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天后,沈老爹终于“醒了”,阿才领着大夫去报告县令说,父亲虽然醒了,但是身体还是很不好,起不得床,而且头痛欲裂,只怕会落下病根。
包家的官司终于判了,一家三口都流放到北边去了。
这下阿梅和阿珠母女终于彻底平安了。
阿才两口子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敢露,毕竟两个老人还都“病着”呢,他俩强忍着喜悦的心情,“悲痛”地叩谢了青天大老爷,然后一路哭丧着脸,说着“爹娘啥时能好”,回家了。
听到阿才和桂芬带回来的好消息,一家人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顾青问阿珠,“你会难过吗?”
阿珠摇头,“不会,我是沈家的人。姑姑,我以后跟你学本事,我也不要嫁人!”
孩子这样讲,说明还是心理受到了创伤了。
“先别这么急着决定自己的一生,说不定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呢?你别学我,自梳女毕竟是少数的。若个个女子都自梳了,都没人生儿育女了,那还能行啊!”
“我不要什么喜欢的人,我就想守着娘……不是,守着爹娘和姑姑,还有祖父祖母过日子,和真心疼自己的人在一起。”小小的女孩语气已经很坚定,顾青很头疼。
不过等她回了自己的住处,才更头疼。
一推开门,黄根生在,太糟心了。
阿霞板着脸,指着门口叫黄根生出去,黄根生嬉皮笑脸,企图动手动脚,眼看两个人要打起来了
,顾青已经舞动扫帚劈头盖脑打下去。
“我们是自梳女,是净女!容不得登徒子!滚出去!不然我叫里正来!快滚!”
黄根生莫名被打,正要发火,回头一看,又换了笑脸,边躲边说,“阿贞妹,不要误会,我来找阿霞正经说话……”
“滚!”
“好,我滚,我滚……阿霞,我明天再来……”
“滚!”
……
黄根生走了,顾青回头看阿霞,阿霞被看得不自在,“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他来的,你也看见了,他进来院子,我正撵他呢。”
“你不是又跟他藕断丝连?”顾青不置信地问。
“怎么可能,我还能比那寡妇蠢?”
“我看你还不如那寡妇呢!”
“阿贞你怎么说话?就这种东西,他当着我的面讨好别的女人,贬低我,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再看上他!”阿霞跳着脚地叫唤起来。
“最好是这样!别再让他进门了,坏了咱自梳女的名声,姐妹们都不饶的。”
“你多虑了!”
事实证明,顾青不是多虑,此日,黄根生又来了,但是他不敢进门,怕挨打,就在门外喊阿霞。
顾青扛着扫帚站门口,不让他进,也不让阿霞出去。
但是黄根生就在外面一声一声地喊,阿霞只得跟顾青说,“阿贞,我出去跟他说清楚,不然他一直这样喊,招来人,也不好看。”
顾青知道自己不能把阿霞关起来,“快点回来,说清楚,叫他滚,他有老婆,还跟寡妇鬼混,你要是再被他骗了,那你还真是个猪了。”
“什么啊,我精明着呢。”
最后,顾青到底放人了,她也想看看阿霞值不值得救,能不能救。如果她自己拎不清,谁也看不住她。
过了好一会儿,阿霞也没回来,顾青到门口张望,早没人了。她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赌气想不管她了,但是又想起任务,只好认命地出去找人,免得阿霞吃亏。
找了一阵儿,猛抬头,看见阿霞慢悠悠地踱步,回来了。
“阿贞,你要出门啊?”阿霞还热心地问。
“我找你啊,找半天了,你去哪儿了?”
阿霞眼神闪烁,“回家再说吧。”
顾青不由地想,这不省心的东西又干什么去了。
回到家里,阿霞说起来,“他跟我说,本来是那寡妇有点体己钱,想投钱,做买卖,他正好手上有个
不错的生意,中人说合,两人见了面。说好了,本钱一人一半,分成四六开,寡妇四,他六。可是他都开始进货了,寡妇一直拖着不给进货钱,原来要变卦,要五五开。你想啊,五五开,他不就吃亏了吗?凭什么寡妇只出钱不出力,还对半开呀……”
顾青听着她替黄根生说话,越听心越沉下去,这人还能救吗?
等阿霞抱怨够了,顾青问,“他说什么你都信啊?那天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他在寡妇家里,你自己说的,俩人有酒有菜,在屋里喝着呢。”
“那不是俩人要做生意,在聊生意嘛。那寡妇指望他赚钱,自然讨好她。”
“那,那他俩关门闭户,又为什么?”
“那个寡妇不想让人议论,怕误会!”
“误会!那为什么不在院子里聊,要在屋子里呢?”顾青都服了,这还能解释通?
“哦,他说,那天一开始刮风,在院子里没法坐着,就到屋里说话了。人家俩人衣服穿得好好的呢。”阿霞还嗔怪得看姐妹一眼,好像觉得姐妹多心了。
“合着……是我太龌龊了是吗?”顾青很有些挫败的感觉,以为完成了的任务,又崩塌了,这个情绪第一次体会。
“哎呀,瞧你。”阿霞拉住顾青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咱们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好人?那他当年为什么悔婚?”
