到的情景,都在佐证公子扶苏所言。
范增离开了咸阳,纵然对秦国眼馋的厉害,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能舍弃楚国。
但是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想到了扶苏的话,摩挲着手中的荷包,他拿出火折子,却仍旧舍不得烧掉。
叹了口气,他还是打开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短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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