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少爷还好吗?”
“好,他刚中了秀才,今日老爷还给他设宴庆贺。”稍一停顿,墨文又道:“大姑爷也来了,还问了少爷关于大小姐的事。”
墨文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江硕,江硕很快收好,紧了紧背后的包袱,身后的小胡同里,还拴着一匹马。
“这是今晚就走?”
“嗯,你回吧。”
江硕没有多说,快走几步,牵马赶路。
幸好今夜月色够亮,估计跑个一夜,明天就能到竹溪。
马蹄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黑夜之中。
屋顶之上,有两个黑衣人,将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中。
“林大哥,我们为什么要盯着这个人?”
其中一个身形劲瘦的青年低声询问。
林州拉下遮盖之物,透了几口气:“我早就知道那个江春月不会安生,可怜我的少爷,生父没认得,娘子也跑了。”
林州叹口气,转头认真的看向青年,叮嘱道:“林四,你记住了,往后你就是老爷派给少爷的贴身护卫,有些事不能只靠少爷吩咐,多想多看,多为少爷解忧。”
林四郑重点头,“所以,林大哥,刚才那个人?”
“那人是少爷娘子的下属,少爷娶的那娘子江春月,把咱们少爷给玩了,现下少爷回来,她却跑了……哎,我可怜的少爷,真是命苦。”
林四有些惊讶,想不到少爷竟遇上这种事。
“看少爷现在在全力追查江春月的下落,我跟那人去查,你且在随州,严密保护少爷安全,等我回来,你找个时机去见少爷。”
“是!属下一定全力保证少爷安全。”
两人随即分道扬镳。
府内,从德阳赶来的王府小姐王嫄见到了她的姑母王氏。
见到王嫄的那一刻,王氏瞬间就回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进江府的。
她本是一不被待见的庶女,家里的兄弟姐妹不理她,唯有长兄有一次给她了一份府上新来的甜梨。
她也到了嫁人年纪,以她的身份,只能做谁家小妾,听别人说,父亲打算把她许给一个同僚做续弦,那同僚已过六十。
她不想嫁,就拿了自己所有的私产,去求长兄,不料在他院子竟遇到一陌生男子,自己无意间撞到他,他只笑笑,表示无事。
那便是她与江政禹的第一次见面,他是刚下来的新科,年轻、儒雅、温柔,一下子就让王氏沉醉。
正好兄长也迎了出来,她偷听他们谈话,得知这位新科是江府准备拉拢的人,但拉拢他的是江府二小姐,嫡出,她不够格。
江政禹态度很硬,他已经有嫡妻,表示不会再娶,江府嫡小姐自然不能做妾。
王氏找到了机会,主动找到长兄,求他引荐。
解决了家里的事,江政禹纳妾也不情愿,王氏逐个突破,又找到了江政禹,表示自己绝不会妄想主母的位置,还哭着求他收了自己,因为她不想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
江政禹松了口,她才得以嫁给江政禹。
一开始江政禹对她极为冷淡,连碰也不碰她,对原配冯氏独宠。
之后江政禹还又收了两房,就这样,王氏一边在江政禹面前找存在感,一边等待机会,王氏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天她听说江政禹与冯氏大吵一架,还喝了酒,王氏寻到了机会。
她有一秘药,连澜姐儿都没告诉过,是无色无味的情、药,这是她姨娘死前留给她的东西,会让男人吃下意乱情迷的东西。
她靠这个与江政禹圆房,生下女儿,也靠这个,因为算计江春月婚事被关押后,重与江政禹欢好,还怀了身子。
现如今,她终于梦想成真,成了江府主母,连长兄的女儿,如今都要来求自己,王氏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看着一脸娇羞乖巧的侄女王嫄,王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倒是个美人。”
王嫄更是羞怯不已。
“先住下吧。”王氏也不把话说明白。
现在程玉璋也不在府里。
若是自己的澜姐儿还在,哪里轮得到王嫄。
——
江硕一刻未歇,赶到了竹溪,他第一时间去见了小姐。
他首先将一封信交给她。
江春月一看封面,露出笑容,是淙哥儿的来信。
她随口问道:“没被发现吧?”
“没有,属下很小心。”
“嗯。”
江硕斟酌再斟酌,手指头在跪着的大腿上抓了抓,模样有些窘迫。
江春月注意到,将信放到旁边,端起桌上的茶水,不动声色:“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姑爷回来了。”
江春月没听清,端起桌上的茶盏,等他继续说。
“属下这次在随州,见到姑爷了。”
“啊?”
