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宝璐说:“他为何要往家里送东西?难道是……”谈宝璐眼睛一转,落在辛夫人身上,“我娘亲还是风采依旧嘛!”
“找打。”辛夫人抬手就给了谈宝璐一爆炒板栗。
“哎哟疼疼疼!”谈宝璐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脑门。
辛夫人说:“他不过是看着我们孤儿寡女可怜,忍不住想照拂照拂。人家都还没娶过亲呢。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种话,以后休得提了。”
谈宝璐说:“那又怎么样?”
辛夫人笑着叹了口气,说:“你还太小,有些事不明白。”
“我哪儿小了,我这不要嫁人了么?”
“快回去休息去!”谈宝璐被辛夫人轰回去睡觉,此事只得作罢不提。
作者有话说:
岑迦南: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婚啊,急急急……
本照:挖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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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改麻了……太生气了
第62章
◎“走开”◎
第二日万事通就带着新机械手套到府上。调整后的手套与赫西汀的手指更加贴合。赫西汀戴上后, 手掌和指节灵活自如,甚至能准确地捡起桌上的用羊膝盖骨磨成的嘎拉哈。
“阿西真棒呀!”谈宝璐欣喜地鼓励他。
赫西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终于有了这个年龄的孩童应有的天真幼稚。
他不做声,两眼闪闪发亮,不停歇地反复抓起桌上的骨头,抛向半空中,然后在骨头落下前,飞快地抓起剩余的骨头。
起初他最多只能抓上两枚,但玩过第二轮第三轮后, 他便能抓到四五枚。谈宝璐也加入进来,陪着赫西汀一起玩。两人比大小,看在一次抛起落下之间, 谁抓到的骨头最多。
正玩在兴头上,赫西汀一口气足足抓到了五枚骨头,结果他还不及举起起, 手就突然重重地垂了下去,铁皮手套撞在案几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谈宝璐一怔, 赫西汀慌张又失望地看向自己的手。
“是哪里出问题了么?”谈宝璐问万事通。
“我来看看……”万事通仔细检查了一番机械手套的关节连接处, 铁皮与兽皮相连接的部位零件契合完好。他便又掂了掂赫西汀的手掌, 发现赫西汀的手腕处总是无力地往下垂,登时心中了然,开口道:“小孩的手没问题,手套也没问题。只是这幅机械手套是由铁皮研制, 所以非常地沉重, 若长时间佩戴, 没了力气, 当然举不起来。”
赫西汀闻言, 似是恼羞成怒。原来是没有力气,太虚弱。他忍受不了自己也有软弱的这一面,恼然地扑上了桌,竟要继续用手抓骨头。
“你疯了?”万事通连忙厉声喝止,硬是一手按着赫西汀的肩膀,强行将手套摘了下来。
“这小孩儿,都跟你说了,不可以长时间佩戴,怎么还不听医嘱呢?你的手指就剩下这么一点,难道你还像连这一节手指都不想要了吗?”
手套脱去,赫西汀残存的指节被摩得通红。
最需使劲儿的是食指,那处的指节肿得像根圆头红萝卜。
赫西汀盯着自己的手掌,空洞洞的目光里既有失落又有悲伤。
万事通医者仁心,难免不禁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若不用铁皮,用别的材料,铝合金钛合金之类的,就能轻便多了。”
谈宝璐问:“万大夫说的这两样宝物,要去哪儿里找?”
