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爬上了她的床榻,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梅花钗戴在了她的头上, 东方银玥将他抓了个现形,也瞧见了他手上细小的伤口。
钗子是谁动手做的显而易见, 她故作不知,问他哪儿来的廉价东西就往她头上戴。
彼时白容脸有些红,没好意思说那是他自己做的,只说日后他会给她更好的钗子,一定配得上她的身份。
来年他果然换了根钗给她,用料更好,款式更新,做工也变细致了许多,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并不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他会在他送给东方银玥的所有东西上都花些小心思,像是野兽占据领地般留下记号。不论是他当年送给东方银玥的花儿、草蝴蝶,还是后来送给她的木钗、金钗,白容都在上面刻下了他的名字。
仿佛只要东方银玥收下了,便等同于被他标记了一般。
今年的生辰礼比往年来得都迟,却要花去白容更多的时间,缠绕着满山树枝的红绳在风雨中飘摇,东方银玥突然有种预感,或许那些红绳上也都被白容做了印记。
马车停下后,她掀开车帘意图下车,白容见状拦住了她道:“外头有雨,殿下在车内就好。”
东方银玥的头发上已经有几滴水珠了,被白容伸手拂去。
“你带本宫来这儿,就是为了坐在车内看这些红绳?”东方银玥问他。
白容摇头,抿嘴一笑:“自然不止。”
“还有什么?拿出来瞧瞧。”东方银玥朝白容伸手,白容却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对她道:“殿下抬头。”
天上一片漆黑,借着夜明珠才可看见簌簌落下的雨滴,细雨如银针坠落,满山潮气。
忽而雨停云散,便见一轮弯月高挂于夜空中,月亮很亮,几乎照见了整座红绶山头,使得杉树上的红绳更加显眼了起来。
不知从而来的一声利响,簇地一声便冲上云霄,五彩斑斓的烟火绽开那一瞬,东方银玥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了。
她愣怔地望向天空绽放的烟火,璀璨的颜色如星河化成了琉璃碎,纷纷坠落。
东方银玥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烟花了,隆京内至少有十一年不再有烟火,甚至连鞭炮声都很少传出。人人都畏惧火光,满街照明的灯笼内,大多也从火烛换成了夜明珠或灵石。
这一簇烟火绽放的瞬间,她除却惊艳,也有些隐隐担忧。
白容放在她掌心的手转而握住了她,像是安抚一般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少年的手以前都是冰凉的,今夜却难得的温暖。
他道:“殿下不用担心,我没真的放烟火。”
东方银玥眼睛几乎没眨地看向一簇簇往天空窜去的色彩,从她周围停了雨,从她看见了明月开始便已知晓,这不是真实,而是白容所设的幻境。
“你胆子真大。”她道。
司命宫为百姓信仰,便是皇室中人也要礼让三分,可白容不仅将红绳挂满了红绶山,甚至在司命宫外设阵,布下幻境,放一场十数年未见的烟花。
“谁让他们不给我与殿下牵红线的。”白容道:“我本就是个小心眼的人。”
绚烂很短暂,可这一瞬的温暖却被拉得极为漫长。
东方银玥笑道:“我很喜欢这次的生辰礼。”
“以前我送给殿下的,殿下都不喜欢吗?”白容朝她看去:“每次给殿下挑生辰礼,我都很用心。”
“芙蓉花?”东方银玥晃着手里的花枝:“七岁小孩儿能想到送花,的确难得了。”
“那是因为,殿下的身上有芙蓉花的味道。”白容道。
“草蝴蝶呢?”东方银玥又问:“八岁的白容觉得,我像蝴蝶吗?”
白容摇头:“它们是被殿下的香气吸引过去的。”
在尚且年幼的白容眼中,身着明丽衣着雍容华贵的东方银玥,就是一朵盛放的芙蓉花,花朵的身边怎么能没有蝴蝶呢?
“还有后来的纸鸢。”东方银玥顿了顿:“灯笼,面具……都是你亲手做的?”
