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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恶女——实颖【完結+番外】

时间:2023-12-22 23:03:22  作者:实颖【完結+番外】
  “她在牢中,一切还好。”
  “她是被冤枉的吧?”
  “尚无定论。”
  裴放紧张道:“大哥你是主审官,一定要救她。”
  李慎停在马车前,一本正经道:“亲舅被杀,你怎么倒关心疑犯安危?你何时与兰陵县主这么亲善?”
  裴放耳根微红,“我……舅父并非外祖母所生,只能算半亲。我当然也希望大哥早日抓到真凶,总不能让无辜之人含冤受屈。”
  见对方仍笑看着他,他找补道:“萧家深受圣人宠信,县主又是萧氏夫妇的心头肉,如果因为小人挑拨栽赃,和我们裴家还有郑家结仇,必震动朝局,我更不希望我们裴家树一劲敌。”
  李慎点点头,“这话还算像样。”
  “她会没事的吧?”
  “谁?兰陵县主?”李慎上了马车。
  裴放气道:“是!”
  李慎放下帘子,“快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年科考。”
  裴放毫不在意,跟着跳上马车,“我看道德文章就眼疼头疼心疼肚子疼。既有门荫,何必吃那苦?”
  李慎掩袖打了个哈欠。
  “大哥又熬夜注经?”
  “不过子时,不算太晚。”
  “我若像大哥这般勤力,科考怎么也中个状头。”
  李慎温和的眼神掠过他的脸,“勤于一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第6章 真凶
  飞檐阙楼,雄浑庄严。
  沿紫宸殿坡道而上,萧恕站在墩台撑起的庞大宫殿面前,如站在一只巨鸟羽翼之下。他每次站在这里,都会感到血液涌动,内心充斥澎湃之感。
  进门后,他目不斜视,跪地叩首,“臣萧恕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岁。”
  坐在正前方的弘业帝捻着串道士修行用的流珠,看着地上的臣子悠悠道:“赐座。”
  “谢陛下。”萧恕就地跪坐在宦官放过来的蒲团上,双手放在大腿上,眼皮半耷,余光看见四个宰相分坐两边。
  “我让萧卿三月进京,今日不过三月初四,你人就到了。”
  “臣接到陛下旨意,不敢耽搁。”
  宰相周奭笑道:“陛下,臣就说萧都督会早早入京。贺公,你现在信了吧?”他看着对面的秉笔宰相贺皎。
  二人虽同在政事堂为相,但多有不合,年近花甲的周奭离人臣之极——秉笔宰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不惑之年的贺皎无疑是最大的绊脚石。
  此刻,四相中的另外两位——裴俨和卢辩,眼观鼻,鼻观心。
  贺皎微笑不语。
  弘业帝嘴角微翘,“贺卿,你建言召萧卿回朝,现下他在这儿了,你没有话说?”
  萧恕眉毛微挑,只听贺皎道:“回陛下,政事堂上月收到萧都督弹劾平卢节度使宇文庆的书文,本来只需遣使去辽东勘察,但臣一想,萧都督两年没有回京述职,可借此机会请都督当面查核此事。”
  贺皎这番话滴水不漏,不愧是虞朝最年轻的秉笔宰相。萧恕心中暗道。他清了清嗓子,“陛下,去冬,奚人犯边,抢掠衣粮,臣亲率三万人马北上,遇暴雨,死伤惨重。臣派人向宇文庆求援,他的营州离战场不过数百里,却迟迟不发兵,以致臣大军折损过半,臣中数箭落马,若无犬子相救,臣再不得见圣颜……”说到这儿,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弘业帝朝贴身宦官刘安摆了下手,后者给萧恕送了盏饮子。
  萧恕谢恩后饮毕,哽咽道:“陛下,臣与宇文庆虽不相投合,但他哪次借兵臣没借?臣一直说,为陛下、为社稷尽忠是人臣本分,岂能被私人恩怨牵绊?宇文庆觊觎臣的位置、觊觎陛下对臣的恩典,想置臣于死地,臣都知道。可他不该拿那三万人马挟私报复,那可是臣为陛下养的人马,是护卫边关、拱卫京师的强兵悍马哪!”
  “萧卿你呢,你不觊觎宇文庆的位置吗?”弘业帝似笑非笑道。
  萧恕抬起头,看见对方手中的流珠已经停止了转动,“陛下赏识臣,臣欣喜惶恐,又岂敢存非分之想?”
  弘业帝盯着他的脸好一阵,手中的流珠才又动起来,“天寒地冻,前有悍贼,后无援军,还能杀敌过万,击退奚人,萧卿不愧是萧卿。”
  “臣无能,损失过万人马,方退来犯之敌。”
  “这些年,你辛苦了,落下一身伤,也该回京休养享享清福了。兰陵县主惹上了官司,想必你也不放心离开。”
  “陛下——”萧恕的话被人打断,周奭抢道:“陛下,范阳河东军镇要地,萧都督回京,谁人能接手?”
  弘业帝不冷不热道:“我大虞人才济济,周相之言何意?”
