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谨却又想起吴清羽的那张海报,想到小青,以及她自己。
这一晚酒喝得并不多,但还是有点上头,她收了笑,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说:“出差加班倒也罢了,问题是有些项目本身质地就挺垃圾的,甚至根本没可能成形。立项立了,盘子码起来,融资做了几轮,该赚钱的人赚了钱,就这么停在 PPT 的阶段。让你觉得自己总在为一件成功率极低,意义也不大的事情耗费心力,浪费青春……”
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不确定听的人会是什么反应,或许又会劝她别干了,回去找个大学读博。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周其野似乎静了静,才开口说:“我有时候也这样想,不过就是一场大马戏,大家在里面作秀而已。”
言谨意外他会这样讲,转头看他,揶揄:“马戏也分角色的,有专业包装毕竟体面些,可以做魔术师,不用出乖耍滑做小丑,也不用脱掉衣服做嘉年华舞娘。”
“那你呢?你不想做魔术师?”周其野看着她问。
言谨却笑,说:“一样有专业技术,我还是更想演高台跳水,演空中飞人……”
而后自嘲:“但大概只是那只钻圈圈的小狗,自以为越过刀山火海,其实只是被驯兽师指挥着,兜兜转转又回到笼子里。”
周其野自然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看着她问:“很辛苦吗?”
言谨点点头。
周其野又说:“Big law 是比国内律所包装得好看一点,其实工作性质还是一样的,追求计费时间最大化。但你在国内已经有三年经验,此地也实习、工作了几年,如果想找其他出路不难的,头衔、报酬、工作生活平衡都可以有……”
言谨却笑起来,转头看他,打断他道:“啊,你还真没变,我不是想让你给我出主意好吗?”
周其野也笑了,记起她从前对他的批评,说:“好吧,重新来过。”
这句话说出来,叫两个人心头都轻轻震了一震,短暂半秒的空白,只听见汽车行驶的白噪音。
但他不着痕迹地开口,真的只是重新问:“很辛苦吗?”
她看看他,满意了,点头说:“挺辛苦的。”
“是你想做的工作吗?”周其野又问。
言谨说:“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周其野继续说:“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言谨想了想,回答:“是。”
周其野说:“那就好。”
那句话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一直到车子开到言谨住的地方楼下,周其野才对她说:“明天一起吃饭吧?”
言谨却抱歉回答:“我从明天开始一周都有安排,下次吧,等你下次来洛杉矶,我请你吃饭。”
而后,她开门下车,对他笑了笑,是那种温和释然的笑容,真的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第87章 【87】
隔了一天,峰会闭幕。
最后一场活动上,周其野又遇到 AM 所的那个合伙人,却没看见言谨。
“Jean 是去出差了吗?”他问。
对方却说:“她休病假了。”
“病假?”周其野意外。
对方点点头,因为是私事,也不好多讲。
周其野没再问,直接发微信消息给言谨:你老板说你请了病假,怎么了?
消息发出之前,他还曾有过片刻的迟疑,不确定会不会看到已经被删除好友的提示。两人分开之后,他就没再找过她。但那个问句就这样被发了出去,有些突兀地接在一年多以前的对话下面。让他再一次想起她那天晚上的笑容,像是一种释然的表示。
隔了许久,不见回复。他没再等,打电话过去。
这一回,那边倒是很快接起来。
言谨还没说话,周其野已经开口问:“你怎么了?”
对面像是一时没搞清楚状况,静了片刻才说:“我做了个视网膜手术。”
周其野一瞬无语。
言谨听到电话里他呼吸的声音,继续解释:“情况不严重,只是门诊的激光小手术,医生说一周就能恢复。”
她说的接下来一周的安排原来就是这个。
“手术已经做完了?”周其野这才问。
“对,做完了。”言谨回答。
“有人照顾你吗?”他又问。
她短暂的停顿出卖了她。
他直接说:“你现在在医院还是在家?”
她答非所问:“只是暂时不能上班而已,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也不接她的话,说:“我现在去你那里。”
言谨说:“我马上就要出去了。”
周其野说:“你等着,我马上到。”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离开那场活动,出去叫了辆车。
出租车开到她住的地方,他付了钱下来,在楼门口找到她的名字,按响门铃。
门禁对讲机里传出她的声音,他对她说:“是我。”
她也没多的话,按键给他开了门。
等他搭电梯上去,她已经在门口等他,穿一件宽大的帽衫,戴着副墨镜。
“我这就要去医院了,一天只能做一边,分两天打的。”她解释。
他没追究她刚才在电话里跟他说手术已经做完了,直接问:“你还准备自己开车?”
