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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法——陈之遥【完结】

时间:2023-12-15 14:33:14  作者:陈之遥【完结】
  言谨自己都没想到,会在面试上遇见堪萨斯城那个项目上的熟人,是过去合作过的 AM 所的律师。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关系,她很顺利地收到 callback,拿下了 AM 所洛杉矶办公室 summer associate 的 offer。
  从暑期实习,到 JD 的第二年,言谨明显感觉没有第一年那么痛苦了。
  首先便是美国大所跟中国红圈所的不同,他们真的会把实习生当实习生,给时间去学习和适应,不会一下子压得太狠。她一开始反而有些不适应,因为稍稍留得晚些,senior 问她,你怎么还不回家?summer associate 加什么班呢?
  等到升入二年级,必修科目没有一年级那么多,而且还有了选修课。言谨目标明确,选了各种知识产权和娱乐法方面的课程,电视,电影,游戏,体育,再加上相关的校外项目。
  虽然仍旧需要晚睡早起,挤出时间啃完动辄几十上百页的案例书,虽然考试之前那几周仍旧过得像打仗,除去满足最基本的需求,毫无生活可言,但也让她觉得不负一番辛苦,圆满了当时选择这所学校的初衷。
  也是在那段时间,国内传媒娱乐行业的资本运作更加活跃,不光原本圈内的公司,不少传统企业也纷纷开始跨界转型,各种收购,对赌,战略合作。
  哪怕两人异地,言谨也知道周其野比从前更忙了。
  被暂缓晋升一年之后,他还是拿到了高级合伙人的头衔。北京办公室招了新人,有了完整的团队配置。他京沪两地常飞,同时看好几个项目。
  但哪怕是这样,他还是经常来洛杉矶。出发之前告诉她行程,并不要她到机场接,只让她去他公寓住。
  有时候航班到得晚,她已经洗漱上床,盘腿对着笔记本电脑整理听课的题纲、写法律分析的作业,直到外面传来开门声,才跳下床跑出去。
  有时候,她靠在床上看案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半夜听见浴室里淋浴的水声才迷朦醒来。他已经关了她给他留着的床头灯,卧室窗帘密实,夜色沉沉。她要是爬得起来,就去浴室找他,脱掉睡衣走进去,在温暖的水幕下与他裸身拥吻。也有实在爬不起来的时候,但反正放了心,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等他从浴室里出来,轻轻走到床边,收拾起散落的书和笔记,在床沿坐下,俯身亲亲她的脸颊。她眼睛还是闭着的,却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这一点主动让他把方才的小心抛诸脑后,钻到被子里面抱住她,更加投入地深吻。刚刚淋浴过,他身上还带着些许潮湿和热意,实实在在的触感与重量,让她无比满足。
  他贴着她的嘴唇说:“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想说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睡沉,一直就是在等他的。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身体,哪怕是在黑暗中,哪怕一方并不十分清醒,他们也总能找到让彼此最舒服的姿势,一切好像已经成为习惯,却又因为一段时间的分离带来别样的刺激感,每个动作都可以瞬间激活无数重的记忆,填满累积许久的空憾。
  一觉睡醒,两人又分头去忙自己的事。他去工作,她暑假实习,开学上课。
  要是能凑上两人都有空,便会出去玩上几天,既有早晨四点在华盛顿最高法院门口排每天 50 个旁听名额的艰苦游,也有加勒比海边晒太阳的享乐游。
  要是凑不上,就只是一起过个周末,吃饭,睡觉,傍晚开车去海边坐坐,散步经过旧书店,淘淘初版书。
  他不大跟她说起他正在做的项目,有时候反要等到在新闻上看见了才知道。
  她自然理解是保密的原因,便更多地跟他聊学校里的事,说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高压和快节奏,不敢居功都是靠自己做到的,因为他也功不可没。
  “为什么?”周其野问。
  “学了你的淡定呀,”言谨回答,“最忙的时候也照样能休假。”
  他笑,伸手过去捏着她的脸,说:“你是觉得我来太多了吗?”
  她捏回去,很认真地说:“我真心夸你的好吗?真的觉得这样可以降低内耗,该高压的时候高压,该舒压的时候舒压,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好好健身,好好睡觉,不混淆,不敷衍,甚至是用一种珍惜的心态去享受这些最平常的小事……”
  他没想到她真能说出这么一大套,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说:“哎,你这个人……”
  言谨却又不懂了,问:“我到底怎么了?”
  周其野只是回头看她一眼,不答,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着。
  等到下一次见面,又是期末考试之前那一周。
  他看见她在疯狂地从头开始做 outline,便会笑她,说:“我们那时候教授老派,不让带电脑,只能手写记笔记,到了期末肯定得整理。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搭好那个框架,随时都能调整,根本不用等到考试之前再整一遍这个啊。”
  言谨其实被他戳中痛处,心想以后一定改正,嘴上却还铮铮有词,说:“这就是我知识内化的过程好吗?”以及笑他,“上课不让带电脑?几几年啊?”
