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热忱的眼神根本藏不住,逐云不过才问他一句他便脸红了。
不过后来逐云也没对他多说什么,吴盛甚至都不知晓东方银玥中药,他只是被迫在公主府的小屋中等候传唤一整夜,次日又被人放了出去,再然后便调离去了玉中天的昌州任职。
白容知晓他,故而对他没有好脸色。
三年过去,吴盛都已经在昌州娶妻生子了,少年还是板着一张脸,颇为戒备地盯着逐云曾为东方银玥选的“面首”。
自白容在中融山历练中查到身怀瘴毒之人多半来自东孚,东方银玥便让逐云差人前去东孚查探消息了。
逐云派了不止一个人,吴盛是其中之一,却也算是这一批调查之人中还算有所收货的。
眼下放在东方银玥案上的资料皆是他整理出来的,怕是昌州不好待,他更想调回隆京,这样职位还有上升的空间。
“本宫看着这些信件里提到,东孚的妖不多。”东方银玥草草翻了几页纸,上面记录了东孚各州人与妖的比例,倒是与云川其他地方相差很大。
按照如今云川的人与妖比例来算,每个州地的妖都会比人多上半数以上,可东孚的人却比妖多上半数。且在短短数十年间,东孚兰屿周围的海域出现过多次海难,无风无浪却也能吞船,而安王调查数次无果。
早些年东孚境内也有御灵卫,但不知从哪一年起,长期驻扎于东孚的御灵卫的消息渐渐倾向于东孚安王一脉,待御灵卫的管辖落到了东方银玥的手中,有用的消息传回来的就更少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东孚的御灵卫人数减少后,由当地收编,被安插进了安王的人,渐渐听从安王调传。
二便是御灵卫被安王收买。
不论是哪一种,都表示东孚安王府有问题,至少……有些不臣之心在的。
可除却御灵卫,最古怪的还是妖数。
倒不是东孚的人数过多,依人最少妖最多的风声境来看,风声境内的人数也与东孚的人数齐平,可风声境的妖却是东孚的六倍不止。
“你是如何打听到这些消息的?”
东方银玥除夕收到信件后便看了许久,她本想等见到吴盛的面亲自问他,不过吴盛当时未能赶得及,还让她险些误了与小皇帝的除夕饭。
吴盛回答道:“禀殿下,若是以御灵卫的身份前去东孚,怕是什么也探不出的。在属下之前,已经有几个御灵卫借口传唤东孚的御灵卫,或是以调查为由,统统被东孚的御灵卫蒙混了过去。”
“属下便乔庄打扮,携妻儿装成了做生意的进入东孚境内,与妻子摆摊两个多月才与周围人熟悉,打听到了些许消息。”吴盛说道:“东孚对云川其他地方很提防,在东孚境内的传言中,皇室……暴虐成性。”
东方银玥翻看信件的手一顿,沉默了下来。
凝华殿中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烘炉中炭火发出噼啪一声,东方银玥道:“还有呢?”
“东孚的妖虽少,但过的是与人一般的生活,没人看轻妖,相对隆京而言,东孚的妖活得更有尊严一些。”吴盛是个直肠子,说话也不知委婉。
东方银玥点了点头。
往前推个几百年,东方皇室对待妖的确残暴,甚至有过一段时间传出吃妖能长生不老的传言,就连东方银玥的曾曾曾祖父也曾吃过几只妖。
吴盛道:“传言,他们尊重妖,是因为而今的安王妃便是一只妖。”
可若东孚真的厚待妖,又为何妖数会这么少?不该有更多向往尊重与自由平等的妖都去东孚讨生活吗?
“东孚靠海而生,近些年下海的船频繁出事,胆敢上渔船的都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妖,故而东孚的妖死了很多。”吴盛解释:“有人说,海中有个海龙王,需要食够九万只妖才会平息海怒,但那都是传言,安王府也出面辟谣,不许妖靠近海域。即便如此,那些感念安王府的妖依旧会前赴后继地往海域深处而去,有时走运,能满载而归,但多半有去无回。”
“海龙王?”东方银玥嗤笑一声,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僵了下来。
龙王?
“这世间,难道还真有活着的龙不成?”东方银玥说完,透过窗棂朝远处的中融山看去一眼:“可还有其他要报?”
