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杨瑞月指了一下马福阳,站在一边不敢插话的马福阳急忙点头:“月儿姐说的对,我后来也反省了自己,其实我有很多次机会帮忙的,可是我太害怕了,我怕……我跟你弟弟一样……帮凶就是帮凶,你们想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姐姐看着马福阳,讽刺地笑笑:“人啊,总是到这种时候就后悔得厉害,说什么都可以,那我们想要你身体,可以吗?”
马福阳愣了一下:“身体……怎么要?”
“就是他们想附身在你身体上,然后成为你。”杨瑞月示意马福阳去看河边的身体。
第一次看到另外一个自己,马福阳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种感觉,好像跟看双胞胎兄弟姐妹也不一样,有一种奇异的恐怖感。
马福阳犹豫了一下:“也可以,但我能不投胎去吗?我还想陪伴一下我爸妈。”
于是杨瑞月看向那对姐弟:“你们的意见呢?如果都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把你们都塞那具身体里去了哦。”
姐姐愣住了,她没想到马福阳真能同意,因为那几乎跟变成植物人差不多了,她摆摆手:“我随口说的,谁想用别人的身体啊,这样吧,马福阳,你们得带我跟我弟弟回去安葬,并且要还我们一个公道,这样的事情,马主任能做到吧?”
“可是,凶手已经都死了,还要什么公道啊?”马福阳不明白。
“凶手是死了,可他们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可怜又倒霉的人,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以后但凡有人路过他们家,都冲他们的大门吐口水!”姐姐气得眼睛发红。
亲手杀死仇人固然爽快,可最让这对姐弟恨的,是他们依旧逍遥法外,日后别人想起来他们,记得的事情不是他们多恶劣、多可恶、多残忍,想想就觉得憋屈。
凭什么他们作恶多端还能得到别人的可怜?
他们姐弟不可怜吗?
都是死亡,凭什么他们就得不到一句好话?
马福阳立马点头:“是应该这样……回去,我就把真相说出来,告诉镇上所有人!”
他看见的、经历的,除了这对姐弟跟米厂的事情,还有别的,他跟着那群人太久,因为马全宝从小让他跟那些人打好关系,所以很多时候他不会去反对他们做的事,就像跟班一样盲目服从。
而在他补偿之前,他应该先把真相公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镇长儿子带着人在这几年都做过什么恶心人的事!
姐姐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行,就这样吧,如果你没说,或者说得不够,就算违约了,我会让你死得比他们更惨的。”
“不会的,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偷广播室的喇叭!”马福阳急忙保证。
杨瑞月看看他们,说:“康欣宁,你的这个要求不算是要到的补偿哦,这是他父母将来会为他以及你们家做到的事情,所以不能算在补偿里的,如果你想不到另外的,那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顿时三个魂魄都愣住了,女孩儿怔愣地问:“你还知道我叫康欣宁?”
“爸妈会给他们公布真相?”马福阳也愣住了,他都没想到父母会做到这个程度,因为他印象中,父亲跟母亲一直是那种普通、忍让还有些精明的普通人。
“你们别太惊讶,还是听听我的建议,首先,你们双方的因果如果要结算的话,摊平是最合适的,也就是说,我建议你们康家的姐弟,算到马家去,作为马家的孩子,所有的因果就得共同承担,其次,康小姐你可以问小宝他们要一个真相。”杨瑞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建议,这也是她考虑许久之后决定的。
康家姐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他们倒霉却善良,所以当马福阳来诚心道歉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原谅,杀太多人对他们自己来说,心里还是容易有负担。
生生死死,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本质。
可如果他们选择原谅了,马福阳这边是活下来,日后却可以因为别的事情连累父母,还是那句话,如果没付出代价,永远不知道痛在哪里。
马福阳不太懂把姐弟俩算到自己家是什么意思,他全部认下,毕竟他已经答应了,无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至于康欣宁,她更在乎杨瑞月说的真相是什么:“你、你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你父母死亡的真相,阳阳的父亲,其实是目击证人之一,所以,你大可把这个当作附赠的条件,向他们询问。”杨瑞月解释道。
康欣宁震惊地看着杨瑞月,她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跟她说,父母是上山摔死的,说什么的都有,难听的、好听的,好似生怕她知道父母到底怎么死在了山上。
过去这么多年,,她跟弟弟其实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有没有父母对他们来说终于不再重要,就在可以正常生活之前,她跟弟弟死了,现在又告诉她,父母的死,其实没那么简单,这让她如何接受?