万事通摇头摆手,说:“你们这儿没有的。可惜了。”他又对赫西汀说:“小孩儿,你也别怨什么。铁皮的虽重一些,但我见你力气很大,若每日勤加练习,慢慢佩戴时间也可延长,最后佩戴一天也不是不可能。也就与正常人无异了。”
万事通今日还有出诊,看过赫西汀后,就告辞离去了。赫西汀平日甚少言语,大部分时间也就一个人闷声坐着。谈宝璐刚搬了新宅子,亦是锁事缠身,便又送了赫西汀一些糖果,陪他说了几句话,便也离开了。
众人都走后,赫西汀又盯着那只机械铁皮手套看了半晌,十分小心翼翼地捧进怀里,用完好的那只手仔细摸了又摸,然后心念一动,带上手套出去。
武烈王府坐落于大都心脏的位置,左邻右舍亦是天潢贵胄,左边某尚书令,右边是护国将军。这些王侯的子嗣有时会结伴出行,或上学堂,或去野外城郊狩猎,好不快活。
赫西汀曾远远碰见过这帮公子哥们几次,见他们与自己年龄相仿,也爱骑射,便有心想与他们结伴同游。
他毕竟幼年时就一路逃难,在斗兽场里混过大把日子,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知斗兽场是靠拳头说话,而人间是靠金钱和地位说话。
这几位世子、阔少,心肠并不算坏,但到底沾染了一些世家子弟的趋炎附势,赫西汀在王府内被以小主子相待,可岑迦南从未对外承认过他的身份,这帮人自然是看不上他,一见他,便对他的断手大肆取笑,骂他是:“断手的残废。”
赫西汀听到他们的辱骂,便以为自己被排斥,全是因为自己的手。但今日不一样了,他有铁皮手套,戴上这只手套后,他就和他们一样了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赫西汀远远看见那群公子哥时,便将怀中抱着的手套掏了出来。他的手指还未完全消肿,想要戴上需使蛮劲儿,十分痛苦,可他压根不在乎,他面无表情地戴上手套,然后朝那群孩子走了过去。
“哈!快看,是谁来了!”这群孩子为首的那个嬉笑道。
“断手的小残废!”
此言一出,众孩童哄笑成一团。
赫西汀便将戴着手套的手举了起来,亮给他们所有人看。他还是没发声,但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有手了。他再也不是残废。
没想到这个举动不仅没有制止住潮水般的大笑,反而激出了更大一波浪潮般的讥讽,“哈哈哈,之前还就是个残废,现在变成什么了?变成个怪物。”
“嘭。”一粒石子砸上了笑的最大声的孩子的鼻梁,那孩子是护国将军的外孙儿,大声哀嚎一声,痛苦地捂住脸,大吼道:“是谁?谁敢对本小爷放肆!”
“我!”一个梳双股发髻,穿着粉色裙子,个头娇娇小小,面如圆月,眼如明珠,声如莺啼的小姑娘就站在一株桃花树下,手里还抓着一大把石子。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小爷是谁吗?敢砸小爷,给我拿下!”
赫西汀冷眼朝谈妮看去,觉得这小丫头有些蠢笨。
这么小的身量,谁都打不过,都不消谁动手,就凭空起一阵风,都能将她吹树梢上去。就这,还冲出来挑衅,不是蠢笨又是什么?
“你们凭什么欺负他。”小丫头脆生生地喝道,又砸过来第二块石头。
别看小丫头个儿矮腿短,但砸人的准头还挺不错,第一颗石头撂倒了“小外孙”,第二颗石头又正“小外孙”左膀右臂的眉心。
“给我把这个臭丫头拿下!”被砸得鼻梁肿老高的“小外孙”恼羞成怒道。
谈妮这才晓得怕了,连忙脚底抹油,就要往桃花树上爬。她才堪堪抱上树杆,衣后领就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大力袭来,一把就将她掀倒在地。她感觉自己可怜的小屁.股似是摔做了七八瓣,粉色的裙摆也滚出了一身泥。“惨了……”谈妮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裙子弄脏了,回去周妈肯定又要去跟姐姐告状。
“还想跑,给我揍她。”
“揍我?”谈妮求饶道:“你们一帮男孩,打我一个小姑娘,也不羞!”