“还有件事属下觉得古怪。”吴盛道:“东孚的人很排外,但却有银地的商人能轻易进出关境。”
“银地商人?”东方银玥顿时蹙眉。
她立时想到了林阅。
那个做织锦生意的银地人倒是给过她一次好大的“惊喜”。
吴盛要通报的就是这些,再多恐怕他也调查不出来了。关于安王妃是否是妖,就连东孚本地人都说得模棱两可,唯有真正走上兰屿的人才能知晓实情。
还有兰屿后海龙王的传说从何而来,海中到底有什么致使频频发生海难,都得再仔细意一一调查才行。
安王府原先的设立本就为镇守海域,如若偌大王府连海都守不住,东方银玥倒是能想到理由,将朝廷的军队安排入东孚,替他管一管了。
逐云带走了吴盛,没有多留。
倒是吴盛临走前朝白容的方向瞥了一眼。
一直站在东方银玥身后的白容冷冷地对上了他的视线,若是眼神能杀人,吴盛怕是走不出这座大殿。
东方银玥揉了揉眉心,问他一句:“你药煎好了?”
白容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煎着药,他松开了摆弄东方银玥发丝的手,撇嘴道:“他长得也不怎么样。”
“滚出去。”东方银玥白他一眼,呵斥完了后见白容抿着笑,走得还有些得意。
再将身后的发丝捋过来一瞧,东方银玥披散的头发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内被白容编了十数根小辫。
她没忍住一笑,对着殿外蹲在廊下看火的白容道:“再滚进来!”
白容抬眸,眨了眨眼望向她,东方银玥指着肩上的发辫,让他亲自来拆。
白容拍了拍手,整理衣衫后重新跨入凝华殿,坐在东方银玥身边替她拆发辫,又问:“殿下方才可是想到了那个银地半妖?”
白容记得自己险些杀死对方。
那人妖力不强,若白容是他的对手,他大约不能在白容的手下活过十招。
可他却有另一番能耐,不见兵刃便能达成所想。
当初救下上官家便是如此。
东方银玥道:“林阅离开隆京前,曾给本宫送过一封信。”
那封信如今还在东方银玥的书房中放着,信中内容便是提醒她,隆京瘴毒并未完全清理干净,且绝不止上官家御师手上的那么一点儿。
当年东方银玥将瘴毒列为隆京禁物,从那之后隆京的瘴毒皆被一一处理,但若有人能借朝天会之势让御师携带少量瘴毒进入隆京,再统一藏入某处,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信上说他并无恶意,因他曾对钱御师有恩,而钱御师本就受上官夫人所托务必要杀死沈鹮,这才愿意在杀人失败后帮他一把,将瘴毒一事披露出来。
只有在朝天会上透露出有御师携带瘴毒入京,朝廷才会重视此事。而他知晓东方银玥对瘴毒深恶痛绝,必会彻查瘴毒一案,只是没想过瘴毒进展被青云寺拖累,如此之慢。
林阅说他只知隆京有大量瘴毒,但具体瘴毒藏于何处他便不知,只能东方银玥自己去查了。
若要查,便越快越好。
东方银玥没敢耽误,命御灵卫连夜调查来往隆京的御师在入京后的踪迹,凡是他们所到之处必会有进出、采买的记录。记录显示,不单只有御师,所有外来者入京后必会去的地方,不是万两金楼,便是一梦州。
如此东方银玥才会将消息告知紫星阁,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谁知在紫星阁的大会期间,万两金楼中的瘴毒便爆发了。
东方银玥一直认为,林阅与瘴毒脱不开关系。
如今他又与东孚有所关联……
吴盛所说的银地商人未必是林家人,但东方银玥就是觉得,她的猜测没错。
“你去一趟明熙苑,让沈鹮回紫星阁吧。”东方银玥见发丝拆好,又梳理整齐了,这才对白容开口。
白容一顿,问她:“殿下不看着她了?”
“本宫原本也没打算一直将她关着。”东方银玥道:“无非是想用她拿捏住周无凝那个老头儿,眼下周无凝屈服,放她回去也没什么。”
“兔妖……是周无凝?”白容一直没问过兔妖之事,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公主府里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只妖。
不论男女,这样显得他不特殊。
不过他倒是知晓周无凝,毕竟如今他是蓬莱殿的殿主,而周无凝也曾是蓬莱殿的殿主,蓬莱殿的书籍上也记过他的名字。
东方银玥点头:“本宫需要他办些事。”
“何事?”白容问:“我不能替殿下做吗?”
