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月捂着头,喜婶脸上也有些难堪,赶紧让人走了。
正在里面乱哄哄时,门又被打开了,江春月抬头看去,再次见到了李徽。
他这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把扇子落在这里了。”
江春月这才觉察出猫腻来。
扇子?
她进而注意到李徽今日打扮与众不同,李徽身着蓝色对襟宽袖水纹衫,他已弱冠,用一白玉簪子冠发,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油光水滑。
啊……
懂了。
察觉到江春月盯着自己的目光,李徽极其不自然,脸上也渐渐染上红晕,他弯腰拿起门口桌子上一把扇子,拿了几次没拿起来。
李黎郁看着他兄长的行为,小声在江春月耳边道:“皎皎,你有没有觉得他紧张过头了,让我联想到孔雀开屏。”
李徽轻咳一声,拿了扇子,瞪向自家妹妹,说的这么大声,他在门口都听见了。
他不敢看江春月,抱拳行礼道:“打扰了,江小姐,我先走了。”
江春月笑着起身:“请留步。”
李徽的背影生生止住,明显的僵住,然后猛地转过身来,脸上通红一片:“江、江小姐,什么事?”
江春月指了指旁边吵闹不止的相看对象、喜婶、李黎郁三人,笑容有些无可奈何:“送我们回去吧,这样的亲不相也罢。”
李徽听到,眼中一亮,他抬腿就要将那争论不休的人揪出去,又停下来,像是想到什么:“我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你。”
赶走了歪瓜裂枣,与喜婶告别。
李黎郁仍然气愤不已:“这都什么人,嫁给这些人,还不如嫁给一只猪呢。”
“确实。”李徽轻声附和一句。
李黎郁没听清:“什么?”
李徽不回答,“走了,回家吃饭。”
“不,我今天跟皎皎一起吃。”李黎郁反抗。
“不行,你整日吃江小姐家的,睡江小姐家,你怎么好意思。”
李徽伸手轻轻拽了拽妹妹的耳朵,李黎郁吱哇乱叫,兄妹俩闹作一团。
江春月站在一旁,笑看着他们不语,看到他们,她就想起了淙哥儿,随州来消息,那王氏有孕,被江政禹扶正了。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的事。
但事情总要解决,要么她杀回去,跟王氏闹个天翻地覆搏一搏,要么就带淙哥儿来竹溪。
要尽快相看,找个易拿捏的入赘过来,这年头,女人家抛头露面总是不方便。
几日后,江春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焚香伏案,给淙哥儿写信,他近日快要院试住在书院,应该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她算着日子,等到淙哥儿刚好考完回家前送信过去,告诫他务必不能轻举妄动,待她再想办法。
她着一身白绫对襟的袄,下面搭了条各色条幅织造的月华裙,配上清凌凌的一支素钗,犹若芙蓉出水,清透又明媚。
琪清在一旁给她研墨,看着小姐白里透红的脸蛋,忍不住夸赞道:“小姐自从来到竹溪,又美了不少。”
江春月没停笔:“人啊,心情好了什么都好。”
琪清莞尔,“李姑娘今早派人传话,说今日约小姐逛庙会去。”
“知道了……琪清,今日几月几日了?”江春月即将落款时间,一时想不起。
“四月初十。”
江春月手中的笔突然停住,纸上的一点很快扩散开来,江春月见状,赶紧提笔。
琪清注意到细节,不经意道:“说起来,现在殿试结束有段时间,新科进士们各自都回家报喜了,不知道大姑爷他……”
“琪清。”
江春月及时止住了琪清的话头。
江春月落下日期和名字,收笔。
“往事休要再提。”
琪清帮她将纸张叠起,装入信封,解释道:“我还是为小姐觉得可惜,万一姑爷名列前茅,日后官运亨通……”
“他不会回来的。”江春月起身,往门口方向走,伸手想拉门,门却从外面自动开了。
第41章
◎朋友兄,不可欺◎
是连秋过来了, 来竹溪后,她行事越发稳重起来,人也长开变漂亮了, 以前干瘦蜡黄的小脸如今圆润有气色。
这都要归功于江春月来竹溪后,为琪清和四个仆婢请了教书先生, 她不求他们会写诗作词, 起码可以认字,学些书中道理的好。
前世她深刻意识到读书改变命运这回事。
一开始她缠着程玉璋教她写字, 完全出于想跟他亲昵的目的,可是时间长了, 她听程玉璋念书给她听, 久而久之,也长了不少智慧。
来竹溪后, 她自己也养成了每日看书写字的习惯。
李大康给她找的这四个人都很不错, 她也想尽其所能的对他们好点。
“小姐, 隔壁李家大爷送了一筐子荔枝过来, 说是朋友从江南运来的, 还新鲜带叶呢, 奴婢让人浸到井水里去了。”
江春月点头。
连秋那丫头又道:“李公子送荔枝时,还问小姐做什么了。”
江春月只看她眼底的喜色, 就知道她想什么呢, 她佯怒, 挥手驱赶:“去,你个小蹄子, 还不快洗了荔枝与白芙他们吃了去。”
连秋吐吐舌头, 行礼走了。
身后的琪清捂嘴笑道:“其实李公子也不错呢。”
江春月伸手半开门, 回头瞪她一眼:“你觉得不错你就嫁给他啊。”
说完, 她走了出去。