她摇头,说:“我叫车过去。”
他说:“车钥匙给我,我送你。”
她静了静,终于还是没说拒绝的话,从门边柜子上摸了车钥匙递给他。两人下去车库取了车,她告诉他眼科诊所的地址。他沉默着设了导航,开车上路。
十月底的加州天气干燥,晴朗的日子天空碧蓝,阳光穿透前挡玻璃照进来,她伸手把副驾位子上的遮阳板翻下来。这毛病的症状跟从前一样,畏光。
他看见了,才开口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上周,”她回答,“闭上眼睛有闪光感,就去做了个眼底检查。”
他听着,没再说什么,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她也许又会觉得他管的太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尚是如此,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分开了。
倒是她接着解释:“……没到视网膜脱落的地步,就是有一点孔裂。医生说做个门诊手术,用激光焊住就可以了。一般高度近视才容易出这种问题,他纳闷我两个眼睛都只有三百度不到怎么就这样了,问我干哪行的,我说律师。他就笑了,说 Ah!That makes sense!”
说到最后已是玩笑,像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但他没笑,只是看着前路开着车,隔了会儿才问:“怎么不跟我说?”
“因为真的不需要,”她解释,仍旧玩笑,“你陪我去,大概也就只能在那个激光机器后面按住我,因为我一直忍不住要躲……”说一半纠正,“哦不对,家属不能进去的。”
“家属”这个词又让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没再多嘴,他也不问了,只是又一次想起论坛那天晚上两人的对话。她说加班多,不好意思请假,也许那个时候就是想告诉他的。
等到了眼科诊所,言谨在前台报上名字,确认了预约信息。护士带他们进去。她去做术前的准备,填表,谈话,签字,一个人走完整个流程。因为前一天已经打过左眼,这一次打右眼,更驾轻就熟,真的好像不需要人陪伴。他全程在外面的候诊区等待,一直等到她做完手术,捂着块纱布泪流满面地走出来。
“疼吗?”他只是问。
她说:“还行,有上麻药的,就是有种烧到脑子里去的感觉。”
他又问:“害怕吗?”
她笑,点点头,说:“有点。”
医生跟着出来,跟她术后谈话,说操作很成功,再过一两天就能正常读写,五天之后来做眼底复查。
确认了可以离开,周其野送言谨回去。
阿托品扩瞳需要几个小时才能慢慢恢复,他牵着她的手出诊所,一直到坐进车里。
她稍觉不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他刻意保持一点距离,犹豫了一会儿,回公寓的路上才问:“有女朋友了吗?”
他开着车,摇头,想起来她可能连这个动作都看不清,又说了句:“没有。”
她笑了,好像是不信,说:“我们分开之后,我以为你就会很快结婚。”
他也笑了声,说:“我这么想结婚的话,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结婚了。”
那为什么你那时候非要跟我结婚,她忽然想问,但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你呢?没男朋友?”他也问。
她说:“前不久 Date 过一个,不过见了几次就没再继续了。”
“为什么?”他问。
她回答:“感觉脾气不太好,还总喜欢批评我,搞得我简直怀疑人生。”
他听着,评价:“典型的 NPD,离这种人远一点。”
她又笑起来,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夸我还是骂我呢?”他问。
她笑笑不答,她也不知道。
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他说:“今年元旦,我给许老师发了条祝福的消息,许老师又约我吃了顿饭。”
那次见面,气氛仍旧很轻松,许易和似乎并不意外他们会分开,也没问为什么,感觉像她的朋友,而不是长辈,更不是前男友的母亲。
周其野说:“她没告诉过我。”
言谨笑了,觉得许易和这个人能处。
回到公寓,他送她上楼。
这才算真的看到她住的地方,一个四十几平米的 studio,床,沙发,写字台,厨卫,洗烘,一应俱全。从那里开车去律所上班,只需要十分钟。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夕阳在窗外斜照,时间已近傍晚,必须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两人在小小一个房间里站着,一时无言。
“需要什么东西吗?我去买。”他说。
她婉拒,说:“手术前都准备好了,我买了一周的菜。”
她真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似乎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但她终于还是开口道:“我请你吃饭吧。”
这次轮到他拒绝,转身拉开冰箱门看了看,说:“就不出去了,我来做。”
他脱了西装,把衬衣袖子挽起来,炒了一点蔬菜,煎了两块牛排,烘热了餐包。
她在旁边看着他做,问:“峰会今天结束了吧,你哪天的航班回去?”