“你?小姑娘?小爷就还没见过你这般泼辣的小姑娘!”说着就上前一步,又给她一拳。
结果这一拳头还没出,整条胳膊就被人卸了下来。
赫西汀身形在原地未动,那只由铁皮取代的右手背在身后。他直立得如同一杆青竹,清清朗朗。
他的这条烂命是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对付这么几个纨绔子弟,单是动动手指头就够了。
这群孩子却还不死心,左扑右扑,蜂拥而上,一个要抓他的胳膊,一个就去抱他的腿。然而赫西汀一拳便摔开一人,一脚又踹飞一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就滚倒了一片残兵败将。
“今日算你们走运,小爷我……来日再战!”说罢金鸣收兵,带着他的小喽啰们撤去。
赫西汀打完这一场,却连筋骨被活动开的舒畅感都没找到。他怅然若失地又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铁皮手套,默无声息地往回走去。
“等等,等等我!”谈妮提着裙摆,飞快跟上,叨叨咕咕道:“你可真厉害呀,一拳头就把他们全打跑了!”她模仿起赫西汀方才的动作,左手握拳,砰砰砰,虚空击出两拳,然后收回手,冲着圆滚滚的小拳头哈气。
“原来你住在这里呀!”谈妮好奇地看着赫西汀身后那扇门扉,兴奋地指了指谈家院子,说:“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啦。我住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我啊,我叫谈妮。”
赫西汀淡淡地看向谈妮,原来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一炷香之前,他是那么渴望能拥有一群朋友,可此时他却觉得谈妮的热情如火,让太阳一般耀眼。在黑暗处待太久的人,是不可以直视太阳。
赫西汀单薄倔强的嘴唇抿做一条线,吐出了两个字,“走开。”
谈妮:“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虽然爹爹不疼,娘亲身体不好疏于照顾,但她上头有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大姐姐,天下第二号的大哥哥,是在蜜罐子里从小泡到大,就从未有人冲她喊过:“走开。”
谈妮气红了脸,两手叉腰,说:“走开就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就飞快跑回家去。
赫西汀手放在门上,两脚像灌进了铁水,半晌方才推开门,如同一道影子般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两个小孩儿闯祸咯,
下章就得叫家长啦!
第63章
◎见家长◎
天刚蒙蒙亮, 初夏闷热的暑气蒸着大地,赵老二就起床开始准备鹰舍的饲料, 几十斤鲜肉,再来一大桶水。他的小徒弟也起了,鞍前马后地跟着赵老二跑,两人各提着一只桶出门,一抬眼就撞见门前停了一辆青顶马车。
一瞧车身上的纹路,赵老二瞌睡登时全吓跑了,忙搁下桶, 跑至车马前,躬身迎接:“武烈王殿下今个儿来,是看鹰的么?”
马车车帘被风吹起, 虚虚露出了一道缝。岑迦南一身紫衣金冠坐于车内,面如玉盘,唇如含砂, 正用一只青花色陶瓷茶盏品着香茗,神情举动虽闲适自若, 但周身萦绕的那一股上位者王霸之气却令人无法忽视。
赵老二向来不敢直视岑迦南的天生异瞳, 只悄悄瞧了一眼, 就飞速低下头去。赵老二都是如此,他那小徒弟更是吓得一次气只敢出一半。
岑迦南是出了名的爱鹰隼。每年鹰舍从西域、贵阳一带收来的大型隼、老鹰和雕枭,头一批都是最先送去供给岑迦南他老人家挑。岑迦南他挑余下的,方才送进宫, 再供给皇帝和贵族们观赏。
岑迦南也会养鹰, 再性情凶猛的小畜生到了他的手里, 不出三个月, 便训养得服服帖帖, 是狩猎的好手。
岑迦南踏着马凳出轿,赵老二忙不迭地迓迎步入鹰舍。
一只铁笼里关着一只幼崽鶚,灰毛金喙,目光炯炯,正将脑袋钻进翅膀中梳理羽毛,甚是神气。
“昨日刚才青海收了一只鶚,这喙,这爪长得,啧啧啧……”赵老二声情并茂地夸赞了一番,瞥眼去瞧岑迦南的神色,却见岑迦南兴致缺缺,目光只草草撩过这只幼鶚,便又看向了别的地方,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这么个大宝贝都抓不住岑迦南的心,赵老二这下脑门往外冒汗,忙又转向另一只金雕,说:“刚才那只,是太幼小了点。这只就不一样了,它现在才三个月,展翅就足有三尺,待它成年了,有半人高呢!”
