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青望着她,眉目沾染了春风拂柳的温柔:“我亦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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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雾里照探花6 ┃怎找那个瘟神呢
傅梓洲知情知趣,打探完消息就没有多留,司寇青和栾芾送他到客栈门口。
他秉着当初同窗之谊,临行前对司寇青稍加提点:“青兄既已结得良缘,我会如实公禀,不过世事变化多端,青兄若能速把美娇娥娶回帐中,那便更为稳妥。”
栾芾眼珠一转,调笑道:“许久未见,慕白都有了当娶之人?我怎么没听说,慕白莫不是忘了故居佳人,做了薄情负心汉?”
司寇青头疼地扶额。
傅梓洲哈哈大笑,登车而去。
此时客栈里人不多,他们孤男寡女的没再回房,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对坐。
司寇青正襟危坐,声色俱厉:“栾芾姑娘可知方才那人的身份?”
他头一回这么严肃的跟她说话,栾芾心里不自在,跟着绷起脸:“他说了他叫傅梓洲,那便是翰林院庶常,圣上跟前的红人。”
“那你可知,天子近臣为何要私下来见我?”
“不是以故友之名来找你叙旧吗?”
“若是故友,就不会到现在才来见我了,他,是替圣上来说亲的。”
“什么?!”她故作震惊,杯中茶水差点端不稳,“那我方才的玩笑……岂不是很不合时宜。”
司寇青板着脸,目不斜视:“正是,他回去后会告诉圣上,我不仅有了未婚妻,还在故居扶郢有位苦苦等候我的红颜知己,这下,他便不可能把花容月貌的惠阳公主许配给风流多情的我了,你啊,让我错失了成为皇亲国戚的机遇。”
栾芾花容失色,看着他的眼里充满了歉意,数次欲言又止,顿了顿,抡起拳头锤着他打。
“好啊!司寇青你竟敢诓我!你要是真想做皇亲国戚,又怎会骗他说你已有意中人?!”
司寇青绷不住了,眉欢眼笑,作躲避状,却又让她每每捶到自己身上。
他低声笑问:“你怎知,我真的没有?”
“你要是真有两心相许的女子,又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你可以瞒着我不与我说,但你不会瞒着九哥吧?九哥连你醉后耍的小性子都告知我,你要是真有未婚妻,他岂非给我送来洋洋洒洒的十页书信谐谑。”
应九倒是真的会这么做,司寇青坐正了身子,笑意渐渐消失。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傅梓洲真的会听信你的玩笑话,这件事就变得麻烦了,原先我只是假意推脱,走一步看一步,你的话让‘未婚妻’变得确有其人,还限定了是扶郢女子,这便难了。”
他望着远处沉思,眉间多了道褶,可见这个难题真的令他烦忧。
栾芾心情跟着低落,安慰他:“祸是我闯的,我必会负责,慕白放心,扶郢的大家闺秀都和我有交情,我的慕白兄才华横溢,貌胜潘安,她们哪有不愿意之理?怕是挣着抢着要嫁呢。”
只是,扶郢的女子往日看不起他,现在他高中了,她们反而求之不得,司寇青又怎么会看上这些趋炎附势的女子?
眼下的难题是不娶便是欺君之罪,随意娶亲又非他所愿,他这般心气高的人要么不娶,要娶就娶称心如意之人。
司寇青忽然有了主意,顿时烦忧消散,他将下巴搭进掌心里,闲适地望着她,含笑问:“她们是愿意嫁,栾芾姑娘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娶?有没有想娶的女子?”
栾芾觉得哪里有违和感,却说不上来,只好顺从地反问:“慕白可愿意娶?可有想娶之人?”
“在下还不能告诉你。”
“……”那还让她问,她气得捶了他两拳。
司寇青没躲,就这么生生受着不轻不重的捶打,默了默,复又问:“栾芾姑娘说是来盛京拒亲,为何一去不归?又为何给在下留了字条,又不留住处让在下去找你?”
她告诉过吴掌柜,但凡有人来问她的事,那就谎称不知,后来吴掌柜说有个青年来找过她三次,听描述极大可能就是他。
栾芾给他添了茶,如实说:“兄长本就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扶郢,去年我来了他便不放我走了。你来盛京后,我不想在考前打搅你,那时追查绘松铁客的消息正到要紧关头,我便想着得了消息再来见你,一等就到了今日。”
他叹息:“你啊……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已不知如何能报了。”
“士为知己者死,我想为慕白做力所能及的事,桩桩皆出于我愿,慕白无须负担恩情。”
知己,谁说不是呢?于他们二人来说,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对方更知根知底的人了。
栾芾和他相视而笑,碰杯而饮。
天色昏暗,客栈里旅客变多了,大堂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不便谈话,栾芾告辞离去,她还是没有留下地址,只告诉他这个客栈是李家的产业,若想见她,让掌柜转告便可。
坐上马车时,她忽然顿悟了,今天他自称“在下”的次数变少了,对她不再开口闭口都是“栾芾姑娘”,所以她才会感到违和。
不管他是为了拉近距离有意而为,还是情之所至不知不觉的亲近,对于这个转变她都觉高兴。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司寇青仍然没有被授官,栾芾不再回客栈住,她忙着为学堂选址,为买地四处奔波,收到客栈掌柜派人来说司寇青想见她的时候,她还在跟一个贵妇扯皮。
贵妇见她欲走,翻了个白眼:“要我说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别学大人出门谈生意了,年轻人做事就是不稳重,来之前都不打听打听吗?这地儿可是镇北将军的庄子,镇北将军的地儿十五万两能得买下吗?!翻个一番还差不多!”
