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立刻拉下脸，“闹了半天，不过是一场误会！赶快放人！……怎么，不放人？好，要沉谭，两个一起沉谭，没有独独沉了曹寡妇，不沉黄根生的。把黄根生抓回来！”
黄娘子并没想把丈夫弄死，她也承担不起。听了这话，只好放过寡妇，但是她走出去几步还回头说，“下次发现你勾引我相公！绝不饶你！”
他们走了，寡妇瘫倒在地，里正也不好去扶她，叫了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去搀扶。其实，寡妇嫌里正不肯休妻娶她，故意拿黄根生气里正。里正也有些恼怒，但是到底有些情分，就在旁边提醒，“那姓黄的不地道，我也打听过，是个欢场浪子，便是为了做生意，也莫与他往来，免得旁人误会！”
寡妇这次逃过一劫，不敢再托大，只好忍气吞声拜谢了，“多谢您提醒。”
这寡妇被人搀扶回去，心里恨上了黄娘子不提。
阿霞在旁边呆呆地看完所有的事情，她站着不动，路过的人觉得奇怪，就回头看她，顾青赶忙把她扯走。
阿霞一路上，木呆呆地任由顾青拉着她走。
直到回了家，顾青拉她在屋子里坐下，给她倒了水，阿霞才哆嗦着端起茶杯了一口，半天才说了句，“黄根生，他……”
“他就是这种人。一直都是。”
阿霞还抱着一丝侥幸，“后来，那个里正不是说误会嘛……”
“误会什么误会！人家娘子都带着娘家哥哥来了，那是什么缘故？早就知道了！今日那黄娘子是有备而来。你看不出吗？”
“那黄娘子可真凶恶，她，她敢把寡妇沉谭？怎地这般狠心！”
顾青语气带着奇怪问，“你还同情那偷人的寡妇？！她不守规矩，按着礼法，就该受罚。沉谭的规矩千百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
“可是什么！我们是自梳女，更不能有一点把柄被人捉住的！那可是要命的！那寡妇跟里正关系不错，才保住一条命。若今天换了是你，你能保住命吗？”
阿霞紧握住查完，手还有点抖，“若是我，遭了难，你会救我吧？会吧？”
“那也分什么事，像今天这种事，我没能耐救一个要被沉谭的女子。”顾青不给她一丝希望，“黄根生多么没有担当！他的相好要死了！他却跑了！指望他？他绝非良人的！”
“阿贞，我也明白，黄根生对那寡妇没什么情谊，不顾她死活的。不过，那跟我没关系，你也不用拿话点我。我跟黄根生早没关系了。日后，他敢来，我就拿扫帚拍他！”
“真的？”
“比那珍珠还真呢！我要是再理会他，就是小狗。”
阿霞信誓旦旦，顾青终于放了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格外安心，顾青心想，可别再反复了，这个任务算是完了吧。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之后的日子里，两个女子，一个纺纱织布，一个刺绣。顾青看着阿霞认真做工的样子，觉得顺眼多了。
后面的两个任务就不是一下子能实现的了，于家还没到缺钱的时候，报复于家的时机也还没到。
至于解决自梳女入土安葬的问题，倒是可以开始考虑了。
顾青抽空接触了几个姑婆屋的老年自梳女，她提出来大家集资买片荒地，以后自梳女们就埋在那里。顾青考虑过，荒地没人稀罕，如果自梳女们能坚持给故去的自梳女扫墓、祭奠，坟就不会被平，也不会被毁坏。当务之急，是需要大家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制度，然后，长期坚守。
比之于“买门口”以及可能被敲诈勒索的情况，买块不宜耕种的荒地，可能更适合。
几个在姑婆屋养老的自梳女们觉得可行，只是他们担心后来的自梳女不为她们祭扫，最终让坟荒了。
顾青理解她们的顾虑，“这样吧，我们成立一个自梳会吧，愿意加入的，都交点钱，还得在神像前起誓，要帮忙给其他自梳女发丧、祭扫。如有违背，不许葬入自梳女坟地。”
第152章 自梳女7
顾青和大家商量好了这事，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自梳女都说可行。但是买荒地的钱，需要大家一起凑份子。几人就分工去联络其他的自梳女，看有多少人愿意入会。
顾青和几个年轻的自梳女认识，就把动员年轻人的活儿揽了过来。本以为会很顺利的，谁知道，在阿霞这里就碰了第一个钉子。
“咱俩还年轻呢，急什么。况且刚买了院子不久，咱俩也没多少积蓄，不如再看看。要着急，也是那些年龄大的着急，她们该考虑身后事了，咱们还不急呢，等等看，急什么呢？40岁以后再考虑，也不迟。”
顾青就耐心劝她，“买片郊区的荒地费不了多少钱，但是地总是有限的，咱们先到先得，就把自己的墓地先占下了。后面入会的就未必有现成的地方了。”
“急什么。日后还不知什么样呢！我可不想白花钱。”阿霞说完，回自己屋子里了。
