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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都不在，皇后背对着她，悠然用银剪子剪文竹：“人送走了？”
玉壶尽量平稳声音，恭敬道：“秦夫人离开了，恭喜娘娘。”
文竹被剪下整枝，落在地上格外触目惊心。
皇后回身，眼神带着审视淡淡道：“恭喜什么？”
人还是那个人，还是从前的眼神，可是总觉得带了杀气。
玉壶心里一跳，按照如棠的话低声道：“娘娘正位六宫，奴婢总算是放心了。柳如滟闯了不少祸，奴婢正愁没法收场。”
皇后淡然道：“柳如滟闯了什么祸？”
“昨日没工夫细说，奴婢回来想想，她惹的祸还不小。”玉壶低声道，“柳如滟勾引岐王，似乎让岐王怀疑她的身份。宫里传言是柳如滟杀的王美人，似乎和嫔、德妃也有怀疑。再有柳如滟罚高贵妃，太后非常不满。”
皇后冷笑道：“柳如滟这个草包，哪有杀王美人的本事……”
玉壶满是关心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娘娘万事当心的好。”
皇后换上了亲切的微笑：“本宫多亏有你，你今后多提点本宫。”
既然让玉壶提点，那么暂时便安全了。
玉壶松了口气，忙道：“奴婢万万不敢当。”
皇后笑道：“宫人们辛苦多日，也该犒劳犒劳，你开库房让本宫瞧瞧。”
玉壶道：“柳如滟信任茉莉，钥匙在茉莉那里，奴婢这就去要。”
库房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全是空的，好在管钥匙的是茉莉，和自己无关。
要了钥匙，玉壶带皇后来到小库房，皇后亲自打开架子上的红檀盒子看，慢慢的，她的面色不那么淡定，和去年柳如滟看到库房的表情居然有些相似。
“里头为何是空的？”
茉莉惊讶道：“居然空了？不应该呀……”
皇后面色不悦：“你管库房的，里头东西多了少了你不知道吗？”
茉莉吓得瑟瑟发抖，皇后贪财，自己丢了东西可是大罪。
玉壶凑近皇后低声道：“前头烧火丫鬟本就没留下多少，柳如滟倒是从府里要了些，生日也得了些赏赐，可是全花天酒地了。”
皇后对茉莉道：“你下去吧。”
茉莉见无事，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惊讶，这柳如滟转性了？为何这么多东西没了也不生气。
而且这些东西去哪里了？
见无人了，皇后面色微怒道：“柳如滟这个混帐东西，一点银子都没留下，让本宫怎么周转得开。”
玉壶为难道：“奴婢这里还有几百两，娘娘先拿着用？”
皇后恢复了常态道：“不必了，本宫自会想办法。”
玉壶连忙按照如棠的交待道：“烧火丫鬟和刘府有生意，娘娘可以问刘夫人要些银子。只不过……账本在岐王手里。”
皇后摇头道：“本宫不惹岐王。”
玉壶老老实实道：“孙府姑娘和烧火丫鬟关系好，孙夫人的病也是楠竹伺候的，娘娘可以向孙府借银子。”
“听说孙明媚是未来的岐王妃，而且极得太后宠爱，本宫也惹不起。”皇后刚进宫，一切以稳妥为主。
玉壶又道：“贤妃和王美人都受过烧火丫鬟的恩，娘娘可以向贤妃借。”
皇后凝眸想想道：“死了一个王美人，贤妃不能再出事了，本宫也远着些的好。”
免得露出把柄。
玉壶：主子交待的已经都说了，这些人暂时都没事了。
“烧火丫鬟的本事不小，笼络人的手段也非凡。”皇后眼眸深深看着玉壶，“听说你也受过她的恩典？”
果然一切都在主子的预料中。
玉壶跪下，眼圈红了道：“不瞒娘娘，这一年烧火丫鬟对奴婢不错，不打不骂的，还曾为奴婢在贵妃面前求情，她死了之后奴婢哭了好几场，如今想起来还觉得难过。”
库房的空气让人窒息。
皇后扶玉壶起来道：“从小你就重情重义，本宫也正是看重这一点。”
玉壶道：“娘娘才是真正的重情重义。”
回到正殿内，茉莉上茶水时有些心不在焉。
皇后让她下去，特特问玉壶：“茉莉做事如何？”
玉壶特意夸大道：“茉莉虽然有几分野心，但为人勤快，也会讨好主子，柳如滟很喜欢她，让她照顾起居库房。”
皇后有几分不喜：“柳如滟喜欢的，必定是浮躁的，有野心会讨好算什么真本事。”
要会办事才是真的。
见如棠在殿前打扫，皇后继续问道：“这个楠竹似乎有几分本事？听说皇上的御书房也去得，孙夫人的病也是她伺候好的。”
玉壶字斟句酌道：“柳如滟不会煲汤，偏要讨好皇上，没法子只能让楠竹顶上。至于孙夫人的病，换了谁伺候都一样，应当是石太医的功劳。”
皇后放低了戒心：“那也算是能干的了。”
午间歇息，玉壶回到房间换衣裳。
如棠笑问道：“让你说的可都说了？”
“说了。”玉壶躺下道，“我觉得好累，从没这么累过。”
心累。
