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客人呀?”谈妮问。
周妈笑了起来,说:“你姐姐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院来了人。谈妮连忙奔了过去,但到了门口,又认生地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躲了起来,只从屏风后面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英俊大哥哥,穿着一件紫色衣服,左眼上戴着一只黑色眼罩,他的手臂上还停了一只非常漂亮的鸟。
几名随从一一将箱子搬入院子内,头一箱是各类补品,第二箱是各类书籍,最后一箱又是女婿上门时理应备的各类礼物。
果然是这个人!谈妮捂嘴偷笑起来。
谈宝璐朝岑迦南走过去,两人明明前一晚还过一次面,但这回岑迦南时来家中向她求亲,当她朝岑迦南望去时,心头便直冒热气。她好奇地看岑迦南手臂上的鸟,问:“怎么还带了一只鸟?”
岑迦南说:“给你小妹的。”
谈宝璐说:“真漂亮一只鸟,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屏风后面冒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谈妮按捺不住跑了出来,直奔到岑迦南面前,目不转睛地看这鸟儿,“哇,它真的好漂亮啊。”
这只幼年猫头鹰似是听懂了谈妮的夸赞,颇为得意地抖了抖脖颈上一圈羽毛。
“我可以摸摸它吗?”谈妮激动道。
岑迦南颔首,他先将鸟引到了自己的指头上,然后再让谈妮生出手臂,他吹了一声低低的口哨,那只鸟便跳到了谈妮的手臂上。
谈妮对这只鸟儿又是欢喜又是恐惧,激动得直跺脚。岑迦南的随从便带着谈妮去前院空旷的地方玩耍。等谈妮等人走远了,谈宝璐便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说:“你也太惯着他们了。”
“这就算惯着了?”岑迦南便过来揽她。
谈宝璐忙推了推岑迦南,说:“殿下别闹,我有正事要说。”
岑迦南没松手,他低下头,一面闻着她身上的香,一面又用手指勾缠她的碎发,总之就是不让她多好过。谈宝璐勉强扶着岑迦南,说:“殿下可否晚些再同我娘亲亮明身份?”
岑迦南作乱的动作一滞,垂眸淡然地望了过来。
见岑迦南神色有变,谈宝璐忙解释:“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我娘亲在我婚事上,从不求我高嫁光耀门楣,一直希望我平安顺遂。但殿下身份特殊,乃是天潢贵胄,位高权重。我怕我娘亲一时接受不来。所以……等晚一些,我娘亲同殿下熟悉了,看到殿下温和的这一面,殿下再亮出身份,可好?”
温和?这个词倒是非常有趣,此生还从未有人将这两个字放在他的身上,他该是与温和截然相反的冷漠和暴戾。他捉着谈宝璐在他胸口乱动的小手,送至嘴边,道:“你娘亲倒是真有大智慧的人。”
“那当然,我娘亲是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殿下就答应我这个要求吧!”谈宝璐说。
岑迦南颔首,又问:“你母亲可知我有眼疾?”
谈宝璐微愣,方才想起这一茬,她始终将岑迦南当成普通人,便总是忘记了。
岑迦南说:“若你娘亲问起我的眼睛,你便同她说我有眼疾即可。”
谈宝璐奇道:“为何?”
岑迦南用一种过分平淡的语气心平气地淡声说:“你娘亲识你为掌上明珠,自然不会愿明珠蒙尘,落入邪物之手。”
谈宝璐闻言嗔了一声,“殿下又胡说八道!”
