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3

一碗水——南山【完結】

时间:2023-12-18 23:06:03  作者:南山【完結】
  这让每个人心里都有点失落,与此同时见到了外国人的兴奋迟迟没有散去,几个活泼的工人干脆互相喊起来:“耗儿油啊?”“哇卡母哇卡母!”
  三美默默地穿过打闹的人,好奇占满了她的思绪。参观团走马观花似的转一下又能干什么呢?外国人来了能干啥?难道说厂里的菌子要出口了?何云道这么厉害?
  他们进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出来。一整个上午,她都坐在办公楼斜对面的台阶上盯着会议室,盯到犯困,到了午饭时间,会议室的大门才终于打开,何云道带着一众办公室的文职,把人送到厂门口,交代了几句以后,自己一个人坐上县领导的车。
  原本以为今天会弄很久,三美也没被安排做事,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她想去何云道的办公室看看。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得不断地换气,为了把戏做足,她跑回宿舍拿了书,才慢慢走进办公楼。
  “三美又来复习了?”
  “嗯,谢谢你天生哥。狗子还听话不?”
  “乖着呢。何总办公室开着呢,他说烟味太重了让我透透,你直接上去吧。”
  三美快速地摸了两把狗子的脑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办公桌上很多很多文件,三美的心怦怦直跳,她屏住呼吸,快速地浏览着那些文件,大多数都是一些程序文件,没什么实际的内容,她点亮电脑屏幕,发现何云道把自己的用户名锁了,只留了一个用户访问入口,浏览器也是清理过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三美觉得自己真傻,最近跟着舍友看影碟看多了,人也变疯了,这又不是电影,哪可能随随便便就让她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装模作样学了一会以后,三美实在耐不住性子要走了,她收拾着自己用过桌子的痕迹,瞥见垃圾桶里许多的名片,全都是各地建筑公司的联系方式,这时,她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有一份《....厂房项目招投标计划书》,项目名字被别的东西盖住了。
  要扩厂?要建新厂?何云道配合县政府参观是为了拿批地?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桌子上的摆件摔碎,是高老师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很是着急,“凤丽不知怎么了,突然换不过气来,她同学已经叫120送县医院了,我现在赶过去,你快点来!”
  三美吓得手都抖了,什么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往楼下跑,保安周天生看她一副落水鬼的样子,追上去喊,“怎么了怎么了?”
  三美声音有点发抖,“去医院,要去医院,我妹妹出事了。”
  周天生一听也急了,看向自己粘满胶布的红色电动车,此刻他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眼前已经看到自己载着三美奔驰在路上的画面,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电动车得多久才能赶到县医院,他想了一下,现在厂里能最快用上的,就是何云道自己的车。
  看着那辆黑得发亮的小标奔驰,周天生跑回保安室拿着钥匙冲出来,“走!我送你去!”
  车子刚倒出车位,还没开出去,何云道就被县政府的车送回来了,刚好看到周天生在倒车,那技术比老牛倒拉犁还费劲,他走上前敲敲车窗,周天生太紧张了,把四个窗子都打开了,三美攥着个拳头坐在旁边,黝黑的脸又红又鼓,安全带也没系,像只发怒的蛤蟆。
  “何总,三美她家人病了,我我......”
  何云道没作声,两个手指做了一个“下来”的动作,周天生赶紧开门下车,何云道三两下就把车倒出来往外开,周天生跟在后面边跑边喊:“县医院,何总,县医院!”脚上的皮鞋没承受住这股力道,线一崩,开口笑了。
  三美和何云道到医院的时候,凤丽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高老师估计是跑着来的,又办了一应手续,累得直接用手撑着膝盖坐在地上,顾不上裙子下露出的平角内裤,靠在墙上大口换气。
  自从高一那一年,父母车祸死去那一天之后,三美就再没到过医院,急得不知道该先问谁,在原地转得像个陀螺。何云道到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高老师,耐心地问了几个在一边满脸担忧的女学生,这才知道凤丽的情况属于突发,只说是在食堂吃了饭刚回宿舍突然就喘不上气了。
  何云道返回三美身边:“她吃什么过敏吗?”
  三美已经带着哭腔了:“没有,从来没留意过......她一直很好的,没有什么病啊。”
  高老师缓过劲了,拉着三美的手,“别慌孩子,医生已经在看了,不要紧的,十几岁的娃娃生命力强得很,你别急,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先等等。”
  医院的灯光在此刻变得无比地刺眼,三美的耳朵里都是ᴊsɢ“滋滋滋滋”的电流声,她似乎又看到母亲的五官都碎了,白色的脑浆和发紫的眼球挂在一边,父亲在车祸中被撕裂的肚皮像个皮包一样敞开着,内脏全部顺着一侧流出来,一个陌生男人用一个黑色塑料袋兜着那摊内脏,直到被医生拎进手术室里。
  她依然记得医院和交警叫她去签字的时候,房间里都是消毒水的气味,就在那一天,三美才真正成为了三美。
  如果现在没有了凤丽,她就算再成为一万次三美,又有什么用呢?