连伺候柳如滟都没这么累过。
这时茉莉进来，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娘娘库房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弄走的？里面分明前两日还有许多东西，我记得前日你们进去过。”
如棠冷笑道：“你日日进去的，丢了东西问我们？”
茉莉道：“你们信不信我去告发。”
“你去吧。”如棠冷笑道，“看看是谁被罚。”
茉莉冷笑道：“娘娘信任我，自然是你们受罚了。”
“谁也跑不了的，库房那么多东西。”玉壶和如棠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我今日见不妙，看在平日同僚的份上，特特救了你，若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茉莉道：“你究竟说了什么，让皇后信了你？”
皇后这么爱财，几句话她怎么会信？
“姐姐别告诉她。”如棠微笑道，“你无须知道具体，你只要知道若是你敢乱嚼舌头，玉壶姐姐也能让皇后信了是你偷的。”
茉莉两相权衡：“此事就此做罢，下次可别犯我手里。”
如棠冷冷道：“你也别犯在我手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陌生的皇后
次日，如棠进殿为皇后换木槿香片，记得玉壶说过，皇后并不喜欢牡丹芍药香，更喜欢草木清香。
茉莉见她进内殿，瞪眼道：“谁让你进殿的？”
如棠道：“玉壶姐姐找不到其他人，让我换香片。”
“出去扫宫门，再将花儿浇了鸟儿喂了。”茉莉昂首道，“别忘记娘娘不许你进殿。”
如棠垂首退下。
茉莉掀帘进殿，皇后抿茶看着这场面。
“平日是你伺候本宫起居？”皇后问茉莉，“可还有别人伺候？”
茉莉觉得诧异，为何皇后这么问，她依旧笑回道：“玉壶和奴婢贴身伺候娘娘，其他人在外头或管衣裳，或打扫院子。”
皇后道：“楠竹呢？”
“娘娘忘了，上回您亲口说的不想见她，让她少进殿伺候。”茉莉冷笑道，“她拿着大宫女的月例，干小宫女的活，真是便宜她了。”
皇后笑笑道：“大宫女的身份做小宫女的活，委屈她了。”
茉莉愕然，不知怎么回答。
皇后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茉莉道：“娘娘的例银来了，娘娘可要过目？”
“这几百两银子，本宫还过目什么。”皇后淡然道，“你们伺候也不容易，拿了赐给大家吧。”
皇后的分例从前是每年一千两，节约开支后降为了七百两。
茉莉似乎没听清楚，什么？
几百两就这么给出去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爱财的皇后吗？
茉莉勉强笑道：“娘娘中午想吃鱼翅还是燕窝？或者炸些骨头娘娘下酒？”
皇后的银剪子剪下整个文竹：“弄些清淡精致的小菜，再来个虾仁豆腐。”
茉莉愣愣：“只是这些？”
平时皇后山珍海味，鱼翅鲍鱼，若是少了便要抱怨不休，今日怎么只要这些？
“不然呢？”皇后以袖拂文竹，“太后皇上主张勤俭，本宫是六宫之首，当然要以身作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去吧。”
皇后比柳如滟大几岁，心性成熟，端坐越发显得沉稳。
茉莉使劲眨眼睛，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但为何让人感觉十分陌生。
地上那丛文竹，显得格外刺目。
凤仪宫午膳，皇后身着华服慢条斯理用虾仁就了半碗粳米，两旁宫女鸦雀无声。
玉壶不说话，梧桐更是低头不语。
整个凤仪宫沉闷如坟墓，茉莉觉得憋闷，借口上菜出殿透气。
如棠还在不慌不忙扫地，似乎要将凤仪宫扫得一尘不染。
茉莉看着刺眼的阳光吩咐：“你去打温水，稍后娘娘或要沐浴。”
如棠听话地放下扫帚，转身去打水。
见如棠这样顺从，茉莉又是气闷又是疑惑，坐在廊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划痕。
这是簪子划的，难道真有女鬼？
那日夜里，女鬼说，我的好妹妹，你活埋了本宫，替代本宫的位置。当时皇后吓得乱叫乱嚷。
这话在茉莉心中回响，她沉思着里头的意思，若是真的，岂不是宫里这个皇后是冒牌货，而且还杀了亲姐妹？
茉莉看向殿内，皇后不紧不慢用膳，没有一处不符合宫廷礼仪，这那里是从前的皇后？慢条斯理的模样让茉莉在烈日中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必定是错觉。