李徽绝对是不行的,开玩笑,他是手帕交的亲哥哥,虽然知根知底,确实不错,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还是要遵守的。
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吧。
天一暗,李黎郁就准时来报到了,她兴奋的拉着江春月下楼,“我最爱竹溪的庙会了,小时候为了能赶这里的庙会,我硬生生哭了三天三夜,才让父亲答应带我去。”
江春月对这些并不怎么好奇,但见李黎郁这么高兴,她也生出点兴趣来。
到了门口,江春月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袍的李徽,他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她家胭脂铺的招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黎郁笑眯眯道:“看到没,这是我们今天的钱袋子,他啊,最近小赚了一笔,今天放开买,他买单。”
李徽也见到他们,向江春月行礼,唤了一声“江小姐”。
江春月仔细一看,才发现李徽原本也是个神清骨秀、翩翩飒爽的男子,乌黑深邃的双眸,剑飞英挺的眉,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黑色的宽袖袍衫,腰封裹出一段窄腰,衬托出底下的长腿……
李徽察觉到江春月的视线,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特别是感觉到江春月的视线似有若无的往下走时,李徽眼神飘忽不定,侧了侧身子,声音也轻飘飘的:“那个……江小姐随意买,今天在下买单…不、不要客气……”
江春月对他一笑,还是今天找个机会给他说清楚吧,朋友兄,不可欺,不要误会了好。
李黎郁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特意往前跑了一段,回头向他们招手:“走呀!”
庙会果然有趣,但对于见过比这更繁华多样庙会的江春月来说,也就这样。
李黎郁玩的很开心,也买了很多东西,导致李徽及他小厮手里都满当当的。
庙会最火的就是花棚里的打铁花表演,几个表演者轮番用花棒将上千度的铁汁击打飞起,铁花冲飞到十多米的夜空,绚烂璀璨,蔚为壮观。
李黎郁在前面拍手叫好。
江春月与李徽在后面远远站着,观看表演。
江春月笑盈盈的望着漫天坠落的星点,夜风温暖,周围人声鼎沸,时不时叫好欢呼,她有了一种岁月静好,人间极乐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李徽的目光从铁花慢慢转移到了江春月的脸上。
她一点也不像嫁过人的,玉色的小脸带着桃花粉,朱唇饱满红润,巧笑嫣然,豆绿色的云纹素色褙子和一袭莹白色纯色百褶裙,隐约勾出一段细软腰肢,整个人明亮的不可方物,分明纯良模样,却总勾人心魄。
李徽被迷住了,藏在心里的东西再也关押不住。
“江小姐,我听说你一直在相看,其实,我……我其实我对你……”
江春月回头,就见到李徽面色红润发亮,眼中映照着万千光点,满眼满心的喜欢都快溢出来了。
李徽真的挺优秀,有担当能吃苦,有勇有谋,很有生意头脑,他今年也才及冠不久,就已经将家里打理的这么好了。
江春月内心默念几遍“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他还没把话说出来前,打断了他:“正巧,我也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李徽一愣,脸上红云少了些许,有些尴尬,“江小姐请说。”
“我其实一直都将公子当兄长看的,我跟鲤鱼是手帕交,我感觉我与你,就像是家人一般。”
李徽聪慧通达,岂不明白这是江春月婉拒了他,他内心的失望,正如同这落下千万的铁花,坠落扑灭。
“是吗……”李徽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江春月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可知道这种事情还是应当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对不起,若是李公子不舒服,我可以日后避嫌,不再见你。”
李徽苦笑,都被拒绝到这种地步了,他还能怎么样:“不必,是我唐突了,你与妹妹情同姐妹,不必因为我怎么样,我反正最近又要出去一趟,或许一个月,或许小半年,见不到江小姐的话,说不定我就不想了。”
江春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站了一会,觉得这气氛属实算不上好,她寻找李黎郁,却忽的在人群当中,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人负手而立,宽袍纷飞,身后还披着同样雪白的披风,第一眼,江春月心情还激动了几分,这俊俏模样,是哪家公子!