“九岁那年,有人在公主府里放纸鸢,我见殿下盯着看了许久,以为你喜欢。”白容道:“十岁那年我听见卖花灯的老伯说,荷灯引姻缘,相思入水流,我想荷灯那么小,但灯笼很大……”
回想起过去,白容觉得自己做过的傻事有很多。
却桩桩件件,在此刻如火一般烧上了东方银玥的心头。
“为何送我梅花钗?”东方银玥问。
白容脸颊微红,他道:“因为我从殿下那里……拿走了一个。”
他从怀中取出了坏了一角的朱梅钗,东方银玥只需看一眼便认出了这钗子。正是李国公府饮错酒的那一夜,她将此钗抓在手中,任由上面梅花瓣的宝石割破掌心,凭着这一股疼意忍回了公主府。
而今她的掌心还隐约有朵梅花的旧疤,浅淡成粉色。
那夜白容被她牵引着上了床榻,一本合欢书放在床头,一根坏了的朱梅钗却藏在了白容的袖子中。
他一直带在身上。
东方银玥从没想过白容送她的生辰礼有什么含义。
“为何上面,刻了你的姓名?”她问。
白容却反问:“我的名字是殿下起的,我将此名刻在赠与殿下的物品上,是何用意殿下真的不知吗?”
东方银玥一直以为白容妖性难训,他虽学会了收敛妖气,行事却依旧乖张,所以她认为白容将送给她的礼物上都刻下他的名字,是妖的领地本能。却从未想过,他的名字是她给的,他想将自己化作一样物品,送到东方银玥的身边。
他可以是七岁那年送给东方银玥的芙蓉花。
可以是八岁那年被芙蓉花的香气吸引的草蝴蝶。
也可以是被她牵在手里的纸鸢,提在手中的灯笼……
他可以是她身边的一切。
幻境中的烟火还在绽放,东方银玥却早已没有去看它们了。她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白容的身上,只此一眼就再也离不开了一样。
幻境是假的,烟火是假的,此刻的天没有月亮,深夜飘雨,也不会有烟花在隆京上空绽放。可握着东方银玥的手的温暖是真实的,少年的赤诚与爱是真实的,总还有其他什么也真实着……
东方银玥抓紧白容的手将他用力拉入了车厢。
白容带着满身潮气跌在了她的身上,愣神之际,车窗外的璀璨烟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与噼里啪啦落下的雨滴。
雨水打在马车顶上传来细小的声响,可远不及东方银玥的心跳。
“是不是所有妖,都如你这般会魅惑人心?”东方银玥抚摸着白容的脸,问出这话后转而一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世上大抵是没有其他妖,能如你这般扰乱我的心绪了。”
说完这话,她双臂勾住了白容的脖子,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吻。
白容呼吸急促地压在了东方银玥的身上,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扯动她的衣衫与腰带。零零碎碎的配饰发出叮当声响,其中还有一条被他炼化了放在东方银玥跟前的狐尾。
白容发上的水带着寒气流淌至东方银玥锁骨,湿漉染上白皙的皮肤,冰凉使人颤栗,情\欲让人沉迷。
东方银玥勉强从炙热的吻中得以喘息,她抓着白容的手往自己发上而去。
那些繁复的发饰之中别着一根粗糙的梅花钗,她不明白白容为何数月未归,还想着他今日总会出现在生辰宴席上,便戴着这根钗哄一哄他。
结果他没出现在生辰宴上,倒也不算真的迟了。
白容摸到了他亲手做的发钗,更为激动,心跳声几乎掩盖了窗外的大雨,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少年潮湿的衣衫尚且完整地穿在身上,迷离的金色双眸映着东方银玥的身体。
她躺在芙蓉花丛中,鲜红或粉嫩的花朵衬着玉色肌肤几乎让人为之疯魔。
白容俯身吻她时,东方银玥的手指划过了他的耳后,细长的龙鳞与以往大不相同,不再是冰凉的触感,带着滚烫的温度灼上了她的指尖。
“烫。”东方银玥嘶了一声。
白容闻言,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眼。
他的手背上龙鳞尽显,掌心却温柔地遮住了东方银玥的视线。
“哪里烫?”白容深知自己并未完全了解自己的身体,也怕伤了她。
东方银玥的身体很红,她曲起的腿贴着白容的腰蹭了蹭。
所烫之处,不言而喻。
“我……”
白容正要退出,又被她的腿勾住。
“怕什么?”
东方银玥抓住了他的手腕,无所顾忌般问:“还能弄死我不成?”