他们一家的倒霉日子,竟然都是人为的……
杨瑞月等着她的回答,静静站在原地不出声,马福阳看着康欣宁身上慢慢浮现的红色,也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康欣宁点头:“好,我倒要看看,是谁杀了我们的爸妈!”
见她做出了选择,杨瑞月就走到岸边,从包里拿出白纸跟剪刀开始剪纸:“你们都没意见的话,现在我就先给你们姐弟俩准备好新的身体,明天小宝到下游去给你们捞尸体,等入土为安,你们就以马家小儿子跟小女儿的身份留在马家,跟马福阳共享马家孩子的身份。”
按照马全宝跟柳招娣的命格来说,他们本应该只有一个孩子,现在多加两个进去,就等于是分走了马福阳的一部分运势跟命数,这就是马福阳要付出的代价。
他将来可能会比别人更倒霉,运道也不好,毕竟他分了一部分出去给本不该存在的兄弟姐妹,他能拥有的自然就少了。
人的一生可长可短,伴随一生的代价,才是他应该付出的。
杨瑞月手脚麻利地剪好了两个纸人,用剪刀戳出眼睛嘴巴,然后让康欣宁姐弟附身上去,再放进马福阳身体上的口袋里,一瞬间马福阳的魂魄一阵眼花,再次看清楚东西,就发现自己站在了树荫下,旁边就是杨瑞月。
“我、我回来了?”马福阳看看自己的手,又探头去看河面,发现自己确实回到了身体里,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沉重感,刚才在河里跑,他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杨瑞月抬手揭掉了马福阳额头上的赶尸符,接着开始跟他细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别老一惊一乍的,还有,等会儿小宝跟招娣该过来了,咱们直接在这里等,因为康家的姐弟要进马家当另外的儿子女儿,所以得请一下,不能他们自己去。”
在古时候,有种请亲人的术法,最开始这个术法到底因为什么而被开创出来已经不得而知,但后来,这个术法经常被用来请兄弟姐妹、父母长辈以及冥婚对象。
比如说,某个家里实在生不出男孩儿但家里有好几个女娃时,喜欢女儿的家就会去请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回来看顾家里,保佑这些女儿顺利活到及笄嫁人,这么做的人家其实不多,毕竟喜欢女儿的家庭从古至今都很少。
还有请父母长辈的,就是家中有红白喜事需要一位长辈监督见证,婚丧嫁娶总该有父母坐在主位上,父母亲不详的,就可以借一位来。
最后一种做法则是当男人死在青壮年时期,没有留后的话,父母会去买一个女人回来,再请死掉的男人回来结婚。
相对来说这个术法的范围很逛,后来还有请小鬼保佑财富的,这种就是请财神跟以上术法衍生出来的另外一个版本,总而言之,但凡请东西,都是要好好准备、满怀敬意、隆重准备的。
杨瑞月大概跟马福阳了下流程:“……你记住,请兄弟姐妹第一步,是要让父母来接他们进门,现在他俩附身的纸人在你左边的口袋里,你跟他们命运同享,所以,在你父母来之前,你一步都不能往回走,如果你累了,就顺着河流往前走走,不能回头的情况下,我建议你不要走太远。”
马福阳听晕乎了,他感觉自己记不住那么多步骤:“月儿姐我好像记不住这么多……”
“不用全部记住,你现在只要记得不往回走就行了。”
“好,那我不动了。”
跟马福阳说完,杨瑞月又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张叠好的纸,抖开之后是一个不小的纸灯笼,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因为整张纸折好的,带着竖纹,十分逼真,不过纸灯笼全白,看起来像办丧事才会用的白灯笼。
杨瑞月让马福阳站好,自己跑去林子里抓萤火虫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马全宝跟柳招娣掐着最后半个小时的期限跑到了这边,从山上直接跑下来的,两人一身狼狈,身上还有不少伤口,看到马福阳好好站在树下后差点哭出来。
“阳阳!”柳招娣捧着铁饭盒跑过去,把饭盒举起来,“阳阳你没事吧?妈妈把欠条带来了!”