“那是因为他误会了我,本来他都跟人家说好了,让人家给留了货,定金都交了,就等我这50两银子救济,结果,我这边……我娘说都没有说一声,就把攒了好久的银子拿去用了。后来他生意黄了不说,定金还要不回来了,还欠了债。他以为我耍他,一气之下,就娶了别人。”
“那他和寡妇有染,你也觉得是冤枉的吗?”
“是那寡妇找上他做生意的。”
“钱婆子的话你不信?”
“钱婆子那个人,一看就是个包打听,她的话能信?”
顾青一时无语,告诉阿霞这是自己雇人打听的,阿霞会觉得自己故意拆散人家有情人,为了自己留下她作伴。如果让她去问寡妇,寡妇肯定不承认啊。
真是白忙了一场,这是什么感觉,完成了第二个任务,回头发现第一个任务其实根本没有完成,非但没有完成,还任重道远。
顾青开始发呆,阿霞哼着小调做饭去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顾青用筷子扒拉这几颗米粒,反观阿霞,那真是吃啥啥香。
顾
青想想真是不甘心,她又去了躺钱婆子家,许诺人家这次的好处费翻倍,钱婆子收了定金,喜笑颜开,但是她也说了,“我尽量帮忙打听,那个人成天游手好闲,四处逛,他的事儿不难打听,只是,你要帮你那姐妹,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啊。这女人啊,痴心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上次我们都亲眼见了,结果那男人巧舌如簧,有把阿霞骗了。说什么谈生意,还说衣服穿着呢。能有什么?”
“切,那寡妇半天才来开门,不就是穿衣服嘛。你那姐妹真是好骗……其实她未必不精明,只是她不愿意相信那黄根生是个混蛋,所以但凡能开脱,她就信了。”
“大娘,她是自梳女,不能糊涂的,我求您帮忙,也是怕她被骗了。这事跟谁都不能说,我这几天愁啊,也就是您讲信用,我信得过您,才跟您说说。”
钱婆子笑了,“也不是没有办法。那黄根生不是还有老婆嘛。”
“可黄根生再不去寡妇那里了,她老婆来了又有什么用啊!”
“你怎么知道黄根生不去寡妇那里了?他俩吵完架没多久,黄根生买了好绸料去看那寡妇了。这次,大约是他没那么小气了,那寡妇又跟他来往起来了。”
顾青一听,有门儿?
“哦,他大约是学乖了,知道空手套白狼,在寡妇那里不成了,所以,就开始送些东西了。”顾青明白黄根生的路数了。拿着做生意的法子去对付女人。
“这样,姑娘你再添这个数。”婆子伸出三根手指,“我雇个小叫化子传话给黄娘子,让她知道下寡妇这里的事情。到时候,咱们借她一闹,让你那姐妹自己过来看看,这男人到底什么嘴脸?”
“好说。”顾青有备而来,又添了3枚当百文用的大钱,“大娘,这可是一条人命,我们自梳女不容易,我是真心怕她糊涂,现在,她虽然还没做错,但是已经被迷惑,我要管她。这个忙您帮成了,以后我给您养老。”
钱婆子一听,惊着了,“当真?”
“您可以去问问,我以前的师傅,她教了我手艺,我就为她养老来着。”
“这我倒是听说过,阿贞孝顺师傅,比亲闺女还强。我早听说过的。”钱婆子的儿子出外经商,一直没回来,她一个人守着院子,就等儿子回来。多少人跟她说可能出事了,她都不听,总说儿子会回来。但是,其实,她自己心里是担忧的。
现在,顾青说要给她养老,钱婆子动心了,如果今生等不到儿子回来,若是阿贞能像照顾师傅那样
照顾她,不用多,临终前能有人陪伴,体面地走就行了。
这下钱婆子有了动力,阿贞口碑好,从不骗人的,钱婆子信她,就卯足了劲儿,要帮她办成这事。
第151章 自梳女6
没几天,钱婆子又过来,跟顾青悄悄说“黄娘子已经知道了,估计就在这几日发作了,到时我会让人通知你们过来。你到时候来得快点,不然没有好戏看。”
第二天,顾青在家刺绣,阿霞也在织布,一个小叫花飞奔到她家,“沈娘子,钱婆子有急事,让你帮忙。”
顾青明白,这是好戏开场了,她拉了阿霞就跑出门,阿霞甩脱她的手,“你急什么?锁了门啊!”
阿霞锁了门,顾青拉着她一通狂奔,生怕错过好戏,阿霞后来都有些生气了,“你跑这么快干嘛?”
“钱婆子最近身体不好,我怕她出事,咱们快点。”
“哎,你就别问了,快走就是了。”
好在寡妇家离得不是很远,俩人跑过去也没用太多时间,去了正看见一个微胖的妇人在拼命打门,“开门,怎么还不开门!我知道里面有人,这都多长时间了,不给开门,在里面干什么呢?”
