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萝思索,自己若是也像他们一般勤学苦练,应当也能走出一条造化来。
所以听了这不知何物的东西说她太弱,她有种被戳中的气恼——
“你不弱!你强大!怎么不见你站在我面前说话?”
“我被困于卺中……若我真能站在你面前……小东西……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涂萝觉得他这话很是造作,“那我还说,我若是能练成神功大道,我还能将你立地超度呢,说那些如果的事情有用吗?”
“……你这嘴皮子功夫……倒是像她……”
涂萝只觉得脑门嗡嗡的。
不知为何,听这把浑厚低沉的嗓子说话,心里总是有股难以言说的难受。
——“兔子,你在和谁说话?”
水玉的声音适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还在吗?兔子?”
“我在!”
涂萝连忙回应她,“我一直在外头,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什么别的声音?”
“刚才有个声音在跟我说话,你没有听到吗?”
“没有啊……”
水玉害怕起来,“兔子,你别吓我!”
涂萝连忙安抚她,“没听到就算了,估计是卺里的其他妖怪,我这就想办法给你下一道符咒,让他们不能近你的身……”
“兔子,我什么时候能出来?”
水玉的声音都发着抖。
涂萝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愧疚地哑声道:“对不起……我想办法,你放心,我肯定救你出来!”
“那你要尽快啊……我真的很害怕,这里面很乱,信谦一进来就被里头那些妖怪打了一顿呢……”
……
水玉的话始终萦绕在涂萝心头。
她找了很多古籍,试着想办法捞她出来。
祁渡从山顶回来,便看到她将西阁的书翻得乱七八糟。
地上一片翻乱了的古籍,随意扔在一旁。
涂萝还扎在书堆里,一边翻一边嘴里碎碎念。
“……你在做什么?”
祁渡蹙起眉头,走上前,将她拈了起来,“屋子里全都弄乱了。”
“我在看书,找打开洗罪卺的法子。”她的语气还有点不耐烦,很是急躁。
洗罪卺易进难出,收妖的时候倒是不限制,只要有妖,就大门敞开。
结果一说要放妖出来,那规矩就多了。
一是要到了妖物受惩罚的期限,二是要最少待满十五天。
涂萝现在是凡人,下的符咒没什么灵力,只能糊弄一下,撑不了多久。
她被祁渡捏着,愤愤地对他道:“我不管了,你必须把水玉弄出来!”
她眼睛红着,显然已经是想尽了办法。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是你把她给收进去的,你凭什么不放她出来啊?”
说着说着,涂萝就要掉眼泪。
她擦了一下眼尾,背过身去,背影散发着“我很生气”的气息。
祁渡拉了她一下,被她甩开。
他走到她跟前,涂萝也不看他,将头撇到另一侧去。
走之前还好好的,一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大发脾气。
祁渡知道她讲义气,头疼地说:“她当时跟那些鸟妖站在一处,所以才被收进去,洗罪卺至少十五日才有一次生门,再等十五日便可。”
“那你给她下个护身的符咒,护她周全!”
涂萝吸了吸鼻子,想到放下在里面看到的场景,就难受不已,“全是些穷凶极恶的妖怪,她一个白菜精,好不容易修炼成形,就因为我……”
她很少在祁渡面前这般疾言厉色。
先前不知道洗罪卺里的厉害,方才用万浮针领教了一番,实在不能看水玉在里头受苦。
祁渡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叹息一声。
他长指捏诀,一道金光闪过,便送进了那洗罪卺里。
涂萝瞪大了眼睛,“……这就行了吗?”
“只要她自己没在里面乱闯,就不会有事。”
“那还有那些无辜牵连的鸟妖们……”
“都不会有事。”
涂萝这才放了心。
祁渡弯腰去收拾那些古籍,“这些你都看不懂,翻出来做什么?”
涂萝擦了擦眼泪,跟在他后头收拾,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得懂里面的字……”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他手中还拿着一本《万妖图鉴》,随意指着其中一页:“这里说的什么?”