第24章 第十二章 我不好(下)
  等待的时间过得像在地狱一样煎熬,三美没吃午饭,整个人都是晕乎乎、软绵绵的,她呆呆地望着抢救室的外门,眼神黯淡无光,像一只枯死的蝴蝶。
  其实凤丽进去不过二十来分钟,里面的医生就推开门走出来:“家属来一下。”
  三美快步走过去,“我是她姐姐。”
  “父母呢?父母没来吗?”
  “我家就我们俩,我是她的监护人。”
  医生轻微皱了一下眉头,“初步怀疑是过敏造成气管及支气管痉挛,现在用了激素,情况稳住了,气管痉挛是十分危险的病症,病人我们需要再观察一下,同时做一个过敏原测试,家属去办一下住院。”
  听到情况稳定,三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脚一软差点跌倒,顺着墙根慢慢坐下。一个女同学悄悄地缩在别的同学后面,她心里害怕得打紧,眼角憋得红红的,却没敢哭出声来,颤抖着声音说:“老师,是我,凤丽回宿舍以后,我给她吃了我的扇贝罐头立刻就......”
  扇贝过敏?是啊,姐妹俩一直在深山里长大,怎么可能会接触到贝类呢?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凤丽会扇贝过敏了。
  三美撑着膝盖站起来,“哎唷不要哭,没事的,医生都说没事啦,不要紧的,不怪你。还多亏了你们把她送来医院呢。”
  高老师转头看了一眼何云道。
  何云道原本只是坐在一边等待,看着这一切,眼里充满陌生。他没有兄弟姐妹,体会不到三美的心情,然而,刚才三美坐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心被牵动了,倒不是对三美产生了什么情愫,他对三美完全没有一丝丝男女之间的感觉,他只是强烈地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嫉妒带来的不舒适,是的,他此刻无比地嫉妒凤丽,这种感受甚至比什么羡慕、欣赏之类的情绪都要来得更直接。人很少能从别人身上获得全部的爱和关注,即使是身生父母,凤丽一定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才会有三美这么样地爱着她。
  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六叔打来的,“吴孟林跑了。”
  这么多天以来,两个人一直看着他都没出事,怎么现在会跑了呢?那就要问刘德成了。
  刘德成但凡胆子大一点,都能成就更大的事业。
  他很了解,截访一般就三种手段,先软禁、再亲属劝诫、实在没辙才是暴力压制。他很快就猜到现在应该就是软禁阶段,否则傅国平不可能来找他打听。现在既然吴孟林没回村里,那就只能在县里了。
  他请了年假专门办这件事情,在县城的酒店、宾馆、招待所窜来窜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真就让他给找到了。
  锁定吴孟林住的宾馆之后,刘德成给粉红小卡片打了电话,点了一个女人送到吴孟林的房间,前脚看到人到宾馆,后脚就立刻报了警。
  警察到现场就懵了,一个老头,两个小伙子,叫了一个小姐,天理难容,把四个人一块儿带到了所里。
  六叔接到消息来保两个小伙子的时候,吴孟林已经先被刘德成接走了。
  在轰轰作响的摩托车上,吴老师扯着一把沧桑的老嗓对着刘德成的耳朵大喊:“德成,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刘德成微微转头,用更大的声音回应:“人本来就就不是您叫的,您都这把年纪了,这么小的事,人家懒得在您身上费时间哩!前些日子我从学校花名册翻出您儿子当年的资料,把他身份证号码抄下来记住了,警察一核对就放您走啦!”
  “你太能干了,真的是,这这这,那我们现在上哪儿去?”
  刘德成载着吴孟林朝着县城边缘飞奔,“吴老师,您要上访,得去省城,不能在县里。我现在送你去隔壁县城坐车,只要上了进省城的客车,他们就别想拦住你了!”
  “德成啊,为什么要来帮我老头子?”
  “您是好人,您做的是好事!我知道了,就必须帮!”
  何云道没把吴孟林拦住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何超宇那里,他在会议室的桌下看到信息时,眉毛抖动了几下。
  十几年来,何超宇从县里一路走进省里,没有任何人帮助他,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算着、搏着、忍着走出来的,何家现在的家业和自己今天的位置,只有他们姐弟俩自己明白有多不容易。
  这一路上风景不多,泥泞倒不少,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最清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省委这个位置看起来坐着高,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上面的文件风向已经在变,以后国家的工作重点转到农村改革势在必行,他必须抢占这个先机,才可能走得稳、走得久,农村是他绝对不能放弃的地方。
  他没法不关注吴孟林这件事。当初何云道物色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像吴孟林这样,有点文化、正义感强,同时一根筋、认死理,且容易愤怒的老头。可如果吴孟林这么早就抵达省信访办,那么他设计好的棋面就被毁了。
  吴孟林还不能拿出来用,至少不是现在。
  这个何云道,从小吃穿不愁,一路都被姐姐铺平了,完全体会不到上一辈人的战战兢兢,究竟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外甥明白,他们三个姓何的,是完全栓在一起的,为了这个家,每一个都必须十分谨慎,绝不能走错一步。
  即使要杀鱼也要等它长大一点,这么小的鱼秧子,就算剖了也就够塞个牙缝,能成什么事呢?这次他让人给吴孟林透露这么多有关郑德多的黑料,真是帮了倒忙!