青天白日怎会有鬼。
午膳后皇后拿了诗经在窗下，吩咐茉莉打温水沐浴。
茉莉早已泡上鲜花和艾草，准备茶水点心，请皇后入偏殿沐浴。
玉壶、如棠等伺候在外头。
梧桐低声道：“今日奇怪，娘娘只让茉莉一个人伺候。”
平时恨不得十几个宫女太监伺候，拿帕子的拿茶水的，若不是降低用度，她巴不得边沐浴边听歌舞。
如棠淡然：“或许娘娘嫌我们笨手笨脚，唯独茉莉伺候得周到吧。”
玉壶不知皇后的意思，借着拿帕子拉如棠到树下：“皇后这是要继续抬举茉莉？”
如棠摇头，低声道：“皇后要杀茉莉。”
玉壶吃了一惊：“为何？”
如棠眼中带了寒意：“她的风格素来如此，不会留半分把柄，茉莉有她的把柄。”
玉壶道：“茉莉能有皇后的什么把柄？”
如棠摇头道：“不是。”
玉壶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如棠指了指肩膀道：“和王美人一样，因为胎记。”
茉莉贴身伺候柳如滟，是最容易发现皇后不对劲的，皇后绝不会留她。
只是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她。
想想人生机缘很怪，茉莉因王美人得势，也因与王美人同样的原因失去生命。
人生或许就是轮回。
偏殿内水声缓缓，那是用玉勺浇水落下的声音，花瓣水从皇后小腿上流过，光洁的皮肤美好无比。
皇后穿着袍子：“听秦夫人说，秦大人主动要去边陲，本宫心里感动，想为他做点什么。”
茉莉替皇后褪去腰带：“娘娘爱民如子，这是秦大人的福气。”
“本宫想来想去，决定将你赐给秦大人为贵妾，以表示心意。”皇后微微笑道，“你意下如何？”
茉莉大喜道：“奴婢听娘娘安排。”
“秦大人是探花，秦夫人性格温柔，必定不会苛待你。”皇后的微笑带着诱惑，“你好好伺候，将来前途无限。”
茉莉为皇后宽衣，欢天喜地道：“皇后娘娘对奴婢的恩德，奴婢万死难报。”
宫女要二十五才能出宫，出宫后前程未卜，能嫁给探花为贵妾，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
听说秦夫人没有孩儿，自己若生下孩子，又有皇后娘娘撑腰，今后说不定凤冠霞帔，还能当上诰命，进宫和嫔妃们平起平坐。
这不比楠竹强了百倍？
茉莉越想越得意，眼中满是希望。
皇后将手臂抬起让茉莉脱衣裳，当淡紫色海棠花缠枝罗衣褪下时，她的眼神冷了下来，仔细盯着茉莉。
瞬间，茉莉的手颤抖起来，眼前皇后的肩膀洁白无暇，如同羊脂白玉，可是……
可是分明皇后的肩头，是有胎记的。
自己每日伺候皇后沐浴，这个绝对不会记错。
难道……这女子并不是皇后。
真的是其他人替代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茉莉之死
茉莉浑身颤抖，沐浴的屋子没有半分声音，只有她的心跳。
皇后的声音淡然而悠远：“你若是愿意，本宫今儿和皇上说，即刻送你出宫入秦府。”
茉莉牙齿不停颤抖：“奴婢愿意。”
皇后对茉莉的害怕视若无睹：“既然愿意，那么继续为本宫沐浴吧。”
茉莉的手微微发抖，她头也不敢抬，生怕和皇后的眼神接触。
皇后也不说话，只认真拿了一朵月季，将它撕碎放入浴桶。
梧桐在外头听了，羡慕道：“茉莉真是命好，嫁给探花郎。”
如棠笑道：“是命好。”
玉壶疑惑看向如棠，茉莉分明是得了好去处，怎会死呢。
如棠：香沁已经没了，皇后觉得宫内不宜再死大宫女，要在宫外杀茉莉。
午后阳光刺眼，茉莉服侍皇后沐浴后倒水，端着金盆的手却止不住战栗，脚步也凌乱，出来后一盆水全倒在脚上。
玉壶扶她起来，见她浑身发抖，奇怪道：“你得了好去处，怎么倒还慌乱了？”
茉莉跌跌撞撞起来道：“我去收拾包裹。”
玉壶摇头：“奇怪。”
初夏宫外一丝风也没有，凤仪宫宫门深锁，竹帘低垂，极是清凉宁静。
元泓午后来到凤仪宫，皇后镇定接驾，脸上毫无慌乱之色。
即使近两年不见元泓，皇后眼神自然：“臣妾见过皇上。”
元泓笑道：“起来说话。”
玉壶上了羹汤，如棠在殿外伺候，仔细听里头的动静。
皇后微笑道：“莲子羹清热润肺，臣妾放了甘草和冰糖。”
“不错，再给朕一盏。”元泓将银盏递给玉壶，问皇后道：“你见过秦夫人了？”
玉壶接了银盏，乘汤回来，只听皇后温柔道：“见过了，秦夫人温柔可亲，实在是个贤内助。”
元泓微微蹙眉道：“只是……朕今日见了三甲，也见了秦常宜，问了几句策论，觉得他甚为中庸，没有他的文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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