栾芾当然查过,这是她选的第三个地方,和她看上的前两块地一样,都是世家的资产,别人一听说她是李家的,个个仗着主子的身份就狮子大开口,这些地又不是什么绝好地段,顶多十四万两一块,他们硬是要多吃一倍才肯松口。
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说也不好得罪官属,她忍下这口气,当做没听见那些阴阳怪气,快马回都。
她打起精神,跨进店内,往上回长谈的座位走去。
司寇青已然等候多时,茶凉了好几杯,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栾芾惊讶了,她进来之前已经整理好低靡的情绪,没想到他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正好诉诉苦。
他听罢,冷笑:“对上阿谀奉承,对下傲慢不逊,这世道就是如此,若想不受人欺凌,唯有凌驾世人于顶。”
栾芾哑然,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比起她,受尽扶郢人羞辱的他更深有体会位于人下的艰辛。
司寇青缓和了表情,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话音一转:“栾芾姑娘,在下说过,若是有机会必定助你一臂之力,目下,我有一计可解这局面,你又能帮我,可谓两全其美。”
“哦?慕白但说无妨。”
“和我成婚。”
栾芾佯作愕然,嘴里的热茶差点喷出去,眼睛睁得圆圆的。
司寇青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他面上没有了以往的漫不经心,诚挚地道:“在下是认真的,你做了状元夫人,买地便容易多了,建学堂时也少了许多市井无赖的阻挠。再者你今年二十未婚,在虞国极为罕见,纵然你洒脱不畏世人谤语,可令兄一直在为你的婚事烦忧吧?听闻令兄宠妹无度,想必你的婚事一日未定,令兄就一日不考虑自身姻缘。”
栾芾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全说中了。
早时,李元凯生怕她在夫家受委屈,舍不得她早嫁,甚至还答应过她她可以不嫁,可是那样她就会被世人议论,甚至责骂,李元凯哪里舍得妹妹遭人非议,所以这几年来他四处托人问媒,为的就是给她找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婆家。
扪心自问,这样好的哥哥找不出第二个,人心都是肉长的,栾芾也舍不得让他这般操劳。
司寇青察言观色,继续攻心:“李家在扶郢是名门望族,你若是在扶郢建女子学堂,举重若轻,可你在盛京建……你也看到了,皇城脚下王亲贵族遍地走,光是买地就这般困难,往后的路更是举步维艰,若是没有靠山,女子学堂未成便折。”
确实,这件事没有她想得那么容易,她又不是女主,没有穿越女的光环,处处碰壁是常事。
他微微一笑,打开折扇替她扇了扇,循序渐进地诱导:“栾芾姑娘,你若是不想跟在下结成连理,在下也不强求,你我可以假成亲,你建你的学堂,我度我的难关,各取所需,五年之后,你我和离,恢复自由身各自婚配,你看可行?”
来了,最深的套路来了,栾芾差点信了他的鬼话,婚都成了,历经了五年的风雨同舟,到时候哪说离就能离,双方都没毛病的话那还不是睡一块儿过日子算了。
答应是要答应的,只不过她不想这么轻易就遂他意,她沉吟半晌,犹豫不决。
“女子的五年贵若千金万银,你让我好生想想。”
“那就看栾芾姑娘觉得五年的韶华重要,还是建立女子学堂,改变成百上千的女子的命运更为重要了。”
“……”
“若是栾芾姑娘中意的男子介意你有过婚嫁,这样的男人难道值得栾芾姑娘倾心?”司寇青放下折扇,悠然一笑,“再说以栾芾姑娘的心性,又怎会拘于虚名呢?”
栾芾已经心服口服了,他这样的人要是做了传销头子,那就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误入歧途了,她没看到他舌战群臣的名场面,倒是先看到他为了成婚百般说服自己。
算了,说不过他,累了累了。
“我兄长那边如何说?”
