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百姓如愿围了过来,其中挤到最里头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男孩,着粗布衣裳,手提篮子,她神色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公、公主殿下!请收下这篮子鸡蛋,路上饿了可以吃。”
司遥没拒绝,只从里头拿了两个出来,后道:“多谢你的鸡蛋,剩下的我也吃不完,全带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回去自己吃。”
妇人连忙摆手道:“别,该说谢谢的是民妇,去年民妇的儿子病重,但没钱找大夫,是公主大发善心,赠予银两,民妇这才救回了我儿!”
司遥恍惚想起,去年回来点水时,路遇一妇人号啕大哭,怀中抱着个被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司遥派了竹心去问明缘由。
得知这妇人因儿子得了重病,为了治病,几乎散尽家财,可到了眼下,几乎所有钱都花光了,儿子没钱吃药看病,到了给儿子抓药的日子,又想起兜里如今空空如也,妇人这才忍不住崩溃哭了起来。
司遥听后当即让竹心取了一袋银子送去。
如今看着妇人怀中的孩子,脸上肉乎乎的,一双葡萄大眼四处张望,一看就被养得不错,想来是一家人渡过困境,过上好了日子。
“我记得你,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笑道,“好了,不必再送了,等晚些城门关闭,可就回不去了。”
“唉!唉!”妇人连连道好,最后也是跟着马车送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缓缓归家。
司遥走后的几日,又开始下起大雨,梵音国处处都是水患,一时间民不聊生,对于水神的怨气也大了些。
自祈福大典降雨开始,就有百姓疑惑水神怎会容许如此大的雨落在梵音国,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梵音国接二连三的降雨,人们不禁怀疑水神是否抛弃了他们,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水患?
到后来,甚至出现了疫病,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前往民间筛查异常发热之人,将其隔离,这才避免了疫病的爆发。
梵音国发生的一切,司遥都无所知。
只因国主国母特地隔绝了消息,目的是为了避免女儿担忧,影响修行。
水患还未解决,灾难就已到来。
接连的阴天后,梵音国迎来了第一个晴天,这一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望着暖洋洋的太阳,压抑在人们心中的情绪仿佛也得到了舒缓。
当晚,随着最后一丝残阳落下,仿佛带走了希望,黑暗伴随着灾难彻底到来。
“司遥!不好了司遥!你们梵音国出事了!!”
司遥还在打坐,屋外传来同门惊慌的声音。
心下一慌,她赶忙停下运气,打坐中断,一股气堵在心口,五脏一痛,瘀血自口中喷出。
顾不上擦血,司遥下榻推门一气呵成,接着拉住同门,加强了语气问道:“你说什么?梵音国出什么事了?!”
同门看见司遥嘴角带血,衣服上也沾了血,担忧道:“你、你没事吧司遥?”
司遥:“我没事!梵音国出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结巴好一阵子,似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才能讲明白:“就,就出现了好多虫,杀了你们国好多人,好多好多!而且,梵音国还被一个结界罩着,根本破不开!”
说完,同门还没看清司遥是何表情,只感受一阵劲风自身旁拂过,就见司遥踏上四乙快速窜出,宛若流箭,不消片刻就没了踪迹。
“司遥!你的伤不适合御剑啊!”
同门的声音被远远甩到脑后,耳边只余聒噪的风声,潮水般往耳朵里涌,淹没她的听觉,吵闹不堪,令人只觉无比厌烦。
饶是如此,也抵不过司遥心中烦躁与浓浓的担忧,脑中只有梵音国危险一事,不断担忧阿爹阿娘还有弟弟的安危,以及梵音国百姓的处境。
司遥脚下快要踩出火花,奈何梵音国距门派遥远,即便四乙用处最快的速度飞行,也得花上一天一夜,这段时间里,司遥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等到了梵音国,灵力也几乎耗尽。
远远便看见离城周围围了一圈人,穿着各家门派校服,神色无一凝重,司遥一眼便看见自家门派的人,奔走过去。
“司遥!你身上怎么有血!你还好吗?”同门一见司遥,吓了一跳,纷纷围过来,神色难掩担忧。
血?司遥才想起自己先前吐了血,由于急着赶路,一直没有擦拭,到后面血彻底凝固,也被司遥抛之脑后。
她用袖子将下巴和嘴角上的血抹去:“我没事,梵音国怎么了?”