  周其野倒也不在乎,自嘲说:“古代呀,没有电脑的。”
  等到她考完试,两人去阿斯本滑雪,那年的圣诞节和元旦也是在那里过的。
  新年第一天,各自拿着手机送祝福。
  周其野给许易和打电话,许老师也跟言谨聊了几句,顺嘴提到周其野的小名。言谨听发音是 Peng Peng,但不确定是哪两个字。
  她第一反应便是“蓬蓬”,《狮子王》里那只小野猪,简直要笑死了,当即下载了一首 Hakuna Matata,那天开车出去,一路单曲循环地播放。
  她自己演丁满,唱:“When he was a young warthog……”
  让周其野唱下一句:“When I was a young warthog……”
  然后她说:“Very nice!”
  让他说:“Thanks!”
  周其野不解释,听话照办。
  等到回酒店,他写给她看,言谨才知道那两个字其实是“MM”。
  出自诗经里的一句,我行其野,MM其麦。
  她自惭实在是太没文化了,却又觉得他陪着她疯的时候更可爱。
  两人在一起做的事很多,但其实往往待不了几天,他又要走了。
  从阿斯本回到洛杉矶,他清晨起床赶一早的航班回国。天还没完全亮,他换好衣服才叫醒她,坐在床沿跟她道别,让她再睡一会儿。
  每当这时,言谨总是会有点难过,其实也是很想看到他的,但又觉得这样太辛苦了。
  熹微的晨光中,她看着他说:“你要是没空,不过来也可以的。”
  他也看着她,说:“靠苛刻自己抢出来的那一点时间根本没什么用。”
  她说:“哦,我还以为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叫苛刻自己。”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问:“你不想看到我吗?”
  差不多的话过去也说过,但这一次又好像有些不同。她自己心里也很糟糕,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是翻身过来,整个人沉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他也不说话了,忽然吻她,深深呼吸她身上的味道。
  直到事态有点失控,她喘息地问:“飞机几点钟?”
  他回答:“九点半。”
  “那现在几点?”她又问。
  他随口说:“不知道,刚才是五点……”
  她还在脑子里计算从这里到机场路上需要多长时间,安检又要多久。
第76章 【76】
  2015 年初,吴清羽出演的那个电视剧在流媒体平台上播完了。因为地区限制,言谨一直等到节目上星,才在卫视网站上看到。
  当时,学校已经开学,她又恢复到那种忙碌的状态,但还是趁着周末熬夜刷完了四十集。
  故事本身带点玄幻,张茉叶一次次从尸山中爬出来,一次次拖着那柄直刃长刀,一次次翻身上马,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袭,或东,或西,而后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死去,直到最后一次,被冻在时间的荒漠里。孟景南痛哭呼喊,而她就像一具空壳,始终保持着中箭倒下的姿势,再无回应。
  恰如从前看《蝼蛉记》,也不知怎么就上了头,言谨流了好久的眼泪,给吴晓菁发过去一条消息:看完了。
  那边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竟有点不敢问。
  那段时间,网上关于这个剧的评论奇多。有夸的,说张茉叶比男主还 man,为茉叶和景南嗑生嗑死。也有骂的,说这姐还真是卖姬卖上了瘾,甚至直接问,还有人记得宫凌吗?
  也不知是推荐算法,还是真的就有这么多,似乎一夜之间,到处都能看到清羽这个名字,比从前更甚,以及考古式的挖掘也肯定是有的,也真是什么都能挖出来,在哪儿上的学,中考多少分,各种跑过的龙套,还有莫名其妙的人冒出来,说从前认识她……
  但红,本身就是门玄学。
  恰如罗兰・巴特的那句话――在作品完成之际,作者就已经死亡,剩下都是读者解读的权利。原著中,张茉叶并非主角,剧本里的戏份也不是很多,在剧中却阴差阳错地成了最有魅力的角色。情节,画面,表演,抑或是电视剧本身之外的一些东西,就这么机缘巧合地凑在一起,成就了这个结果。
  言谨自觉无法客观评价,因为看着茉叶一次次奔袭,总会让她想起吴晓菁曾经一次次的努力,仅仅是这些,就足够让她动容。
  最后,她只是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是学生宿舍里的写字台,一桌的纸巾。
  那边打了视频过来,接通之后,吴晓菁问:“你感冒包的鼻涕小馄饨?”
  言谨笑出来,说:“都是眼泪好吗!”
  吴晓菁也笑,却又有那么一会儿沉默不语,片刻才开口问:“你看片子最后的字幕了吗?”
  言谨不懂,说:“为什么要看那个?”
  吴晓菁说:“我的戏份几乎都是 B 组拍的。”
  而后给她发了张截图过来,言谨点开,才发现 B 组的摄影是赵悠游。
  她有些意外,也嗅出了些八卦的味道,说:“你跟他……?”