第二眼,江春月心惊肉跳,这不是谁家公子,这他娘的是太子!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太子也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春月感觉从头到脚都僵硬了。
而此时此刻,李徽还在说着没有头绪的话:“江小姐放心,我往后,不会出现在小姐面前,我……”
他还没说完,就整个人瞬间僵住,动也不敢动。
发生了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拒绝自己的江春月,突然小兔子一般撞入到他怀里,李徽从一种自暴自弃的失落状态,突然跌入到云朵之间,失落的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
他僵硬的支着两只手,不敢触碰她半分,舌头像是打了结:“江、江江……”
江春月将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小声道:“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什什么……”李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快点!”
一声命令,李徽随即将手放在了她小小的肩头,不敢用力,几乎只是触碰到她的衣裳。
感受到怀里小小软软的人,李徽心跳的厉害,一股热气也慢慢升腾到脸上。
就这么呆了一会,江春月慢慢抬起头,从李徽手臂底下看去,那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松开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左右望望,怕再遇到太子,先拉了李徽往一旁的树底下去。
这下安全了。
只是注意到仍然浑身僵硬、脸色充血的李徽身上时,江春月暗叫不好。
这叫什么事,刚刚拒绝了人家,又对人家投怀送抱。
虽然但是……
可是怎么解释呢。
“李公子,刚才,是个意外,我要躲个人,情急之下,就……”
李徽沉默。
江春月感觉到词穷:“我们就只是像兄妹之间抱了抱,我对你没感觉的,我那个什么……”我好渣啊。
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这是什么事呢,她看着眸光贼亮、脸色泛红的李徽,叹了口气:“你别误会,真的,我对我的行为向你道歉。”
那边看完表演的李黎郁回头找他们,费劲巴拉的才在一棵树底下找到他们,她按住丫鬟,在一旁偷听偷看。
只见她的好闺友正极力向哥哥解释道:“我真的对你没感觉啊!”
而她那兄长却脸红的能滴水,垂首含羞道:“我知道……”
李黎郁看的满脑子问号,这是什么情况,兄长看着好傻!
另外一条街上,一个白衣公子翻身上马,身后还有一人,同样骑在马上。
“公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随便看看。”朱佑堏随便说道,夜凉了,他不由得咳嗽两声。
延毕见状,下马拿了件更厚的披风给公子披上。
他担忧的看了公子一眼:“该回去了,公子,您的身子……”
“无碍。”朱佑堏自行系上披风的系带。
他还在想刚才那熟悉的身影,是幻觉吗?
他办完自己的事情后,再次去了一趟随州,却发现那家小娘子已经搬走了,不知去向。
没想到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娘子竟让他记忆如此深刻。
朱佑堏自嘲的摇摇头,他怎么了。
“走吧,是该回去复命了。”
延毕大喜:“属下立马安排人马接应。”
“嗯。”朱佑堏淡淡回了一句,脑中竟再次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张娇俏的面孔。
算了,下次若是再见到,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正分神想着,不知是不是刚才在高处吹了风,他突然眼前变得模糊,直接栽下马来。
延毕眨眼的功夫,就见到公子坠马,吓得他大呼一声,连忙将人扶了,快速隐入巷子中。
——
四月初九那日,程玉璋一匹马,一个人,风雨兼程,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随州。
他内心只有一件事:快点见到江春月。
当进入随州城的时候,程玉璋甚至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牵着马,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本想立马归家,又想到这些时日他赶路,风尘仆仆,一定又脏又臭,先找个地方洗洗再去见她吧。
打定主意,程玉璋正要找间客栈,忽的听到有人喊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有点眼熟的人遥遥向他喊道:“姑爷!”
是江府的人。
不止一个,还有一队身着制服的官兵,拿着红绸、锣鼓的。
那人笑着喊了一句:“大姑爷回乡了,快去告诉老爷!”
程玉璋过去,那人立马向他磕头,拦也拦不住。
“江府李值已在此地恭候姑爷良久,恭喜姑爷高中榜眼!”
程玉璋现在只想先去见妻子。
“李管事,快请起,你可见过我娘子?”
程玉璋向四周扫了一眼,既然江府都知道了,那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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