她绕过一众同门,想要靠近离城城门,不料未触及门,整个人被一道结界猛地弹开,旋即被人一把接住,待她站稳后,这才松了手。
司遥回头:“先生……”
这是门派一位专门授符课的长辈,颇有实力,平时对于司遥这个学生也是比较赏识,多为照顾。因此听说梵音国出事后,第一个来到此处。
他道:“抱歉,这结界……我无能为力。”
第72章
司遥嘴唇微微蠕动, 想说些什么,可当开口的那一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转头看着触手可及的城门, 伸出手, 才堪堪伸到一半便触到这层透明结界。
她问:“先生,这结界, 什么时候出现的?”
长辈道:“昨日。”
司遥:“他们说的虫呢?”
长辈:“也是昨日,不过是晚上出现的。”
司遥还未看见里头情形,离城周围一圈都围了城墙,挡住视野, 现在百姓安危如何,还不能知晓。
司遥勉强稳住神色, 试着将四乙朝结界扔去,结果不出所料, 四乙被弹了回来, 她又试着扔了道符过去, 结果依旧。
“先生, 怎么办啊,我, 我打不开结界……”
长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我们试了许多方法也打不破,不知里头是否有道友可联系得上,希望他们能帮帮百姓。”
司遥正六神无主, 一丝光顺着城门缝透出, 有人将城门打开,下一刻, 无数百姓群蜂似的自城门口涌出,无一例外都想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让我出去!啊啊啊啊!”
“我要出去,救命啊!”
“啊啊道长!道长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可惜城门口就是结界,刚到门口,百姓便被这道结界挡住,明明生路就在眼前,却硬生生被迫止住脚步。
前面的人止步不前,身子贴紧了结界,后头人还远远不断朝前挤去,就如同后浪推前浪般,不消片刻,结界前面密密麻麻挤了一片人。
最外面的人被挤得说不出话,胸口沉闷,因呼不上气,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司遥一见,忙喊道:“别挤了!你们别挤了!!出不来,再挤会挤死人的!!!”
可每个人都被阴影笼罩全身,恐怖遮了五感,只知道前头是唯一的活路,耳边又满是同伴的哀嚎,嘈杂不堪,怎会听进司遥的话呢?
无数哀嚎喊叫朝着司遥席卷而来,她定定地看着挤在一堆的百姓,面色愈发惨白,她不断拍打结界,喊道:“别挤了!别再挤了!”
没有人听。
司遥眼睁睁看着最前端的百姓死去,面色惨白,瞪大了双眼望着前方,后头同伴又不断冲上来,他们的尸体很快被新的一轮人给埋没。
司遥声音喊得沙哑,喉间涌上一股腥味,当她彻底快被绝望淹没时,后头的人群忽然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接着,人们一个一个退了进去,不再人挤人。
司遥瞪大了眼望去,瞧见了骑在骏马上的人,身披铠甲,头戴银盔,手拿一杆枪,身边跟着一众侍从,正跟着他疏散与安抚百姓。
看见弟弟,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头松了那么一小些,鼻尖一酸,司遥眼眶霎时红了:“阿玉……”
仿佛听见了呼唤,司寒玉突然转过身,俊秀的面容此刻竟带了些锐利,在看见司遥的那一刻,转瞬柔了眉眼,他策马朝着司遥行进。
来到结界处,司寒玉下马,侍从已经将结界口的尸体全都搬了进去,留出道路。
“阿姐!”司寒玉道。
司遥隔着结界细细描摹他的脸,道:“阿玉长大了,你快告诉阿姐,昨晚国内发生了何事,什么虫,又死了多少人?阿爹阿娘他们还好吗?”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司寒玉紧皱着眉头,面色如墨:“昨夜突然出现了许多白色的软虫,嘴巴很大,里头满是一圈一圈的獠牙。”
转身将枪置在马背上,司寒玉又道:“这些虫畜牲不吃,专吃活人,人一旦被它咬上,不消片刻就能被它吸成人干。”
“这些虫是从阴暗的角落钻出来的,整个梵音国全都有,不过天亮后便散了去,等我今日一算,昨夜竟足足有两万余百姓殒命!”