这时辛夫人闻声也出来了,周妈、小东小西,还有谈杰伴随左右。
第64章
◎原来,你乳名唤宝儿。◎
小东和小西好奇地偷瞧他们未来的姑爷。
岑迦南面朝东方, 所以第一眼只能看见右边的侧颜。
见岑迦南的侧脸琼鼻高挺,下颚方正, 唇色如砂,便暗暗在心中感叹她们的小姐就是眼光佳。
紧接着,岑迦南转过头来,那只黑色的眼罩跟着展露在强光之下,完好的那只眼睛迸射出凌然的目光,登时让她们畏惧得不敢偷看。小东和小西慌慌张张地互相对视一眼,方才的话看来要收回来, 她们可不能让小姐被未来的姑爷欺负去了。
“都快进来吧,干在外头站着。”辛夫人开口道。她眼睛扫过了岑迦南戴着眼罩的右眼,但目光不停, 好似不曾注意,一掠即过,对待岑迦南如同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
谈宝璐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连忙快步上前,挽着辛夫人的手, 一同往屋里去。辛夫人隔着袖口, 在谈宝璐的手背上一拧, 嗔怪道:“跟你娘亲说了那么多话,倒是没说过,是个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娘!”谈宝璐立刻抱上辛夫人的胳膊,生怕辛夫人再说出来几句惊人之语。岑迦南被夸赞为俊俏的小郎君……这话怎么就让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回头去瞧岑迦南的表情。岑迦南耳力极好, 此时却似是什么也不曾听见, 不远不近地跟在只落了她一步的位置。
岑迦南手垂在身侧,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转了一圈拇指指节上戴着的一枚价格连成绿翡翠扳指。
他饶有兴趣地看谈宝璐如何跟娘亲撒娇, 像是小猫在阳光下翻滚起软乎乎的白肚皮。这幅模样莫名对他的胃口, 倒是想瞧瞧她也这般冲他撒娇服软。
人总是会被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所吸引。谈宝璐同辛夫人这般融洽的关系,说明从小辛夫人就照顾她照顾得极精细,是个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总贪念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他不曾见到过的。
几人进屋落了座,各类佳肴依次端了上来。谈宝璐家不算多富有殷实,菜肴多是家常小菜,炝青蛤、狮子头、生烧鳝鱼丝之类,但每一道菜都准备得十分用心精致。
谈妮和谈杰在椅子上坐好。周妈怕谈妮吃饭又闹腾,特意嘱咐道:“小祖宗,待会儿用晚膳时,还要像今早一样听话。”
“我知道!”谈妮人小鬼大地说:“因为姐姐的客人嘛!我又不是没同他一起吃过饭。”
“哦?你们以前就一起吃过饭?”辛夫人问道。
谈宝璐这时正同岑迦南一起进来,一听谈妮已说漏了嘴,飞快拉来了一把椅子,哄着辛夫人说:“娘,您快坐下用膳吧!”
辛夫人说:“算啦,先吃饭。”
众人一面夹菜饮酒,辛夫人在席间问起岑迦南的姓名、家室、住在何处,又在哪里做事。
谈宝璐既怕岑迦南被盘问得不耐烦,又怕他一开口就将摄政王的身份给抖落出去了,正欲替岑迦南作答,就听见岑迦南已淡声口,说:“辛夫人,晚辈在宫里当差。”
谈宝璐略有些诧异地瞥向岑迦南。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母亲面前表现得如此礼貌得体,半点不见那高高在上的官架子,将锋芒棱角全都藏了起来。
辛夫人闻言说:“那跟鸣爷一样,鸣爷也是在宫里当差,在他手下做事,前景不赖。”
侯鸣职位是皇宫禁卫军首领,他坐到这个位置已经年近四十,而岑迦南如今不过双十年龄,辛夫人便先入为主的以为两人同在宫谋差,就该是岑迦南在侯鸣手下做事才对。
岑迦南转头看向谈宝璐。
谈宝璐用嘴型小声解释:“侯鸣。”
岑迦南豁然大悟。他身份被误解,却也气定神闲,毫无所谓。只是谈宝璐为可怜的侯鸣捏了把汗,以岑迦南锱铢必较的性子,谁知道等他回去后,会不会编排编排侯鸣。
岑迦南答道:“只是谋个差使,养家糊口罢了。”
“倒是挺踏实实在。”辛夫人点头道。
吃饭间,辛夫人又问了岑迦南许多问题。
辛夫人爱女心切,关心的事难免有些市井气。
譬如会问岑迦南月俸多少,家中可有父母兄弟姐妹需供养,婚后又打算如何管家。
这些问题即便换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听,多半都觉得扎耳,生出不屑之意。
但岑迦南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问什么答什么,“月俸不过百两银子,不算多,但逢年过节,能拿一些奖赏。”
谈宝璐在心里接了一句:嗯,当然了,贪官们的贿赂!