江春月手中的茶盏突然掉落,热水泼在她腿上,她竟一时没有察觉,江硕急忙的站起来,大声提醒:“小姐烫伤了没!”
他这一声吼,也把门外候着的连秋引了进来,她一看到小姐的情况,立马拿了帕子过去,替她擦拭。
幸好今日江春月觉得冷,穿了厚的百褶裙,好一会她才觉得烫,只好先回房间换衣裳。
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程玉璋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他前世分明……
她处理完重新回到座位,面对江硕。
江春月蹙眉,“你刚才说,程玉璋回来了?”
“对,已经回来几日了,江大人还为他设宴,庆祝他中了榜眼。”
随着消息再次被确认,江春月的内心“咯噔”一下。
中的仍然是榜眼,可怎么会回来了……
“那他……”
江硕知道小姐在问什么,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姑爷回来后一直在找小姐,他好像对您在随州那处宅院产生怀疑,有一次我见到他就立在门外细看……”
江春月更恐慌了。
程玉璋简直就属狗的,前世他在刑部那些年,办了好几件陈年旧案,她虽然不清楚,也听过他的传奇,简直是神探在世,一点点线索也能给你翻出来,何况是找她的住处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会想程玉璋若是找来了,会不会把她大卸八块,一会安抚自己他现在还没那么聪明,万一找不到呢。
江硕觑了她好几眼,江春月才注意到,让他下去了。
他刚走没一会,琪清就进来了,通报道:“小姐,喜婶来了。”
“她还来干嘛,都这种时候了。”江春月皱着眉,埋怨道。
“那我去推拒了她。”琪清说着就要出去。
江春月灵光一现,现在也不晚,程玉璋回来了又怎么样,就算他找来了,若是她已经改嫁了,他恨也罢,她拿出之前对他的恩惠要挟,想必他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何况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或许本来正愁她这个糟糠妻怎么消失呢。
“等等!”
琪清站住。
“请喜婶过来。”
喜婶乐滋滋的扭着腰进来了,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江小姐,您要的人,我给您找到了!”
“这个啊,说起来还跟我有点远亲,祖上还出过大官的,很有名,叫什么那个阁老之类的,只是他爷爷开始,家里就破败了,他爹也病病歪歪去年死了,到了他这一代,家里穷的只剩下个空壳子了,祖宅都卖了,搬到乡下,就一个妹妹。”
“我亲自过去看了,那小公子啊,虽然穷是穷点,人长得是相当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姑娘呢,细皮嫩肉的,自己在家种地,还会写字,但因为祖上出过事,入不了仕,可惜了。”
“才十七呢。”
江春月本来对喜婶说的不抱任何希望,但听她这次说的,好像每个点都踩上了。
年纪小、破落户、模样俊、不入仕……
简直绝了!
江春月眼底发亮,“他在哪,何时相看?”
喜婶一看她这态度,就知道事准了。
“他家就在十多里地外的村子,我今日就差人过去,将他接到我家来,明日就安排您与他相看如何?”
“就这么定了。”
喜婶一走,江春月就将琪清叫过来。
“买些红绸、喜糖,嫁衣随便去成衣店买个吧,不用太铺张,这个人完全可以入赘,对了,提前联系好轿夫……”
琪清没忍住说道:“小姐,婚姻大事可不是小事,您何必这么着急,人还没见呢就想着成亲。”
江春月拍案而起,紧张的走来走去:“不行,不是我慌,是程玉璋他竟然回随州了,万一……哎,你按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琪清听到这个消息也挺惊讶,在小姐的不断洗脑下,她都认定了姑爷是不会回来的,可现在……
她小声道:“小姐,您确定要这么做吗,若姑爷找过来,会不会很生气。”
江春月已经淡定不了了,“我不管,都做到这一步了,不继续很难收场,赶紧,安排,马上!”
琪清连忙起身,出去采买办事。
一晚上,江春月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了又噩梦连连,一会梦到前世的事,一会梦到程玉璋杀过来的情形。
几次惊醒之后,江春月更加笃定了一件事,她宁愿面临程玉璋现在的怒火,也不要日后自己整日郁郁寡欢,在京城活的像守活寡的,将来她命到底长不长还未可知,她才不要再受一丁点的委屈!