司遥倒吸一口气,心底凉了大半,不敢置信似的,又问了一遍:“多少?”
司寒玉一字一句道:“两万有余。”
两万是什么概念。
梵音国一共就六万六千余人,这一下子便殒命两万余人,相当于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国人,其中不乏一个家庭的栋梁,就算此次危机过去,梵音国基本上也已经宣布落幕。
眼前一黑,司遥脱力滑坐在地,勉强靠结界才能撑住身子:“继续。”她道。
司寒玉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扶司遥,手刚要触碰到结界,下一刻又缩了回去,只是神色难免担忧:“阿爹阿娘现下安全。”
“这怪虫来的时候刚好内侍在换灯芯,无意间发现这虫似乎怕火,它们一见着灯油全都绕开,下人立刻燃了火把来驱虫,这才无事。”
在找到怪虫的软肋后,司寒玉带头出宫,通知百姓立马找火源,无论是蜡烛、油灯都可,只要能驱虫便行。
饶是如此,也晚了些许。
许多百姓命丧虫口,剩下反应较快,也发现了怪虫怕火这一点,便找了火来防身,勉强撑到天亮,可意志却时刻处于煎熬中,因此才迫不及待想要出城门,便出现了司遥如今看到的那一幕。
听见爹娘还活着,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死了太多人了,你说这些虫怕火,估计也怕光,因此天亮时才会退去。”
司遥用袖子擦干眼泪:“阿玉,结界还在,这些虫很有可能晚上再来,你一定要通知好剩下的百姓备好火,只要能熬过晚上就有机会。”
她看着周围愈来愈多闻声赶来的门派修士:“这结界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弄破,你一定要稳住民心,只有民心稳定,才有能希望。”
如果一个人的意志都已经被摧毁,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只要意志坚定,那就代表着还有希望,总会有迎来曙光的时刻。
司寒玉深知这一点,重重点头:“我明白,阿姐!”
司遥又道:“明白就好,阿玉,你要护好百姓,护好爹娘,阿姐一直在外面守着,我们会想办法的!”
司寒玉:“好。”他取下枪,重新回到马背上,看了眼城内,百姓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晃,神色迷茫。
“阿姐,我该走了。”
司遥扶着结界站起身:“好,记得常过来报安,阿姐要亲眼看见你心底才会放心。”
司寒玉点点头:“一定会的,阿姐保重。”
说罢,策马朝着城内去。
透过城门,远远看见里头许多尸体堆积在一起,身形消瘦干枯,几乎只剩皮包骨头,五官狰狞,四肢扭曲,司遥看得两眼发黑,心惊胆颤,索性闭眼扭过头,不再去看。
在司寒玉有条不紊的组织下,百姓慢慢冷静下来,纷纷回到家中去寻火种,仍有一些人被吓得失了智,不断乱晃着。
同伴也都围了过来:“司遥,你还好吗?”
司遥如今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眼中遍布血丝,可谓算不上好,她强撑着道:“我还好,我们快想办法把结界弄破吧。”
周围顿时陷入沉默,司遥来之前他们各种方法都试过,灵剑法力符咒都用过了,依旧打不破这结界。
那位长辈道:“我先与其他派的长辈商议对策,你们先在此等候,不要随意攻击结界,避免伤害反弹。”
“是,先生!”众弟子抱拳道好。
今日着实难熬,众门派德高望重的长者纷纷出动,甚至试过合力攻击结界,结界丝毫不动,许多人反而被反弹的灵力伤到。
随着天色的暗下去,不出众人所料,这白色虫子又出现了,司遥亲眼看见它们从墙缝或角落等地方凭空钻出来,密密麻麻朝着城内聚集而去。
梵音国不断传来或惊吓,或痛苦的嘶吼、嚎叫声,随着越来越多的火光亮起,这些声音逐渐减少,可依旧没有消失。
有人实在受不了这些虫子的困扰,冲到城墙上,丢掉手里的火把,从城墙一跃而下,一朵一朵血花自城墙下炸开,司遥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心中犹如火燎。
司寒玉派了侍从守在城墙上,阻止有人继续寻死,他的身影不断在城墙上穿梭,当捉住又一个想要寻死的人时,他狠狠冲这人骂道:“虫子还没到你身上,你倒迫不及待去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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