  六叔带人很快就追到刘德成和吴孟林了,在去往隔壁县的小路上,两辆轿车一前一后逼停了刘德成的摩托车。天气已经完全黑了,左侧是山体,右侧是河流,背景音是风吹林子的刷刷声和河水奔流的哗啦声。刘德成紧紧把着摩托车,不敢往前走也不敢熄火,吴孟林抓着刘德成的皮带,抓得太用力,刘德成的蛋被裤缝勒得生痛,“老师,您松一点,松松手。”
  吴孟林哪里敢松手,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一定不是好意。他的脑筋飞速地转着,如果这一次再被抓到了,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上访了,想到最近几天这坐牢般的日子,他知道县里绝对不可能给他机会进省城的。
  看着对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下车,吴孟林把包里的材料抽了几页出来,趁着黑暗,塞进了刘德成的包里。
  他不知道自己把材料抽完整没有,不知道刘德成会不会好好保管这份宝贵的材料,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上访了,刘德成会不会接着做他没做完的事,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面前这个步步逼近的刀疤脸男人,不可能让他继续往前走,甚至不可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风越来越大,刀疤脸一步一步走向摩托车,车灯照得他的脸上布满阴森和杀意,他的右手伸到左边内侧的衣兜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一把刀、或者一把枪!一股突如其来的热血和冲动从吴孟林的大脑里迸裂开来,他突然跳下摩托车,朝着刀疤脸嘶吼着扑过去,瘦瘦的身子,舞动的白发,像一只张牙舞爪孤注一掷的老猫,他伸出指甲死死抠住刀疤脸的胳膊,大喊一声:“德成快跑!”
  刘德成完全被吴孟林拖进了这种戏剧化的情绪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话剧演员,气氛已经到这里了,必须接着演下去,他把摩托车骑得飞快,快得两侧的大山像连连后退的黑色特效,此刻,刘德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骑向哪里,在为谁而狂奔了。
  六叔被吴孟林的疯狂惊到了,一阵剧痛从胳膊上传来,他本能地把胳膊一挥,口袋里的钞票被他挥散了,在湿冷的夜色中,在车灯的照耀下,吴孟林没站稳,踩空了,掉进了崖下的河床上,脸部朝下,一动不动。
  六叔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要吴孟林的命,只想拿三万块钱谈谈条件而已,吴孟林和刘德成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抓马。
  现在好了,整个山谷里都是现金,吴孟林也彻底不可能再去上访了。
  三万块钱没能花在吴孟林身上,倒是为了在派出所摆平这ᴊsɢ件事,花了三十万都不止,何云道自己很清楚,舅舅和母亲不可能容忍事情变成这样,倒不是三十万可惜,是这么合适上访的人,再找一个太难了。
  他明白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指责和压力,所以在长辈降下“旨意”之前,他就自己提出了一个方案——放弃吴孟林的计划,他继续加速促成郑德多修建仁和村的基地,傅国平依旧拿住向羊村。他打算用这两个村子弄个更大的名堂出来,大到长辈可以原谅自己的这一次错误,大到可以如舅舅所愿肃清对手。
  给六叔“汇报”完计划,托他把消息带给舅舅之后,何云道感到一阵疲惫。他就像一辆小火车,从一出生就在何家的轨道上匡哧匡哧地朝前进,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脱轨,要么前进,他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至于刘德成,他已经在秀姨接待的陌生来客口中,听到了所有该听的话。他老实了,认命了。
  他不敢再看吴孟林塞进包里那份材料,在今年最后一个雷雨天气里,刘德成把那份材料用塑料袋装好,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报纸,放进床底下那个小学时期用的木箱子里,压在落灰的连环画、啤酒瓶盖、玻璃珠和磨坏的陀螺放下面,用一把铁灰色的锁死死锁住。
  他不可能再打开那个箱子。
  这场雨停下来后,雨季正式过去,国庆过完没几天,野生菌交易慢慢进入淡季,倒不是不出菌子了,是虫蛀多了,品质不好,适口性变差,人类嫌弃了。
  是啊,把人喂饱了,总要给森林的主人留一点山珍享用,人们慢慢地不再进山,蛞蝓、蜗牛、蛇、鸟、猴、鼠.......小动物们尽情地食用有毒的或无毒的野生菌,掏空它们的菌柄,吃掉它们的伞盖,粘黏着它们的孢子跑遍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或者饱餐一顿大睡一觉,或者中毒狂欢互相撕咬,或者在享用美味的当下直接死去。
  世界的哲学是存在与消亡,这片土地的哲学则是那些数不清、看不明的孢子,它们在无人知晓的方寸之间慢慢延伸成菌丝,渐渐长成族群,然后在第一声端午的惊雷之后,突然猛地窜出来,用子实体占领所有的绿色世界。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