他没回头,仍旧低头看着煎锅里的食物,答:“在这里还有点工作,下周再走。”
她说:“哦。”
天慢慢地黑下来,他们坐在小餐桌边上吃饭,吃完之后又一起收拾整理。
房间里只开了角落一盏小灯,光线幽暗。阿托品的药效尚未彻底褪去,她眼前的一切仍旧模模糊糊的,像是加了一层艺术化的滤镜,忽然让她有种他们一直就这样住在一起的感觉,从未分开。
等一切都做完,又到了应该告辞的时刻,他把挽起的衬衣袖子放下来,重新扣上袖扣。她走过去,帮他扣另一边。
他看着她做,却因为眼睛的关系笨拙地对不上。她笑,他接手过去,一直克制着不给她想办法,不试图去安排她,但终于还是说:“言谨,你考虑过辞职吗?”
她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讲,反问:“如果是你做了这样一次门诊手术,医生告诉你做完之后一到两天就能正常看书写字,你会放弃你的工作吗?”
他也笑了声,说:“你以为我没想过放弃吗?”
“真的假的?”她不信。
“我想过,”他说,“发信给所有人,说我不做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其实还是不信的,但又有种隐秘的恶趣味,想象所有客户和同事看到他这样一个极其理智专业的人突然发疯说“我不干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她猜到了,忽然道:“我那时候不该那么说。”
他猜到她指的是哪句话,仍旧沉默。
她却刻意解释了一遍:“我们只是工作关系的时候,我更喜欢你,不是真的。让我动心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我只是分不清。”
他却还是问:“如果我当时真的不做了,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她回答。
他们确实有过工作上的分歧,又因为工作不得不长时间异地。但她太聪明,也太珍惜自己。她很清楚地知道,她担不起让他为她辞职的后果。想象将来有一天,他对她说,你看看我曾经为你牺牲了多少?
他评价:“你是会破坏气氛的。”
她说:“嗯,我这张嘴就长这样,从小这么被说大的。”
他笑起来,却还是道:“真的,你跟我不一样,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
“为什么我不一样?”言谨问。
周其野看着她,扩瞳之后的双眼漆黑幽深,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抚过她的嘴唇。
言谨也看着他,视线仍旧模糊,思绪却足够清明。她忽然笑了,说:“承认吧,你对我是有一点控制欲的。”
“是……”他不抵赖了,他对她是有控制欲的。
仿佛也就是因为这个念头,让他把所有克制抛诸脑后,就着那一刻手上的动作低下头,找到她的嘴唇吻上去。而她也没有一丝犹豫或者推拒,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回吻。视线变得愈加模糊,她什么都看不见,其余感觉反倒更加强烈了。
第88章 【88】2023
如果有机会成为魔术师,你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得到宫凌的正式委托之后,言谨代表她给“多米娜”公司发了律师函,提出提前结束“中之人”的合同,并要求公司为其创作的两首歌曲注明词曲作者。
对方很快打电话过来,约了时间视频会议沟通。
十年过去,“多米娜”的律师早已经换了人,负责虚拟偶像这部分业务的运营经理也不是从前女团的那一位了。视频画面里的两个人都是三十岁出头,讲话礼貌,却也咄咄逼人。
律师一上来打过招呼,便直接对言谨道:“葛佳凌女士提出的要求,公司方面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的。如果想要提前解约,那就只能按照合同里约定的违约金走。至于那两首歌,要是注明词曲作者,等同于开盒了 Mina。公司跟葛佳凌女士签署的合同中有严格的保密条款,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虚拟偶像与‘中之人’产生关联并建立现实对应。这是虚拟偶像的大忌。公司为了 Mina 这个形象投入大量资金,运营时间超过两年,全网粉丝已经超过千万。如果葛佳凌女士有任何损坏 Mina 形象的行为,公司方面一定是会通过法律手段追究责任的。从 3D 建模、动作捕捉设备的投入,到整个运营团队的支出,以及虚拟偶像业务的收入,你们可以自行估计一下,是不是能够负担这样数量级的赔偿?”
宫凌也在一旁听着,当时脸上就稍有变化,意欲开口,却是旁边坐在镜头之外的吴清羽做了个手势制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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