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满脸鼻涕满脸泪:“太子殿下,我宁可自杀,也不要被这虫子吸干而死!有结界困着,我们出不去,总不可能每天都拿着火把等天亮!这日子还未到头,燃油就已先用完了!”
司寒玉狠狠冲他道:“没看见外头许多仙门道家的修士全都来了吗?他们都还未放弃梵音国,你自己就先放弃自己,还算是男人吗!”
未等男人反应,司寒玉转而去阻止下一个要寻死的人。
等到黎明破晓,阳光洒向大地,虫群又潮水般向着角落褪去,司遥彻夜未眠,始终守着结界,不敢闭眼。
等看到司寒玉的身影,她才敢稍稍眨眼:“阿玉,阿爹阿娘还好吗?又殒了多少百姓?”
司寒玉擦了擦鬓角的汗:“阿爹阿娘平安,昨晚殒了八百人余人。”
八百余人,比起两万人来说好了许多,可对于司遥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太乐观的数字,司遥手抵上结界:“阿玉,一定要坚持住,阿姐一直在!你一定要稳住百姓,稳住民心!”
司寒玉透过结界望着司遥:“阿姐,我明白了。”
国内还有许多事物等着司寒玉处理,两人聊了没多久,又要分离。
国主国母此时在宫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来看一眼司遥,即便司遥无比思念他们,也不能见上面。
数名百姓穿过城门站在结界口,望着外面的修士,仿佛在看救命稻草般。
第73章
到了第二日, 众修士聚在一起许久也未能相出解决方法,这结界牢固无比,哪怕修为接近飞升的大能来此, 用尽全力挥出一击, 都不能损耗结界分毫。
照这么下去, 要么百姓意志力率先被攻破,要么等到燃油火把用尽被虫杀死, 又或是撑到粮食耗尽被活活饿死。
司遥心底越来越绝望,试着飞到梵音国最顶端攻击结界,照理说最顶端是结界最脆弱的部分,可在许多修士猛烈的攻击下, 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个波澜也未起。
甚至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虫连修士都能伤,除了火烧, 或用刀剑将它砍成两截, 无论使用什么符咒术法都不能伤它分毫。
正因如此, 梵音国内许多对自己实力颇为自负的修士并未准备火把, 结果这怪虫出现后最先遭殃的便是他们,活生生被吸成一具具干尸。
眼看着黑夜的降临, 梵音国迎来了第三个噩梦般的夜。
有了充足的准备,当痋虫出现后并未有多少人伤亡,除了虫子爬来爬去的声音,整个梵音国十分宁静, 百姓们都木着张脸, 疲惫的手持火把驱虫。
正以为今晚就会如此过去的时候,忽然梵音国顶端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 本就漆黑的夜晚没了月光更加黑暗,没了火把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司遥望着梵音国顶上出现的乌云,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司寒玉与一众人当然也察觉到了,当即将还在外头游荡的百姓全都带到房子里,没过多久,空中一道银光炸开,刺耳的雷声响起,下一刻,倾盆大雨自空中宣泄而下。
结界内雨光交杂,结界外风平浪静。
城内的虫子丝毫不受影响,淌着雨水前行,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结界外修士全都震惊了,春日不仅有如此大的惊雷,这暴雨还只下在梵音国范围内,人们不禁怀疑,这布下结界的幕后人,到底是不是凡界之人。
所幸国内剩余人全都躲回了自己家,雨淋不到,火把未熄灭,这虫子就进不得身。
可这悬着的心还未彻底放下来,下一刻,异变又发生了。
“快看,那是什么?!”
银光一闪,一道惊雷狠狠响起,明亮的白光一瞬间照彻整个梵音国,在同一时间,结界外众人借着这道光看见了有东西自空中落下。
“是冷子!好大的冷子!”有人惊呼。
痋虫突然停下了进攻,慢吞吞的等在建筑物外头,似乎在等这些食物自己出来。
许多冷子夹杂着雨滴落下,砸在百姓屋顶,随着时间推移,雨变得小了些许,可冷子来势汹汹,不仅数量越来越多,块头也愈来愈大。
起初还是绿豆、鸡蛋大小,到后来,这些冷子竟有拳头、脑袋那么大,自空中坠下,建筑屋顶被砸得稀碎,整个房屋摇摇欲坠。
很快许多屋顶被砸破,雨水瞬间浇下,把油灯火把全都浇灭,失了火光保护的百姓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蜂拥而上的虫子顷刻覆盖。
“啊啊啊我受不了!!!”