涂萝道:“说的是龙,龙亦神亦妖,半神半妖,是上古神祇,如今已经绝迹,传闻龙有两根……”
“可以了。”
祁渡适时地打断她,没让她再继续,将古籍收了起来,温漠的眼神看向她,带着试探和纠察,“你连凡间的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会习得古字?”
涂萝也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认识。”
祁渡又看了她一会,确认她说的是真话,便伸手给她,让她从地上站起来,“此事我会调查,在此之前,你不可到处胡言。”
涂萝顺着他的力道,一下没站稳,撞在他的腰腹间。
她吃痛,“嘶”了一声。
祁渡顺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等她站稳之后,问她,“听到没有?”
涂萝点点头,“水玉也不能说吗?”
“不能。”
“那林尘镜和月弦凝也不能说吗?”
“不能。”
“哦……”
祁渡怕她不当回事,捏着她的脸,“尤其云鼎山那些修士,更不可以。”
她说的林尘镜和月弦凝,都是这些修士中,与她关系较为亲近的。
林尘镜是祁渡的大弟子,而月弦凝是二师姐,祁渡信任他们,有时候照顾不到涂萝的地方,便会派他们过来。
“我知道了。”
涂萝大多时候听他的话,不会乱来。
祁渡眼神这才柔和了一些,对她道:“方才我去跟老祖商量了婚期,也挑了几个日子……”
“真的吗?”
涂萝眼睛一下就亮了,“老祖他答应啦?”
她很是欣喜,“我还以为,老祖他并不是很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呢!”
其实是不太同意的。
甚至还有些反对。
但祁渡不会告诉她这些,徒惹她烦忧。
……
云鼎山的剑尊要成亲,在修真界算是件大事。
原本够得上大操大办的规格,但按照云鼎山一贯清廉的风气,婚典便一切从简。
涂萝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形式。
她更在意那个与之相伴一生的人。
“我今日要去试喜服,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洗罪卺里,传来水玉百无聊赖的声音:
“唉……我原本还以为能参加你的婚典呢,没想到只能在卺里渡过了。”
不得不说,还是祁渡的符咒有效。
涂萝给水玉划的那道止煞符,很快就被里头的煞气给冲破了。
祁渡的这道咒语却牢不可破,据水玉说,连里头的大妖怪都束手无策,近不了她的身。
除去准备婚典之外,涂萝便在研习符咒之类的东西,想加强自己的实力。
祁渡也渐渐忙了起来。
起初,涂萝以为他南游回来之后,就会有很多时间陪着自己。
没有想到,反而比先前更忙碌了。
她有时会问他到底在忙什么,但祁渡不会很明白地告诉她。
涂萝也知道,一些仙门秘密,不是她能知晓的。
她如今还不是正统的剑尊夫人,只能算个未婚妻,那些事情他不方便说,她也就不问。
织娘给她做了几套喜服,涂萝试过之后,剩两套很喜欢的拿不定主意。
她想征求下祁渡的意见,便去了西阁找他。
他在西阁修炼时,她极少过来打扰他。
因此,这里也没有设下结界。
涂萝很轻易就闯了进来,“祁渡……”
她刚走到西阁院中,就看到屋内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窗户紧闭,严丝合缝。
隐隐有白色的异光透漏出来,却又忽闪忽灭。
平日里,西阁的屋子是很少掩盖门窗的。
怎么今日都门窗紧闭?