妖的理智因这句话就像干燥的柴堆里扔进一团火,除却拥抱她,白容什么也想不到了。
覆龙鳞的双手捧起了他心中的芙蓉花。
于是眼前所见,皆是心中欲求。
这场雨到子时转小,天将明时才停。
紫星阁蓬莱殿东二苑中,沈鹮守了霍引许久。
前两日白容要去杀梅花妖,他们遇见的那个神秘男人告诉沈鹮大妖无碍,很快便能醒来,他口中的快与沈鹮以为的快不同,沈鹮甚至以为他是骗她的。
可那人说出这话时已然脱离了白容的妖术,不该再留下一句谎言才是……
此时霍引躺在床上,如过去数年一样沉睡着,不论沈鹮怎么叫他也不醒。
她仔细回想了霍引晕倒前的画面,明明在醉风楼上破开白容阵法时他还好好的,自跨入那梅花妖的房中时便出了意外,难道是梅花妖的妖术所使?
可若真是梅花妖所为,为何白容无事?
又难道是因为白容为龙,而霍引与那梅花妖同为植物化妖?
沈鹮摸不透原因。
“相公,你快醒醒吧。”
她趴在霍引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一觉睡醒时已经天明。
东方银玥的生辰过去了,而她给长公主选的礼还躺在屋中桌上。
第94章 木灵
沈鹮在霍引的床边守了一夜, 霍引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心中不安,起身去倒水时却发现桌面上立着一只纸鹤,曲了整夜的腿在这个时候软了瞬,沈鹮扶着桌面慢慢坐了下去。
纸鹤是符纸所叠的, 上面覆了些妖气, 照理来说还未进紫星阁门便该被察觉了才是。可这符纸上所绘内容竟让它安然地通过紫星阁大门和蓬莱殿内外层层叠叠的阵法结界,飞来了沈鹮的房间。
蓬莱殿的阵法与结界都是白容设的, 便是洛音也未必能放一只鸟进来, 更何况还是符纸叠的仙鹤。
但能飞到她的桌上, 必然是来找她的。
沈鹮心中猜测了几个会给她送纸鹤的人, 有这交情的能力不够, 有这能力的又无交情……
她犹豫了会儿, 还是将那符纸仙鹤打开,仙鹤展开的同时上面的符文一个个消失,不过她的记性好, 即便符文打乱消失她还是记住了大概, 这是风行殿里的内门法术。
画符之人叠这仙鹤, 再用妖气附着其上传入沈鹮的屋中,废了这么多功夫,只给她留了一句话:“酉时来找我。”
“我”是谁?
沈鹮握着符文殆尽的符纸, 抬眸看向躺在床上的霍引,思索了许久才将他化成了木簪戴在头上。
她大约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了。
不过在找那个人之前, 她得先将礼物送给东方银玥。
沈鹮起得早, 步伐快,走到公主府前正好碰见了先前与她相熟的御灵卫孟晶, 她曾从孟晶那儿诓来了个话本解闷儿,至今未还。
看见孟晶, 沈鹮觉得分外亲切:“小孟!”
孟晶正在公主府侧门巡逻,听见声音便朝沈鹮看去,见到沈鹮毫无顾忌地朝她挥手,生怕旁人不知她们俩有私交似的,于是白了她一眼。
“你来做什么?还我话本?”孟晶朝她伸手。
沈鹮自然地从袖中掏出几个话本递给她道:“非但还你,我还多给你买了几本。”
孟晶与沈鹮同年而生,比她小两个月,除夕夜将东方银玥从宫里带来的饭菜送给沈鹮的也是她,在那些曾看守沈鹮的御灵卫中,她是最单纯的那个。
收了沈鹮的话本,她便将沈鹮当好朋友了,心情颇为不错地答应她一定将她送给长公主的礼带进去。
“不过我只能将你的礼物和其他人的礼物一起放在厅内,还得等逐云大人一一排查无碍后才能献到殿下跟前。”孟晶如此说道,沈鹮也能理解。
不过她颇为好奇:“长公主殿下今年到底收了多少份礼?”
孟晶耸肩:“我没细算,但瞧着满满几屋子里堆放的,两千样应是有的。”
沈鹮哗了声,她能给东方银玥的不多。送给魏家的东西可以用钱买,但送给东方银玥的东西不好庸俗,所以沈鹮是将自己特地从灵谷带来的多羽石交了出来。
多羽石佩戴在身像琉璃首饰,可那石头若遇危机可做护盾保命一次,不论多强悍的攻击与冲击,它都能抵挡下来,原是沈鹮自己用来防身的。
沈鹮想她认为的宝物恐怕送到公主府里,也不过平平无奇了。
孟晶却说:“若是所有人都送你这种东西来就好了。”
不等沈鹮问,孟晶便将长公主今年收的礼中最麻烦的那个吐露出来:“苍珠海地送了个梅花妖给殿下,荨儿姐她们眼都不敢眨,一直守着那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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