东方银玥瞥他:“本宫将他送去了梵宫。”
白容闻言微怔,观星推运,倒真是他驭妖之术所学上的短板。
周无凝如今是妖身,内丹有损,无法观星推运,但他是周氏后人,脑子不是空置的。
东方银玥不仅把他送去了梵宫,还把魏千屿也送给了他,就看他能如何历练魏千屿,叫魏千屿学有所成了。
既然周无凝已在梵宫,东方银玥便可暂时还沈鹮自由。
第80章 贫穷
正月初四, 公主府里的下人陆续回来了。
沈鹮嘴里叼着糕点翻着从与她同龄的御灵卫那处赖来的话本,瞧着里头动人婉转的爱情,发出一声叹息。
“你很悠闲。”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沈鹮回头看去,只见白容倚在窗外, 双眸冷淡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话本。
沈鹮抿嘴, 将话本卷一卷收入袖中,这才问:“你来做什么?”
“把你赶走。”白容毫不掩饰:“你在公主府待了太长时间了, 我怕你赖在这儿。”
沈鹮本想反驳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些好吃好喝还被人伺候的日子而赖在公主府里, 随后转念一想, 眸光瞬间亮了起来:“我能走了?!”
“也没谁说非要把你困在这儿不是?”白容说完, 侧身离开。
沈鹮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 再将桌上的糕点抓起一把便冲出房间, 跟在了白容的身后。
这些天在公主府养伤,用的都是好药材,沈鹮的腿脚早就好了, 甚至连陈年旧疾处每逢冷天也好似没有以前那么酸胀难受。
她与白容并肩, 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明熙苑外守着的御灵卫。
还是那几个人, 但此次见到沈鹮是跟白容一起离开的,只颔首喊了声“白大人”,并未与沈鹮多交流。
除了那个与她同龄的御灵卫。
御灵卫瞪她一眼, 仿佛在问:我的话本不还回来?
沈鹮假装没看见,继续低头吃东西。
她还没看完呢。
等过了明熙苑前这条路, 一路越过长廊, 沈鹮才确定她是真的可以离开公主府了。她原先以为自己在公主府等同被东方银玥软禁,还以为长公主怎么也得逼她主动交代了霍引之事, 谁知道她在这儿养胖了几斤,还把伤治好了, 穿着绫罗绸缎大摇大摆从正门离开。
“殿下待我真好。”沈鹮跨出公主府时,没忍住喃喃。
白容瞥她,沈鹮颇为感动地捂着心口道:“她没有责怪我,还让太医院正为我治伤,给我送了年夜饭,知晓我伤好了才让我离开。”
白容:“……”
“殿下以前就是这样温柔的人,每次我去沁园闹她,她也不生气,若碰见我喜欢的东西,便叫我随意拿走。”沈鹮回想起小时候的事,不禁笑道:“我以前读书识字都还是殿下教的呢。”
白容脚下一顿。
沈鹮见身边人停了下来,抬眸看去,直直地对上一双能杀人的视线,吓得她往旁边跳了两步,离白容远些。
沈鹮本还不知他突然生什么气,一阵风吹过脸庞时她才醍醐灌顶,连忙伸手擦去嘴角的糕点屑,颇为无语:“不会吧,白大人,这点醋你也要吃吗?”
白容轻哼了声:“你自己走回去吧。”
沈鹮干笑了两下,见白容回去公主府,心想这段路她又不是不认得,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
事实证明,还是要白容送她回来比较妥帖。
沈鹮若早知道紫星阁门口有人守着她,她就不对白容说那些话了。白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这也不是她第一天知晓了。
紫星阁通碑台前,青云寺卿徐大人身后跟着三名青云寺丞还有一干穿着青云寺服的官差似是守株待兔,料定了沈鹮迟早有一天得回到紫星阁,故而在此等候。
“沈御师,幸会。”徐大人对沈鹮很客气。
沈鹮只在魏千屿的弱冠礼上见过对方一面。
“徐大人。”她朝徐大人行礼,慢慢朝紫星阁靠近。
沈鹮心里疑惑,可还是要镇定些。
这些天光是从传入公主府的传言也能听出来她的身份嫌疑被洗清,只要青云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便不能耐她何。
“我听人说沈御师来自灵谷,真是令人意外。传闻中灵谷是妖之起源地,那里有许多罕见的妖,沈御师的狮虎鹰便是从那里带出来的。”徐大人瞥了一眼沈鹮的面具,轻声笑了一下:“青云寺成立虽久,起势却迟,不如紫星阁见多识广,寺中官员竟无一人见过真正的狮虎鹰。不知沈御师能否割爱,将你的契妖借来青云寺几日,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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