顾青顿时觉得被泼了一瓢冷水，不过，想想也是，阿霞的心思还在摇摆。她本就不是个坚定的自梳女，自然对集资买墓地这事不感兴趣。
而且，不止是阿霞，其他的年轻自梳女们也表现得比较慎重，毕竟对于他们来说，20年里不急着考虑这问题呢。
可是，如果这个组织里只有老年的自梳女，没有年轻人，这个制度就维系不下去，就不能形成一个风俗，最多就是解决了一代人的问题。而且，老年自梳女的坟墓若是无人祭扫，墓地未必能保得住。
但是她们提出的说法也有道理，年轻人怕她们出钱买的地被老年人占满了，等几十年后她们去世的时候，无地可埋。
顾青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不过，这样的了解也很有益处，所谓集思广益，大家一讨论，确实，发现了很多可能的问题。
于是，顾青带着这些问题又去了姑婆屋跟几个积极参与的商量了一番。最后大家决定，买地之后，就建坟，做成活人墓。也就是人活着的时候，就把坟地确定，把墓修好，这样就免除大家对于是否花冤枉钱的顾虑。
不过也有人觉得，活着的时候就修墓，会不会不吉利。但是顾青低声说，“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在活着的时候就会考虑身后事。说句大不敬的，这历朝历代，那些帝王们，都是活着的时候，就要修好陵墓的。咱们自梳女无儿无女，自己买好坟地，自己修了坟，占住地，不就安心了吗？而且，我还听说过一种说法，买好墓地，活人添寿。”
大家一想也对，虽然不敢去跟帝王比，但是既然
贵人们都要活着的时候修墓，平民老百姓还忌讳什么？
说干就干，有20多个自梳女集资在城郊买了一块荒地，开始给活着的自己修坟。但凡敢自梳的女子基本都是有手艺的，赚钱比一般男人还多，修个简单的坟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没过多长时间，这些女人的活人墓修好了，碑都立好了，甚至有些不忌讳的连名字都刻上了。
这在当地可是件稀罕事，不少好事者过来瞧热闹，还到处传。
这件事情甚至后来影响到了当地的其他人，有些老人担心儿孙不孝顺，不好好给自己安葬。就学着自梳女们，也在活着的时候修坟立碑，确保自己死后安葬顺遂。更有甚至，提前看好了风水宝地，为了占住这块坟地，就提前修坟。如此一来，竟然形成一股风气，虽不是多数人如此，但是学着做的人也不少。
阿霞看顾青跑前跑后，进进出出，虽然有时候也会多少帮点忙，但是到底是不赞成的，“她们年纪大了，你急什么呢！”
不过后来其他自梳女们看到墓地眼看着越来越少，没有参加的人就急了，纷纷表示要参加自梳会。
几年过去，自梳会不止是成为一个解决丧葬问题的组织，还成了自梳女们自我保护的组织。如果自梳女有被骚扰、欺负的情况，自梳会的成员们会聚起来一起想办法，寻公道。
而顾青也成为自梳会里年青一代的中坚力量，在当地也有了些名气。
而且，她的刺绣技艺越来越熟练，系统给的开挂技能里有不少这里没有的技艺，例如，双面绣。
顾青的双面绣已经成了当地一绝，她也收了徒弟，几个出师的弟子在绣庄里已经挑大梁了。城里几个绣庄的老板，常常登门讨好，如果谁家没两个会双面绣的绣娘都不好意思开张了呢。
阿霞有时候有点酸，“哎呦，阿贞都成了了不得的人物了。”
顾青这时候就会笑着对她说，“我赚了钱，还不是便宜了你，一会儿就给你买好吃的去。”
阿霞就会矜持地说，“说的好像我占了你的便宜了似的，今天我做饭，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阿霞是个不错的同伴，她在钱财的问题上，从不占人便宜，家里的日常家事她也从不推诿。
而且阿霞为人仗义，遇到跑来占便宜的，顾青还没说话，阿霞就在旁边大声地讥讽了。有无赖骚扰，阿霞就拿菜刀出来。时间久了，人们都说，阿贞是个好说话的，阿霞可是个爆碳性子。
其实，阿霞觉得，两个人里真正有本事的是
阿贞，她觉得阿贞老是心里有了成算，嘴上都不说，事情办成了，才说一句。不像自己，容易冲动。
而且阿霞对其他的男人都不假辞色，她一生唯一的心病就是黄根生。不过，黄根生惧内，这几年被老婆娘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再出来招惹良家女子。
顾青自己算了算，四件任务里完成了三件。还有，就是于家了。
她在等，等了好几年，终于被她等到了机会。
自小就病弱的于家大郎病得越来越重了，完全靠着好药材吊着命。因为家里穷，二郎一直说不成婚事，知道他家有个药罐子，谁都不敢嫁。
家里原本小康的日子，也让生病的大儿子拖垮了。据说，小儿子已经有些不满意，只是不敢跟母亲说。
但是于婆子很疼爱大儿子，大儿子给她带来了福气。当年她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她的婆婆泼辣，苛待媳妇，她又一次忍无可忍，跟婆婆吵起来，差点都要被休了。就在那时，她突然晕倒，被大夫诊出有孕了，公公和丈夫立刻站在她这一边了，不许婆婆再苛责。