有人丢掉火把,径直冲向雨幕,被一块拳头大的冰子砸中脑袋,血水混着雨水滴落,很快他的身躯轰然倒下,激起一片水花,周围等候多时的虫子全都朝着他围过去。
这一下,仿佛打开什么开关似的,许多百姓全都冲进了雨幕,有些在原地等死,有的在虫群涌上的前一刻拿刀自刎,也有一部分求生意志强烈的百姓,想办法用身子挡住火把,朝城门外冲去。
冰子源源不断落下,地上开满了血花。
城墙上很快也站满了人,不断有人自城墙落下,墙上出现一道人影,不断阻止那些想要跳下去的百姓,可一双手怎么忙得过来。
“别跳,快找地方躲着!”司寒玉的火把早已被雨淋湿,他干脆丢掉火把,爬到城墙,不断把人拉回来。
城内的虫子正忙着朝城中人席卷,还来不及朝城边去,且城墙靠近结界边缘的冰子不是很多,块头也不太大,砸在身上砸不死人。
可死的人依旧很多,城墙下堆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司寒玉嘶吼着把人往回拉,架不住崩溃寻死的人太多,一个恍惚之下,他也被人带着往下坠。
“阿玉!!”司遥瞪大双眼看着自城墙落下的人。
“阿姐……”
声音被呼呼狂吹的风打散,司寒玉下落途中身躯竟跌出了结界范围,司遥还未察觉,就有长辈率先御剑冲出,接住了下落的司寒玉。
等到了地面,司寒玉还有些未反应过来,司遥顾不得多想,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崩溃大哭。
“这位小友竟然能出结界!”
有人惊呼。
司寒玉仿佛早就知道似的,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替司遥擦干眼泪,缓缓回抱住她。
“怎么办啊阿玉,怎么办啊,完了,都完了,我救不了他们,怎么办啊!”司遥哭喊着。
司寒玉没有说话,轻轻抱着司遥,看向城门方向,眼中宛若野火燎过的枯地,一片荒芜,满是死寂。
他们心底无比清楚,只要冰子下落不停止,梵音国中所有人怕是撑不过今夜,全都会死。
要么被砸死,要么因失了庇护地,火把被雨水浇灭,旋即被涌上来的虫给活活吸死。
“太子、太子殿下可以出去!”
城中百姓仿佛看到了生机,模仿着司寒玉自城墙跃下,可身躯被结界挡住,外头修士根本接不住他们,很快便送了命。
结界外的修士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别跳了!出不来就别跳了啊!!”
没有人听,司寒玉能出来,他们觉得自己也能,仿佛抓住了唯一生机,他们又开始朝着结界的方向撞,哪怕浑身是伤,也不会停止。
“公主!太子殿下!快救救我们啊啊!!”
“公主啊!!”
不断有百姓看见姐弟二人,仿佛看见生的希望,朝着两人求救。
司遥快要昏死过去,忽然她松开司寒玉猛地冲向结界,不断攻击,拍打,无论如何就是破不开结界,司寒玉忽然抓住她手:“阿姐,破不开就别试了。”
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司遥因不断攻击结界,受了灵力反噬而受伤的手,抹去上面的血迹。
“阿姐。”这一唤,带有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司遥看向司寒玉。
司寒玉一把推开司遥,转身进了结界。
“阿玉?”司遥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看着唯一的弟弟入了结界内。
“阿姐,对不起,保重。”司寒玉道。
“啊……”
灭顶的绝望铺面而来,司遥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成了一个不会动弹的木头,浑身麻木。
“回来好不好,阿玉,阿姐求你。”
“不好。”
司寒玉仿佛同小时候无理取闹般,对于司遥的请求提出拒绝。
“阿姐,阿爹阿娘还在宫里,梵音国的百姓也被困在里面,我是太子,我不能走,更不能逃,我得陪他们。”
司遥几欲吐血,眼泪早就在这几日流干了,她不断摇头:“阿玉,我知道,我……”话语顿住。
司遥能说什么,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就算是为了我,你出来好不好?