翌日醒来,江春月对镜梳妆,双眼底下有一点鸦青色,她多凃了些鸭蛋粉,掩盖住,细细的描眉化妆,还穿了一身新做的褙子,底下配了一条七色渐变花纹的月华裙,七种清淡的颜色,走起路来,像是一朵花一般。
琪清帮她梳头,赞叹道:“小姐真是越发美了。”
“所以,婚姻使女人变老。”
琪清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姐还去相看。”
“这不同,我现在要的不是婚姻,是趣味,就像男人一样,在红袖招里听曲,勾栏里对赋。”
琪清不语,小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喜婶的牵头下,她与那个人在一个茶楼相看。
她先在里面等着,喜婶将人带了过来。
听了喜婶的描述,她对这个人也有了些期待。
房间的门再次拉开,喜婶带着人进来。
江春月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到了这传说中的人物。
只一眼,江春月就看呆了去,这年轻男子极其斯文秀气,眉眼很淡,唇红齿白,肤色是很冷的雪色,身上穿着麻布旧衫,长身玉立,模样有些阴柔,双眼是形容不出的漂亮。
他整个人,让江春月觉得像是个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是与姑娘相对的另外一种美,独属于少年人特有的质感。
那少年并未抬头,他垂着眉眼,竟显得有几分乖顺,让江春月联想到前世贵妇们怀里的白猫。
喜婶坐下,看少年还站着,热情招呼道:“柳轻,还站着做什么,快坐。”
他叫柳轻,这名字与他的风骨真的十分相符。
江春月收回目光,心下喜滋滋的,头一回,她觉得可以成亲。
“他叫柳轻,情况我都告诉你了。”
喜婶对江春月说完,又转头对柳轻道:“柳轻,你也别拘束,江小姐是个好人,相看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你们聊聊,我还有点事,就先不陪你了,一会会有人来接你。”
喜婶短暂说完,就将空间留给他们,只有江春月身边的琪清陪着。
两人干坐了一会,柳轻如同木偶一般,动也不敢动,江春月感觉这人怪纯情的。
“你不跟我说话吗?”
她问。
柳轻回:“说的……”
这回答让江春月莫名想笑:“你从进来开始就盯着自己的下摆,既然是相看,你都不抬头看看我吗?”
柳轻闻言,慢慢抬起头来,动作有些僵硬,看到她时,目光躲闪,又很快垂下去,玉面微红。
“小姐极美。”
江春月乐了,她敢说,刚才柳轻怕是连她眉眼都没看清。
这个人像张白纸,是她想要的人。
“家里还有几个人?”
“我跟妹妹。”
“你跟喜婶是亲戚?”
“嗯……”
柳轻的头更低了。
一会,柳轻像个认错的孩子般道:“其实不是的,江小姐,我骗了你,我与喜婶毫无关系,只是我来竹溪借钱,恰好遇到她,她说帮我介绍一个有钱的人家,我可以入赘……”
江春月更喜欢了:“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被明明比自己小的姑娘叫孩子,柳轻窘迫的不行,憋红了脸,小声道:“江小姐,我年十七虚十八毛十九了……”
江春月正端茶喝,听到他说的,直接呛到,猛烈的咳嗽几声,琪清在一旁接了她的杯子,帮她拍背。
江春月觉得似乎捡到宝了,这怎么不算宝呢。
纯情、可爱、有趣,遇到这样的如意小郎君,还有什么理由不赶紧抱回家呢。
柳轻抬头看了她几眼,眉心微拧,等她不咳嗽了,才亏欠道:“对不起。”
“你总不会因为惹我笑了,给我道歉吧……这样也好,既然道歉,那你就拿点诚意出来。”
柳轻觉得这个江小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敢大着胆子抬头看她。
“什么?”
“入赘我家。”
柳轻脸红的像是能滴水似的,他来当然有此意,但没想到这个很好的小姐这么快就能答应。
他犹豫开口:“这没问题,但是,我希望江小姐能给我一些钱,让我给我妹妹治病。”
“没问题,你要多少?”
“十两……”柳轻来竹溪本来打算借五两,他在这个基础上翻了倍,刚说完,见她沉默,内心有些着急,急忙改口:“其实八两也行,再不济,给我六两,我不要多的。”
江春月沉默这会,并不是嫌他要的多,而是惊讶他要的这么少。
可怜的孩子。
她打断他的话:“我给你五十两,若是不够,往后再给。”
柳轻震惊住,五十两!
“成亲的事宜我会向喜婶谈的。”
她说完,转头问琪清要过钱袋子,掂量两下:“这大概十两,你先拿去用,算是订金。”
柳轻没接,他还没从五十两的震惊中醒过来。
江春月伸手,抓过他的手腕,竟觉得细的跟姑娘似的,太瘦了吧。
将钱袋子塞在他手里,江春月对他笑笑:“就这么定了。”
柳轻那颗随着家族不断衰败的心脏,在今日,重新焕发了生机,快速跳动着,暖暖的,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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