岑迦南:“在大都安家,宅子年头买得早,离这儿不算太远。”
谈宝璐默念:当然不远,就在隔壁……
岑迦南答问时,每一句是假话,但偏生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一会儿事,语气态度亦是温文尔雅,十分有耐性。谈宝璐越听越觉得有些心惊。她不禁想,像岑迦南这种人,若真下定决心要将自己伪装起来,旁人再如何想窥探出他一丁点儿的真身,都绝无可能了。
辛夫人同岑迦南聊过几句后,对岑迦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她那宝贝女儿生得已是花容月貌,单凭外貌找,这世间就没有男子能与她般配,与谁站在一起,都是一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但岑迦南的相貌竟也分毫不逊,高鼻深目,玉面红唇。尤其是他性情还好,非常地温和,是个良善之人。这般的人做她女婿,怎么不好?就算略有眼疾,也无伤大雅。
难怪谈宝璐看得上。
辛夫人又问:“迦南,你为何喜欢宝儿呢?”
“娘……”谈宝璐一愣,慌忙求饶,“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啊?”
辛夫人坚持道:“你得让他说。不管是真话假话,都得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才放心将你交给他。”
岑迦南不假思索,淡声开口道:“晚辈不喜说谎话。”
辛夫人看了过来,谈宝璐也忐忐忑忑地朝岑迦南望去。这个问题,她曾经也想过。岑迦南上一世为什么要抢走她的身体呢?他是因为什么才为她心动?如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再多的浓情蜜意,也只是一栋空洞的海市蜃楼。没有根基,又何谈平地起高楼?
岑迦南徐徐说道:“喜欢一个人,无非是因皮相,因内心。我对谈宝璐的喜欢,既爱她的皮,亦爱她的骨。她的才情绝艳我喜欢,美丽动人我喜欢,聪慧机敏我喜欢,听话乖巧我亦喜欢。她的浑身上下,无一处我不爱,无一处我不喜。只恨人生在世,不过蜉蝣于天地,非得要生生世世长相守,方能展眉。”
谈宝璐没想到岑迦南竟然会当着她的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家中的老仆婢女们说出这么一番露骨的话,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由涨红了脸,手指抓着裙摆,在膝盖上搓来搓去。
辛夫人听完,也怔了怔。她猜到自己这般为难考验小婿,多半会逼得他说些发誓的胡话来,但却没想到岑迦南吐出的这番话,听起来竟这般情真意切。她不由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今日就先同你提前说好了。”
“辛夫人请讲。”
辛夫人说:“宝儿她爹,不是个东西,我这个做娘的,早些年身体垮了,也顾不上她。难为她一个孩子,一直在为这个家奔波,帮着我拉扯两个弟弟妹妹。”
辛夫人说:“我今日同你说这些,不是在跟你诉苦?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说你喜宝璐的才情绝艳,你可知她的才情绝艳,是因她从小就被她爹当成歌女培养,就想献给皇帝,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朝一夕练出来的。你说你喜欢她聪慧机敏,你可知这些察言观色人情世故,都是她跟大房二房斗的时候磨炼出来的;你说你喜欢她乖巧懂事,若从小天真烂漫,又何必处处小心谨慎,看人脸色?你方才说的这番话,里面的每个字,都是我宝儿这一路受的苦,你若是不能明白这一点,那我绝不会将她交给你。”