  “陛下说得是,但两镇节帅,掌兵十五万,非寻常帅才可镇,当年萧都督同期的武将,各据要职,朝中实在选不出合适人选。”
  “徐勘不是赋闲在家吗?他当年和萧卿一同收复辽东六州,对范阳、河东甚为熟悉。”
  不想,裴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陛下,徐老将军征战半生,病痛缠身,前几日还染了风寒卧榻不起。”
  弘业帝沉吟片晌,“贺卿,卢卿,你们有无可荐之才?”
  贺皎和卢辩对视一眼,后者道:“陛下,萧都督次子为范阳、河东节度留后,十分干练。依臣之见,可由亲王、朝臣遥领节度使,由留后暂管节镇。”
  萧恕心中冷笑,这是想离间他们父子啊。
  “万万不可!”裴俨阻止道:“陛下,萧满不过二十三岁,萧都督不在,他怎么服众?”
  弘业帝捻珠不停,“照你们所言,朝中竟无人可用了?”
  众人皆不语。
  萧恕慢慢道:“陛下,臣自知德鲜才薄,靠陛下信任觍居高位,以至日惧一日,不知老至。臣九死一生,伤痕累累,比之往日,更不中用,望陛下择选忠耿良臣,统率两镇。”
  弘业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众人纷纷起身。
  “卿之忠心,我最清楚不过。这么些年,你身上的伤,每一道我都清楚。我虽然有心留你在京城休养,但两镇也确实要紧,罢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心头同时撞了一下。
  “臣谢陛下信任。”
  萧恕要跪下,被弘业帝拦住,“兰陵身涉命案,此事不好动用诏卫,三司推事,永王是主审,他是公允之人,定能洗清县主嫌疑,还她清白。”
  “臣谢陛下隆恩。”这次,萧恕踏踏实实地跪了下去。
  萧恕出紫宸殿后,一群鸟从檐上飞过,空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他晃了晃头,叉着腰大步往刑部,女儿的案子,他无论如何不能不过问。然而不知怎的,他半路折了回去,转道兵部,去催要朝廷欠他的万石军粮。兵部和户部那些文官,总是一次次在文书里搪塞他,他早就不耐烦了。
  弘业帝在四个宰相周围踱了一圈,“你们怎么看?”
  卢辩躬身应答:“回陛下,宇文庆呈进京的章奏说,萧恕攻奚人是假,阴谋获得边镇大权是真,臣以为,并非完全不可信。”
  贺皎跟道:“陛下,萧恕不向戍兵不远的三子四子求援,偏向营州求援,宇文庆若派兵去了,那些人马怕是别再想回去,此事有先例在前。平卢只有兵三万七千五百人,马五千五百匹,宇文庆如何舍得?但他若不派兵或派的人少,萧恕便有理由像现在这样弹劾他见死不救。”
  “依你们之见,萧恕为了对付宇文庆,宁折损自己人马?”
  “陛下,萧恕好大喜功,不少朝臣弹劾过他多次挑起我朝与契丹、突厥、奚族之冲突,平定后再向朝廷报功领赏。宇文庆说,上次就是因为萧恕坑杀奚人,激怒对方来犯。”
  弘业帝玩味地看着贺皎,“你就这么相信宇文庆?如果我没记错,二十年前,萧恕在扬州救过你性命吧?”
  贺皎双膝落地,“回陛下,萧恕是救过臣,臣已谢过他,私交与朝政无关。臣既不信宇文庆,也不信萧恕。兼听则明,一切靠陛下圣裁。”
  周奭瞥了他一眼,拱手对弘业帝道:“陛下,臣斗胆建言。”
  “周卿请讲。”
  “谢陛下。臣以为,不如把宇文庆召回朝一验虚实,看看到底是谁有不臣之心。”
  弘业帝眼一转,几不可见地颔首。
  ——
  傍晚,李慎和大理寺的人出现在郑家,府中到处挂着白幡。
  阍人不敢让李慎在门旁等,把一行人带进了偏堂,才去禀报主人。
  一墙之隔,大堂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有客至,夫人和萧少卿请回吧,恕老夫不留。”郑存的老迈之声十分冷漠。
  萧邗隐忍道:“郑公不必客气,但请仔细考虑小侄之言。”
  郑存的声音拔高了一层:“圣人在上,三司会审,老夫有什么要考虑的?萧少卿之言,老夫不甚明白。”
  高氏制止继子,“难道郑公是铁了心要一告到底了?”
  “萧夫人,此案上达天听,既由不得我郑家,也由不得你们萧家。”是郑弗的声音。
  高氏轻笑一声,“今日不为别的,毕竟结亲一场,来探望在情理之中。敛葬之日,我们会再来祭拜。”
  “不必了。”
  听到这不客气的回复,高氏的声弦绷紧:“郑公,你只有一子,我也只有一女,易位而处,我理解痛失爱子之心。郑公要给独子讨个公道,我也要洗清独女的嫌疑,望郑公亦能易位而处,体谅我这片为母之心。不论此案结果如何,令郎也回不来了,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总还是要见面的。”
  高氏点到为止,郑存却听得明白。她这是提醒郑存利害关系,莫忘了结亲的初衷。萧家需要五姓七宗的门第和声望加持,郑家则需要借萧家的权势在朝堂上更进一步。郑存沉浮数十载,官至三品,被悲痛之情冲散的理智一下子归位,一时哑口无言。
  母子二人出正堂即见廊下的李慎。
  “大王。”众人行礼。
  李慎第一次见高氏,方知萧童美貌承自于谁,不由感到亲切。又见她身处下风亦从容大方,更是暗暗佩服。萧家男女老少皆矫健昂扬,与京中靡靡之风大相径庭,长此以往,朝廷怎么不外实内虚、外重内轻?