于婆子当时一举得男，在婆家日子好过多了。但是她在孕期为了生下儿子，据说吃了不少生儿子的药物，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子生下就有些体弱。不过好在，于婆子后来又了个健康的小儿子，有两个儿子的她，地位稳稳的。
后来于婆子的婆婆去世，公公没多久也走了。爷爷奶奶前后脚去世后，长子守灵哭丧，受了寒，身体愈发不好了，这几年就常常卧床，什么活计都不能干。于婆子两口子和小儿子终日劳作，也只能供得上日常用度和长子买药。
知道了这些，顾青就故意在于家的一个自梳女面前说起自己要积福，要日行一善。
那个于家的自梳女就马上想起，于氏一族里，如今度日最难的于婆子家。
于是，她把事情跟顾青说了，顾青表示，不要利息，可以借钱给他家，但是要打借条。
于婆子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现在正发愁，得到这个消息，简直是瞌睡遇到送枕头的。她签下借据，借了2两银子，限期3年归还。
有了钱，给儿子买了救命药，于家大朗还能继续吊着命。虽然于大郎也跟家里人说过，没钱就不用治了，但是真要他舍了性命的时候，他又不愿意。人都有求生之心，再加上，卖药的铺子说，吃了他家的药，慢慢就好了。于婆子不了解内情，还充满了希望，这是转变了她命运的大儿子，是心头肉，怎么能不救？
于是，为了买昂贵
的药，她一次次地向顾青借钱。
在于大郎原本的命运里，因为他的母亲再也借不到钱，亲戚朋友多躲着，于婆子开始犹豫要不要借高利贷。但是高利贷是吸血鬼，借了以后全家人都难翻身。最后无药可救的于大朗看到家里的窘境，觉得自己不能再拖累家里，就选择了不吃不喝，愈发败坏的身体，迅速地走向死亡。
但是现在，有了顾青这个金主，于婆子借钱借的放心，顾青不要利息，这对于家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而且，于婆子也打听了，自梳女阿贞一贯良善，于是，她心想，便是不能及时还上钱，应该也无妨的。
于婆子放心地借钱，顾青也大方地一次次拿出银两给她救急，于家人每次来借钱，嘴都像抹了蜜一样，什么“观音再世”都说出来了。
后来于婆子干脆说，“一事不烦二主，我家小儿子娶亲的钱也一直没着落，要不……”
顾青笑笑，又拿了10两银子给她。
于婆子走了，阿霞气着了，“你继续发疯，我就看你被那家人吸干血汗！”
顾青不急不忙地说，“你气什么，我自有成算。”
“成算个屁！我就看你这几年忙忙叨叨，最后都便宜了别人，我倒要看你最后为谁辛苦为谁忙！”
第153章 自梳女8
常年的劳累，长子久病，于婆子的丈夫也病倒了，而且一下子就病得很重，于婆子又来借钱给丈夫抓药。过了阵子，于婆子又红着眼上门，这次带着小儿子和小儿媳妇，说是她丈夫去世了，借点丧葬费用。
“我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不如我认你做个义女，咱们以后做家人往来，如何？”于婆子借到钱试探性地问。
顾青还没说什么，阿霞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她父母没了，还有亲叔亲婶呢，还有堂兄堂姐呢，还有侄子侄女呢！哪里用认外人！莫非您老人家是觉得认个义女，就不用还钱了？这些年，你们除了几句不要钱的好话，给过阿贞什么好处？莫非你还惦记她其他财产？”
阿霞声音好大，于婆子吓了一跳，小儿子和儿媳两人低头不语，他们也觉得母亲有些异想天开，认恩人做个晚辈。
于婆子尴尬了一会儿，又不忿起来，“我自与阿贞说话，你这人多嘴多舌，糟蹋我的好心。”
不过她看顾青的脸色，什么表情都没有，想来是不成的，就失望地走了。
阿霞把门使劲一关，回头就把顾青一顿骂，后者笑嘻嘻，“你骂了我，我不开心，今天你做饭。”
阿霞认命去做饭，从厨房里还伸头出来，“你自己犯蠢，别连累我。若是有天她们打这房子的主意，我可是不许的，这房子有我一半呢！”
“谁稀罕你的房子，做你的饭吧！”
……
不曾想，阿霞言灵，过了几个月，于婆子还真找上门来，说是借钱修葺房子，屋子漏雨实在没法住人。
顾青又借了她2两，于婆子犹豫着说，“修房子的时候，家里不便住人，老婆子我看姑娘这里有两间空房，不如借我家住住，就半个月，房子修好，我们就走人。”
顾青回头看阿霞，后者冲她冷笑。
这次阿霞什么都不说了，在旁边看好戏。顾青叹口气，“一者，我们是自梳女，都不与家人同住，何况别人。二者，这是我和阿霞合买的房子，您别问我，问阿霞。”
于婆子看看阿霞，这个女子不好说话，她是知道的，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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