不等马全宝也开口询问,马福阳说:“爸妈,我没事,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我有点记不清了,月儿姐在对面抓萤火虫。”
“啊?”马全宝跟柳招娣目瞪口呆,想到两人跑了一路,结果儿子没大事,杨瑞月还跑去抓萤火虫了,悠哉悠哉的,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过来。
就在马全宝跟柳招娣都喘着粗气说不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杨瑞月忽然出现在他们身边,手里是一个微亮的灯笼,看起来里面像是放了几只萤火虫。
杨瑞月将灯笼举到马全宝跟柳招娣面前,问:“你们愿意带康欣宁、康鑫伟回家吗?”
柳招娣跟马全宝反应不过来,他们跑得脑子都转不动了,不知道这是哪一出,马福阳站在原地焦急地催促:“愿意愿意,爸妈,你们愿意的!快说愿意,快答应!”
“愿意愿意……” 马全宝跟柳招娣被马福阳一催促,下意识就重复地答应下来,柳招娣的手捧着铁饭盒没能去接灯笼,空着双手的马全宝把白色的灯笼接了下来,莫名觉得这好像有点沉重。
等马全宝拿稳灯笼后,杨瑞月面向柳招娣,打开了她手中高举的铁饭盒,里面的欠条已经满是血红的纹路,比他们刚从墙角里挖出来的时候更像一颗活的心脏。
杨瑞月拿出那张欠条,展开,上面的条约已经不再是白天马福阳写的那些“愿以付出此生珍贵之物”的场面话,而是真真切切地说明了每一条要求,定死的,没有抠字眼违背的机会。
确定条约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杨瑞月将欠条覆盖在纸灯笼表面,顿时欠条就跟纸灯笼融合成一体,红色纹路仿佛转移到了纸灯笼本身,让马全宝感觉纸灯笼好似活了过来,沉重且带着它独有的呼吸。
“这个,是阳阳的承诺,你们可以把它看成阳阳的心脏,这颗心脏活着一天,阳阳就能活一天,它不跳了,就等于阳阳死亡向康家姐弟付出了代价,所以,好好守着它,还有,现在你们要捧着它,在子时之后,一步一步走回家。”杨瑞月拍拍纸灯笼说。
马全宝满头雾水,还有些惊魂不定:“月儿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爸妈,我来说吧。”马福阳开口制止了杨瑞月解释,自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父母听。
其实他挺早就被带过来这边了,所以算是被那对姐弟捉弄了许久,一开始说是抓到他们,跑了半天抓不到,他们又改口说要捉他,如果他能逃掉就放过他。
算是陪着这对姐弟玩了两小时才等来杨瑞月,之后杨瑞月花了几句奇怪的话就把补偿的东西给定下了,而且双方都觉得可以。
以后他会带着新的弟弟妹妹生活,有他们监督着,自己将来也不会再做混事,遇见不平的事情,知道不能视而不见。
就是委屈父母,要多在家里供养多一对姐弟了,还得把康家姐弟俩亲生父母死亡的真相告诉他们。
听完马福阳诉说的经过,马全宝跟柳招娣从惊慌到认可,最后却是无奈又难过的沉默。
马福阳说完,还以为父母会说点什么,没想到是沉默,他愣住了:“爸、妈?你们……不、不同意吗?”
“没有没有,”柳招娣忙摇头,有些迟钝地合上了铁饭盒,她看看站在一边的杨瑞月,叹了口气,“唉……我跟你爸只是觉得愧疚吧,当年……你爸是施救队的一员,但是最后,所有人出山后,什么都没说……”
其实施救队中出来的,嘴巴没那么严的话,就会跟自己的朋友亲人说在山里看到了什么,嘴巴严的,就烂在肚子里,宁可忘记也不开口。
纵然如此,好似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对最应该知道真相的姐弟。
以前不关自己的事还可以忍着不说、不看、不管,现在自己儿子做了错事,人家愿意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还要算在他们家落户成了另外的儿女,那愧疚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父母死得冤枉,儿女也死得不明不白,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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