涂萝想,是祁渡在练什么法术吗?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门口站定。
里面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声响。
只有隐隐的光闪烁,以及微风吹拂的声音。
蓦地——
风猛烈了一些。
窗子被吹开。
涂萝闻声看过去,便从窗口处看到了里边的情景:
祁渡正打坐于蒲团之上,面前摆着一盏琉璃灵灯。
那光,想必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顷刻后,那光逐渐聚拢,汇聚成型。
涂萝看不分明,只在墙上看到了一抹窈窕的影子。
随着风的摆动,摇曳生姿。
作者有话说:
(工/众/号/梅/馆/小/枝)
第5章 师妹
◎“两情相悦的意思呢,就是不能有第三个人。”◎
恍然一眼,涂萝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道影子逐渐成型,却赫然是个小姑娘的身形。
她愣了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刹间,心里逐渐生起各种心思:
猜疑、好奇、茫然、震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涩意。
涂萝有点揣摩不出这是种什么情绪,只觉得这种滋味不好受。
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方面,她不想打扰祁渡。
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个影子……又是什么情况?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手下的窗沿突然发出一点稀碎的声音。
“咔嚓——”
涂萝呼吸一窒,就感到一阵凛冽的杀气迎面而来。
下一瞬,她就看到祁渡出现在自己眼前。
锐利的剑尖指着她的脖颈,一双染着猩红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寒光剑气,杀意腾腾。
“祁渡……”
涂萝的声音带着颤,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像是要杀人。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眸中的戾气褪去些许,逐渐恢复成往日的墨色,“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涂萝结结巴巴,已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她只记得方才见到的那一幕,久久回不过神。
见她似乎吓傻了,祁渡第一时间收回剑,背手立在她跟前,蹙眉道:
“先前跟你说过的不要到处乱跑,都抛之脑后了?”
涂萝听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逐渐平复下来,轻声道:“我没有乱跑……我只是有事情要问你。”
她一双圆眼盯着他瞧,终于想起来问他,“你方才……在做什么?”
男人眉头锁得更紧。
他淡漠的眼光越过两人之间不短的距离,不咸不淡地落在了她脸上,薄唇轻启,“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
涂萝抿着嘴角,思索片刻,便实话实说了,“我看到一道女人的影子,从那盏灵灯里出来,像是……像是活的!”
她本就不是擅长藏着心思的人,看到什么、想着什么,便直接说了。
祁渡收了剑,长指在剑锋上一触而过。
剑刃的光辉映衬在他眸中,显得越发清冷寒寂。
“进来说。”
西阁,屋内。
涂萝一进来,就仔细打量着那盏灵灯。
不同于她方才见到的奇景,此时此刻,这盏灯已处于熄灭状态,看上去于其他灯盏并无二致。
祁渡见她始终盯着灵灯,冷不丁出声,“离灯远点。”
“哦……”
涂萝不情不愿站起身,“我只是看看,又不会弄坏……”
听着她的抱怨,祁渡眉头微皱,闪过一抹不赞同。
但终究没说什么,只道:“今日所见,不可外传。”
又是不可外传……
涂萝觉得,自从祁渡南游归来之后,他似乎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就比如她要保守的秘密,一下就多了两个。
“那你能告诉我,刚才那道影子是什么吗?”
“这不关你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涂萝心一梗。
这叫什么话?
他们都要成亲了,自然是要坦诚相待,彼此坦然的。
即便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她的话,那么好好跟她解释也行,总不至于一句“不关你的事”就打发了。
这很伤感情的!
“我们以后就是道侣,道侣之间,本就该相互信任。”
涂萝道:“祁渡,你若是不想告诉我,可以好好跟我说,不要这般冷漠。”
若不是知晓他或许只是本身性子清冷,涂萝多多少少要生气的。
但谁叫她心悦他。
……冷漠么?
祁渡乍闻这个词,眼神有些怔愣。
涂萝见他久久不言,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逼你,但我要知道几件事情,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你说。”
“……你刚才在做什么?”
祁渡:“……”
涂萝摸了摸鼻子,“我换个问题。”
她清了一下嗓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方才的影子,是个女人吗?”
“是。”
“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
涂萝有点点生气了,但还能忍得住,“……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见他沉默,她歪着头,看向他,“不能说吗?”
祁渡指尖在桌面点了点,道:“是我的师妹。”
“师妹?”
涂萝讶异,“也是怀岭老祖的弟子吗?”
“是。”
祁渡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她是老祖座下最后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弟子。”
“那我为何从未见过她?”
祁渡的眸色微微垂落,窗外月光倾泻,在他眼中流落出一些别样的情愫。
涂萝望着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这灵灯熄灭后使得屋子里一片昏暗——
她看到祁渡身上笼罩着氤氲的雾气,又似难以言喻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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