  吴晓菁一个字坦白:“嗯。”
  话出口,似乎又觉得不够准确,补充:“其实也不是在一起,但就是在一起了。”
  言谨听得笑出来,笑完了却又沉默。也许两人都想到一样的事情,清羽的合同,人设,网上各种各样的议论。
  “还有四年,”吴晓菁说,“要是运气好,可能更快。”
  言谨明白这言下之意,但怎么样才算运气好呢?红了,公司更不肯放她。不红,根本没有筹码去谈条件。
  最后,言谨只是道:“如果有需要,你说话。”
  “好的,言律师。”吴晓菁又笑了,转了话题问,“你呢?还跟你老板在一起?”
  言谨纠正:“早就不是我老板了。”
  吴晓菁说:“好吧。”
  言谨忽然自我怀疑,也说:“好吧,有时候确实觉得他还是我老板。”
  吴晓菁玩笑:“给你发工资了,还是要你加班了?”
  “不是说不好,”言谨试图找出一种更准确的表达方式,“可能就是他替我做得太多了吧,我简历上本科之后的每一笔好像都是他给的,律所的工作,做过的项目,现在读的书……”
  这念头似乎已经由来已久,可一旦说出口,竟让她心惊。
  吴晓菁却说:“为什么觉得都是他给你的?哪一样不是你本来就应该得到的?”
  言谨无言以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想,只得回嘴:“那你也别觉得只有悠悠拍你才好看,你本来就是该当演员的人。”
  吴晓菁笑,说:“继续,这话我爱听。”
  言谨真的继续:“我一直觉得你就是那种体验派,会消灭自己达到空的状态,装得下不同的角色,那种感知情绪的能力不是读多少书就会有的……”
  吴晓菁打断:“听起来怎么好像在骂我?”
  言谨这下真的骂她:“什么人啊,听不懂好赖话?”
  吴晓菁大笑。
  周其野再一次飞来洛杉矶,已经是春假了。
  法学院放假一周,两人便还是像之前一样,计划了一次三天的短途自驾旅行。
  但也有跟过去不同的地方,出发之前,周其野带她去参加了个暖屋趴。
  新房子在比佛利山,主人是她认识的,W 厂的谢家裕。
  时隔两年,谢先生从北京调回总部,又一次高升了。自然是拖家带口一起回来的,言谨见到谢太太,还有两人的小孩,已经蛮大了,转学到此地。
  谢家裕带着他们参观,一路给他们介绍。房子依山而建,有着那一带豪宅标配的无边泳池,私密性极好的花园,风景无敌的露台,以及高分学区。
  言谨赞叹,也是客气,说:“好漂亮啊。”
  谢家裕便对周其野道:“你也不能老住那种单身汉的房子,附近还有几套在售的,我把经纪和看风水的电话号码一起写给你。”
  言谨觉得这就有点过了,没再往下聊。
  家宴开始,一桌人坐一起吃着饭聊天。餐厅是加州特有的开放式大房间,望出去便是四周连绵的山景以及远处满城的灯火,夜风吹来,十分惬意。
  谢太太仍旧是曾经所见的那个美人。言谨听她跟同桌的朋友说起,才知道她在北京已经有了个国际频道的工作,这回突然搬来洛杉矶,便做了驻外特约记者。旁边人听到,自然都说很好。但从主播变成难得一次现场连线的记者,谁都知道是不同的。
  谢先生坐在相邻的位子上,一如既往地牵起谢太太的手。谢太太笑笑。言谨看着,想起曾经的一幕,相似却又不同。但这一次,她学乖不问了。
  餐桌上有不少 W 厂的人,又聊到周其野正在做的项目。
  言谨听着,客户竟是她熟悉的,就是在堪萨斯城收购院线的那家公司。这一次同样也是当买方,收购标的是好莱坞的一家制片公司,c 厂。
  她还记得当时客户的长期计划里就有这一项,除去收购美国的院线,他们也想要一家制片厂,甚至就连那些材料中的原话也还历历在目――构建面向世界的全产业链布局,获取优秀影视制作人的先进经验,优质影视 IP 资源,以及一流特效制作技术。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越听越觉得奇怪,因为就她所知,c 厂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不是一家传统的制片厂,而更像是一家具有基金属性的投资公司。
  现场还有其他人,她不好多问。一直等到吃完饭告辞出来,两人上了车,才跟周其野说起这件事。
  “C 厂跟‘相对论传媒’不是有点相似的吗?都只是专门投资影视的私募基金,客户想要的技术和人才,他们其实并没有。手里 IP 确实是有一些,但电影的资金回收和账务计算周期摆在那里,他们一直是在等待金主投钱的状态,‘相对论’已经在传资金链出问题,可能还不上到期债务了,这不就是人傻钱多速来?”
  她这头好似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周其野却只是笑了,说:“都做过尽调,有专业评估的,你以为客户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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