可看着四周不断哀嚎哭喊的百姓,她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最后眼睁睁看着司寒玉跪下,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转身毅然朝着城内奔去,再也不会回头。
自此姐弟二人一别如雨。
完了,真的完了,司遥这样想着。
后面的情形司遥再也看不到了,她的世界摇摇欲坠。
“司遥!”倒下之前,她最后听见了同门担忧紧张的声音。
……
“啧,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呐!”
“可不是嘛,国内一个活口也没留,你说,这司遥醒来后怎么办呐,要是我,肯定得疯。”
“实在不行,要不让先生来封了司遥的记忆?”
“汰!闭嘴吧你,记忆哪儿能说封就封,万一人家还不愿意呢!”女弟子怒斥道。
男弟子捂着被同伴敲疼的脑袋,恹恹道:“你说的也对哈。”
两人转过头看向司遥,同时重重叹了口气:“唉!”
“什么一个不留?”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男弟子:“哎?啥?”
司遥撑坐起身,看向二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什么一个不留。”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其中男弟子道:“这,司遥,你先别激动哈,就、就那啥,梵音国的人……”说到这,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司遥的脸色。
未等他话说完,司遥已领悟其中意思,如众人所料,梵音国内一个活口也没有。
阿爹阿娘,阿玉,以及所有百姓,全都没了,都没了。
司遥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却意外的平静:“我知道了。”她下床穿鞋,“我睡了几日。”
反观周围建筑颇为简陋,就是一个普通破旧的木房,屋门敞开,房内除了一张木板榻,以及桌子和板凳,再无其他。
想来是借了哪家农户暂住。
女弟子回答司遥:“你睡了两天,第三日白天那结界便消失了,随之一起的还有大雨和痋虫。”但是国内人也全死光了。
她小心翼翼道:“司遥,你还好吧?大夫说你因心中情绪过于激动,从而犯了厥症。”
她还好吗,司遥想,她也不知道,身心麻木,司遥感受不到任何一种情绪,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空壳子,呆滞行动着。
穿好鞋后,司遥朝门外走去,终于看清此处全貌,是一个破旧的老村子,还有不少同门在此活动,应当是为了梵音国一事留下。
两名弟子追了出去。
“梵音国在哪个方向?”
“那边。”女弟子指向一个方向。
下一刻,四乙化剑,司遥踏上去,很快人就不见了踪迹。
第74章
今日是个大晴天, 舒缓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只觉舒适。
司遥御剑在空中飞行,猛烈的风刮得人脸上生疼,耳边翁翁, 无比聒噪。
看到离城城门时, 司遥加快了速度朝城内飞去, 顺利穿过城墙抵达离城内,果然没有结界出现。
梵音国境内满目苍夷, 往昔繁荣昌盛的高楼古城尽数坍塌,徒留满地的废墟与枯尸,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淡去,修士们在废墟中穿插往来, 个个皱紧了眉头,神色一片肃然。
司遥一步一步, 踏着残渣碎木往前,去往皇宫的方向。
指尖冰凉, 却抵不过心凉。
途中, 她看见了一具女性枯尸紧紧蜷缩在一起, 怀中抱着一个同样干枯的孩童。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 她也不曾放弃自己的孩子,妄图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为孩子抵住伤害。
一名其他门派的弟子见状红了眼, 席地而坐,将佩剑置于一旁,口中默念咒语,似是要为这一对可怜的母子超度。
片刻后, 他猛地睁眼:“没有!”旋即起身, 连佩剑也顾不上拿,朝着长辈所在的方向奔去。
然而, 司遥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异常,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脑中只有一个指令,指挥着她行动,那就是去往皇宫。
她要去找阿爹阿娘,还要找阿玉。
宫门大敞,入眼依旧是满地废墟,任它先前是亭台楼阁,还是红墙绿瓦,通通坍塌,不复往日荣光。
司遥凭借记忆于一片废墟中找到国母和国主往日上朝处理公文的大殿,看了一圈,没有他们的踪迹。
又去到破烂不堪的东宫,满地的枯尸里没有一具是司寒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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