“栾芾姑娘这是答应了?”他的眼眸多亮了几分。
“如若是旁人,我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只因你是慕白,我才答应的。”她低下头,手指绕着裙带打圈。
司寇青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又何尝不是只因她是“李栾芾”他才想出这么个荒唐的办法,应付圣上的扶郢女子要多少有多少,但“李栾芾”,只有一个“李栾芾”。
趁热打铁,当晚,栾芾就带他回去见了李元凯,李元凯不知道她和司寇青交好,听闻他们二人要成婚,不免大惊失色。
李家为商,司寇青是板上钉钉的官,这桩婚事无论怎么算都是他们李家高攀了,她身为商人之女,要是想跟官家结亲那最多只能做七品官夫人,如今攀上状元郎这等顶天好的夫婿,李元凯却不见喜色。
他拉着她走开几步,愁苦道:“小妹啊!你找谁不好,怎找那个瘟神呢?!”
我的好哥哥,你声音也太大了,栾芾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司寇青,小小声地辩驳:“兄长,那不过是巧合之下的谬论罢了,你怎么和其他人一样不辨是非?这么多年来他在扶郢吃了不少苦,他若真是瘟神,他随口给为难他的人做做诗不就报仇了?哪还用遭受这么多磨难。”
李元凯心下一琢磨,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还是不满意,司寇青才高八斗,相貌堂堂,还前途无量,要说具体哪里不满意,还是扶郢人对司寇一族的芥蒂心理作祟。
他梗着脖子道:“他可是状元郎啊,你兄长我没读过几年书,将来他欺负你,娶个几房小妾的,我这个大舅子也没法和他说理呀,再说我们李家是商户,他哪里看得起我们……”
他的声音不小,司寇青心知他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接话道:“李兄,此言差矣,我与人结交从不看学识,而是观其见识,我与栾芾姑娘结交已久,听闻了李兄诸多事迹,李兄少年便撑起家业扬名立万,在下很是敬佩,故而仰慕李兄很久了。”
“……司寇兄随我到书房来吧。”李元凯脸色好看了许多。
司寇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跟上他的步伐。
栾芾想了想,亲自下厨,备了一桌好酒好菜等着他们。
不知司寇青是怎样说服的,反正二人从书房出来时,李元凯不仅同意了他们的婚事,还兴高采烈地给她置办嫁妆。
他们交换庚帖的隔日,司寇青就被皇帝授了官,成为翰林院里的七品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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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雾里照探花7 ┃芾
承熙二十年十月,司寇家和李家过了三书六礼,正式缔结婚盟。
司寇青为了成亲租了个一进院落,不过他曾逃过圣上的榜下捉婿,而且司寇父了无踪迹,婚事就不宜大操大办,只摆了五桌酒席宴请亲朋。
应九人在塞外碰到了点麻烦,说是某部落首领的女儿闹着要跟他私奔,他就被当地首领扣押了,他没能赶回来,却派人送来了绘松铁客作为贺礼。
栾芾收到琴的那一刻心情挺复杂的,几个月前,她一收到绘松铁客的消息就派人赶赴泉州,谁料晚了一步,铁客琴被人截了胡,没想到,那个截胡的人是应九,原先她还以为是傅梓洲听到消息后利用人脉截走的。
为此,她每次看傅梓洲都觉得自己错怪了好人而感到惭愧。
傅梓洲也来参加了婚宴,听说他们得了名琴,私下询问能否掌眼一观,司寇青欣然应允,带着他去书房,栾芾随同。
绘松铁客是仲尼式琴,通体漆黑,琴身有一株白色涂料所绘的茂松,相传这是宋代流传下来的古琴,经白昶弹奏闻名于世。
傅梓洲喜好研究礼乐,对传世名琴有股敬意,他小心翼翼地拨过琴弦,琴声清润嘹亮。
“好琴!青兄大登科接着小登科,如今又收揽了十大名琴之一的绘松铁客,真是春风得意,令人艳羡啊。”
栾芾拉了拉司寇青的喜服广袖,好奇地问:“慕白,大小登科何意?”
傅梓洲抢先接话:“嫂夫人,状元喜服跟成婚的喜服相似,故而大登科是金榜题名,这小登科嘛,便是洞房花烛咯。”
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戏谑别人却先逗乐了自己。
司寇青转头问她:“他这腔调你觉得像谁?”
她扬起手,以袖掩笑:“要不是脸和身子不对,我都要以为是九哥来了。”
“别管什么八啊九啊,青兄,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喝酒呢,走走走。”傅梓洲酸溜溜的把他往外拉。
司寇青任他动作,人却没动,他垂首望着她,目光似水柔,似丝绵,红色的喜服令他看起来更加丰神俊逸。
凭他的相貌才气,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如果不是皇帝有意招婿,来说亲的媒人都能踏破门槛,今天他们大婚,怕是有不少女子在心里暗恨被她抢了先。
栾芾和他脉脉对视,那人的双目熠熠生辉,如夜空星烁,如古井深幽,要是多瞧几眼,好似整个人都会被吸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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