岑迦南的面色渐渐暗了下去,阴沉而凝重。
辛夫人说:“我们只是个小门小户,我呢,也只是个丧了夫的寡妇。但就算如此,我今日将女儿交给了你,你也别想着她就是可随意欺侮。若你辜负了她,宝儿随时可以回我这儿来,我绝不让你再见她一眼。”
“娘……”谈宝璐心中酸酸涨涨。娘亲刚刚结束了一段悲惨痛苦的婚姻,知其中滋味,所以她现在在想尽办法要给她当后盾,当退路。她有这么好的娘亲,她都舍不得离开娘亲,嫁给岑迦南了。
岑迦南半晌,沉沉开口:“我明白夫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若夫人割爱愿意将谈宝璐嫁给我,我会爱护她,保护她,将她视为无上至宝。此言已出,天地为证。”
辛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要是发誓真有用,雷雨天就没人敢往外面跑了。”
“的确。”岑迦南并未反唇相讥,道:“所以,请夫人往后看吧。”
往后亲眼看,他会如何践行他的誓言。
用过午膳后,又略坐了一会儿。谈妮似是怀了心事,小屁.坐不住板凳,泥鳅似的扭来扭曲,然后眼巴巴地望向谈宝璐。
谈宝璐忍不住噗嗤一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尖,问:“怎么了?”
谈妮朗声说:“姐姐,今天端阳节晚上有夜游船能看呢!特别特别好看!还有吃的喝的玩的,唱大戏!”
谈宝璐笑了起来,说:“你想去看么?”
“想!”谈妮兴奋道:“我跟哥哥都想去!”
总一本正经的谈杰也满眼期待。
谈宝璐哈哈一笑,说:“那咱们就一起去看!”
谈妮立刻欢天喜地起来,然后又说:“我还要迦南哥哥陪我一起!”
谈宝璐望向岑迦南,犹豫道:“迦南哥哥,今晚有公务在身。”
她话音未落,岑迦南就拆了她的台,说:“我今晚无事。”
辛夫人便笑道:“那今晚就一同去看河灯。好久没出门了,正好去瞧瞧。”
谈妮和谈杰又是一阵欢呼雀跃,面对面地直傻乐。
午后懒倦,辛夫人也乏了,便吩咐:“迦南一路来风.尘仆仆,今晚还要同游灯会,就去客房先歇息歇息吧。”
“嗯,好!”谈宝璐没敢说岑迦南就住在隔壁,还是老老实实地领岑迦南去了客房。
甫一进门,谈宝璐将门扉掩在身后,拍了拍胸脯,说:“刚刚,刚刚我紧张死了!”
岑迦南嗤笑一声,就将她一整个拢进了怀里,手搭在她的腰窝上,由后往前摩挲了过去,仔细把玩似的揉捏抚弄。隔着流水般丝绸的衣物,指尖所到之处,无不柔软滑腻。
“紧张什么?就这么想嫁给我?”岑迦南一边细品着,一边还拿她取笑。
“到底是谁想呀?”谈宝璐气得直嗔瞪岑迦南。她真想将方才岑迦南说的那些露.骨的言语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好好臊一臊岑迦南。奈何她的脸皮不及岑迦南的万分之一,那些话她连个开头都说不出来,吞吞吐吐,最后差点没将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嗯,”岑迦南便悠悠将话头接了过去,沉声道:“我想。想得骨头都疼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原来,你乳名唤宝儿。宝儿……”
第65章
◎叫乳名◎
这一声低低低沉沉的“宝儿”, 围着她的耳廓飘了一圈,最后直钻进她的耳膜里, 震得她心口发酥,手脚发麻。她连忙伸手去捂岑迦南的嘴,指尖正擦在他干燥的唇上。
“那,那是我娘亲叫的!”谈宝璐急道。
54/107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