阿霞问,“这不是钱婆子家吧。”
顾青顾不得和她说话,只是拉着她在旁边围着看。寡妇家门口已经聚了十几个好事者了,都等着看热闹。
里面的黄根生急得团团转,问曹寡妇“怎么办?”
“你翻墙出去啊!”
“不行,我刚才爬上墙头一看,后墙外头是我大舅子,带着人,拿着棍子,我翻墙出去,得被打死。”
“那你说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这是你的家,你想办法啊!”
两人正在屋里乱成一团,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砸开了,黄娘子带着人冲进来,直往院里闯,黄根生一着急,就把屋门闩上了。
“你干嘛?你这样一来,更说不清楚了!你就应该光明正大走出去,就说是跟我谈生意!你蠢死了!”寡妇赶紧去把门打开,然后走出来。
黄娘子进了院子,就看见正房的门紧闭着,估计两个人在屋里,正撸起袖子准备砸门,结果,意外地,门从里边开了。
一个漂亮风流的小娘子从里面昂首挺胸走出来,“这是怎么了?遭贼了!光天化日,就闯门?没有王法了?黄根生,你到我家来借钱做生意,这些人是来找你的吧,你自己的事情,你们出去说去,别扰了我的清净!”
看这个女人理直气壮,黄娘子有点犹豫。
曹寡妇一把就把躲在身后的黄根生拽出来,狠狠一推,“你自己的事情,出去说去。”
看见自己日日侍
奉的丈夫被这女人随便摔打,黄娘子一口气憋着,愤恨地说,“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撇清自己了。你俩关门闭户,说什么呢?!谈生意!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搞破鞋呢!”
“呦!你埋汰自己丈夫我不管,冤枉我就不行!黄根生,你老婆说我跟你搞破鞋呢!你倒是说句话!”
黄根生再怕事也知道不能这样含混过去,赶紧瞪老婆一眼,“胡说什么!我是来找曹娘子借钱做生意的!让你几个哥哥回去!闹什么闹!把我的名声坏了,看我不休了你!”
黄娘子一听丈夫说要休妻,气得发抖,她本来想闹一闹,让丈夫和寡妇断了往来,但是,丈夫却当着姘头的面说出休妻二字,她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下更是忍无可忍。当场就号哭起来。
黄根生不喜欢娘子,可是黄娘子的几个哥哥可是宝贝妹妹的,一看这架势,妹夫非但不悔过,还说出休妻,这还能忍!
黄娘子几个哥哥火了,上来就把黄根生一顿胖揍,又抓住寡妇的头发拖出门,黄娘子也跑出来,大骂寡妇不守规矩,揪着头发扇耳光。
寡妇大哭,一边挣扎,一边赌气嚎叫,“你自己看不住男人,怪得了谁?他还偷了你的簪子讨好我呢!他说你又懒又馋,长一身肥肉,还好意思说要给他生儿子,他看见你都要吐了!”
黄娘子呆了一下,她没想到闺房中的事,丈夫还说给姘头听,一时间又羞又愤,叫嚣着,“沉潭!把这淫—妇沉谭!”
围观人群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人群里的顾青看着阿霞,后者目瞪口呆。
阿霞看见两个女人扭扯,而黄根生却趁乱钻进人群,跑了。顾青从阿霞脸上看到了失望和伤心,她心想,总算是把这心病治好了。
黄娘子叫着“沉谭!”这下寡妇慌了,她向周围人求救,可是所有人看着她的表情不是鄙夷就是冷漠,寡妇不规矩,是周围的人都知道的。但是里正总向着她,内里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附近的人不敢惹里正,谁都不敢说罢了。
而黄家住得远,不在曹寡妇相好的里正管辖范围之内,黄娘子一帮人无所畏惧,说到沉谭,人家几个哥哥就真的把曹寡妇捆起来,要往河边拖。
阿霞把顾青的手捏得紧紧的,顾青好容易甩脱,一看,自己的手都给掐青了,可见阿霞很害怕。
正闹着,里正来了,想来是有人报告了他,里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喊一声,“住手!”
黄娘子的哥哥才不住手,根本不理他。后来还是里正对
着围观的好事者发号施令,“还不快拦住他们!要我们这一里的人被外人欺负吗?”才有几个男人上前拦住了黄娘子等人。
“你们这是杀人!要抵命的!”
“寡妇偷人,奸—夫淫—妇沉谭,这是老规矩了,麻烦让开!”
“放肆,你们说她偷人,捉奸捉双,奸夫何在?”里正怒斥。
大家一看,黄根生早跑了。
寡妇嚎啕,“捉—奸捉双,你们进来的时候,我们衣服穿得好好地,就只是说话而已。黄根生要做生意,来跟我借钱,许了我三分利。我还没答应,这些人就闯进来……里正为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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