  高氏和萧邗知其是主审,为了避嫌,也不多话,见了礼便告辞。
  郑存一脸憔悴,眼袋快掉到脚尖,问:“大王,潘少卿怎么没来?”
  “潘少卿公务繁忙,我们只是为覆核案情。”
  郑存看了眼一旁大理正苏朗,又问:“大王,案子这两日能结吗?小儿的尸首还停在大理寺,我们想尽快接回来举办丧仪。”
  “快了。”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应该很快就定罪吧?”
  “嗯。”李慎在公事上最为谨慎,故而惜字如金。
  一行人到了后宅,穿过郑大郎生前所居院子,在围墙前停下。
  苏朗勘察一番后,问:“这里已经被打扫了?”
  郑存丧着脸,他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仆人出来答是。
  苏朗面色失望,朝李慎摇了摇头,后者敛容道:“郑公,贵府有多少人口?”
  “两百余口。”
  苏朗接过问话:“令郎认识所有人吗?”
  郑存对这个小官可就没那么耐心了,“这话问的,你能认清你府中所有奴仆?”
  李慎佯咳,“烦请郑公将贵府所有与大郎相熟之人都找来,我们有话要问。”
  郑存虽不解,却不好违命,“大王稍候。”
  他走后,苏朗对李慎道:“圣人下旨派大王主审,实在英明,我们大理寺,也就潘少卿能和郑府周旋一二。”
  李慎却扫视院落道:“没想到现场这么快就被清理了,幸亏白日里来了一次。”
  不多时,院子里陆陆续续到了几十口人。
  郑存指着他们道:“大王,人到齐了。”
  “没有落下的?”
  “应该没有。”
  “应该?”
  郑存被问住了,转头问府中长史,“邓长史,人到齐了吗?”
  “回主人话,到齐了。”
  李慎朗声道:“请诸位来,是为了查清郑大郎的案情。现在,请诸位写下昨夜子时左右在何地与何人做何事,不识字的,告知差人记录。”
  郑存惊问:“大王是怀疑郑府中人作案?”
  李慎不置可否,“此案有些疑点,本王并无他意。”
  “唉,你们要问就问吧。”
  天色将暗,李慎一行转移至内室,坐在灯下览阅口供,苏朗忽然站起来,递过来一张纸。
  李慎看后,肃容起身,问郑存:“郑公,这个叫绿奴的婢女是郑大郎院中的吗?”
  “是啊。她从小就被买来伺候小儿,是小儿身边一等婢女。”
  “她说子时和绛珠、青黛、紫云在房中睡觉,我怎么没看到紫云的口供?她难道不是令郎的婢女?”
  郑存犹豫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夫人?”他转问妻子。
  郑夫人点点头,“大郎身边是有个叫紫云的,才买来一年多。”
  “她人呢?”
  见主人看向自己,邓长史低着头答话:“回大王,紫云趁今日府中忙乱,私逃出府,现已派人捉拿。”
  “哦?这么巧?”李慎放下口供,“你说说,紫云是什么身量?”他随便指了个婢女。
  “奴回大王的话,紫云很高,有点瘦。”
  李慎点点头,又问了房中几个人,得到类似的答案,对苏朗道:“发布告,缉拿紫云。”
  郑存夫妇惊道:“紫云?她是谋害大郎的凶手?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
  李慎反问:“兰陵县主难道不是弱女子?”
  “她?”郑存冷嗤,“杀人凶嫌也能叫弱女子?”
  李慎笑了笑,“郑公,恶言不出于口,况乎人后?我听见便罢了,若被旁人听去、传开,总归对郑公不好。”
  因说话之人颇具德望,郑存不疑有他,忙道:“大王说得是,谢大王提点。”
第7章 出狱
  萧童一夜未眠,看着窗外的一小方天空变暗又变亮。
  晴朗的夜晚没有云雾更没有星星,天沉得像拧不干净的抹布。
  天色微明时,她坐了起来,晃着腿,百无聊赖,喊醒了隔壁两个狱友。
  萧邗和平乐县主走进长长的狱道时,只见两个女犯横躺在自己的监室里,脚勾着栏杆,头抱着脑袋,仰起,躺下,仰起,躺下,往返重复,直做得气喘吁吁。稍有停歇,萧童就不满地拍拍手,口中还给她们数着号。
  狱史淡定地打开锁链,毕恭毕敬地请萧邗夫妇进去,又哈着腰离开。
  “阿鸢,你这是做甚?”萧邗疑道。
  萧童扬手制止他,嘴里依旧念着数,“二七,二八,再坚持下,二九,三十!好了!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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