岑迦南瞟来一眼,慵懒闲适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兴致。他修长有力而骨节分明的两指灵巧地擒上了幼年金雕的鸟尾和飞羽,瞧了瞧似是颇为喜欢,但蓦地又收起了神色,问:“可有性情温顺些的?”
“性情温顺?”赵老二脑筋飞快一转,一拍大腿道:“有,有!这只,这是只脾气好的鹞。”
鹞也是鹰隼的一种,中等个头,喜欢低空飞,翅缘较鹰直,但也绝非善类。
岑迦南片刻后补充道:“给小女孩养着玩的。”
“啊……”赵老二半张大了下巴,愣了半晌方才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女娃子啊?”
“可有?”岑迦南问。
想在鹰隼里挑性情温和的,就像挑一只不吃肉的小狼,天下就没有!赵老二也闹不明白,向来只玩最凶猛鹰隼的岑迦南为何一夜之间突然转性,竟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赵老二到底是给官爷办事的,头脑机灵,他只是略微一慌,很快就定了神,一琢磨,就想出法子来。
“殿下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办!”他转进里间,半晌后走了出来,手臂上还托着一只小鹰。
“这是只鸮。”
鸮,又名枭,因头部正面羽毛排成盘状,还有耳状羽毛,双目离得远,与猫十分相似,便也称为猫头鹰、夜猫子。这种鸟在前朝视做不祥,有言称:“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但朝代更迭,革故鼎新,新朝有意颠覆前朝,维护新秩,这种鸟儿便也跟着改头换面,贵为鸮尊,深受贵族富商喜爱。
岑迦南瞧了瞧这只猫头鹰,又问:“这只小女孩儿会喜欢?”
“肯定会特别喜欢!”赵老二拍胸脯保证道。
岑迦南方才微微颔首。
赵老二连忙给猫头鹰准备鸟笼、鸟食之类,给岑迦南随从带着,又特地派去了一名仆从,专门饲养这只鸟儿。
终于将岑迦南送走后,赵老二的小徒弟好奇道:“武烈王殿下英勇神武,怎么突然养起猫头鹰这种小玩意儿了?”
赵老二嗤道:“还没听明白么?那小玩意儿是送给小女孩儿玩的。”
“徒儿听到了呀。”小徒弟依然不解,“可没听闻武烈王殿下有妻女,更未曾听闻他有妹妹呀?”
赵老二睨了他一眼,摇头骂道:“榆木脑袋。”
“师父,您怎么又骂我愚笨!”小徒弟抱怨道。
赵老二畅快地抽了一口旱烟,道:“想想小李上个月来咱家里,为什么要送你东西?自个儿琢磨去吧!”
小徒弟说:“小李那是师父的女婿,我未来的小姑爷嘛……”说到这里,小徒弟又将嘴张得老大。李老二是上门女婿,才要这般讨好,岑迦南怎么可能去当谁家的上门女婿?
*
谈妮在外头滚了一身泥回来。她怕一进门就被周妈捉了去,故而不敢走大门,便先小猫似的爬上外院种的一排桃花树上,再从桃花树枝上跳到围墙上,然后再滑进院子里。她刚一落脚,就听见周妈风风火火的声音:“我的小姑奶奶哟!你这是有打哪儿去耍了?滚了这么一身泥回!还不快去将手洗了。”
谈妮被周妈拖着去水井里洗了手。周妈将她押坐在水井边,然后用一根竹签子仔细挑她指甲壳里的泥,一边挑,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待会家里要来客人,你可得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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